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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8 11: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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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了红

出版社:北京斯坦威图书有限责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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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盗鲁平:一〇二

侠盗鲁平:一〇二试读:

一、后台的巡礼

在眼前这一个微妙的世界上,各个的“前台”,与各个的“后台”,有着显著的不同:在每一种“前台”,你所能见到的,是光明,美丽,与伟大。可是,一到“后台”就不同了:先前所见到的光明,顿时成了黑暗;先前所见到的美丽,顿时成了丑恶;而先前所见到的那样的伟大,顿时也成了异乎寻常的渺小!

不过,我们也可以掉过来说:在前面,你所见到的种种,那都是浮泛的,虚伪的,与装点出来的;至于后面所见到的一切,那才是真实的,坦白的,与毫无假借的。基于以上的理论,所以,我想把我的笔尖,指引读者们到后台去,作一下简单的巡礼。这里,笔者的钢笔尖,已到达了“某”一个游戏场的某一个角度里——这是一个京班戏的后台。

为什么要写出一个“某”字呢?为什么不把那个游戏场的真实名字,直截痛快写出来呢?

答案是:这整个偌大的世界,就是一个放大的所谓游戏场;而每一个小小的游戏场,也就是这整个世界的某一面的缩影;写下一个“某”字,一处,也就代表了一切。这样,比较专指某一个地点,似乎更为广泛一点。

而实际呢?笔者的钢笔尖,毕竟指引到了什么所在,这在聪明的读者们,看了下文,那是不难想象而知的。

这里所谓后台,比较大场面的后台,当然有些不同。这是一个约摸近十码宽、十五码长的所在。全部约可划分为三个部分。居中一部分,与前台的地面,有着相等的高度。后半部,堆置着许多布景:其中有幻化的沧海与桑田,也有雏形的高楼与坟墓。

凡此种种,明明都是假的,然而当他使用的时候,分明象征了人世间真实的一切。

在这些堆置着的布景与前台的分界之前,留出了一条狭长的走道,在这里,你可以从一弹指顷,由“上场”门急剧地直达于“下场门”;也可以在一霎时间,由下台处重新悠悠然大步踏到上台处。

左右的两个部分,比着居中部分,低去了二三尺。——你若要从这较低下的地位踏上前台,那你需要伸出你的长腿,努力跨上两层阶级。——先说左边一部分,这里,入目就有一种非常凌乱的景象。靠壁,安放着几口阔大的板箱——这就是所谓“大衣箱”——从箱盖的光滑程度上,你可以约略看到它的悠久的历史。在这些箱子里静静睡着的,有文官穿的“官衣”,与武将穿的“靠子”;上自帝王穿的“大蟒”,下至“饥寒人”穿的“富贵衣”,可称一应俱全,无所不备。可是这里任何一种新奇悦目的服装,你总无法把它穿上一个太久的时间。

靠壁用些木板,钉成几个壁架。粗粗一望之间,你会疑惑你已走进一所古董店,或是误入了一所博物院;但,细细地看,你也许要以为你已置身于一个旧货摊子之前。

在壁架上,有的是实心而永远装不进东西的金色的酒壶——这可以象征社会上的某种镀金的人物——;也有永远只供“卖样”而永远不会发光的烛台;更有市上永不通用的金的与银的元宝,你若把它施舍给乞丐,会使乞丐对你叹气。

看到墙壁的较高部分,悬挂着一团和气天官赐福的面具。呵!你看:这善良的面具,永远是那样的善良;有了它,便可以使任何一种丑恶难堪的嘴脸,立刻变成那样的和蔼,可亲!然而,我要劝你留意,切莫把这东西揭起来看!在这善良面目的一旁,相反的,却悬挂着一个吊死鬼的狰狞的鬼脸。

有许多人,以为这很可怕,其实并不!因为这种鬼脸,无论怎样可怕,但它并不会“变”;而人类的脸,有时虽很可亲,但它说变就变;你不能预料到它,将会变到如何丑恶的程度!所以结论应该是:人脸的可怕,百千万倍于鬼脸!

