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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2 01:3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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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布尔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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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虫记

昆虫记试读:

蝉和蚂蚁的寓言

蝉备受蚂蚁的冷落的传说如同利己主义,也就是说如同我们的世界一样,历史久远了。古雅典的孩童背着满袋无花果和油橄榄去上学时,嘴里就已经像是在背书似的在嘟囔这个故事了:“冬天到,蚂蚁们把自己受潮的食物搬到太阳下晒干。突然间,一只饥肠辘辘的蝉跳上前来求乞。它想讨几粒粮食。吝啬的蚂蚁们回答说:‘你夏日里欢唱,那冬天你就蹦跳吧。’”

事实真相把寓言作家向我们讲述的东西当作肆意杜撰给摒弃了。当然,

蝉和蚂蚁

之间有时候是有一些关系的,这是毫无疑问的,只不过,这些关系与人们讲给我们听的正好相反。这些关系并不是出自蝉的主动,它从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好活下去,而是来自蚂蚁这个贪得无厌的剥削者,它把所有可吃的东西全都搬到自己的粮仓里。无论何时,蝉都不会跑到蚂蚁门前嚷饿去,还一本正经地许诺将来连本带利一并奉还。恰恰相反,是蚂蚁实在饿得不行,跑去乞求那个歌手的。我说的是“乞求”!借和还是从来不存在于掠夺者的习性中的。蚂蚁剥削蝉,厚颜无耻地把它洗劫一空。我们要讲讲这种洗劫,这是至今尚无人知晓的历史悬案。

七月,午后酷热难耐,成群的昆虫干渴难忍,在枯萎打蔫儿的花上爬来爬去,想找点儿水解渴,而蝉却对普遍的水荒不屑一顾。它用它那如钻头般的细嘴,在自己那永不干涸的酒窖中钻了开来。它不停地歌唱着,落在一棵小树的细枝上,钻透那坚硬平滑、被太阳晒得汁液饱满的树皮。它从钻孔中把吸管插进去之后,便一动不动地、聚精会神地、美滋滋地沉浸在汁液和歌声的甜美之中。

如果我们多盯着它看一会儿,也许会看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悲惨事情。果然,许许多多渴得不行的家伙在转悠着。它们发现了这口井,因为井边渗出汁液而暴露了。它们一拥而上,一开始还有点儿小心翼翼的,只是舔舔渗出来的汁液。我看见拥挤在甜蜜的井口旁的有胡蜂、苍蝇、球螋、泥蜂、蛛蜂、金匠花金龟,最多的是蚂蚁。

最小的,为了靠近清泉,便从蝉的肚腹下钻过去,宽厚仁慈的蝉便抬起足部,让这些不速之客自由通过。个头儿大的急得直跺脚,挤上前去,飞快地嘬上一口,退了出来,跑到旁边的树枝上兜上一圈,然后又更加大胆地返回来。不速之客们贪心越来越大:刚才还谨小慎微的它们突然变成了一群乱哄哄的侵略者,一心要把掘井者从井边驱逐掉。

在这群冲锋陷阵的强盗中,最大胆最坚决的就是蚂蚁。我看见有一些蚂蚁在咬蝉足,还看见一些蚂蚁在扯蝉翼尖,趁势爬上蝉背,挠蝉的触角。一只胆大包天的蚂蚁就在我的眼前咬着蝉的吸管,拼命地往外拽。

巨蝉被这帮小蚂蚁如此这般地搅扰得没了耐心,终于弃井而去。它在逃走时还向这帮劫匪撒了一泡尿。对于蚂蚁来说,蝉的这种高傲的蔑视无伤大雅!反正它的目的达到了。它成了这口井的主人了,但是,使井冒水的泵已不再转,井很快也就干涸了。井水虽少,但却甘甜。一旦再有机会,还会用同样的法子再喝上几大口的。

大家都看到了,事实彻底地把寓言臆想的角色给调换过来了。毫不客气、抢劫时决不退缩的求食者是蚂蚁,而甘愿与受苦者分享甘露的能工巧匠是蝉。还有一点也足可以把颠倒的情况调整过来。经过五六个星期漫长的欢唱之后,歌手生命耗尽,从大树高处跌落下来。它的尸体被烈日晒干,被行人的脚踩踏。时刻在寻找战利品的蚂蚁撞见了它。蚂蚁随即把这美食扯碎、肢解、弄烂,搬到自己那丰富的食物堆中去。甚至还可以看到蝉虽已奄奄一息,但翼还在灰土中颤动,可是一小队蚂蚁拥上去向各个方向拉扯它、撕拽它。此时的蝉伤心至极。看了这同类相残之后,就不难看出这两种昆虫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了。蝉和蚂蚁

