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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1 04:4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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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席勒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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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与爱情(双语译林买中文版送英文版原著)

阴谋与爱情(双语译林买中文版送英文版原著)试读:

剧中人物

封·瓦尔特某德意志公国的宰相斐迪南宰相之子,少校封·卡尔勃宫廷侍卫长弥尔芙特夫人公爵的情妇伍尔穆宰相的私人秘书米勒城市的乐师,有些地方也叫吹鼓手米勒太太露意丝米勒的女儿索菲弥尔芙特夫人的贴身使女公爵的近侍一名各种配角若干席勒名剧《阴谋与爱情》及其在中国的接受——代译序杨武能

弗里德里希·席勒(Friedrich Schiller, 1759-1805)是德国文学史上与歌德齐名的大诗人、大剧作家和美学理论家。他最著名的诗作为经贝多芬谱曲后唱遍全世界的《欢乐颂》;此外他还有一些抒情诗、哲理诗和叙事谣曲,也受到后世广泛的重视。

但是,作为剧作家,席勒的成就更多、更大,在德语文学乃至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也更加显赫和重要。他创作的《强盗》《阴谋与爱情》《堂·卡洛斯》《华伦斯坦三部曲》《玛利亚·斯图亚特》《裴阿斯柯在热拉亚的谋反》《奥里昂的姑娘》和《威廉·退尔》等剧本,不仅至今仍脍炙人口,经常被搬上德国和世界的戏剧舞台,有的还多次拍成电影,而其中的《阴谋与爱情》又是最著名和最富影响的一部。《阴谋与爱情》(1784)是席勒青年时期创作的主要代表作,堪称德国狂飙突进运动少数几个最硕大的成果之一,曾被恩格斯誉为“德国第一部有政治倾向的戏剧”。该故事发生于18世纪分裂、落后、名存实亡的所谓日耳曼民族的神圣罗马帝国,具体讲则是在德国境内数以百计的小邦之一的某一个公国。这个公国小则小矣,其在剧中所反映出的政治生态和社会风情的方方面面,于当时整个德国的现实却极具典型性,可以作为其封建、腐朽、愚昧的象征和代表。

该剧通过一对门第悬殊的年轻人由相恋而毁灭的悲惨故事,对荒淫无耻、阴险卑劣的封建统治者及其帮凶,做了无情的揭露和鞭笞。剧本情节紧凑、曲折,矛盾冲突环环相扣,然而演进、展开却自然合理;临近高潮时剧情紧张得叫人几乎透不过气来,但于紧张激烈之中又不乏抒情和诗意,阅读起来也与看舞台演出一样引人入胜。一些场次,如第二幕第二场老侍从给弥尔芙特夫人送去公爵以无数青年给外国充当炮灰为代价换来的珠宝,第四幕第七场露意丝与弥尔芙特夫人之间的尴尬会晤和唇枪舌剑,以及第五幕剧终前年轻的恋人双双为爱情付出了宝贵的生命等等,都可谓精彩之极,堪称德国古典戏剧不朽的经典。

剧中的人物全都刻画得十分成功:正面人物一个个除去其可爱之处,又令人信服地有着各自的弱点,如男主人公斐迪南侠肝义胆,对爱情无比忠诚,同时却嫉妒、多疑,其毒杀恋人的举动更不能不说是可怕的自私的表现[1];女主人公露意丝天真无邪,心地纯善,同时却生性软弱而且迷信,结果给了坏人可乘之机;乐师米勒作为德国市民阶级的代表,虽不乏自爱、自尊,却惧怕官府,等等。在反面人物中,宰相封·瓦尔特寡廉鲜耻,残忍毒辣,无疑是一个古今中外都有的权奸典型,他为了获得更大的权势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儿子的终生幸福;宰相的秘书伍尔穆更可谓一肚子坏水,是个为虎作伥、阴险诡诈的地道小人,人间的悲剧往往由这种看似不足道的人引发,剧中的伍尔穆为此提供了生动的例证;侍卫长封·卡尔勃则是任何封建宫廷里都少不了的小丑,在剧中同样并非可有可无的点缀。还有一个看似次要的人物即公爵的情妇弥尔芙特夫人,其身份、遭遇、性格都既复杂又充满矛盾,在剧中地位尴尬而又关键,是一个十分值得注意和颇堪玩味的人物典型。

读《阴谋与爱情》,很容易想到莱辛和莎士比亚的一些著名悲剧,例如前者的《爱米丽雅·迦洛蒂》,后者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和《奥赛罗》等。不过比较起来,《阴谋与爱情》的政治和社会意义似乎更明显,批判的锋芒也更锐利、有力,也正因此,它才成为了“德国第一部有政治倾向的戏剧”。

综上所述,《阴谋与爱情》是席勒的一部杰作,不仅在德语文学史和世界戏剧史上占有突出而重要的地位,而且也少有的精彩和好看。

古典和近代的德语文学,其在我国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长篇小说无疑是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中篇小说则为施笃姆的《茵梦湖》,而剧本恐怕就数席勒的《阴谋与爱情》了,虽然以中文译本之多而论,它远远无法与已有十多二十种中译的《维特》与《茵梦湖》相比。包括眼前的拙译在内,《阴谋与爱情》迄今仅出版了三种译本,即还有1934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张富岁译本,以及1955年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廖辅叔译本。拙译曾于1993年收入我本人的三十年译文自选集《德语文学精品》(漓江出版社出版),后来还入选权威的《世界经典戏剧全集》(童道明主编,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后来出单行本时做了相当多的修订和润色。不论在席勒本人的创作中,还是在整个德国戏剧文学中,《阴谋与爱情》都可称是一部最为中国读者和观众所熟知和喜爱的作品。

这一论断,可以从下面一些似乎不乏文化思想史意义的事件和事实中得到印证。

首先,在我国的三个不同历史时期,《阴谋与爱情》至少由三个不同的中国剧团公演过,这在席勒本人乃至整个德语的戏剧文学中,都是绝无仅有的。

最为人熟知和受人称道的一次演出在1959年,演出的剧团为北京著名的中国青年艺术剧院。那一年的11月,为了纪念席勒诞辰二百周年,我国首都文化界千余人举行盛大集会,出席纪念会的有文化部部长沈雁冰和首都文艺界的丁西林、老舍、田汉等知名人士,以及德意志民主共和国驻华大使汪戴尔等外交官员。被国外某些研究者称为“中国的席勒”[2]的田汉,在会上做了长篇报告,分析了包括《阴谋与爱情》在内的一系列席勒代表作。作为盛大纪念会的最后一个节目,中国青年艺术剧院首演了由周来执导的《阴谋与爱情》。会后,此剧又连演许多场,成了当时首都文化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从报刊发表的一系列报道和评介文章看,这次为配合席勒诞辰纪念而带应景和急就章性质的演出很是成功,因此著名戏剧评论家李健吾发出感叹说:“看一出演得好的席勒的戏,还想克制沸腾着的热情,是需要功夫的。”[3]

但是,演出尽管成功,仍难免带上那年头奉为圭臬的文艺为政治——现实政治服务的鲜明印记,具有不可忽视的外交和政治意义。难怪评论在极力突出原剧的政治和阶级斗争含义之余,还要顺带批判一下西德的“反动势力”。

1959年青艺的演出,曾由电视台在一间仅两米见方的简陋演播室中直播了十五分钟;可以想见,观众面仍然很是狭窄。不过,话虽如此,对于席勒作品特别是《阴谋与爱情》一剧在中国的影响和接受来说,青艺的演出不能不说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阴谋与爱情》的另一次演出,远远不像青艺的演出那么受人重视。从1959年的一两篇文章中得知,那是在“多年前”,即新中国成立前,而且“不怎么成功”。李健吾先生说:“首先,把首相改成警察局局长(记得是这样类似的身份),政治背景缩小了,愤恨的目标也就缩小了。阶级对立的情况被抹杀,故事落入一般贫富之间的婚姻纠葛。就当时来说,这样的改编是出于不得已……”[4]由此,我们不也可以窥知“多年前”那次演出的时代特色吗?

