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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0 06: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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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阳朔

出版社:华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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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刺之金百合

龙刺之金百合试读:

第一章

一枚旗花火箭在夜空中炸开,放射出璀璨的光芒,旗花变幻着图案,在夜空中凝聚,久久不散。

其实并非新年,更非任何节庆,孤单单一枚旗花,虽然艳丽无比,却益显寂寞,然而所有看到这枚旗花的人,都明白它代表什么:

那是绝望的求救信号。

一个人头发披散着,身上的衣服也凌乱不堪,显是为躲避攻击,在地上翻滚所致,脸上身上也沾满泥土,手执一对鸳鸯短刀,兀自苦苦支撑,在旗花的光亮中可以看出是个女人。

围攻她的是四名男子,脸上都是凶悍的神情,看着圈中的女子,仿佛在看一个婉转娇啼于魔掌之中的猎物,四对凶悍的眼睛里都渐渐燃烧起了淫欲。

其中一人不怀好意地道:“三娘子,你还是放下刀吧,你的同门已被我们杀的一干二净。没人来救你了。”

那女人已看出他眼中的淫邪之意,呸了一口,可惜她口中早已干得没有唾液了,她也知道那人说的是实情,不会有同伴接应救助了,所有人都已死于乱刃之下,只有她逃了出来,却又被围在这里。

她放出那枚旗花火箭只是想要扰乱对手的心理,寻个破绽,突出围去。看来这法子并未奏效,她也就难逃一死了。

而今她心里已彻底绝望,所想的只是怎样能拼个清白的死法,从这四人眼中可以看出,她就算死了,他们也未必会放过她。

那人被她呸的火冒三丈,长剑一挺便欲攻上,看到她手上那对雪亮的鸳鸯短刀,又改了主意,口中低喝一声,四人又绕着三娘子走起圈子来。

三娘子的耳朵猎犬似的竖立起来,谛听着四人发出的动静,两口短刀不断变幻着方位,身体重心也不断从一条腿移至另一条腿上,对应着不同的招式。

她的双刀刀法原是从道家两仪剑法化出来的,转换为刀法,两柄刀兼具阴阳、攻守、开阖诸般功效,便如两人使一套刀法。

围攻她的四人用的是四象剑阵。

太极、两仪、三才、四象不过是顺序有先后,并无境界高下之别,然而道家崇尚用剑,道家功夫除拳脚外,也以剑法为上,许多精微奇妙之意也只有在剑上才能展现出来,转化为刀法是便不免损失大半。

况且围攻的四人一人只需攻其一点,四人便是四个方位,而三娘子则需兼顾八方,这就是剑阵的先天优势,虽然练武的人都号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但观和听是一回事,而要抵御四面八方一齐杀到的招法,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也是峨嵋派七星剑阵,少林寺罗汉大阵无敌于天下的道理。

是以双方一交手,三娘子便已屈居下风,天时地利尽失,人和也无从谈起,只有豁出一条命来拼。

她的地趟功夫比刀法更为精熟,那四人几次合击,均被她在地上疾滚翻腾,险险避过,几个回合后,她也摸到了四象剑阵的一些门路,往往出其不意,突起反攻,倒令那四人险像还生,不得不加意防范,攻击时也有些畏手畏脚,剑阵的威力也减少两成。

是以双方缠斗了一个时辰,竟成相持不下的局面,然而三娘子无法破围而出,那四人依然稳操胜券,三娘子的支撑也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四人游走不停,并不急于出招,这四人平日里虽也是悍勇之徒,但此时鱼已入网,他们也不想拼命,他们此时心里又多了番坏心思,要找机会制住三娘子,然后拖到前面的森林里好好淫乐一番,这种先奸后杀的事他们干得多了,先杀后奸的事也没少干。

三娘子微微阖上眼帘,以免被对手的快速游走扰乱心智,前面两百步远处便是森林,她只差几个起落便可逃进去,只消一入森林,追兵便无奈她何了,她绝望地想着:

自己永远到不了那里了。

那四人愈走愈快,已看不出个数,仿佛是盘旋疾转的一条黑带,三娘子身体里的每条弦都绷到了极点,两柄短刀也愈来愈快地变换着方位,她只能纯取守势,不敢抢先发动攻击,剑阵一经发动,便首尾贯通,一气呵成,一点遭到攻击,其他点便会自动反击,制敌死命。

三娘子已在这点上吃够了苦头,倘若不是那四人剑阵火候尚嫌稚嫩,她的地趟功夫早已登堂入室,早就一命呜呼了。

而当那四人发动攻击时,却是剑阵暂停的一瞬间,这并不是四象剑阵的缺陷,而是这四人功力欠缺所致,而这一瞬间,便是她反守为攻的唯一机会。“铮”的一声轻响,那时四人中为首一人发出的攻击信号,随即四道剑光刺向三娘子前胸、右臂、左腿和左肋,他们放弃了不易击中的上盘,而专攻中下盘。“铮铮”两声轻响,三娘子双刀已架开刺向前胸和右臂的两剑。身体贴地疾滚,避开刺向左腿和左肋的两剑,同时双刀舞动,罩住自己头颈胸腹,两脚分踢两名对手。

她这几招使得极险,刺向她左边的两剑只是瞬间之失没刺中她,却紧贴着她的肋部和小腿穿过,锋利的剑刃在她身上刺破两道口子,鲜血涔涔流出,她踢出的两脚却走了空。

两脚一走空,她登知不妙,借助两脚摆荡的力道,身子再度疾滚,可惜已晚了一刹那,那四人剑阵练得不够纯熟,临敌经验却极丰富,三娘子这一招已使过一次了,他们也早已有了应对之策,先前发动的攻击正是逼她使出这一招来。

四柄剑如影随形,已锁定三娘子四肢要害,她二次疾滚过后,四柄利剑已当空刺下。

她此时身形力道均已使至极致,无力再变,恰好是四肢摊开横躺地上,仿佛为了迎凑对手的招式一样,眼见四柄利剑要把她钉在地上,她闭上了眼睛,也明白等待着她的是怎样悲惨的命运,嚼舌自尽也无法避过。

四人正喜得手,不禁发出一声狂叫,然而剑刺下去却觉得不对,定睛一看,剑底游魂已消失不见,四柄剑却深深刺入地里,他们用力过猛,剑已弯成弓形。

三娘子正欲嚼舌自尽,忽感两脚一轻,身子已贴地滑出,便如躺在光滑的冰面斜坡上一样,睁眼看时,面前是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孔。“你受伤了。”那人怜惜地说,扶她坐起来,撕破她左肋的衣服,便像大夫似的为她敷药包扎,手法纯熟老练。

三娘子有些害羞地扭扭身子,本想推开他碰到自己皮肤的手,但看到那人微笑的眼神,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心中涌起一股热流,知道自己得救了,这一刻,她全然忘记了身后还有四个凶神恶煞。

那四人愣怔怔地看着几尺远处的景象,还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有人在一瞬间把一个大活人从他们剑尖下拖走?而他们竟尔毫无所觉,毫无所见?不可能。

他们又揉揉眼睛,几疑身在梦中。

那人麻手利脚地把伤口包扎好,这才回过神对那四人道:“你们这几人怎么搞的,比武过招讲究个点到为止,怎么把人刺伤了?“还险些弄出人命来,可见学艺不精,要不要我点拨你们几招”

四人憬悟过来,为首那人险些气炸了肺,跳脚吼骂道:“哪里钻出来的野小子,跑到老子头上撒野火来了,你活腻了怎地?”