除了以上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之外,你在这里每一个角度里,可以见到许多刀、枪、剑、戟、鞭、锏、锤、抓之类,所谓十八般的武器,般般俱有。这里有象征“八十一斤重”的大刀;有“银样”的“蜡枪头”;更有大得可怕而其实是并不经久的空心大锤;——假使你想用这些东西,作为一种“闪电”或“锤击”战的武器,那你不用请教瞎子算命,你也可以推算出一个准确合理的结论。

以上,是这后台的武备。除了武备,还有文艺哩!在涂满臭虫血的墙壁的空隙间,随处,你能发现那些似通非通的旧式诗歌;你也可以看到“某某人,我把你这大胆的奸贼!”等等的白描散文。呵!妙文非常之多!可惜在这动乱的时代,文章并不为“市面上”所重视。因而笔者预备收转笔尖,不再加以贪多的“囤积”。

在这整个的所在,最触目的东西,要数到那个高供在壁架上的小小神龛了。

这神龛,虽然不满一尺高,但是相当考究,外面,居然张挂着黄绸的神帏。在龛子里,一张由大红大紫而渐变成灰褐色的狭纸条上,写着“翼宿星君之神位”的字样——这就是世俗所传的“老郎神”。据说:人们供奉了他,可使颜面增加一重厚度,而便利他们的“摇尾乞怜”或“胁肩谄笑”的事业。

这位伟大的星君,常年坐镇在这里,却看尽了人们上台与下台时的各种虚伪的面目。呵!可怜的神啊!我告诉你:当人们需要你的时候,他们把香烛供奉着你;但是,他们在不需要你的时候,他们便每天请你吃些灰!

总之,在这整个的狭小的所谓“后台”之中,所能留给你的,只是一种凌乱,不洁的印象。假使有一个一流的画家,走进这里来,你要请他把这里的每一件的事物,逐一描绘出来,那你准会使这位象牙塔中的人物,双眉立刻显示紧皱。而笔者却并不是个画家,所以格外无法加以详细的描写。

有一点是值得提出的,那就是:在现实的社会上,往往有许多事物,分明都是“假”的,而人们偏偏要强认为“真”的;至于后台则不然,一切都是虚伪的,他们就爽直地告诉你这是虚伪的,——例如,就说那些面具吧,在这后台,他们承认这是面具;一到了现实的社会上,许多人们明明套着面具,而他们却无论如何,决不肯承认这是面具。这是后台的坦白可爱的地方。

然而无论可爱也罢,不可爱也罢。我的笔尖,却不能永远停留而不前进。

这里,笔者谨向那位“吃灰的”翼宿星君,鞠一个躬,道一声“打扰!”便暂时抛弃这些奇形的静物,而用我的钢笔尖,把读者们指引到一种较有生气的目标上。

二、一个当家花旦

现在,我的笔尖已搬到了右边的一部分。

这地方用着一些薄板壁,拦成了一个小间。后台的群众,美其名曰“特别化装室”;那是专供几位重要坤角化装所用的。在这小小的一间里,狭窄得连安放一张小桌子的地位也没有。代表着桌子的,那只是附属于壁间的两方狭板。在这狭板上,杂乱地摊放着些胭脂、花粉、簪、钗、头面、贴片之类的零物,那都是唱花衫的角儿的必需品。

这时,在这螺蛳壳型的特别化装室内,有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女,低着头,静悄悄坐在木板前的一张凳子上。

这少女,披着一头乌黑而柔软的长发。她这头发,一直不曾花费过她水烫、电烫或奶油烫的钱;换句话说,那只是天然的土产,但并不比那些烫过的摩登头发难看些。再看她的身上,也只穿着一件朴素的蓝布旗袍,而且已很陈旧;但是浆洗得相当挺洁,穿在她这苗条的身子上,也并不曾掩住她的天然的线条美。

她的足部,比较阔气得多,居然穿着一双长筒的丝袜——那是一种劣质的人造丝袜,在筒子上有两处地方已抽了丝,却用一种同色的丝线,小心地补缝起来的。

这少女低下了头,正自专心一致在整理手内的一副“大顶”。原来,这天她的戏码是《刺汤》,她在这出戏内,要扮演那个雪艳的角色。

喂!读者,你们可不许因这少女穿着得寒蠢而看轻了她。告诉你们吧:她是这里的一个挑二牌的当家花旦哩!