第三次也即最近的一次演出,在“文革”结束不久后的1979年。虽说那时文艺演出异常贫乏,它却并未为一般研究者和评论界所重视。原因也许在演出单位是没有太大名气的东北某省剧团。但是,这次笔者曾在北京通过电视转播观看的演出,在当年对于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格外敏感的中国观众看来,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巨大现实意义。[5]人们自觉不自觉地把舞台上发生的事情和现实联系起来,目睹成为封建等级制度牺牲品的年轻主人公的悲剧,很自然地便想到现实生活中受反动血统论戕害的千百万青年男女的不幸遭遇,就把愤怒的目光和批判的矛头同样对准以搞阴谋为其特长的“四人帮”。所以,《阴谋与爱情》的第三次公演不论成功与否,也不论演出的剧团水准高低和评论界反应怎样,在我们研究《阴谋与爱情》的接受和影响时都不应该忽视。

其次,通过上述的三次公演,通过后两次公演时的电视转播和德发电影制片厂同名影片的反复放映,通过两三个文学译本和一册江浚、谭晓春编绘的同名连环画(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流传,《阴谋与爱情》的故事在中国可以说差不多家喻户晓,并在中国公众特别是在青年一代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可以举一个反映在文学作品中的具体例子。1982年,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了叶辛的《蹉跎岁月》。在这部曾经十分畅销并被改编成了同名电影的长篇小说中,有两个与《阴谋与爱情》关系密切的场面:第一个场面

一天夜里,刚认识不久的男女主人公在庄稼地里值夜,他向她谈到了家庭出身不好给自己带来的苦恼;她想给他宣传党的政策,可是没起多大作用。随后,她关切地问:“哎,我来的时候,你在看什么书?我见你看书时眼里有泪光,这书一定很好看吧!”“是剧本,《阴谋与爱情》。”他掏出一本薄薄的小书说。“这样的书?”她有点意外。“是啊,德国人席勒作的。写一对出身、门第相当悬殊的青年男女的爱情悲剧。”他回答时“带着深深的感情”。可出身“红五类”的她呢,对这类“封、资、修”的书却不感兴趣:“一听名字就觉得不是好书,什么阴谋与爱情,肯定又是写哪个资本家的儿子爱上了一个贫穷的姑娘,不择手段耍弄阴谋想达到目的。听着都作呕。”[6]第二个场面

三年后,她由于父亲被打成“走资派”而沦为“黑五类”,受到了坏人的迫害。一天卧病在床,为了排遣自己对他的相思,把从他手里借来的《阴谋与爱情》翻开来看。这时作者叶辛写道:

杜见春看了第一场戏,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她捧着书,听不到鸡啼狗吠,听不到走过集体户门外人的说话声,忘记了自己是个病人,一口气,把这本薄薄的小书读完了。尤其是最后那场戏,杜见春读着读着,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低声抽泣着。

看完书,她没有把最后那一页合上,呆痴痴地坐着,仰起脸来,两眼瞪得老大,凝视着光线晦暗的屋头。根本没察觉,时间已是午后,也根本不觉得肚子饿。[7]

这两个场面很是感人。它们有力而具体地说明,中国青年——包括出身经历不同的现代青年——是怎样理解和接受席勒的悲剧杰作《阴谋与爱情》的。

至此,自然会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这部在两百年前产生于德国诗人笔下的剧本,能获得中国文艺界和中国观众包括现代青年的理解和喜爱,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呢?

原因应该说不止一个,除了原著本身巨大的文学魅力,除了中文译本、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等的演出以及德发电影制片厂的影片都相当成功,还须提及的是中国也有许多类似题材的传统文学作品,因而群众接受起来没有任何困难。但是最重要和最根本的原因,仍在于剧本那反对封建等级制度和门阀观念、争取恋爱自由和个性解放的题材和主题思想。具有这类题材和主题的优秀作品,一般较易超越时代和地域的限制,因为它们表达了人类共同的理想和追求,而对于刚刚脱离“四人帮”封建法西斯桎梏的中国,人们的这一理想和追求又更加强烈。在中国封建社会持续的时间特别长,反封建的民主革命很不彻底,千百年来直至“文革”时期在现实生活中不知演出了多少阴谋与爱情的悲剧。也就难怪,《阴谋与爱情》这部杰作能为我们的读者和观众很快地理解、接受。出于同样的原因,《少年维特的烦恼》和《茵梦湖》则成了在中国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德语古典长篇小说和中篇小说。这样一类的文学接受现象,应该讲绝非偶然或巧合,而是读者集体心理意识的曲折流露和群众理想追求的隐蔽反映。也就是说,从读者的接受和反应不只可以判断作品优劣,而且能窥知一定的社会现实。这,似乎也证明了文学接受与影响研究的意义和价值。[1] 照现代的观念,窃以为斐迪南毒死自己“不忠”的情人,更应该讲是非人道的犯罪行为。[2] 田汉年轻时就曾以席勒自比,详见他与宗白华、郭沫若合著的《三叶集》。[3] 李健吾:《现实与理想——看〈阴谋与爱情〉的演出》,载《光明日报》1959年12月16日。[4] 同上。[5] 在同一时期,还演出了宗福先的《于无声处》和布莱希特的《伽利略的水平》等意义鲜明的戏剧,显然并非偶然。[6] 见《蹉跎岁月》,第40页,中国青年出版社1982年版。[7] 同上,第402-403页。杜见春是《蹉跎岁月》女主人公。第一幕第一场

乐师家里的一房间。

米勒正从圈椅里站起来,把大提琴靠在一旁。米勒太太坐桌旁喝咖啡,还穿着睡衣。

米勒 (很快地踱来踱去)事情就这么定了。情况正变得严重起来。我的女儿和男爵少爷已成为众人的话柄。我的家已遭人笑骂。宰相会得到风声的——一句话,我不准那位贵公子再进咱家的门。

米勒太太 又不是你求他上你这儿来的——又不是你把闺女硬塞进了他怀里!

米勒 我是没有求他上咱家来——我是没有把闺女硬塞给他;可谁会计较这些呢?——身为一家之主,我本该更严厉地管教自己的女儿,本该更好地提防那位少校——或者立刻去见他的父亲大人,把事情原原本本报告给他。男爵少爷最终会闹出乱子来的,这我无论如何都该知道,而一切罪责将通通落在我这个提琴师的头上。

米勒太太 (将咖啡喝得一点不剩)笑话!胡扯!什么会落在你头上?谁又能把你怎么着?你仍然干你的老行道,仍然招收学生,只要什么地方还有招的。

米勒 可是,你告诉我,这整个买卖结果又会怎样?——他不可能娶咱闺女——根本谈不上娶不娶的问题;而做他的一个——上帝怜悯!——得啦得啦!——就说有这么位贵公子,东游西荡地鬼知道已经尝试过多少美酒,眼下自然也会有胃口来饮一点清水。当心!当心!即使你对每一只夜蛾子都保持警惕,他也会在你鼻尖儿底下把你的闺女骗走,叫她吃亏上当,自己却溜之大吉。姑娘呢,便一辈子身败名裂,要么待在家里嫁不出去,要么就继续操那可恶的营生。(用拳头击打自己额头)耶稣基督啊!