他旁边的一人却搞清点儿状况了,来人既能把人从他们四人的剑下救走,武功也许比他们还高,忙换副笑脸道:“兄弟,你可能有所不知,我们不是比武过招儿玩,是在办正经事,你若是看上了这妮子,就闪到一旁,等我们制住了她,快活够了,她就是你的了。”

那人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杀机,冷笑道:“打劫奸淫,这就是你们要办的正经事儿?”

为首那人吼道:“少跟他废话,兄弟们并肩子上,把他也当兔爷一起办了。”长剑一挺,便扑了过来。

他还没踏出两步,忽感胸口一痛,整个人被股大力撞了回去,他低头一看,却吓得肝胆俱裂,一柄短刀正直贯自己心窝,正是那对鸳鸯刀中的一把,这也是他最后的清醒意识,随后仰身倒地,硬挺挺死去了。

另外三人算是彻底明白状况了,登时汗如雨下,想逃却又不敢逃,一人躬身抱拳,哆哆嗦嗦道:“请……请教阁下尊名?”

那人恍若未闻,俯身对正看得目瞪口呆的三娘子道:“借用你的刀,没先和你说一声,莫怪。”

三娘子看得心花怒放,把另一柄刀也塞到他手里,连哭带笑道:“杀,你再用这把刀杀,把他们全杀光,为我师傅,为我同门兄弟姐妹报仇!”

她的音调越来越高,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了。

那人诧异失声:“你师傅,你同门兄弟姐妹?”

三娘子泣道:“都被他们杀害了,他们是些杀人魔鬼。”

说完,想到那些惨遭屠戮的同门,失声痛哭起来,那人脸上肌肉可怕地扭曲着,两指夹着那柄短刀,回身扫视着那三人。

武林中人虽然每日里打打杀杀,其实有许多限制。

你可以打劫财物,但不能使用伤肾损阴绝人后嗣的招式。

你可以与一个门派斗勇斗狠,但只要对方不是大奸巨恶,你就不能屠门灭户。

诸如此类的很多,也是秉承先贤凡事不可做绝,处处留有余地的良法美意,是以绿林道山杀人放火却不犯色戒的强盗也会被人赞许为硬汉子,名门正派中的人倘若过了界,也同样会遭人所不耻。

那人已从三娘子的刀法上看出她出自两仪堂。

两仪堂原是一位地趟拳名家李振堂所创,他不知从哪儿弄到一本两仪刀法秘籍,又改习刀法,把刀法和拳法融为一炉,嫌地趟名字太土,便自立两仪堂门户。

当年两仪堂也曾一度跃居武林中等门派之列,排名仅在华山之后,自他之后,两仪堂却是一代不如一代,而今传到第三代上,仅仅挣扎着没被逐出流外,在上中下三等九流门派中,浮沉于八流和九流之间。

两仪堂声名虽微,在江湖中口碑一向不错,这一代传人宋品堂为人谨小慎微,授徒自给,很少过问江湖中事,被人称作“宋棉花”,讥笑他柔懦胆小。

那人原以为是这位姑娘单身赶路,被四个见色起意的歹徒拦劫,并没当作大事,只要把姑娘救出来,对那四人略施薄惩,此事就算了结了,不意竟听到柔懦如棉花的两仪堂遭人屠灭的惨事,不禁怒气填膺,睚眦欲裂。

那三人中的两人被他眼中射出的杀机所慑,两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另一人眼中早瞄着两百步处的森林,竟起了三娘子当初的心思,他把手中剑奋力一掷,对准的却是坐在地上的三娘子,然后转身疾奔,冲向那座森林。

那人冷笑一声,手势轻扬,手中的短刀已闪电般射出,他跨前一大步,已抓住飞掷而来的长剑剑柄,短刀如劲弩般破空而至,射入那人后心,他扑倒在地,手已摸到了林子的边缘。“好!”三娘子站起来,使劲鼓掌。地上那两人却嗒然若丧,面色如土,更绝了逃跑的心,那人杀了两人,心中怒气发泄不少,看着地上两个瑟缩如待决囚犯的家伙,叹了口气道:“滚吧。”

那两人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那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快滚!”那人加重语气道,那两人如得大赦,立马站了起来,三娘子却尖叫一声:“不能放过这两个畜生!”

她一个虎扑,已到那两人跟前,两腿一起,两脚分踢向两人,这两人平时单打独斗也绝非她的对手,此时胆气已丧,毫无还手之能,堪堪被踢中太阳穴,两声惨叫同时叫出来,人也倒在地上死去了。

那人眉头微皱,对已弃械认输的人动手,绝非侠士所为,但转念想到她的惨痛遭遇,便又释然。

三娘子亲手了结仇人,心中大快,她从另两人的尸身上起出短刀,在尸身上擦干净,然后插回腰间,她走回来,对正定睛观瞧她所为的那人躬身一礼道:“请前辈鉴谅,晚辈身负山一般的血仇,不能遵从前辈的话。”

那人闪身避过,不肯受她的礼,却吃惊地道:“前辈?这位大姐,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说着不禁摸摸自己的脸。

三娘子一直没仔细看过他,但从他随手掷出两柄短刀的手法上看,不在刀法上浸淫二三十年,决不能到此境界,便认定他是四五十岁的前辈高人,更不敢直视他的脸,此时听了他吃惊的话,才抬起头定睛观瞧,不禁闹个大红脸,好在有夜色和脸上的尘土掩饰,不怕被对方看出,对方只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说他是老成少年也未尝不可以,只是在夜晚不易看清,三娘子忸怩道:“对不起,看错了。不过你叫我大姐,我有那么大吗?”

说着,仰起脸让对方好好观察。

那人仔细一看,也笑了。

他只是听那几个人叫她三娘子,便认为她是三十岁上下,已为人妻为人母的女人,仔细看后,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他失笑道:“这可不怪我,谁叫你起了这么老的名儿。”

三娘子也笑了:“父母给起的名儿,我有什么办法,我在家中姐妹里排行第三,就起了这个名。“我们这儿起名就是这个风俗,男孩子叫二驴子、三驴子什么的,我这名儿还算好听的呢,对了,你叫什么?”

那人淡淡道:“马如龙。”

他说的轻松随便,两眼却睁大了,等着看三娘子脸上惊骇的神色。

他自以为这名字只要一亮出,对方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就是惊骇震动,殊不意三娘子只是淡淡应声:“哦,这名字倒很神气。”

马如龙微感失落,转瞬间却又欣欣然自得,自他无意间将五毒教从江湖除名后,他心里始终有种负罪感,更以为自己已成为江湖中恶名昭彰的人物,弄不好还会被扣上顶“辣手恶魔”的帽子,现今看来这消息传布还不广。

他听出三娘子嗓音里有种沙土音,不从自己放在地上的行囊里取出水壶递给她,三娘子也不客气,一口气喝下多半壶。

马如龙又撮唇一声清啸,不远处立时传来得得的蹄声,须臾一匹黑色骏马在半明的夜色里向他们冲过来。“你的马?”三娘子好奇地看着,马如龙点点头,他在几里外看到那枚旗花火箭,便拨转马头,疾驰而来,半途上他嫌马跑的还不够快,拎起行囊,从马上射出,把轻功提至极致,这才在那四人的剑下把三娘子拖了出来。