其时,这少女把手内一大股黑色的线条,左一翻,右一弄,低头整理了一会。忽然,她的两颗秋星那样的眼珠骨碌地一转;同时有一丝轻倩活泼的笑意,挂上了她带着水浪似的线条的嘴角。

只见她把那副大顶,顺手向狭板上面一摔,她像陡然想起了什么大事似的,急急抽身走出那间小室,像一阵风般带奔带跳,穿过居中那条走道。

她的步子,简直用的是刀马旦“跑车”或“趟马”的步法;这需要配上一种“急急风”的“场面”,那才觉得相称。——从她这走路的姿势上看来,充分地表现出了一个富于情感的年轻人的热力。

读者也许要猜想:看样子,她的年龄还很轻吧?十五六岁呢?十七八岁呢?还是十九岁呢?不!我要请求读者,多多增加一些。其实,在笔者的钢笔尖下,一直把“少女”两字,称呼这位姑娘,那也有些失当——实际她的年龄,已有二十五岁。不过,从她外表所显露的面相、姿势、言语、动作,等等,多方面看来,任何人都不能猜到她的真确的年岁,竟已超过了文人们所谓“花信”的年华。

现在,让我把这姑娘的长相,偷偷告诉给读者听吧!

这位姑娘,乍看并不能说怎样的美。她的脸色,在平常不施脂粉的时候,带着一点微黄;但并不是病态的黄。她的身材看去很纤细,却也并不显出“林姑娘”式弱不禁风的瘦怯样子。她的睫毛很长,似乎天公有意替她画上了两个明星式的黑眼圈;躲在长睫毛后的两颗点漆似的眼珠,在某一瞬间,好像充满一种磁性似的热力,任是一颗钢打的心,有时也要受到吸引;但在平常,你也看不出她的眼神会有怎样的活泼。不但如此,在她的右眼角间,还留着一小片的疤痕。

啊!读者,你们也许要说“可惜”吧?不呀!她这眼皮下的浅浅的一小片,非但无损于美,似乎倒反增添了她的妩媚。

这位姑娘,她以一步一跳跃的姿势,从后台的右方奔向了左方,她的脚步,还不曾跨下那两个梯级,却已用一种稚气的口吻,一叠连声在直嚷;她的超过了乙字调的清脆的嗓音,几乎要穿透了戏台上的锣鼓,而飞越到台外去。

在上场门的门帘后,有四名手执“门枪旗”的龙套,和四员把双手藏在“靠肚”后的武将,正自预备登场,他们被这“蹬!”“蹬!”“蹬!”的急骤的脚声,引得一条鞭地旋转头来。

这一小队五颜六色的家伙,歪眼望望这一个苗条的后影,忍不住耸耸肩膀,互扮着鬼脸。

再说,后台的左部,正中央,横列着一张长而简陋的白木板桌,桌上,罗列满了水纱、网巾、粉、墨、破笔,以及几把角儿们自备的小茶壶。

这时,板桌旁的一条很长的木凳上,坐着一个穿好了“胖衣”的角色,正对着一面缺角的小方镜,在描绘着一个“三块瓦”的图案式的脸。他听得那位挑二牌的姑娘,站在高处“叫板”似的连声在嚷:“啊啊!我想起来了,让我告诉你们——”

银铃似的语声,使这一个正在勾脸的家伙,从破镜子里收回了视线,“猛抬头”地说道:“嘿!你把我吓唬了一大跳!你瞧,我的好姑娘,你老是那种急三枪的脾气,几时才会改改章程呢?”