米勒太太 愿上帝发发慈悲,保佑我们!

米勒 是需要上帝保佑。那么个花花公子还会安什么心!——姑娘生得漂亮——苗条——步履轻盈。至于脑顶下边有没有脑子,就无所谓了。一般人都不管你们妇女脑子怎样,只有亲爱的上帝才没有忽视最根本的东西——一当那轻浮少年把这方面的底细摸透了——嗨,瞧吧!他马上就会像我的罗德尼[1]嗅到了法国人似的心花怒放,立刻会挂起满帆,大胆发动攻击,不——不是我把他想得很坏。人总是人。这我不会不知道。

米勒太太 可你也该读读男爵少爷写给你女儿的那些信。上帝啊,真是甜蜜美极啦!他倾心的纯粹是她美好的心灵。

米勒 唯其如此,更加糟糕!为了驱赶驴子,却鞭打袋子。要想向可爱的肉体致意,只得让美好的心灵当信使。我当初是怎么来着?只要先规规矩矩,做到心心相印!等火候一到,肉体便会呼啦一下,跟着也姘在一起!奴仆总是学老爷的样儿;银色的月亮说到底不过是个皮条匠。

米勒太太 你还是先看看少校先生拿到咱们家来的那些精美的书吧。你的女儿常常用它们做祷告哩。

米勒 (吹了一下口哨)呸!祷告!你那吃惯了杏仁饼的肠胃太娇嫩,消受不了这自然的生炖牛肉汤——他必须让它在无聊文人的黑死病魔厨里再煨一煨。快将那些废物扔进火里去!我闺女天知道满脑袋都吸收了些什么荒谬绝伦的东西!它们将渗进她的血液,就像西班牙的蚊虫,把我这父亲勉勉强强还维系着的一点点基督精神也给冲散。扔进火里去,我说!那丫头会满脑袋魔鬼念头,会听信那些懒人乐园中的胡说八道,结果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忘记了她父亲米勒是一个提琴师,以有我这样的父亲为耻。到头来,她将使我失去一个能干诚实的女婿,一个热心关照我的女婿……不!上帝惩罚我!(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一不做,二不休,我要叫那少校——是的是的,叫那少校明白,咱家不欢迎他这个客人。(准备出门去)

米勒太太 别胡来,米勒!光他送的礼物就值多少钱啊……

米勒 (走回来站在她面前)我女儿的卖身钱,是吗?——你给我见鬼去吧,不要脸的老鸨!——我宁肯带着我的提琴沿街乞讨,为换取一盆热汤而演奏;宁肯砸碎我的大提琴,把大粪灌进共鸣箱中,也不愿靠我独生女儿拿灵魂和幸福换来的钱养活——别再喝你那该死的咖啡,吸你那该死的鼻烟!这样,你就用不着到市集上去出卖你女儿的脸蛋。在那可恶的浑蛋闯进咱们家之前,我同样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

米勒太太 只是别操之过急,莽莽撞撞。瞧你眼下真叫火冒三丈!我不过说,别去得罪少校先生,人家到底是宰相的公子。

米勒 问题就在这儿。正因此事情才必须在今天就解决。宰相一定会感谢我,要是他是位好父亲。快给我把红绒外套刷一刷,我要去谒见宰相大人。我要对大人说:您的公子看上了我的女儿,可小女不配做您的公子的妻子;然而她又不能做公子的婊子,因为她是我的心肝宝贝!事情到此结束——在下的名字叫米勒。[1] 罗德尼(Rodney, 1719-1792),英国海军上将,以在西印度群岛的海战中歼灭法国舰队而名噪一时。第二场

伍尔穆秘书,前场人物。

米勒太太 哟,早上好,秘书先生。非常高兴又见到您!

伍尔穆 我也一样,我也一样,嫂夫人。哪儿有了贵人的眷顾,那儿就再也瞧不上咱这样的小市民啰。

米勒太太 哪儿的话,秘书先生!少校斐迪南的光临固然给了我们脸面,可我们也并不因此瞧不起任何人啊。

米勒 (厌烦地)给先生搬椅子来,老婆子!要宽宽衣吗,老乡?

伍尔穆 (放下帽子和手杖,坐下来)好的!好的!她怎么样,我未来的——或者说过去的人儿?——我可不希望——我不能见见她——见见露意丝小姐吗?

米勒太太 多谢您问起她,我的女儿可是一点儿都不高傲。

米勒 (生气地用胳膊撞自己的妻子)老婆!

米勒太太 遗憾的只是,她没有见到秘书先生您的荣幸。她正好赶弥撒去了,我的女儿。

伍尔穆 我很高兴,我很高兴。她有朝一日会成为我笃信基督的好太太。

米勒太太 (愚蠢而傲慢地一笑)是啰是啰——不过呢,秘书先生——

米勒 (显然十分尴尬,拧了拧妻子的耳朵)你!

米勒太太 可是——正如秘书先生您将亲眼见到的……

米勒 (极其生气地撞了老婆的臀部一下)蠢婆娘!

米勒太太 好就是好,更好就是更好;对自己的独生闺女,谁又会挡她的道,不让她获得幸福呢?(愚蠢而骄傲地)但愿您将来别记恨我才好,秘书先生!

伍尔穆 (不安地在圈椅里扭来扭去,一会儿搔搔耳朵,一会儿扯扯衬衫袖头和胸前的褶襞)记恨?哪儿的话?——对了——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米勒太太 喽——喽——我只是想——我是说,(咳嗽了两声)亲爱的上帝偏偏要让咱闺女成为一位贵夫人,所以您……

伍尔穆 (从圈椅中一跃而起)您在说什么?什么?

米勒 请坐下,请别激动,秘书先生。这婆娘是头蠢猪。哪儿会有什么贵夫人?胡说八道,愚蠢透顶!

米勒太太 你爱怎么骂怎么骂吧。我知道的,反正知道;而少校先生说过的话,反正已经说过。

米勒 (气急败坏,奔过去抓他的提琴)看你还不住嘴?是想我拿琴揍你脑袋不成?——你能知道什么?他能说什么?别信她胡扯,秘书先生——滚,回你的厨房去!——别当我是个大傻瓜,以为我会指望着靠女儿出人头地!您不会这样想我,对吧,秘书先生?

伍尔穆 我也没资格品评您,乐师先生。您在我眼中始终是个讲信誉的人,而我对令爱提出的请求也是完全算数的。我有一份足以养家糊口的差事;宰相挺器重我;如果我想升迁,是不会缺少举荐的。您看见了,我对露意丝小姐诚心诚意,要是她不让一个纨绔公子搞得晕头转向……

米勒太太 伍尔穆秘书先生!我想请您尊重……

米勒 你给我住嘴,我说!——请别介意,秘书先生。还是老样子,去年秋天我对您说过的话,今儿个我可以重复一遍。不过我不想强迫我的女儿。去亲近她吧,好好儿地——让她看出和您在一起会得到幸福。要是她摇头——那更好——以主的名义我想说——要那样,您只好认了,只好来和她的父亲喝上几杯——不得不和您一起过日子的是姑娘——不是我——干吗我要固执己见,硬把一个不合她口味的男人塞给她,成为她的累赘呢?——这么做了,我在自己垂暮之年将没脸见人,将坐卧不安,饮食无味,仿佛时时刻刻都有人在骂我:你这个坏蛋,是你毁了自己的孩子!