马奔到马如龙面前,打着响鼻儿停下,一张大嘴在马如龙身上摩擦着,说不出的亲热,三娘子看着,心里没来由地一热。“上马吧。”马如龙对三娘子道,三娘子却倔强地摇摇头:“你的马,还是你骑吧。我走路走惯了,多远的路都能走。”

马如龙笑道:“别硬撑着了,你的伤口又出血了,你要是不想让这条腿废了,就乖乖坐上去,咱们得找个地方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三娘子羞涩一笑,她极力掩饰,不意还是被马如龙看穿了。

她腿上伤口几已见骨。

当时敌人就在背后,马如龙只能简单处理一下,倘若坐着不动,倒也无大碍,她过后又用连环腿踢死两人,这一下不单牵动创口,而且波及筋脉,她却一直硬撑着,不肯在人前示弱,马如龙点穿后,她才不情愿地抬腿上马,孰料左腿一抬,却是剧痛穿心,一个趔趄险些栽倒,马如龙伸手扶住,如举婴儿般把她放到马鞍上,顺势点了她伤口附近的穴道。

三娘子羞不可抑,马如龙动作极快,她想抗拒也不能。

自十岁起,她不仅能完全照料自己,还要伺候师傅,照料比她更小的师弟们,受人照料还是第一次,一霎间,她浑身上下都有种燥热感,额上已微微汗出。“你要去哪里?”马如龙牵马走了几步,才回头问。

三娘子脱口道:“我要去青城。”

马如龙惊讶叫声:“川中青城?”

三娘子急忙道:“马大哥,前面有个小镇,你把我送到那里就成。你就忙你的吧。”

马如龙笑道:“不是,你误会了,这倒是巧了,我要去成都,你要去青城,倒是同路。”

三娘子狐疑道:“真的恁地巧?马大哥,你不必为照料我跑那么远的路,别误了你自己的事。”

马如龙道:“世上的事儿就是这样巧,我要拜访唐门,你要去拜访青城,就算没刚才的事,我们也会在路上遇到。”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前面的青水镇。镇里只有几十户人家,也只有一家小客栈,马如龙要了两间对门的客房,重新为她包扎了伤口,又为她服下一粒专治红伤的药丸。

这一次三娘子没有羞涩的感觉,她看着熟练地忙乎着的马如龙,倒疑心他是位专治红外伤的妙手郎中。“好了,这回你满地蹦都没问题了。”马如龙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艺,不无夸耀地道。“那我洗澡行吗?”三娘子仰脸问道,她调皮的神态说明她自己也知道这是在得寸进尺,但她真的渴望能洗个澡,洗去满身满头的泥土。

马如龙搔搔头,想想道:“你还是忍忍吧,得一个对时伤口才能收口,那时才能洗澡,三天之内你还不能和人动手。”

三娘子也见到了自己伤势之重,听说一个对时伤口即能收口,惊讶的难以自信。

但她自己都能闻到身上发出的混合着灰尘汗水的不雅的味道,倘若她只是一个人,也未必真的很在乎,现今与马如龙同行,她却觉得难以忍受。她无奈地叹息一声。

马如龙却听懂了这一声叹息所包含的一切,他虽觉得有些可笑,心里却又一阵酸恻,他从背囊里拿出两块胶皮似的物事,粘在已包扎好的伤口外面,三娘子没问,他也就没说这是两块人皮面具。

他在四周按实,以免被水渗进去感染伤口,他的手按在三娘子白嫩结实的肌肤上,并无异样感觉,三娘子却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又忙解释道:“好痒。”头却低了下去。

马如龙感觉到了什么,随之又把这种感觉驱散,笑道:“已经好了,现在你可以洗澡了,只是动作一定要轻要柔。”

他出去叫醒躲在柜台里睡觉的老板,让他拿来浴桶,又提回两桶热水倒进浴桶里。

把一切准备好停当后,他便回到自己的房里,他不敢大模大样地睡觉,只在地上铺张熊皮,坐在上面打坐,听着对面及周围的动静。

他听着三娘子插好门闩以及洗浴时的水声,他的心却已进入空明状态,只要没有外界事物触动他的警兆。

他便会一直处于入室中,却又能听到周围的风吹草动,这种入定法只是半入定,功效减半,却又不失为一边休息一边监听的好办法。

天将破晓时分,他被三娘子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出定,他一跃而起,冲出房门,肩膀一顶,对面的门闩便断作两截,他随之冲了进去。

他没看到最担心的有人破窗而入,发起偷袭的景象,窗子完好无损,在稀微的晨光中,只看到穿着大红抹胸的三娘子坐在床上捧着头尖声叫着,马如龙明白她是做恶梦了,走过去拍拍她肩头道:“醒醒,醒醒。”

三娘子看到面前的马如龙,也知道自己是做了恶梦,但梦中的景象太可怕了,比死神临头还可怕十倍,即便知道是梦,却也无法一下子从可怕的梦境中脱身出来,她一下子抱住马如龙,便如一个栽倒的人要抓住手边的一根柱子一样,她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仿佛身体里有一根上足了发条的弹簧。“没事,别怕。什么事也没有。你是安全的。”马如龙把她搂在怀里,如哄婴儿般,“我梦……梦到了……”

三娘子伏在他怀里,眼睛还不敢睁开,她梦到的既是可怕的,更是羞耻的,也是无法说出口的,她嘤嘤啜啜泣起来。“狗男女!”窗外一声冷哼,窗纸上有两个指头捅破的窟窿,却又被一对被妒火烧得发红的眼睛堵上了。

三娘子一听到那个声音,打个激灵,这才完全醒过来,发现自己半裸着伏在马如龙怀里,登即羞不可抑,反身趴在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起来。

窗外那人心里的妒火已快焚穿头顶,挥起醋钵大的拳头便欲砸烂窗子,口中又怒骂一句:“不知羞耻的狗男女!”

刚骂出口,两缕劲风透窗而出,正从他双眼中射入,击在他后脑骨上,轰然迸碎,把他的脑浆炸成一团乱泥,他永远不会知道,那只是两粒普通的骰子。

马如龙低声道:“他们追来了,你快穿好衣服,咱们马上得走。”

他掀开窗子,看看左右没人,只有窗下那具尸体,那人两声“狗男女”激得马如龙动了杀机,他回身窜到走廊里,几个房间里已有人伸头探脑,见他凶神般的样子,全都缩回头,把房门关的紧紧的。

马如龙踢开自己的房门,把背囊拎在手里,眼睛却紧盯着对面房间那扇窗户,他已听到客栈周围有杂沓的脚步声和一声声的低喝,听上去人数还不少。

三娘子此时已穿戴整齐,两柄短刀在手,英姿飒爽,只是左腿和左肋衣服已被撕裂,走动时飘闪着,比丐帮弟子还要狼狈。

在夜里还不觉得怎样,此时看上去却格外乍眼。她也注意到了马如龙的眼光,却只能羞涩而又无奈地苦笑一下,她只身逃出,并无替换衣服。

马如龙把背囊背上,又把她手里的双刀拿在自己手里,叮嘱道:“三天之内你不能和人交手,这些人我来对付,你看看我的刀法怎样?”