1

上帝呀,真热呀!但却是蝉的好时光,它乐至疯狂,欢唱昂扬。

七月流火,收割忙。

金色麦浪翻滚,收割者,

弯腰弓背,辛苦劳作不歌唱:

它口干舌燥,有歌无法唱。

这是你的好时光,你就放声唱吧,娇小可爱的蝉哪,

敲响你的响钹,

扭动你的肚腹,亮出你的两片镜子。农夫在挥镰,刀起秆落,

刀光在麦浪中闪亮。

小水罐挂在割麦人腰间,

罐中装满水,罐口有草堵塞。磨刀石凉快地待在木盒里,不停地有水浇润,

可农夫在烈日下呼哧喘息,直觉得骨髓都快煮沸。

可你,蝉儿,你可是有清泉解渴呀:你那尖细的小嘴钻透细枝树皮,

出现一眼清甜多汁的水井。

糖汁顺着窄细的管道涌出。

泉水汩汩流淌,

你美美地吮吸畅快。

啊!太平时光不会总这么长!

左邻右舍尽是窃贼,

外加散兵游勇流浪儿,

都看见你掘了一口甜井。

它们口渴难耐,痛苦地挪上前来,意欲攫取你的一滴甜浆。

小心点儿啊,我的小可爱:

这帮饥渴非常的家伙,

先是谦卑恭顺,

转眼间就变成无赖疯狂。

它们先是沾沾嘴唇,

然后便不满足于你的剩饭残汤,

它们抬起头来,想把一切沾光。

它们将会如愿以偿。

它们足似耙,搔弄你的翅尖。

在你宽大的脊背上,

一阵爬上爬下地忙,

抓你的嘴,拽你的角,扯你的脚趾。

它们从这儿那儿四处扯,让你冒火又惆怅。

你滋地一泡尿,

喷向这帮强徒,

你便离开树枝。

你远远地离开这帮无赖,可它们抢占了你的甜水井,狂笑不已,满心欢畅,

津津有味地舔着玉液琼浆。

而这帮不知疲倦地吮吸的流浪汉中,尤数蚂蚁为最强。

苍蝇、黄边胡蜂、胡蜂、鳃角金龟,等等各色无赖、骗子,

都是大太阳逼迫无奈来到你的井旁,唯独蚂蚁是铆足劲儿地要把你损伤。踩你的脚趾,挠你的脸,

捏你的鼻子,躲你腹下乘凉,

凡此种种,唯它最强。

这浑蛋拿你的足当梯,

大胆地爬上你的翅膀,

趾高气扬地溜来荡去,

上下奔忙。

2

现在讲述一个不足为信的故事。

早年间,老人们对我们说,

冬季某日,你饥肠辘辘,耷拉着脑袋,偷偷地前去

蚂蚁的地下大粮仓窥探。

富有的蚂蚁把夜间寒露打湿的麦粒摊晒在太阳下,

准备存于地窖中。

麦粒已晒干,蚂蚁在装袋。

你眼含泪水,突然光临。

你央求它说:“天寒地冻,北风

呼啸,我快饿死了。你余粮成堆,

借我一点儿,

甜瓜成熟时节,

我定当奉还。”“借我点儿麦粒吧。”

还是你走吧。

你要是以为它会借给你,你就大错特错了。

那大袋大袋的粮食,

你休想弄到一星半点儿。“滚开去,刮桶底儿去吧。

你夏天唱得来劲儿,

冬天就该饿死!”

古老的寓言就是这么说的,

它劝告我们学做吝啬鬼,

看紧钱袋偷着乐……

让那些蠢货尝尽饿肚之苦才满足!