米勒太太 废话少说——我绝对不会同意;咱闺女生就的富贵命;要是我丈夫让人说昏了头,我就找法院去。

米勒 贫嘴婆娘,看我不捶断你的腿!

伍尔穆 (对乐师夫妇)在女儿眼中,父亲的意见非常重要,但愿您会了解我,米勒先生!

米勒 倒了邪霉!必须了解您的是姑娘。我这个吹毛求疵的老头子看得起的,恰恰不会对年轻的馋嘴小妞的口味。我能够准确无误地告诉您,你是否适合当一名乐队队员——可即使对一位乐队指挥来说,女人家的心眼儿也太尖太细。而且实话实说,老乡——咱是个粗鲁的直肠子德国人——我的意见到头来很难得到您的感谢。我不会劝我女儿嫁给任何人——我却要劝她别嫁给您,秘书先生。请让我说完。一个缠着女方父亲帮忙的求婚者——请允许我说——我不相信会有任何出息。否则,他就会羞于走这种老路,而径直去向自己心上人表白的。他要是没有勇气这样做,那就是一个胆小鬼;而一个胆小鬼就甭想得到什么露意丝!——是的,他必须背着父亲去追求女儿。他必须使得姑娘心甘情愿让父母见鬼去也不肯失去他——或者使她自己跑来跪在父亲膝下,苦苦哀求父亲:要么让她服毒自杀,要么同意她嫁给自己唯一的心上人——这样,我才称他是好样儿的!这才叫作爱情!——谁要不能叫女人痴心到这个程度,谁就只好——抱着鹅毛管打盹儿去。

伍尔穆 (拿起帽子和手杖,走出房门)多谢了,米勒先生。

米勒 (慢慢跟着他)谢什么呢?谢什么呢?您可是一点儿便宜没得着啊,秘书先生。(回到房中)他什么也没听明白,他走了——可我一见这个耍笔杆的家伙,就像吞了毒药和砒霜似的浑身不自在。他是那样阴阳怪气,令人厌恶,活像是某个走私客从地狱里偷带进上帝的世界里来的——一双细眯眯、贼溜溜的老鼠眼——头发火红火红——腮帮子向前伸得老长,就像造物主出了一件废品,一生气将这个坏蛋扔到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来了似的——不!要我把女儿送给这样一个恶棍,我宁肯让她——上帝饶恕我……

米勒太太 (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这条狗!——不过呢,你也别在那儿不干不净地骂啦。

米勒 还有你,也别再对我提你那瘟神少爷——刚才你已叫我气得要死——本该你,上帝保佑,机灵一点的时候你却格外愚蠢。胡扯一通贵夫人啊,你的女儿啊,究竟有什么意思?他在我看来是头狐狸。你只要对他提提这种事,保管明天就会传得满城风雨。他正是这么个成天走东家串西家、对什么都说长道短的角色,你一不小心漏出一句怪话——得!马上公爵、公爵夫人和宰相全知道啦,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第三场

露意丝·米勒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前场人物。

露意丝 (放下书,走到乐师面前,握着他的手)早上好,亲爱的爸爸。

米勒 (亲热地)乖,我的露意丝——我很高兴,你经常想着创造你的主。坚持下去吧,他会扶助你的。

露意丝 呵,我是个罪孽深重的女子,爸爸。他来过了吗,妈妈?

米勒太太 谁呀,孩子?

露意丝 唉!我忘了除去他还有别人——我的脑子全乱了——他没来过吗,瓦尔特?

米勒 (伤心而严肃地)我原以为,我的露意丝已经把这个姓氏遗忘在教堂里了!

露意丝 (呆呆地望着他好一会儿,然后说)我理解你,爸爸——感觉得到你戳进我良心的那把刀子;可是已经晚了——我再也不能专心地祷告,爸爸——上天和斐迪南从两边撕扯我流血的灵魂,我害怕呀——我害怕——(停了一停)可是不,我的好爸爸。如果我们由于欣赏一幅画而忽视了画家,那他定会觉得是对他的最高赞美——现在我因为喜爱上帝的杰作而忽视了上帝本身,爸爸你说,难道不同样令他高兴吗?

米勒 (不快地一屁股坐进圈椅)瞧吧,瞧吧!这就是读那些不敬上帝的书的结果。

露意丝 (不快地走向窗口)他这会儿会在哪里呢?看着他——听着他谈话的,都是些高贵的小姐。而我,一个贫贱的女孩,被他遗忘了。(说到这儿吓了一跳,赶紧奔向她父亲)可是不!不!原谅我!我不为自己的命运哭泣。我只是愿意有时——想一想他——这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我的卑微的生命——我想把它变作一缕宜人的清风,吹送到他脸上,使他感到凉爽!——我这青春的小花儿——就算小得如一朵紫罗兰,我也希望他踩上去,我愿卑微地在他的脚下死掉!这样我已经满足了,爸爸。高傲、威严的太阳是不会惩罚蚊虫的,如果它仅仅是在阳光中获取温暖!

米勒 (感动地俯身在圈椅扶手上,手蒙着面孔)听我说,露意丝——我的这点残余的岁月,我真愿意将它舍去啊,要是你从来不曾见过那个少校。

露意丝 (惊恐地)他说什么?他说什么?——不!他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好爸爸。他不会知道,斐迪南是我的,生来就是我的,是慈爱的天父为了使我快乐而创造的。(伫立沉思)当我第一次见到他——(加快语速)热血便涌上我的脸颊,我的所有血管都流动得更加欢畅,每一次脉搏都在说,每一下呼吸都在低语:是他,就是他!——我的心也认出了它渴慕已久的人,向我证实道,就是他!而周围的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同声欢呼和共鸣。那一瞬——呵,那一瞬我的灵魂中出现了第一个清晨。千万种青春的情感从心里涌出,像春来时大地百花怒放。世界从我眼前消失了,可我却意识到,世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美好。我不知道还有上帝,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热爱上帝。

米勒 (奔向露意丝,把她抱在胸前)露意丝——宝贝儿——好孩子——把我这老朽的头颅拿去吧——把我的一切——一切一切全拿去吧!——可那位少校——上帝做证——我永远不能给你!(下)

露意丝 我现在也不指望得到他呵,父亲。我的生命有如一滴朝露——一个关于斐迪南的梦想就已将它饮尽。今生今世我甘愿失去他。可是将来,妈妈——将来啊,当等级差别的篱笆垮掉以后——当出身微贱的皮壳从我们身上剥落以后——人又纯粹是人——我除去自己的纯洁清白之外一无所有,可父亲不是经常讲嘛,当上帝到来之时,金银首饰和显贵头衔将一钱不值,而心却会受到珍视。那时候,我将变得十分富有。那时候,眼泪将成为胜利的标志,美好的思想将取代高贵的门第。那时候,我也变得高贵了,妈妈——那时候,他还有什么高过他的姑娘之处呢?

米勒太太 (急匆匆站起身)露意丝!少校来啦!他跳过了篱笆!叫我藏到哪儿才好哟!