三娘子点点头,低声道:“你为了保护我可闯下大祸了,你刚才杀的那人是四象门主的儿子。”

马如龙不屑道:“就算杀了四象门主也没什么,莫说他的儿子,只要他们该死,我都愿意他们超度。”

三娘子看他轻松自如的神态,却感受到他身上发出的那股坚不可摧的力量,不禁靠近了他,似乎想他的身体里汲取那股力量。

两人并肩走着,身体靠在一起,便如一个臃肿的双头人,一间房门蓦然打开,未见人影,两道剑光已分袭马如龙脖颈和右肋,三娘子一声惊呼尚未出口,马如龙右手刀上撩下斩,铮铮两声,一柄长剑刺到了房顶上,剑柄犹颤摇不已,另一柄剑却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房门里的两个人手臂几欲脱臼,眼中满是惊愕恐惧之色,怔立当场不知所措,三娘子那声惊呼却改成了惊叫:“这是‘开天辟地’,你怎么会用我们的刀法?”

其实马如龙用的乃是两仪剑法中的首式“混沌初开”,被转化到刀法上时却改成了“开天辟地”,招式两仪堂极相似,运使招式的心法却截然不同,其威力也如天壤之别。

这类道家流派的武功在马如龙只是闲来无事的消遣,便如豪富人家中过多而又无用的摆设,但对一些小门派而言,每个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世奇珍,在武林各派中,武功的“贫富”差距较世俗间财富的差距尤为突出。

马如龙看着那两个目瞪口呆、进退不得的人,冷哼一声:“回去告诉张四驴子,要找场子自己来。”

三娘子又惊呼一声:“你还知道他们门主的名字?”

马如龙不屑道:“四象门主张四维,自称张四象,江湖人称张四驴子,他也敢兴风作浪,自不量力。”

那两人被羞得无地自容,低着头一步步退了回去,走廊尽头站着两个人,他们是负责截击的,但亲眼目睹这一幕后,出鞘的利剑却无力地垂下,脸上也是惊愕恐惧的神态,他们既不敢冲过来,而未经交手临阵脱逃又要受门规严惩,他们心中战逃两股意念在激烈交锋,但哪种都不敢选择,只能愣怔着站在那里,如泥雕木塑一般。

马如龙和三娘子走过来,那两人眼中恐惧之意也愈来愈浓,在相隔五步远时,这两人已全然忘了森严的门规,突发一声喊,弃剑而逃。

三娘子心胸欢畅,仰着头望着马如龙,两眼闪着泪花道:“你真威风。”

马如龙却略显无奈地叹息一声,对付这等小角色实无任何荣耀可言。

掌柜的早已逃得不知去向,结账也不可能了,两人径直走出门去,却见街道两边各聚集着十几个人,都用恐惧的眼神望着他们。“四象门的人差不多都到了,只是没见他们的门主。”三娘子看着这些在昨晚屠戮她满门的仇敌,眼中都冒出火来。

马如龙扫视两眼,面无表情,他从马厩中牵出马来,便沿着出镇的方向走去,他面前的人随着他的走动后退着,身后的人却跟了上来,他一停下,两边的人也立时停住,住户们早已被吓得关紧门窗,躲在屋子里。

三娘子几次欲张口让马如龙把这些人都杀光,为她师傅和师兄弟们报仇,但她从小到大,从未求过人,她和马如龙又素昧平生,马如龙救了她并且保护着她,她已感到欠下终生无法偿还的人情,无法再求他做什么了。

马如龙却看穿她的心思,低声道:“我留着这些人不杀,是让你以后亲手报仇。”

这其实也是托词,不管这些人犯下怎样的罪孽,他毕竟没亲眼所见,而他的原则一向是: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手染血腥,他心里已有了在路上好好调教三娘子的武功,日后好手刃仇敌。

结果虽一样,他却能做到“君子远庖厨”。

他无法敉平江湖中无尽的血腥仇杀,只能尽量躲得远些。

正走着,后面队伍中忽然有一人大声喊着:“喂,三娘子,你从哪儿拉来个野汉子帮你?既然豁出脸去找野汉子,衣服怎么都让人家撕烂了?”

正喋喋不休间,马如龙并未回头,手中的刀却出手了。

蓦见白光袭来,有几人挺剑拦截,他们剑势甫出,那道奔雷御电般的白光已没入说话人的咽喉,几柄剑尽数走空。

马如龙随后向后奔跑,如同骏马展足一般,后面的人已被他一刀之势慑服,见他过来,都唬得散开了。

当街只留下一具咽喉插着短刀的尸体,马如龙拔出刀,擦干净后作势欲挥,逃到远处观望的人一下子便逃得没影了。

前面的人见他离开一段距离,以为有机可乘,意欲趁机杀掉三娘子。

三娘子手中无刀,不免气馁,慌乱中只喊了声:“马大哥!”

她话音未了,两道刀光已从她两旁飞过,“啊,啊”两声惨叫,两个冲在最前的人已仰面倒地,马如龙也已奔回三娘子身旁。

刀光一起,那些人便蓦然止步,眼见两人应声而倒,都已唬得魂飞魄散,再见马如龙已出现在眼前,仿佛他根本没离开过似的,这些人不用告诉该怎样做,转身拔足狂奔,眨眼间已逃出了镇外。

三娘子看得热血沸腾,拍手道:“好,好。我什么时候也能学会这一手就好了。”

马如龙只是随手挥洒,连个招式都没有,他从没练过刀法,更未练过飞刀,那一式“混沌初开”,他是借短刀施展剑法,手掷飞刀不过是暗器手法,他看着三娘子羡慕渴望的神情,笑道:“好啊,你拜我为师,一个月包教包会。”

三娘子睁大了眼睛:“真的?”

马如龙笑道:“假的。先不谈这个,前面是家成衣铺,你这身行头说什么也得换了。”

三娘子大为失望地叹息一声,她也知道自己奢望太过,在江湖中,你可以求人助拳,也可以向人求助钱财,却绝不能向人求得三招两式的武功,武林中人对武功的吝啬远比世上的守财奴尤甚。

到了前面,马如龙几乎是砸开了那家成衣店的大门,把二两碎银子拍在柜台上,连哄带劝,才使得哆哆嗦嗦的成衣铺掌柜稳住心神,为三娘子选了几套内外衣服和鞋袜。

三娘子换了一身,又把其余的打在一个包裹里,背在背上,她已吃够了没衣服换的苦头,虽心性好强,还是一言不发地接受了马如龙的好意,却暗暗记住银子数目。

到了镇外,却见二十多人雁翅排开,拦住去路。正是从镇里逃出的那些人,雁头处一人负手而立,国字脸上虬髯纠结,脸上更是杀气腾腾。

三娘子有些紧张了,拉住马如龙衣袖悄声道:“马大哥,前面那人就是四象门主。”

马如龙认识张四维,他初入江湖时曾和此人在一张赌桌上赌过钱,他的眼睛并没看张四维,而是盯着张四维左右站立的两人,那两人虽也是负手闲立,眼睛也没向这面看,却有种渊渟岳峙的气势。

马如龙看到这两人,心里已明白许多,先前他一直怀疑,四象门和两仪堂实力只在伯仲间,四象门怎能一口吞下两仪堂,原来是有外人相助。

三娘子也看到了那两人,却像看到了魔鬼。急忙抓住马如龙的手:“你快走,那两个恶魔也来了,你斗不过他们,快骑上马走吧,不要管我。”

马如龙拍拍她的手背:“你什么都甭管,只管看着就是。”

张四维看到马如龙也是大吃一惊,他犹豫片刻,便走过来,呵呵笑道:“这不是马三公子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第二章