寓言作家说的让我冒火,竟然说你冬天去寻找

苍蝇、小虫、谷粒,

可你从来不吃这些呀。

麦粒!天哪,你要它干什么!你自有自己的甘泉,

不求任何其他物。

冬天与你何干!你的后代子孙

在地下酣睡,

而你也将长眠不醒。

你的尸体落下,玉碎香消。

有一天,觅食的蚂蚁,看见了它。

在你干瘪的皮肤上,

可恶的蚂蚁在争抢;

掏空了你的胸腔,把你撕成了碎片,当作腌货贮藏,

冬天大雪纷飞,这可是美味佳粮。

3

这才是真实的故事,

与寓言所说的完全不一样。该死的,你们做何感想!啊,专捡便宜的家伙,

利足带钩,挺胸腆肚,

带着保险箱统治在世上。

混账的,你们还口吐流言,

说艺术家从不干活,

蠢货就该遭殃。

闭上你们的臭嘴吧,

蝉在钻透树皮找佳酿,

你们却偷吃偷喝忙,

它玉碎身亡,你们仍揪住不放。

我的朋友用他那富于表达的普罗旺斯方言,如此这般地为被寓言作家污蔑的蝉平了反。

蝉出地洞

将近夏至时分,第一批蝉出现了。在人来人往、被太阳暴晒、被踩踏瓷实的一条条小路上,张开着一些能伸进大拇指、与地面持平的圆孔洞。这就是蝉的幼虫从地下深处爬回地面来变成蝉的出洞口。这些洞通常都在最热最干的地方,特别是在道旁路边。出洞的幼虫有锐利的工具,必要时可以穿透泥沙和干黏土,所以喜欢最硬的地方。

我家花园的一条甬道由一堵朝南的墙反射阳光,那儿有许多的蝉出洞时留下的圆洞口。六月的最后几天,我检查了这些刚被遗弃的井坑。地面土很硬,我得用镐来刨。

地洞口是圆的,直径约两厘米半。在这些洞口的周围,没有一点儿浮土,没有一点儿推出洞外的土形成的小丘。

蝉洞约深四分米。洞是圆柱形,因地势的关系而有点弯曲,但始终要靠近垂直线,这样路程是最短的。洞的上下完全畅通无阻。想在洞中找到挖掘时留下的浮土那是徒劳的,哪儿都见不着浮土。洞底是个死胡同,成为一间稍微宽敞些的小屋,四壁光洁,没有任何与延伸的什么通道相连的迹象。

根据洞的长度和直径来看,挖出的土有将近两百立方厘米。挖出的土都跑哪儿去了呢?在干燥易碎的土中挖洞,洞坑和洞底小屋的四壁应该是粉末状的,容易塌方,如果只是钻孔而未做任何其他加工的话。可我却惊奇地发现洞壁表面被粉刷过,涂了一层泥浆。洞壁实际上并不是十分光洁,粗糙的表面被一层涂料盖住了。洞壁那易碎的土料浸上黏合剂,便被黏住不脱落了。

蝉的幼虫可以在地洞中来来回回,爬到靠近地面的地方,再下到洞底小屋,而带钩的足却未刮擦下土来,否则会堵塞通道,上去很难,回去不能。矿工用支柱和横梁支撑坑道四壁;地铁的建设者用钢筋水泥加固隧道;蝉的幼虫这个毫不逊色的工程师用泥浆涂抹四壁,让地洞长期使用而不堵塞。

如果我惊动了从洞中出来爬到近旁的一根树枝上去、在上面蜕变成蝉的幼虫的话,它会立即谨慎地爬下树枝,毫无阻碍地爬回洞底小屋里去,这就说明即使此洞就要永远被丢弃了,洞也不会被浮土堵塞起来。

这个上行管道不是因为幼虫急于重见天日而匆忙赶制而成;这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地下小城堡,是幼虫要长期居住的宅子。墙壁进行了加工粉刷就说明了这一点。如果只是钻好之后不久就要丢弃的简单出口的话,就用不着这么费事了。毫无疑问,这也是一种气象观测站,外面天气如何在洞内可以探知。幼虫成熟之后要出洞,但在深深的地下它无法判断外面的气候条件是否适宜。地下的气候变化太慢,不能向幼虫提供精确的气象资料,而这又正是幼虫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来到阳光下蜕变——所必须了解的。

幼虫几个星期地,也许几个月地耐心挖土、清道、加固垂直洞壁,但却不把地表挖穿,而是与外界隔着一层一指厚的土层。在洞底它比在别处更加精心地修建了一间小屋。那是它的隐蔽所、等候室,如果气象报告说要延期搬迁的话,它就在里面歇息。只要稍微预感到风和日丽的话,它就爬到高处,透过那层薄土盖子探测,看看外面的温度和湿度如何。

蝉洞是个等候室,是个气象观测站,幼虫长期待在里面,有时爬到地表下面去探测一下外面的天气情况,有时便潜于地洞深处更好地隐蔽起来。这就是为什么蝉在地洞深处建有一个合适的歇息所,并将洞壁涂上涂料以防止塌落的原因之所在。