这时,有两个专演跑宫女的小女孩,互相挤挤眼,在抿着嘴儿偷笑。“啊!易老板,您奔得那末急,仔细又把您的拖鞋,摔得飞起来!”说话的是一位已扮成的老员外,这老员外把他的美髯拿在手里,一小橛已熄灭的纸烟尾,黏挂在他嘴唇的西北角。“摔鞋,只要摔得边式,准可以得个满堂好。明天我们就‘贴’《问樵闹府》吧!”后台管事童一飞,打趣地插口。“哈哈哈……”众人的笑声,夹杂进了台上的锣鼓声里。“你们别笑,今天我没有穿上拖鞋呐。”这位带着稚气的姑娘,像练习腿功似的把腿一跷;一面,她从高处跳跃地走下来。“好姑娘!你那样急急忙忙的,你又想起了什么终身大事来了呀?”勾脸的家伙,把眼光送回镜子里,他在他的图案上,添上了几笔。“哎!啊——呀——让我想,我要告诉你们什么话呢?”这位姑娘似乎由于奔驰太急的缘故,她把预备发表的话,全部遗忘在对方那间小室里。她伸手掠掠她的鬓发,自己也忸怩地笑起来。“你瞧!你瞧!”那张三块瓦的脸,在破镜子里露出了一个“俊俏”的笑容。

有一个颈脖子下扭着痧痕的瘦削的中年女人——此人不须装扮而天生一股“刘媒婆”的劲——拉开了她的鸭子叫似的嗓子,临时“抓哏”(即说笑话及打趣之意)说:“我知道哩,易老板准是要告诉我们,她家里的那口老花猫,又被那些小耗子,啃掉了胡子啦!”“啐!”“哈哈哈……”笑声又从众人的口角间滚出来,喷散在喧嚷成一片的空气中。“好!老花猫拿掉了口面,它再扑点子粉,由老生改唱了小生,那我们易老板,格外的要疼它啦!不过,这话让金老板听到了,那可有的是蹩扭!哈哈哈!”

那个管理衣箱的许老二,他听众人一味调笑,嗓子似乎有些发痒,于是,他也在这欢笑声中,添上了一份小花脸式的哈哈。此人在后台,有着一个新奇而又丑恶的绰号,叫作“抽水马桶”。

喂!你们别看轻这一个丑恶的名词!创造这绰号的人,很有一些萧伯纳作风咧。——所谓抽水马桶,意思是说:这东西的外表,永远是那样的美观;这东西的内容,永远是那样的垢秽;而这东西却永远为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类所欢迎而需要。于是,在我们这个丑恶的世界上,便也永远留下了这种既丑恶而又美观的东西!“啐啐啐!嚼烂你的舌根!小心着!别把你这抽水的链条子拉断呀!”这位艺名易红霞的姑娘,操着一口纯粹的北平土白,她向这塌鼻子的许老二,提出了天真而稚气的反抗。“拉断了我的链子,哈哈!于你——”塌鼻子还想往下说。“算了!别尽着斗口!”那个武二花,勾完他的三块瓦的脸,掷下了笔回头向易红霞说:“正经,你想到了什么大事,要告诉我们?可是加包银的事,账房里有了消息了吗?”“哼!加包银!想破些吧!再过六十年!”这一小串的牢骚,呻吟似的从那个口衔烟尾的老员外的嘴角吐出。他这语声,含糊而又疲倦,众人却没有注意。“得啦!加包银别提,加钟点有份。”另外一个下三路的角色,响应着老员外的呻吟。“哎!老二提到口面,让我想起了我忘掉的话。——”易红霞答非所问似的说:“小张昨天告诉我,他替我们编了一个本戏。他要让我在这新戏里,好好的露一下。”“露!别砸了才好!”刘媒婆式的中年女人,忽然开了一大炮。“小张,谁?张四维吗?”面对着墙壁,正在整私房行头的戈玉麟,突然旋转头来问。——他是这班子里悬挂三牌的须生,有一条比马连良更甜的嗓子,一向自称是马派。好半晌,他没有开口,这时,忽然开始了他的“马叫”。“你还没有知道吗?账房里新近派了这小子来,说是要替我们编新戏。”后台管事童一飞,向这马派须生解释着。“编我们的戏?他配?!”拥有新奇绰号的许老二,努力拉动他的“链子”。“那小子,端着一脸大学生的架子,又自以为是潘安宋玉,我就瞧不上眼!”那张三块瓦的脸,眼珠骨碌碌地瞅着易红霞。“刘老板的话,着!”这位年轻的须生戈玉麟,面貌相当漂亮。他从那张三块瓦的脸上,把视线飘送上了易红霞的脸,嘴里吐出一种带有酸性的声气。