马如龙也微笑道:“张门主,真是久违了。我路过宝地,并未招惹你们,你为何一再指使手下刁难我,我以前是赢过你几百两银子,也不至于如此啊。”

张四维笑道:“误会。赌桌上的事儿我早忘了,你马三公子我可是从未忘过。来,愚兄为你接风,晚上咱们再大赌一场。”

他的五根手指蛇一般悄然袭向马如龙的脉门,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张四维压箱底的绝活并不是四象剑法,而是三十六式小擒拿,他曾自称,只消被他的手指搭上,金罗汉也甭想脱身。

马如龙佯作不知,任他搭上脉门,张四维正喜得手,用力扣下,不意马如龙的手腕滑如浸油泥鳅,从他指下滑出,旋即周身一麻,他的脉门反而被扣住了。“马三公子……”张四维惊得目瞪口呆,马如龙笑道:“张门主太客气了,兄弟还有急事要办,接风酒宴就免了,你送兄弟一程吧。”

张四维小命被捏在人家手里,只好从命,两人并肩向前走去。

两边的人看到门主和敌人把手同行,好不亲热,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人人心中思忖:赌桌上的交情再厚,也抵不过亲生儿子被杀的仇恨哪?但门主既无号令,也只能肃立观望。

三娘子称之为恶魔的两人看出了门道,两人互视一眼,一齐走过来,马如龙眼角瞥处,看到张四维眼中现出哀恳之色,那是在求这两人让开道路,那两人却视若无睹,走到中途,呛啷一声,拔出剑来。

马如龙也顺手拔出张四维腰间长剑,脚步不停,迎向那两人,张四维唬得亡魂皆冒,情知那两位仁兄是要牺牲他了,两腿一软,身体像烂泥般瘫了下去,马如龙只好停下脚步。

四象门的人总算看明白了,门主不是和敌人把手叙旧,而是受制于人了,立时鼓噪起来,也向这边蜂拥赶来,人人拔剑出鞘,气势倒也颇为可观。“且慢!”马如龙大喝一声,左手一提,把张四维放在马鞍上,长剑横在他咽喉,“张门主叫你的人退开。”

张四维接触到前面走来那两人凌厉的眼神,已知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了。

莫说这两人不会听自己的,就算他们肯听,自己放走了上面要抓的人,自己的命运会比死还要惨,再想到儿子已死,顿感生无可恋,他张口凄厉地喊了一声:“大家并肩子上啊!”

马如龙怔住了,没想到此人倒是不要命的角色,他并无杀他之意,一时间反而不知所措,他身后的三娘子早想一刀了结仇敌的狗命,只是怕给马如龙带来危险,才强忍住没有动手。

而今听他一喊,立时怒火填膺,拔出短刀刺入张四维的命门要害。

张四维一声惨叫,头垂了下来,正架在马如龙长剑上,两边的人看上去,却以为马如龙割断了他的咽喉,都大喊一声:“师傅。”

舍生忘死地冲过来。

马如龙知道局势已然失控,再不犹豫。

他抓起张四维的尸身向面前两人掷去,然后抓住三娘子的手臂,喝道:“上马!”

三娘子如腾云驾雾般被他扔到马鞍上,他随后一跃上马,两腿轻夹马腹,马已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前面两人已进入长剑攻击距离,正欲发招抢攻,孰料一具血淋淋的尸身横扫过来,急忙后跃避开,一人出掌一拨,把尸身抛到了左侧,此时马的四蹄已踏将过来。

出掌拨尸体那人出招不及,只得贴地横向疾滚,避了过去,另一人长剑径向马颈刺去,意欲给这匹马来个大开膛,马如龙的身子探下来,手中剑一挑,刺向马颈的剑已被撩开。

不知这马是否已通人性,对他的敌对行为恼火之至,前蹄一扬,正踢在他眼窝里,头骨均喀喇作响,旋即后蹄又踏在他另一个眼窝上。

此人惨呼连连,并非因为创痛,而是恐惧,那马的一踏终止了他的惨叫,他已变成了脸上多了两个塌陷的黑窟窿的尸体。

这匹马虽做出了令一名武林高手毙命的踢踏动作,奔驰之势并不稍减,在两边人被惨叫惊骇得驻足齐观时,已冲了过去。

三娘子在马上攥着拳头挥舞着,脸涨红得如同树上熟透的苹果,她拍着马颈高喊:“踢得好,踢得太好了!”

那马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是嫌自己跑得太慢。

蓦然加速,三娘子从未骑过马,一直是马如龙抓住她左肩,才能稳坐鞍上,马如龙见马奔跑之势平稳,便放开手,回头去看已被甩在后面的那些人,孰料三娘子以错误的方式刺激了马,她又在马上手舞足蹈着,一个不防倒栽下去。

幸好马如龙眼疾手快,伸手捞住她,把她身体扳了回来,三娘子前栽后仰之势过于剧烈无法坐稳,身子仰靠进马如龙怀里,马如龙轻勒马缰,马奔跑之势又变得平稳了。

三娘子有些头晕,却依然兴奋得无可自制,仰脸望着马如龙道:“对不住,我太高兴了,就是那两个恶魔,昨晚杀死了我师傅和师兄们,若不是师傅和师兄们拼死保护我,我也得死在他们剑下。”

说着有已是泪花莹莹了,脸上却是一团喜气,相形之下益发凄楚动人。

马如龙心中蓦然一动,如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却只是点点头,三娘子有些羞涩地道:“我没骑过马,有些坐不稳,我就这样靠着你行不?”

马如龙笑着摇摇头,三娘子却从他眼中读出了正确答案,娇羞道:“你这人坏死了,就想看我掉下去的笑话。”

她觉得靠着还不够牢靠,索性一转身,上身完全扭过来伏在马如龙怀里,两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马如龙不禁叹服她腰肢之柔软,浑若无骨一般,这已是第二次两人如此紧密地搂抱在一起了,第一次的场面犹为香艳,马如龙心中却无丝毫绮思遐想。

初见时,她是十足的难女形象,浑身的泥土就好像是从土堆里钻出来似的。

衣服上随风飘荡的两个破洞里却是肌肉翻卷,深可见骨,血流不止的伤口,这情景便是禁欲三年的色情狂看到,也不会产生情欲之念。

在他心中却引起了十足的怜悯痛惜,即便洗净尘土,换了身衣服后,她也不过是稍有姿色的村姑,与天星的倾国倾城,许靖雯的尊贵冷艳都无法相比,更不消说在他心中一直占据天人地位的新月了。

然而肢体的紧密接触最易激发出人类潜在的情感,在马如龙而言,只是悲悯情感的增强,他搂着已完全伏进他怀里的三娘子,不由得想到用翅膀翼护着雏鸡的母鸡,想到这里,不禁笑了。“你还在笑我?”三娘子抬起头,娇嗔道。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情感已变得混沌不清,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情感激流在她身体里四处冲撞他的心房常常在这种撞击下颤栗着。

她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却也无法抵御。

若是一天前,她想象自己这样偎依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羞也会羞死,然而她的身体却常常有种渴望,渴望紧密地靠在马如龙身上。

这似乎是违背她内心的,也是她羞于承认的,最令她不解的是,身体怎会不通过内心而自己产生渴望,而且是如此强烈。

她靠住、搂住马如龙都是身体服从这种渴望的反应,而内心则滞后半步,尽管这些行为都有说得通的理由,但她自己知道,这些理由只是表面的,实际起作用的却是那种渴望,如同沙漠上干渴的人渴望一眼清泉一样。