露意丝 (开始战栗起来)别,妈妈。你留下。

米勒太太 我的上帝!瞧我这副模样!我一定会羞死的。我不能在少爷面前丢人现眼。(下)第四场

斐迪南·封·瓦尔特和露意丝。(他飞跑向她——她面色苍白地瘫倒在圈椅上——他站在她面前——他与她四目相对,默默无言地过了一会儿。)

斐迪南 你脸色怎么这样苍白,露意丝?

露意丝 (站起来,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没什么。没什么。你来了一切都好了。

斐迪南 (捧起她的手亲吻)可我的露意丝还爱我吗?我的心仍然和昨天一样。你的心也是这样的吗?我迫不及待地跑来,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高兴,然后也高高兴兴地离开——可你并不高兴!

露意丝 不,不,亲爱的。

斐迪南 我的双眼告诉我,你真的不高兴。我能像看透这颗清亮如水的钻石一般看透你的心。(指了指手上的戒指)这里没有任何一点小气泡我看不见——你脸上流露出来的任何心事,同样逃不过我的眼睛。你怎么啦,快告诉我!我只要看见你这面镜子没有尘埃,整个世界对于我便晴空万里。到底什么事叫你烦恼啊?

露意丝 (默默地、意味深长地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伤感地)斐迪南啊斐迪南!要是你也理解,在我们的语言中,所谓市民少女含义多么奇妙……

斐迪南 什么意思?(迷惑不解)姑娘!听我说!你怎么想到这个!——你是我的露意丝。谁告诉你说,你还是别的什么来着?你看看,你这虚情假意的人儿,你竟这样地给我泼冷水!要是你全心全意地爱我,哪来时间去琢磨那些事?我呢,一到你身旁,整个理智都融化成了对你的注视,一离开你又化作对你的梦想——可你在爱我的同时还能头脑清醒?——你真该害羞!你为那些想法而苦闷的一分一秒,都是对你年轻爱人的剥夺和背叛!

露意丝 (抓住他的手,摇着头)你想诳我,斐迪南——你想把我的目光从我必定会掉下去的深渊边沿引开。我看见了我的未来——荣誉的呼唤——你的前程——你的父亲——我的一无所有。(惊恐地,将他的手丢开)斐迪南!你我头顶上悬着一把剑!——他们一定会拆散咱们俩!

斐迪南 (跳起身来)拆散我俩!你从哪儿来的这种预感,露意丝?拆散我俩!——谁有能耐拆散两颗联结在一起的心?拆散两根琴弦发出的共鸣?——我是一个贵族——可咱们倒要看一看,我的封爵文书是否比天长比地久?我的贵族族徽是否比露意丝眼里的纹章更加有力量?这纹章表示的是:这个女子注定属于这个男人!——我是宰相的儿子。正因为如此,除去你的爱情,又有什么能抵销我父亲掠夺来的财产将遗传给我的诅咒?

露意丝 我真畏惧他哟——你那父亲!

斐迪南 我什么也不畏惧——什么也不害怕——只怕你的爱情有了限度。让我俩之间阻隔着崇山峻岭好啦,我将像登楼梯一般攀越它们,飞进我露意丝的怀抱。厄运的风暴只会鼓起我的感情之帆,危难只会使我的露意丝更加妩媚迷人。——我说,亲爱的,什么也别害怕。我——我愿亲自守护着你,就像魔龙守护着地下的宝藏——信赖我吧。你不再需要守护天使——我愿置身于你和命运之间——承受你的一切伤痛——为你搜集快乐之杯的一点一滴,然后用爱情的金盏盛着奉献给你。(温柔地搂着她)这条胳膊将支撑我的露意丝走完人生旅程;当上帝在迎接她时,将发现她比离开时更加美丽,因而惊叹塑造灵魂的工作最后只能由爱情来完成……

露意丝 (推开他,异常激动)别说啦!我求求你,别说啦!——要是你知道——别折磨我——我不知道,你的这些希望如何像箭一样刺痛我的心。(想走开)

斐迪南 (拉住她)露意丝!怎么啦?怎么回事?干吗突然这样?

露意丝 我原本忘掉了这样的梦想,生活得幸福、宁静。——可现在!可现在!——从今以后——我生活的平静失去了。——胸中将不断骚动着——我知道——种种的痴心妄想。——走吧——上帝宽恕你!——你在我宁静的年轻心房中扔了一把火,它永远永远不会熄灭。(冲出房去。斐迪南无言地追赶)第五场

宰相家的大厅。

宰相颈上挂着枚十字勋章,勋章旁边还有一颗宝星,和秘书伍尔穆一同上场。

宰相 迷上了一个姑娘!我的儿子?——不,伍尔穆你永远别想让我相信。

伍尔穆 请大人恩准我提供证据。

宰相 要说他向一个市民的小妞献献殷勤——说些个奉承话——甚至胡诌什么情呀爱呀的——这些事情在我看来通通可能——通通可以原谅——不过呢——竟然是一名吹鼓手的女儿,你说?

伍尔穆 是乐师米勒的闺女。

宰相 模样儿俊吗?——那还用问。

伍尔穆 (提起了劲头儿)标准的金发美人,毫不夸大地说,即使排在宫里的佳丽队中,仍然出众超群。

宰相 (笑)你告诉我,伍尔穆——你显然看上了这个妞儿,我断定。——可你瞧,我亲爱的伍尔穆——如果说我儿子也对姑娘有好感,那就让我产生了一个希望:夫人小姐们将不会因此嫌弃他,他在宫里原本是有所作为的。你说那姑娘很美,这使我为我儿子高兴,他眼力不错嘛。他在傻丫头面前表现得很真诚?那就更好嘛——我看,这说明他足够机灵,可以拿谎话换得实惠,是块当宰相的材料。他甚至得手了?妙极妙极!这说明他交了桃花运。——闹剧竟然以一个健康的小孙儿收场——那更妙得无与伦比!那我便要为我家庭的兴旺发达再喝一瓶西班牙甜酒,并且替他的婊子代缴风化罚金。

伍尔穆 我唯一的希望是,大人,您不会为了消愁解闷,才不得不喝这瓶甜酒。

宰相 (严肃地)伍尔穆,你放明白点,我一旦相信什么,就会相信到底;一旦生起气来,就会暴跳如雷——你企图煽动我,我却拿它寻开心。你意在摆脱你争风吃醋的对手,对此我深信不疑。你想从姑娘身边挤走我的儿子却力不从心,就打算拿我这个老子当苍蝇拍使,这我也觉得可以理解——你出手不凡,将来定会成为一个大无赖,这甚至令我不胜欣喜——只是呢,我亲爱的伍尔穆,你千万别妄想连我也算计进去。——只是呢,你了解我,千万别把你的阴谋诡计搞得来破坏了我的基本准则。

伍尔穆 大人原谅。即使真的——如您所疑心的那样——在这里存在着吃醋的问题,那充其量也只是用到了眼睛,还没轮上舌头。

宰相 我倒认为完全可以不吃醋。你这个傻蛋,你从铸币厂得到金币,或者从银行里得到金币,这两者难道有什么区别吗?你只要想想此地的贵族老爷们,你便会心安理得啦:有意也罢,无意也罢——在我们这儿举行的每一次婚礼上,至少总有半打以上的男宾——或者侍从——是对新郎的乐园的几何尺寸了如指掌的。

伍尔穆 (鞠了一躬)在这点上,大人,我宁肯做个平民。

宰相 不过,现在我要让你高高兴兴,给你一个反击情敌的绝好机会。正是目前,为了迎接新公爵夫人的到来,内阁正筹划安排弥尔芙特夫人假意离开,并且让她新结一门亲事,以便把事情办得毫无破绽。你知道,伍尔穆,我的声望在多大程度上仰仗夫人的垂青——我的权势如何受到公爵的情绪影响。他正在为弥尔芙特寻找新的搭档。也有别人可能去应征——去做这笔交易,通过夫人博取公爵的信任,变成他无法离开的宠幸——是的,为使公爵仍然留在我的家族的网中,我要让斐迪南去娶弥尔芙特……你明白了吗?