我把一只正在对其洞穴进行挖掘的幼虫给挖了出来。幼虫正开始挖掘时我便有了惊人的发现。一个大拇指一样长的地洞,没有任何的阻塞物,洞底是一间休息室,眼下全部工程就是这个状况。

这只幼虫的颜色比我在它们出洞时捉到的那些幼虫显得苍白得多。眼睛非常大,特别白,浑浊不清,看不清东西。在地下视力有什么用?而出了洞的幼虫的眼睛则是黑黑的,闪闪发亮,说明能看得见东西。未来的蝉儿出现在阳光下,就必须寻找,有时还得到离洞口挺远的地方去寻找将在其上蜕变的悬挂树枝。这时候视力就非常重要了。这种在准备蜕变期间的视力的成熟足以告诉我们幼虫并非仓促地即兴挖掘自己的上行通道的,而是干了很长的时间。

另外,苍白而眼盲的幼虫比成熟状态时体形要大。它身体内充满了液体,就像是患了水肿。用指头捏住它,尾部便会渗出清亮的液体,弄得全身湿漉漉的。这种由肠内排出来的液体是不是一种尿液,或者只是吸收液汁的胃消化后的残汁,我无法肯定,为了说起来方便,我就称它为尿吧。

喏,这个尿泉就是谜底。幼虫在向前挖掘时,也随时把粉状泥土浇湿,使之成为糊状,并立即用身子把糊状泥压贴在洞壁上。这具有弹性的湿土便糊在了原先干燥的土上,形成泥浆,渗进粗糙的泥土缝隙中去。拌得最稀的泥浆渗透到最里层,剩下的则被幼虫再次挤压、堆积,涂在空余的间隙中。这样一来,坑道便畅通无阻了,一点浮土都不见了,因为已被就地和成了泥浆,比原先的没被钻透的泥土更瓷实、更匀称。

幼虫就是在这黏糊糊的泥浆中干活儿来着,所以当它从极其干燥的地下出来时便浑身泥污,让人觉得十分蹊跷。成虫虽然完全摆脱了矿工的又脏又累的活儿,但并未完全丢弃自己的尿袋;它把剩余的尿液保存起来当作自卫的手段。如果谁离得太近地观察它,它就会向这个不知趣的人射出一泡尿,然后便一下子飞走了。蝉尽管性喜干燥,但在它的两种形态中,都是一个了不起的浇灌者。

不过,尽管幼虫身上积满了液体,但它还是没有那么多的液体来把整个地洞挖出的浮土弄湿,并让这些浮土变成易于压实的泥浆。蓄水池干涸了,就得重新蓄水。从哪儿蓄水,又如何蓄水?

我极其小心地整个儿地挖开了几个地洞,发现洞底小屋壁上嵌着一根生命力很强的树根须,大小有的如铅笔粗细,有的如麦秸管一般。露出来可以看得见的树根须短小,只有几个毫米。根须的其余部分全都植于周围的土里。当我小心挖掘蝉洞时,总能见到这么一种根须。

要挖洞筑室的蝉,在开始为未来的地道下手之前,总要在一个新鲜的小树根的近旁寻觅一番。它把一点根须刨出来,嵌于洞壁,而又不让根须凸出壁外。这墙壁上的有生命的地点,我想就是液汁泉,幼虫尿袋在需要时就可以从那儿得到补充。如果由于用干土和泥而把尿袋用光了,幼虫矿工便下到自己的小屋里去,把吸管插进根须,从那取之不尽的水桶里吸足了水。尿袋灌满之后,它便重新爬上去,继续干活儿,把硬土弄湿,用足拍打,再把身边的泥浆拍实、压紧、抹平,畅通无阻的通道便做成了。

如果没有根须那个大水桶,而幼虫体内的蓄水池又干涸了,那会怎么样呢?下面这个实验会告诉我们的。我把一只正从地下爬出来的幼虫捉住了,把它放进一个试管的底部,用松松地堆积起来的一试管干土把它埋起来。这个土柱子高一分米半。这只幼虫刚刚离开的那个地洞比试管长出三倍,虽说是同样的土质,但洞里的土要比试管里的土密实得多。幼虫现在被埋在我那短小的粉状土柱子里,它能重新爬到外面来吗?如果它努力挖的话,肯定是能爬出来的。对于一个刚在硬土地中挖洞的幼虫来说,一个不坚固的障碍能在话下吗?