羞涩、兴奋、幸福、眩晕这几种感觉交融一起,这就是她此时的感觉。

马如龙笑着把他想到的母鸡翼护鸡雏的情景说了一遍,三娘子羞涩道:“好啊,你也生出一对翅膀,我就躲在里面。”

她的脸贴在马如龙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仿佛在感受生命的节奏,她同时感受着后背上马如龙有力的搂抱,感到自己的身体都不复存在了,好像化成一片轻盈的羽毛,漂浮在空中。

骏马奔跑之势虽然平稳,毕竟是天星亲手为马如龙挑选的千里马,一个时辰也跑出百里开外,马如龙回头望望,早已没有追兵的影子,看来是彻底摆脱了。

他一直惦记着她的伤势,唯恐剧烈动作下创口又裂开了,此时正经过一片丛林,便勒住马缰,笑道:“你累了吧,咱们歇一下。”

三娘子却蓦地怔住,近乎恐慌地道:“不,我不累,别停下,就这样走下去。”

她险些泄漏了心底的秘密,她只愿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天涯海角。

阻止她泄漏心声的不是理智,而是本能的羞涩,那些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怎样也不会说出口。

马如龙道:“别怕,那些人追不上来,对没骑过马的人来说,骑马是又苦又累的事,你别硬撑着,再说我还得检查一下你的伤口。”

他先跳下马,然后让她扶着自己的肩下来,三娘子本来一跃即可下马,此时却乐于如此。

马如龙领着她走进林子里,任马儿在附近吃草。

两人在厚厚的落叶上坐下,马如龙先撩开她衣襟,查看她左肋的伤口,或许是那块贴在上面的人皮的关系,创口并无挣裂现象,他心中一喜,却犹豫着要不要查看她左腿的伤口,假如要查看,就得让她脱掉外面的裤子。

虽说“病不讳医”,他却无法对一个少女说出“脱下裤子”的话,三娘子看出他的心思,若无其事地脱下外面的裤子,她自己都感到诧异,怎会一点儿都不感到害羞。

马如龙又看看腿上的伤口,点点头笑道:“还不错,到了晚上伤口就能愈合了。”

三娘子现在已完全相信他的话了,赞道:“你真是神医。”

马如龙道:“走江湖的人谁都会两手治疗跌打扭伤乃至红外伤的简单招法,日日在刀尖剑刃上闯荡,没人敢保证自己不会受伤。”

三娘子道:“那你受过伤吗?”

马如龙道:“至今还没有,也许是我总随身带着最好的创伤药吧。”

三娘子笑了,她的目光四处巡视着,小声问道:“这里不会有人吧?”

马如龙也巡视一周:“除我们两个,再无别个,半里远处有个小松鼠,藏在洞里呢。”

三娘子半信不信道:“这也能听出来吗?”

马如龙道:“只要你用心听,当然能听出来。”

三娘子又觉得难以置信了,她也不想弄明白,小声道:“你帮我看着人好吗?我想把里面这套衣服脱下来,不然总觉得窝窝囊囊的。”

马如龙忙转过身,笑道:“好吧,你慢慢换,不用急,若是有人走过来我看不到也会听到。”

三娘子把那一套被刺穿两个窟窿,又沾满血渍尘土的衣服脱下来,急忙穿上一套早晨从成衣铺买来的中衣,然后才穿上刚脱下来的外衣,感到身上清爽许多,“转过身吧。”

马如龙转过身,见她把那套破衣服整整齐齐叠好,要放到包裹里,忍不住道:“扔掉吧。”

三娘子道:“洗干净了补补还能穿。”

马如龙道:“上面的血渍是洗不掉的,一套衣服没什么可惜的。”

三娘子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她师傅每年只给弟子们买一套衣服。

她虽是唯一的女孩子也不例外,至于换洗衣服,则是师傅穿旧的给大的弟子,大的弟子穿小了再给更小的弟子,她却只能用以前的衣服穷对付。

马如龙坐下来,看她对这套破衣服恋恋不舍的样子,有些心疼,从她手上夺了过来,柔声道:“这里还有几套粗布衣服,你先将就着穿,等到前面的市镇里,再给你买几套好的。”

三娘子难为情地道:“你会把我宠坏的,这些衣服足够我穿的,干嘛还要买,你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马如龙朗声大笑道:“你说对了,我的银子真是大风刮来的。”

他的银子大多是从赌场中赢来的,而他在赌场中的麻烦不是赢不到钱,而是要控制自己别赢的太多,赢那些呆头呆脑的家伙的银子,在他而言真如呼吸一般自如。

所以他从来没缺过银子花,而此番他从金陵出来,天星唯恐他路上短了盘缠,硬把两万两的银票塞进他的荷包里,他已是腰缠万贯的富翁了。

其实除了这两万两的银票,他荷包里还有一笔巨款,那是唐家向雷武买霹雳子母弹的五十万两银票,是从雷武和唐八身上得到的。

这笔巨款如何处理他也没主意,还给唐家自然不可能,霹雳堂主雷霆又不肯收,他也只好暂时收藏着。

三娘子听他说了几件赌场趣闻,既觉好笑又无法理解,她想不明白怎会有人捧着大把银子到赌场里送给别人,但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仿佛马如龙在说另一个世界的事。

马如龙打开背囊,拿出一个油布包裹,里面还是他昨天中午在一间酒楼买的大饼和酱肉,他用大饼卷着酱肉递给三娘子,又把水壶放在她手边,自己也卷了一张,一边吃着,一边喝一个锡壶里的酒。

三娘子真的饿了,虽是小口小口地吃,速度倒不慢,马如龙吃完后,她也吃掉了那张大如锅盖的饼,里面还卷着半斤酱肉,她自己都不知道胃口怎会这样好,吃完后又喝了半壶水,叹口气道:“我从没吃过这么多,这样吃下去会把你吃得精穷。”

马如龙把东西收拾起来,笑道:“放心吧,赌场里有无数呆子等着为咱们付账呢。”

三娘子也笑了,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下次去赌场,能不能带上我?”

马如龙微微一怔,随口道:“那有什么不行,我没事时教你几手,你也可以靠这个过活了。”

三娘子忽然面罩寒霜,嗔道:“你这人坏死了。”

马如龙不解地看着她,满脸的无辜,三娘子又转嗔为笑道:“你是纯心要把我教坏。”

马如龙点头道:“正是,至少要把你教得跟我一样坏。”

三娘子蓦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嘴里还嚷着:“你真的好坏,专逗人家笑,不得了,吃得太多了,肚子疼。”

马如龙看着她,感到莫名其妙,他想想自己的话,没什么可笑的,真不知她怎样想的,不过他知道,这世上最笨的事莫过于去猜测女孩子的心思,他早已放弃了。

三娘子是被他脸上那种坏坏的神态逗笑的,他那副神态就好像真要一本正经地去做一件很坏的事似的。

马如龙在她眼中一直是救星,是天人,是高山。

她也就像刚过门的小媳妇面对严厉的公婆一样,束手缚脚的,此时却发现他也有她附近那些坏男孩的一面,感觉和他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

马如龙待她笑过了,话锋一转,正色道:“你们两仪堂究竟和张四象他们结的什么梁子?”

三娘子兴奋的神情黯然下来,她想了一会,叹口气道:“具体的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好像还和我有关。”

她的头低下去,脸却羞的一张红布似的,马如龙不解道:“和你有关?”