伍尔穆 我豁然开朗,眼花缭乱……宰相大人至少向我证明,他当父亲只是位新手。要是斐迪南以牙还牙,像您做他慈爱的父亲似的做你孝顺的儿子,那就会违抗你的要求,外加提出抗议。

宰相 所幸我从来还不曾担心过什么计划不能实现,只要我认为:就该这么办!——喏,你瞧,伍尔穆,我们又回到先前的话题上来啦。今天上午我就要向我儿子宣布他订婚的事。他的表情要么证实有道理,要么将疑虑一笔勾销。

伍尔穆 大人,请您原谅我多嘴。令郎肯定不会对您有好脸色的:这既要怪您准备从他怀中夺走的那个丫头,也要怪您决定配给他的这位未婚妻。我求您做一次结论更明确的试验。您不妨选国内最清白无瑕的女孩做他的对象,他要说一声好,那我伍尔穆这个秘书甘愿去锤三年石头子儿。

宰相 (咬着嘴唇)魔鬼!

伍尔穆 情况就是这样。那女孩的母亲——一个地道的蠢婆娘——傻里傻气地全给我叨叨了出来。

宰相 (踱来踱去,强忍怒火)对!就在今天上午。

伍尔穆 大人只是别忘记了,少校是——我恩主您的公子。

宰相 注意别伤害他就是了,伍尔穆。

伍尔穆 我将尽力效劳,帮大人摆脱一个讨厌的儿媳……

宰相 我将报答你,帮你讨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是吗?——行啊,伍尔穆。

伍尔穆 (得意地鞠躬)永远是您的仆从,大人。(准备离开)

宰相 刚才我对你讲的是心腹话,伍尔穆——(威胁地)你要讲出去了……

伍尔穆 (笑)那大人就兜出我伪造文书的事。(离去)

宰相 你确实被攥在咱手心里。我抓住你的把柄,就像抓住拴甲壳虫的线。

内侍 (走进来)侍卫长封·卡尔勃大人到……

宰相 来得正好。——请他进来。(内侍下)第六场

宫廷侍卫长封·卡尔勃和宰相。

前者身着华丽而俗气的朝服,背上搭着象征他职务的金钥匙,胸前挂着两只表,腰挎一柄长剑,肋下夹着平顶帽,头发梳理成了所谓的刺猬式。他大声喊着奔向宰相,身上散发的麝香味弥漫了整个大厅。

侍卫长 (拥抱宰相)啊,早安,亲爱的!休息得好吗?睡得好吗?——原谅我这么晚才来请安——公务紧急——厨房要的菜单——请帖——安排今儿个的雪橇郊游——唉——接着还得去殿下卧室上早朝,向他报告今儿个的天气。

宰相 是的,侍卫长。这么一来,您当然分不开身啦。

侍卫长 这还不算,那个混账裁缝还拖住我。

宰相 可到底彻底解决了吧?

侍卫长 事情还没完——今天真是倒霉一个接着一个。您听听!

宰相 (心不在焉)哪能呢?

侍卫长 您听着好啦。我刚跨下车,那些马就惊了,又是跳又是蹬,溅得——我请您想想!——我两条腿上全是烂泥浆。怎么办啊?请看在上帝分上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男爵。我束手无策。时间这么晚了。事关一天的旅行——而这副德行去见殿下!上帝主持公道!——您猜我想起了什么?——您猜我想起了什么?我假装晕倒了。仆人们急急忙忙把我抬进马车。我这才十万火急地赶回家——换好了衣服——再往回赶——您说怎么着?——仍然第一个出现在谒见厅里——您看怎么样?

宰相 真是急中生智,大智大慧——可先别谈这个,卡尔勃——您和公爵谈过了吗?

侍卫长 (扬扬得意地)谈了二十分零三十秒钟。

宰相 我说哩!——这么讲,毫无疑问您给我带来了重要消息啰?

侍卫长 (先沉吟一会儿,煞有介事地)殿下今儿个穿了一件鹅黄色的海狸皮袍子。

宰相 我看呐——不,侍卫长,我今天可以告诉您一件更好的消息——弥尔芙特夫人要成为封·瓦尔特夫人啦,对您这肯定算得上新闻吧?

侍卫长 真的!——已经定了吗?

宰相 千真万确,侍卫长——我想劳您驾马上去见弥尔芙特夫人,让她准备好接待少校去拜访,并且把斐迪南的决定在整个京城公布出去。

侍卫长 (兴奋地)呵,非常乐意,亲爱的。——对我来说再好不过!——我火速赶去——(拥抱宰相)再见——不出三刻钟,全城都会传开的。(跳跳蹦蹦地出去了)

宰相 (望着侍卫长的背影笑起来)还说什么世界上的这种人是废物!——瞧着吧,要么斐迪南乖乖地同意,要么就不得不怪全城的人都在撒谎。(按铃。伍尔穆走进来)叫我儿子来一下。(伍尔穆下。宰相在厅里走来走去,心事重重)第七场

斐迪南,宰相。

伍尔穆上场后立刻又退下。

斐迪南 您找我,父亲大人……

宰相 为了有朝一日我能为我的儿子感到荣幸,我不得不叫你来——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吧,伍尔穆!——斐迪南,我已经观察了你好长时间,发现你已不再是一个令我欣喜的开朗快活的青年。你脸上隐隐流露出一种异样的苦闷——你躲着我——躲着你的朋友们——呸!像你这个年龄,我宁可原谅你十次放荡不羁,也不愿看见你一次这么忧心忡忡的样子。把你的苦闷告诉我,亲爱的孩子!让我为你谋幸福,照着我的话去做,别东想西想。——来,拥抱我,斐迪南!

斐迪南 您今天很慈蔼,爸爸。

宰相 今天?你这坏小子!——而且在说出这两个字时还酸溜溜的!(严肃地)斐迪南啊斐迪南!——为谁我踏上了成为公爵心腹的危险之路?为谁我昧了天理和良心,永远地?——听着,斐迪南——我是同我的儿子讲话——我除掉了我的前任,又是为谁铺平道路?——这段历史像刀一样刺着我的心,我越是想对世人隐藏真相,它越刺得我鲜血淋漓。听着,告诉我,斐迪南,我干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啊?

斐迪南 (吓得倒退一步)该不是为我吧,父亲?这一罪行的血红反光,该不会落在我的头上吧?万能的天主在上,我宁肯没生出来,也别成为这种罪行的借口才好!