读者须知:在我们这一个微妙的世界上,每一种“同行”所免不了的,便是“嫉妒”两个字。这一位年轻的须生,和那个被提起的编剧家张四维,两人在年轻漂亮的一点上,好像带有一点“同行”的质素,因之,他们在某种情形之下,不免时常露着敌对的意味。这时,他向他这稚气未退的女性的同事,警告似的说道:“真的!易老板,您得留神呀!依我看,那个印度小白脸儿,对您,怕没有好心眼儿呐!”

说时,他的一双带着一些高吊的眼梢,又斜睨到那张三块瓦上,使了一个眼色。“他会吃掉我吗?”那位天真的姑娘,平时,她对这年轻漂亮的须生,似乎也有着某种程度的好感,但这时,她却使劲一扭头,她的羽扇形的长发,在白嫩的颈子后面微微飘成一个半圆的旋律。“嘿!吃虽不会吃掉你,也许他要尝尝……”以快嘴著称于后台的许老二,又拉动他的抽水的链条。但他并没有说完他的话。

这时有一缕内心凄楚的暗影,霎时攒上了我们这位坤角儿的弯弯的纤眉,可是,后台的群众,却完全没有一人觉察——并且,他们将永远不会觉察这情形。“别多嘴!让金老板听到这话,准保他在半斤面条子里,会加上五斤醋,那才没有味儿咧!”一个不知谁何的家伙,站在后台的高处,偷放了一支轻薄的冷箭,立刻旋转身子,带笑地跑了。

三、武生金培鑫

一个观剧者,倘要彻底了解一个演剧者的内心表演,最好的方法,便是先来研究一下这演剧者的个性。这里,让我们先来谈谈这位易红霞姑娘的“私底下”的为人吧。

她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呢?“天真”、“无邪”、“温柔”、“忍耐”,如果以上这些好听的字眼,可以充作一种赠给女性的礼物,那末,我们这位姑娘,她对这些礼物,准可以“照单全收”而无愧。如果“温柔”、“忍耐”这种字眼,在人类间有一种比赛,那末,我们这位姑娘,无疑地,她准可以取得一个世界性的锦标。她在这个世界上,虽已经过了二十五年的一段悠长的历程,她却从不知道,什么叫做生气?什么叫做发怒?

不过无论如何,她总也是个人类呀!既然是人类,应当有时会挑逗起情感上的反应的。可是逢到这种时候,她却自有她的特殊的方法,宣泄她的抑郁不平的情绪。譬如:遇到较小的不快,她只在背人之际,轻轻付之一叹;而遇到了较大的遗憾,她至多也不过以嘤嘤啜泣了事;她的啜泣,永远只是那样幽幽的;并且,她永远不让任何一人,见到她的泪容。而大多数的时候,她却以一种小孩似的天真跳踉的姿态,掩饰住了她的内心的隐痛;再不然,她就借着某一种戏剧中人的身份,痛快发泄一下她的悲哀的情绪。

说出来是相当有趣的!原来我们这位姑娘,她似乎就把演戏当作了整个的人生;而同时,她似乎也把人生当作了整个的演戏咧!

有人怀疑这位姑娘,她怎样会有如是的忍耐?答案非常简单:由于天性的柔和是一半;而由于她的特殊环境的养成,却也居其一半。“忍耐”,似乎原是人类的一种美德,可是,太忍耐,反而成了一种祸患。就为这位姑娘生性太柔和的缘故,却使她的那些同事们,找到了一味开胃健脾的妙药。他们——甚至也有她们——常在她的每一句言语,每一个动作,每一种行为上,找出许多资料,而加以调笑、玩弄,甚至是欺侮。这大伙儿的混乱的一群,简直的,都把她当作了一枚甘芳可口而不须吐核的鲜果。

她——这位易红霞姑娘——在这一座狭小的戏台上,喜、怒、哀、乐,机械似的演出,已具有三年以上的平凡的历史。而在最近的两年之中,四周,包围着她的粉红烟幕,似乎特别的多。由于这,却使这后台大伙儿的群众,越发找到了“磨刀片”的好机会。

在后台的群众们,凡属提到易红霞的事,那位金老板,似乎已成为一个必要的联带名词。不错,在前面的一节杂乱的对白中,他们与她们,已屡次提到过金老板的大名,那末,这位所谓金老板,又是何等样的一个角色呢?