三娘子小声道:“大前年,张四维便派人来给他儿子提亲,要娶我过门,我师傅说他那个儿子太不成气,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一口回决了。“自那以后我们两家就结了仇,四象门的人总是骚扰我们,还……还说了师傅许多坏话……。”

马如龙静静地听着,他能猜出那些阴损恶毒的话,三娘子稍停又继续道:“我几个师兄和他们打了几架,却都受了伤,我师傅见不是事,便找了什么人从中调解。“四象门的人便老实了。”

马如龙问道:“是青城派出的头吗?”

三娘子想想道:“不是,我不知道师傅找的是谁,但肯定不是青城派,这事本来也就过去了。“谁知前些天张四维又派人来给他儿子提亲,和师傅在屋子里说了好一阵话,师傅把那人撵走了,还在院子里大骂什么人不讲信用。“我从没见过师傅发那么大的火,师傅第二天就出去了,两天后才回来,他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什么人也不让进。“我给他送茶送饭都只能放在门口,昨天下午,他把我叫进房里,说他被人骗了,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让我去找青城派掌门,请青城派为我们出这口气,还给我一封信,叫我贴身收好,千万不能丢了。”“你们和青城派有什么关系吗?”马如龙问道,青城派的武功属道家流派,派中人都是道俗混杂,也许是与唐门、峨嵋为邻的缘故,派中人也个个是狠戾角色,在江湖排名虽在华山之后,却是比华山派更难招惹。

青城派掌门华阳子贪酒好色,声名不佳,实难相信两仪堂会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三娘子道:“我们和青城派也没什么关系,前几年青城派掌门曾路过我们那里,师傅请他吃了顿饭。“过后还高兴了好几天,脸上很有光彩似的,过后再没什么联系了。”

马如龙只感啼笑皆非,一饭之交便想求人家为你流血拼杀,真不知这宋棉花是怎么想的,脑子里都是棉花抑或是被对手逼疯了?

三娘子续道:“当天晚上,四象门的人就把我们围住了,只是他们我们也不怕,谁知他们请来那两个恶魔。“他们一上手就把师傅打伤了,还口口声声骂师傅是叛徒。”

马如龙截口道:“叛徒?”

三娘子垂泪道:“他们就是这么骂的,还骂了许多难听话,好像是说师傅加入了什么组织又退出了。“而他们那个组织是不允许退出的,退出就是叛徒,就该死。“他们一上门,师傅以为他们是来抢亲的,把我藏到柴房里,外面人声嘈杂,我听的也不是很清。”

马如龙问道:“那两人没说是什么组织?”

三娘子想了半晌,摇头道:“没有,我在柴房里看到几位师兄都被那两个恶魔杀死了,我也想冲出去和他们拼命。“我一出门就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就向我冲来,一直躺在地上的师傅却把我推回去,只说了三个字:‘去青城。’“自己便挡在门口,我一回身问,师兄师弟们都已被他们砍倒了,我从后门出去。“杀了四象门的一个人,逃了出来,却又被他们追上,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她说完,两手捂住脸,肩膀不停地耸动着。

马如龙明白了个大概,一定是她师傅为保住她投身一个帮会组织中以求庇护。

过后四象门也加入了这个帮会,张四维可能比她师傅更受重视,这个帮会便又强逼宋品堂把徒弟嫁给张四维的儿子。“宋品堂感觉上当受骗,一气之下退出这个组织,却又被当作叛徒来诛杀。“这事并不新鲜,江湖中所有帮派组织都是许进不许出的,退出者必死!

他想不明白的是这是一个怎样的组织?

江湖中不仅有大大小小的门派、家族,也有形形色色的帮会组织,而且不是像丐帮、湘西排教这种帮会,而是多个门派或家族的组合。

有的以帮会形式出现,更多的则像一种组织,或紧密或松散,有的长逾百年,更多的则是昙花一现。

最典型的就是少林丐帮峨嵋这三派的组合。

表面上看三派各自独立,并非帮会和组织,实则不管三派之间有任何矛盾摩擦,对外则是步调一致。

同进同退,共荣共辱,变为江湖中最令人畏惧的超大组织,尽管它连个名目都没有。

江湖中类似的帮会或组织有很多,或为对抗敌对门派,或为扩展自己的势力。

马如龙起先怕触到三娘子的伤心事,一直没问四象门和两仪堂这场火并的起因和过程。

他也不想介入其间,他适逢其会救出了三娘子,把她保护好送上青城的,此事便算了结。

然而他却在三娘子称之为恶魔的那两人身上发现了令他过后颇为震惊的现象。

当他抛出张四维的尸体,骑马向前冲的一瞬间,那两人中的一人出掌拨飞了张四维的尸体,另一人出剑刺马,被他用剑隔开。

当时他心里便蓦然一动,只是急于突围,无暇细思,一路上他不断回想,反复推算,才敢确定:

出掌拨尸体的那人用的是华山派的掌法。

那一式正是“拨云见日”的上半招,或许是怕被马踢到,后半招没有使将出来,而另一人出剑刺马的招式则是嵩山派的剑招“举火撩天”,他当时并没认出来,但却不自觉地使出了破解招式。

他本想将那人手中剑绞飞,却仅能将之隔开,两剑相交的一瞬间,他已能感觉出对手内力颇具火候,剑法亦纯熟老练,但此人也正因全力对抗自己,才死在了马蹄下。

华山派和嵩山剑派都是一流门派,他们怎会介入八九流门派之间的争斗中?这就是令马如龙既感震惊又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还有一件令他困惑不解的是:

他们为何穷追三娘子这条漏网之鱼不舍,若说那两人会真的来帮四象门抢亲,那是天大的笑话,只有一种解释:

三娘子身上有他们急欲追回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三娘子身上只有她师傅给青城掌门的信,难道他们是怕这封信到达青城派掌门手里?

然而青城派虽然狠戾,也不敢轻易招惹华山派和嵩山派,宋品堂一定是不知真正对手是何方神圣,才出此下策,然而那两人又惧怕什么呢?

三娘子哭了一阵儿,也就止住泪,张四维父子和那两个恶魔中的一个已经死了,她还亲手杀了张四维,这仇也就报了一大半了,她抬头看马如龙冥思苦想的样子,出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马如龙把他想不明白的事说了一下,三娘子也唬了一跳,她虽见闻短浅,华山派、嵩山派还是如雷在耳,愧疚地道:“都怪我,把你卷了进来,你要是……”

马如龙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只是想不通,觉得蹊跷罢了,你以为我真的怕他们,走吧。”

两人出了林子,那匹黑马一见马如龙,撒着欢儿地跑过来,马如龙拍拍它的头,又摸摸它那张大嘴,它才安静下来。“这马是你自小养熟的吧?”三娘子看着马和他无比亲热的样子,既觉有趣又不禁有些嫉妒。“不是,是朋友的马借我用用,倒也陪了我几天了。”马如龙笑道,他也不知这马和他怎地对上了缘分,从第一天起就对他亲热异常。

他先前也骑过几匹马,却从无这种事,也许是他改用这个名字的缘故吧,他常常这样自我解嘲。

三娘子手按马背,便欲一跃上马。

马如龙却拦住她:“别这样,小心伤口。”

一定要她扶着自己的肩上马,然后自己上马坐在后面,马鞍宽大,倒也容得下两人。

马一走动,三娘子便头靠着马如龙,闭目不知想些什么,却是满脸陶醉的神情,想着想着,眼中忽然涌出了泪水,马如龙诧异道:“怎么了?”