宰相 这是什么话?什么话?算啦!原谅你这个满脑袋浪漫想法的傻瓜——斐迪南——爸爸不生你的气,你这自以为是的小家伙——你就是这样报答我那许许多多的不眠之夜吗?就这样报答我无尽的忧虑关怀,我良心的永恒刺痛吗?——罪责我来承担——法庭的诅咒和惩罚我来忍受——你获得的是第二手的幸福——罪孽不会附着在遗产上面。

斐迪南 (朝天举起右手)我在此起誓,绝不继承只会让我想起一个可耻的父亲的遗产。

宰相 听着,年轻人,别激怒我!——要按你的想法行事,你一辈子只能在地上爬行。

斐迪南 噢,那也不错,父亲,那毕竟比围着王侯的宝座爬来爬去要好。

宰相 (强压住怒火)哼!——必须强迫你认识自己的幸福所在。许多别的人千辛万苦也休想爬上去的位置,你玩儿似的糊里糊涂便给捧上去了。你十二岁当上见习士官,二十岁当上少校,这些都是我在公爵面前争取的结果。你将来会脱下军装,进入部里。公爵已提到过枢密顾问——驻外使节——特别的恩宠什么的。在你眼前正展示着美好的前程——一条平坦的大道直通公爵的宝座——直通与权力本身一样有价值的权力的象征——这,难道不令你鼓舞、神往吗?

斐迪南 不,因为我对伟大和幸福的理解与您不完全相同——您的幸福,很少不以毁灭为表现。嫉妒、恐惧、怨恨是一面面可悲的镜子,显赫的王侯便对着这样的镜子微笑。——眼泪、诅咒、绝望是可怕的筵席,供众所称赞的有福之人尽情享受;当他们喝得醉醺醺地站起来时,就该踉踉跄跄地去上帝的宝座前接受审判,永劫不复啦!——我关于幸福的理想,是知足而自我克制的。我的所有愿望,都埋藏在我的心中。

宰相 了不起!没说的!妙极了!过去了三十年第一次再聆听教导!——可惜啊,我五十岁了,脑袋已经顽固得再也学不进去!——对啦——为了不埋没你这罕有的才能,我要在你身边放上一个人,和她在一起,你可以尽情地去发挥你那些稀奇古怪的狂想——你得下决心——今天就下决心——娶一个妻子。

斐迪南 (惊愕,后退)爸爸?

宰相 别客气——我已经以你的名义给弥尔芙特夫人送了帖子。务必劳驾你过去告诉她,你是她未来的丈夫。

斐迪南 告诉弥尔芙特?爸爸!

宰相 如果你认识她……

斐迪南 (失去了自持)好个在公国中万人唾弃的女人!——可是我大概十分可笑,爸爸,竟把您一时的气话当了真?您未必愿做一个无赖儿子的父亲,他竟娶了一个有权有势的婊子?

宰相 岂止愿意。她要肯嫁一个五十岁的老头,我自己还会去向她求婚哩——难道你就不肯做这无赖父亲的儿子不成?

斐迪南 不!只要还有上帝!

宰相 放肆之极,我敢担保!只因为太少见,我不见怪……

斐迪南 求求您,爸爸!别再让我惶惑、难受,不清楚我是否还能称自己是您儿子。

宰相 孩子,别傻气啦!与自己的国君在某个地方交换角色,哪个聪明人不渴求获取这份殊荣呢?

斐迪南 您对我真成了一个谜,爸爸。您竟把与公爵一起分享低贱下流的乐趣,称作殊荣?

宰相 (放声大笑)

斐迪南 您笑吧,爸爸,我不计较。可真那样做了,叫我有何脸面去见一个哪怕最低贱的工匠?——他在娶老婆时至少有她完整的身体作为陪嫁。叫我有何脸面去见世人?去见公爵?去见那个将用我的耻辱来洗刷她名誉污点的姘妇本人?

宰相 你从哪儿学来这张利嘴的啊,孩子!

斐迪南 我当着您对天发誓,爸爸!您这样抛弃您的儿子,自己并不能得到幸福,而只会使他不幸。我愿意把生命交给您,如果它能帮您高升。我的生命来自于您;我将毫不犹豫地为了您的飞黄腾达而牺牲生命。——可我的荣誉,爸爸——如果您想把我的荣誉夺走,那您给予我生命就是一桩轻率的无赖行径,那我就只能诅咒您,骂您是个拉皮条的。

宰相 (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慈蔼地)好样儿的,亲爱的孩子。现在我知道了,你是个十足的男子汉,配得上公国内最有德行的女人——她应该属于你——今天上午,你就去和奥斯特海姆女伯爵订婚吧。

斐迪南 (又一次感到愕然)怎么,这个时辰注定要完全毁了我吗?

宰相 (窥视着儿子)但愿你的荣誉再没什么好反对的!

斐迪南 不,爸爸!弗莉德里克·封·奥斯特海姆可以使任何别的男人无比幸福。(极度迷惘地自言自语)在我心中尚未被他的狠毒破坏的一点点东西,正被他的好意扯得粉碎。

宰相 (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我等着你感谢我喽,斐迪南——

斐迪南 (扑上去热烈地吻他的手)爸爸!您的恩情令我万分感动——爸爸!我最衷心地感谢您的关怀——您的选择完美无缺——可是——我不能——我不该——原谅我吧——我不能爱女伯爵。

宰相 (倒退一步)哈哈!这下算逮住你啦,少爷!你中了圈套,狡猾的伪君子——这就是说,并非荣誉阻止你娶弥尔芙特夫人啰?——你厌恶的不是人,而是结婚本身啰?

斐迪南 (先呆若木鸡,一会儿以后清醒过来,准备跑出去)

宰相 去哪儿?站住!这就是你对我该有的尊重吗?(少校退了回来)已经通知夫人你要去了。我答应过公爵。宫里城里尽人皆知。——你要是把我变成个说谎者——听着,孩子——或者让我发现了你的那些事情……等一等!哈哈!你的脸上怎么一下子黯淡无光,失去红润了呢?

斐迪南 (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什么?什么?没有的事儿,爸爸!

宰相 (目光凶狠地盯着儿子)可要是有什么——要是让我发现了你这么不听劝告的原因在哪里——哼,孩子,就算纯属怀疑也会叫我气疯的。先去吧!检阅马上开始了。一喊解散你就得去夫人那儿——我要生了气,整个公国都会打哆嗦。让咱们瞧瞧,我是否对一个顽固脑袋儿子毫无办法。(走出去又转回来)孩子,我告诉你,你必须去,要不就躲开我,躲开你愤怒的父亲!(下)

斐迪南 (恍若噩梦初醒)他走啦?那是一位父亲的声音吗?——是的!我愿去夫人那儿——愿意去——去告诉她一些事情,给她看一面镜子,这下流无耻的女人!——在这之后,如果她还要求嫁给我——当着全体贵族、军官和民众的面——用你英格兰的全部骄傲束紧你的腰——我,一个德意志青年,还是要唾弃你!(匆匆跑出去)第二幕

弥尔芙特夫人府里的大厅。右边摆着一张沙发,左边立着一架大钢琴。第一场

弥尔芙特夫人穿着宽松而迷人的晨衣,头发未经梳理,坐在钢琴前出神;使女索菲从窗前走回房中。

索菲 军官正好解散。检阅结束了——可我还没看见瓦尔特。

夫人 (十分不安,站起来,走过大厅)我不知道今天怎么啦,索菲——我从来没有这样过啊!——你说你压根儿没看见他?——当然当然——他用不着着急——我胸口憋闷得就像做了亏心事——去,索菲,让人把马厩里最野的那匹马给我牵来——我得去野外——去见一见人,看一看蓝天,痛痛快快地跑一跑,好让心头轻松一点。

索菲 你要感觉不舒服,夫人,那就请朋友来聚会吧。让公爵在这儿开宴会,或者把玩纸牌的桌子搬到您沙发跟前。要是公爵和他的整个宫廷都听我调遣,我干吗还闷闷不乐呢?