由于大众的重视,可见我们这位金老板,必是一位红角无疑。

读者须知:世间一切等等舞台上的所谓红角,必然有着红角们的应有的架子。“开锣戏不必到场”,这已成为一切舞台上的一切红角所必须有的“排场”之一种,所以,在这开锣未久的时节,我们这位大名角,他是必然的还没有到场,那是一件非常合理的事。

可是这也不要紧!笔者可以把他的“身份证”,预先签发出来,让你们提早看看他的照片与略历。

武生金培鑫,最初的悬牌,写作金佩勋。大约他曾算过命,缺金缺得厉害,因此,后来便改为现在的艺名。他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小胖子。一张银盆似的脸,一副带豁的眼梢,似乎颇有一点英雄气概。他有一个高得不讨厌的个子,阔肩膀,加上一个带挺的胸膛,总之,他具有一副武生必需的好长相。可惜的是,他的两道眉毛,太浓而且太粗,太像两支板刷;眉浓眼大,于一个武生原是非常相宜的,可是上台相宜,下了台,未免显得刺眼。

有人曾在背后议论,说他的两道浓眉,拿下来细细分开,分配成十二份,赠给六位摩登女子分着用,那还绰绰乎有余。你们想:一个人的脸上,长了六个人的眉毛,那是好看不好看?

据我们中国的相书上说:“眉浓,主有杀气!”所以我们这位金老板的眉毛,与后面的戏剧性的发展,似乎不无一些小小的关系的。

再说,金老板在台上,却具有十足“火爆”的表演。每逢星期日与星期六,是他格外卖力的日子。举例地说:譬如他演《九江口》,他能把手中的那支大桨,舞成电扇叶子那样的急骤。再譬如:他在《长坂坡》剧中扮演赵云,他能把那支长枪,在红色的衫裤之下,兜上几十个圈子——他明知戏台上的“赵四将军”,跨下不骑真马,因之对于是否会戳穿马肚的这回事,他是绝对不愿加以考虑的。

金老板的为人,不但他在台上的演出,是这样的火爆;甚至他在台下,也有着相同的火爆的性情。似乎由于“内外五行”相关联的关系吧?这浓眉毛的家伙,天生一种非常固执而凶狠的脾气;在口头上,他是如何凶狠地说着;在事实上,他便要如何凶狠地做着。

譬如:他向一个人说:“小子!今天我和你还是朋友,到明天三点钟,我非揍你不可!”说完这话,他能和这将被“揍”的人,照样有说有笑,“欢若生平”;而一到明天约定的时间,他却真的把他的“黑虎偷心”,毫不容情地演习到了那个预先被指定的靶子上。

据说:有一次,他为了拿着一柄尖刀去戳一个人,结果,却“跌”进了笼子里去,“敲”了六个月的“洋铜鼓”。(下层社会中人,称入狱为“跌馋牢”;而以吃囚粮为“敲洋铜鼓”;因监中饭食,例以洋铁器皿盛之也。)

金老板不但具有上述的“真实的武艺”,同时,他的身后却还具有一个有力的依靠,他和本埠那位著名以拳头起家的闻人赵海山,还拖着一线高跟皮鞋带上的关系——读者当然明鉴:在眼前这一个世界和眼前这一种年头上,一只高跟皮鞋带上所发生的力,较之一架具有千匹马力的机器的皮带上所发生的力,那必然的是前者超胜于后者的!

由于以上两种原因,后台大伙儿的一群,对于我们这位金老板,大都怀着一种“特殊尊敬”的心理;必要的时候,就是那位领导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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