她仰脸笑道:“没什么,真的没什么。”然后又调皮地一笑道:“我又想钻到你翅膀里了。”

马如龙点头微笑,两臂上举,模仿鸟的双翼,三娘子上身又是一拧,完全转过来,伏到他怀里。

在她仰脸微笑的一刹那,他才发现她也是很美的,那微笑仿佛是自她心田绽放出的花朵,其光芒也直射入他的内心。

在那一刻,他明白她眼中的泪水的含义了,他的眼睛也湿润了,那含义就是:

感动与幸福。

马如龙绕开村镇,只拣荒郊野外处行,中午也没停下打尖,路虽跑了不少,直线距离上走的并不远,他是为了避开路人的耳目。

这倒不是因为三娘子伏身在他怀里,而是想把四象门的人彻底甩脱,他可不想让那些人像苍蝇似的在周围嗡嗡不休,杀之不忍,赶之不走,简直没法了局。

绕来绕去,他却发现自己迷路了,他只好问三娘子,三娘子却从未出过她那个村镇,可谓问道于盲了。

到了晚上,他才找到一个小镇,不禁哑然失笑,按正常行程计算,他在中午时就应该穿过这个小镇了。

他找家客栈安顿下来,吃过饭后便为三娘子查看伤口,正在此时,一件他万万想不到,几乎令他痛悔一生的事发生了。

过后他常常回想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他怎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从中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太骄傲,太大意了。”

他撩起三娘子的衣襟查看她左肋伤口时,也许是因为二人行迹亲密,三娘子认为已无需避讳男女之别,索性脱去外衣,只着大红抹胸露出赤裸白腻的后背。

马如龙当时已觉不妥,却没说什么,他只能让自己的眼睛盯在伤口上,别向其他地方游移,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做到这一点。

三娘子倒是落落大方,在她以为,早晨时自己更为不雅的样子都落入他眼里,因此也没什么可避讳的,这样可以让他检查得方便些。

马如龙揭去包扎的那层人皮和里面的白布,看到伤口果然如他预期的那样完全愈合了,心中一喜,他清除伤口上那些药饼和残留的胶渍,三娘子又痒又痛,嘻嘻笑着叫了起来。

恰在此时,门被撞开了,马如龙一怔,反应便慢了半拍,他和三娘子都背对门口,闯入者看到的景象可足够刺激的,而且也无法联想到很正常的地方去。“淫贼住手!”闯入者一声大喝后,手中剑已刺向马如龙后背。

马如龙左手抓起衣服,披在三娘子身上,事情发生得太快,也太突兀,她还没反应过来,马如龙右手已拔出她腰间的短刀,向剑刃上砸去。

这本是板爷的招式,并不适宜轻盈的短刀,但在马如龙手上使将出来,这柄短刀已有开山大斧的赫赫声威。

使剑那人不防之下,剑脊被砸个正着,手臂一酸,长剑几欲脱手飞出,那人惊骇之下急忙后跃,马如龙原拟砸开刺向自己的剑后,手中短刀便脱手,直取对手咽喉,待看清对手竟是一位少女时,不禁微感惊愕,刀没有脱手,却顺势顶在她咽喉上,他的气却消了些,一个女孩子看到这种场面,难免会误会。“你是什么人?为何破门而入?”他看到那扇被撞得歪歪斜斜已掉了半边的房门,火气又窜上顶门。“要杀便杀,多问作甚?”那少女倒是凛然不惧,火气比他还大。“是你想进来杀我,不是我想要杀你,难道你敢下手杀我却不敢说出理由吗?”马如龙收回刀,冷冷地道,少女被激将不过,脱口道:“你是淫贼。”

马如龙怔住了,这才憬悟到她并非进屋后心生误会,同时也明白一定是四象门在背后捣鬼,叹息一声道:“你大概也是刚出道的,你被人骗了,以后凡事自己查清后再出手,不要尽信人言。“另外记住,进别人房门前要先敲门,淑女是绝不会踹人家房门的。”

那少女惭忿交迸,眼见马如龙转过身去,已是下了逐客令,她手中剑兀自在手,却也无意再试一次,被人用刀顶在咽喉的滋味她可不想再尝一次了,但羞刀难入鞘。

她知道她此时只有把剑插回鞘中,回身走人,偏生这两者她都做不到,她怔立片刻,忽然大叫道:“师傅,你怎么还不出来呀?”

把剑一扔,双手捂脸,放声大哭起来。

马如龙心头一惊,蓦然转身,心中思忖:

好啊,居然还有埋伏!

耳朵立时竖起来,谛听四周的动静,三娘子早已穿好衣服,手里握着刀,却不知该做什么。

那少女骂马如龙“淫贼,”她脸上仿佛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火辣辣的,恨不得跟那少女拼命。

但看了那少女凌厉的一剑后,却也知道自己没有拼命的本钱,而今见她嚎啕大哭,心中畅适无比。

她走到马如龙身边,只等他的示意。

过道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家时我怎么和你说来着?手上技艺不精,出来就得处处受人欺负,你总是当作耳旁风。“督促你练点功夫,你就跟受虐待似的,这回怎么着?吃瘪了吧?”

这段长长的话唠叨完后,门口才现出一个人,灰白的头发,风干如桔子皮的脸,矮小的身躯,初看上去,就跟街头卖栗子的老太婆似的。

马如龙却是心头一懔,他听到声音传来的路线,却没听到脚步声,以他的耳力却听不到脚步声,那就不仅仅是轻功了,他心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脱口道:“风婆婆?”

风婆婆近乎一个传奇,三十年前曾崛起一位异人,在武林中掀起血雨腥风。

三年时间里,两个门派别被连根铲除,十几名高手被杀,其中五人是宇内排名前十的。

一时间人人恐慌,各门派联手缉凶,却没能找出凶嫌,只有一位受害者,当年排名海内第三的混元太极门掌门尚世雄熬到被人发现,却也只说出“风婆婆”三字便死了。

混元太极门中人悉数罹难,他们是最后一批受害者,自此之后凶手忽然销声匿迹。

这场风波却过了十年才渐渐平息,武林各派几乎查遍每个角落,也没能查出这位“风婆婆”是谁?

从被害者身上也查不出丝毫蛛丝马迹,凶手所用的武功涉及十几个门派,而且尽皆是各派不传之秘,但从手法上看却是出自一人,至于凶手怎样盗取各门派武功,并且练的出神入化,更无人知晓了。

更令人惊诧的是在所有现场找不到凶手的足迹,似乎凶手真能御风而行,当年参与调查的是海内前十名榜中剩余的五人,结论是无可置疑的,尽管结论就充满了疑问。

近二十年来,也有些人莫名其妙被杀了,只要找不到凶嫌的便也都归到风婆婆的账上,风婆婆也就成为武林中最令人生畏的名字。“风婆婆?”那位婆婆冷笑道,“小兔崽子,你师傅没教过你要敬重老年人吗?老身是老了,却没疯。”

她的音调并不高,但声音里却有种令马如龙不寒而栗的森冷味道,他只有在海盗船上面对凌峰时才有过这种感觉,现今是第二次。“婆婆,晚辈是说您来无影、去无踪,好像轻风一般,岂敢说您老疯了。”马如龙急忙改口,他也不能断定面前这位比风鸡多不了多少水分的老太婆就是三十年前那位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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