夫人 (猛然坐到沙发上)我求你,别再烦我。只要你让我清静,我愿每个钟头赏你一枚金刚钻!竟要我让那些个家伙来装点我的房子?——这是些卑贱、可怜的人,一当我脱口说出一句热诚的心里话,他们便张大嘴巴和鼻孔,傻愣愣地像见了幽灵似的——全都是拴在一条线上的木偶,操纵起来比我钩花边还容易。——这种人的心跳得跟他们的怀表一样四平八稳,我与他们有什么交道好打啊?我预先便知道他们会回答我什么,我哪儿还有兴致向他们提出问题呢?他们连发表与我不同的意见的胆量都没有,我怎么会乐意与他们交谈呢?——去他们的吧!一匹连缰绳都不敢咬的马,骑起来可真没劲儿!(踱到窗前)

索菲 可公爵你该觉得是个例外吧,夫人?整个公国最美的男子——最热烈的情人——最机智的头脑!

夫人 (从窗前踱回来)因为这是他的国家——而只有这个公国,索菲,对于我的口味来说还可成为差强人意的借口——你说人家羡慕我?可怜的东西!他们应该同情我才是。在所有吸吮殿下乳汁的人中间,情妇是最可悲的一个;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个显赫而豪富的人其实不过是个叫花子——不错,他可以用他权力的灵符唤起我心头的种种欲望,就像从地里唤出一座仙女的宫殿。——他可以把两个印度的血浆摆上我的筵席——可以叫荒野出现乐园——可以使他国中的泉水喷上天空,划出骄傲的弧形,或者将他的臣仆的骨髓变成烟火,燃放到空中去——可他也能命令他的心,在一颗博大而火热的心面前,同样博大而火热地跳动吗?他能强令他那平庸的脑子,哪怕认同唯一一种美好的感情吗?——我尽管感官享受充足,心却忍受着饥渴。在一个我不得不窒息激情的地方,千百种情感对我又有什么用处?

索菲 (惊异地望着弥尔芙特)我伺候您多久了啊,夫人?

夫人 你今天才认识我吗?——不错,亲爱的索菲——我把自己的荣誉出卖给了公爵,不过我的心仍然是自由的——这颗心,好妹妹,也许还配得到一个男人的爱——宫廷的毒雾拂过它,只不过如明镜上哈了一口气——相信我,亲爱的,要不是虚荣心阻止我将宫中第一夫人的位置让出去,我早就不会听任这位寒酸的公爵的摆布啦。

索菲 您的心就这么甘愿做虚荣的奴隶吗?

夫人 (激动地)已经受到了惩罚,不是吗?——现在还在受惩罚,是不是?——索菲哟!(意味深长地,手抚着索菲的肩膀)我们女人只能在统治与效忠之间进行选择;可是执掌权力的最大乐趣,也只不过是一种可怜的补偿,我们失去了更大的快乐——成为一个我们所钟爱的男子的奴仆的快乐。

索菲 千真万确的真理,夫人,可我极不情愿听您说出来。

夫人 为什么呢,索菲?难道从这执掌权杖的幼稚举动,不能看出我们只配去牵小儿学步的带子吗?难道你看不出这任性的轻浮,这种种粗野的享乐,只不过是为了掩盖我胸中更加狂暴的欲望吗?

索菲 (吃惊地后退一步)夫人!

夫人 (更兴奋地)满足这些欲望吧!把我所想念的——所祈求的男子给我吧!索菲——我要么为他而死,要么占有他。(神往地)让我从他嘴里听到,我们眼里爱情的泪水比我们发间的珠宝更加晶莹,更加美丽,(狂热地)我将把公爵的心连同他的公国掷于他的脚下,同他——同我钟爱的男子一起逃跑,逃到世界最偏远的沙漠里去……

索菲 (惊恐地望着弥尔芙特)天哪!你说些什么?您怎么啦,夫人?

夫人 (愕然)干吗脸色苍白?——我说得也许过了头?——噢,那就让我把你的舌头和我的信任捆在一起吧——我还要对你说更多——对你说出一切——

索菲 (畏葸地环顾四周)我害怕,夫人——我害怕——我不需要再听。

夫人 让我与少校结合——你和世人全犯了傻,以为那是宫廷里司空见惯的阴谋——索菲——别脸红——别为我害臊——那是我的爱情的——杰作。

索菲 上帝做证!我早有预感!

夫人 他们让我说动了,索菲——那软弱的公爵——那圆滑的宰相——那愚蠢的侍卫长——他们一个个赌咒发誓,说这场婚事是为公爵保住我的万无一失的手段,它将使我和公爵的结合更加紧密牢固。——呸!将把它永远分开!将使我永远挣脱这可耻的锁链!——这帮受了骗的骗子!竟让一个弱女子给蒙了!——是你们自己把我的心上人送到了我面前!这我真叫求之不得啊——只要我一得到他——得到他——呵,永远永远滚开吧,可恶的荣华——第二场

公爵的一名老侍从捧着首饰匣。

前场人物。

侍从 公爵殿下向夫人致意,派我送来这些钻石作为您结婚的礼物。它们刚从威尼斯运到这里。

夫人 (揭开首饰匣,惊讶得往后退去)天哪!公爵为这些宝石花了多少钱?

侍从 (脸色阴沉地)没花他一个子儿。

夫人 什么?你疯了吗?没花一个子儿?——瞧你(从老人身边后退了一步)——怎么这样瞪着我,好像要看穿我似的!——这些无价之宝没花他一个子儿?

侍从 昨天,又有七千子弟出发去了美洲[1]——他们偿付了一切。

夫人 (突然放下首饰匣,疾步穿过大厅,一会儿又回到侍从跟前)喂,你怎么啦?我看,你在哭?

侍从 (擦干眼泪,浑身战栗,嗓音凄惨)这儿的宝石——我也有几个儿子跟着去了。

夫人 (一怔,转开脸,握住老人的手)总不会有谁是被迫的吧?

侍从 (狂笑)呵,上帝——不——全都心甘情愿!当时有那么几个多嘴的小伙子走出队列,问上校,公爵卖他们出去定价多少钱一对?——谁知咱们仁爱无比的国君命令所有团队一齐开上阅兵场,当众枪决了那几个快嘴多舌的小子。我们只听见噼噼啪啪一阵枪响,看见孩子们的脑浆飞溅到了广场的石头地上,与此同时,全军齐声呼喊:哟嘿,去美洲啰!——

夫人 (震惊,跌倒在沙发上)上帝!上帝!——我却什么也没听见!我却什么也没察觉!

侍从 是喽,夫人——不然在擂响起程鼓的时候,您和咱们主上干吗偏偏要去追捕狗熊呢?——您倒是真不该错过那辉煌的场面!当刺耳的鼓声向人们宣布,出发时间到了,便只见这儿一群哭喊着的孤儿在追赶还活着的父亲,那儿一个母亲发了疯,正冲上去准备把尚在吃奶的婴儿插到刺刀上去;为了把新婚的夫妇分开,军官们只好用刀劈;咱们老头子只好绝望地站在原地,临了儿也把手杖扔给孩子们,让手杖陪伴他们到新世界去——呵,战鼓一直擂得震天价响,为的是全能的主听不见我们的祷告声——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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