然而我却有所怀疑。为了最后顶开把它与外界隔开的那道屏障,幼虫已经把最后储备的液体消耗光了。它的尿袋干了,没有活的根须它就毫无办法再把尿袋灌满。我怀疑它无法成功是不无道理的。果不其然,三天后,我看到被埋着的幼虫耗尽了体力,终未能爬上一拇指高。浮土被扒动过,因无黏合剂而无法当场黏合,无法固定不动,刚一拨弄开,便又塌下来,回到幼虫身下。老这么挖,扒,总也不见大的成效,总是在做无用功。第四天,幼虫便死了。

如果幼虫的尿袋是满的,结果就大不相同。我用一只刚开始准备蜕变的幼虫进行了同样的实验。它的尿袋鼓鼓的,在往外渗,身子都全湿了。对于它来说,这活儿是小菜一碟。松松的土几乎毫无阻力。幼虫稍稍用尿袋的液体润湿,便把土和成了泥浆,黏合起来,再把它们抹开、抹平。地道通了,但不很规则,这倒不假,随着幼虫不断往上爬,它身后几乎给堵上了。看起来好像是幼虫知道自己无法补充水,因而为了尽快地摆脱一个它很陌生的环境而节约自己身上的那仅有的一点液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就这么精打细算的,十来天之后,它终于爬到了外面。

出洞口捅开之后,大张着嘴待在那儿,宛如被粗钻头钻出的一个孔。幼虫爬出洞来后,在附近徘徊一阵,寻找一个空中支点,诸如细荆条、百里香丛、禾蒿秆儿、灌木枝杈什么的。一旦找到之后,它便爬上去,用前足牢牢地抓住,脑袋昂着。其余的足,如果树枝有地方的话,也撑在上面;如果树枝很小,没多少地方,两只前足钩住就足够了。然后便休息片刻,让悬着的足变硬,成为牢不可破的支撑点。这时候,中胸从背部裂开来。蝉从壳中蜕变而出,前后将近半个小时的工夫。蝉从壳中蜕变出来后,与先前的模样儿大相径庭!双翼湿润、沉重、透明,上面有一条条的浅绿色脉络。胸部略呈褐色。身体的其余部分呈浅绿色,有一处处的白斑。这脆弱的小生命需要长时间地沐浴在空气和阳光之中,以强壮身体,改变体色。将近两个小时过去了,却未见有明显的变化。它只是用前足钩住旧皮囊,稍有点微风吹来,它就飘荡起来,始终是那么脆弱,始终是那么绿。最后,体色终于变深了,越来越黑,终于完成了体色改变的过程。这一过程用了半个小时。蝉儿上午九点悬在树枝上,到十二点半的时候,我看着它飞走了。

旧壳除了背部的那条裂缝而外,并无破损,并且牢牢地挂在那根树枝上,晚秋的风雨也都没能把它吹落或打下。常常可以看到有的蝉壳一挂就是好几个月,甚至整个冬天都挂在那儿,姿态仍旧如同幼虫蜕变时的一模一样。旧壳质地坚固,硬如干羊皮,如同蝉儿的替身似的久久地待在那儿。

螳螂捕食

还有一种南方的昆虫,其令人感兴趣的程度至少与蝉一样,但名声却远不及后者,因为它总是悄无声息。这里的人们称它为“祷上帝”,学名则叫螳螂,拉丁文名为“修女袍”。

天真幼稚的好心的人们,你们犯了多么大的错误哇!它的种种祈祷似的神态掩藏着许多的残忍习性;那两只祈求的臂膀是可怕的劫掠工具。它并不捻动念珠,而是要结果一切从旁经过的猎物。人们怎么也没想到螳螂竟然是直翅目食草昆虫中的一个例外,它专门吃活食。它是昆虫界和平居民中的老虎,是埋伏着捕捉新鲜肉食的妖魔。可想而知,它力大无穷,又嗜肉成性,外加它那完美而可怕的捕捉器,使它可能成为野地上的一霸。“祷上帝”可能变成了凶神恶煞般的刽子手。

如果不提它那置人于死地的工具,螳螂其实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担惊受怕的。它甚至不乏其典雅优美,因为它体形矫健,上衣雅致,体色淡绿,薄翼修长。它没有张开如剪刀般的凶残大颚,相反却小嘴尖尖,好像生就是用来啄食的。借助从前胸伸出的柔软脖颈,它的头可以转动,左右旋转,俯仰自如。昆虫之中,唯有螳螂引导目光,可以观察,可以打量,几乎还带面部表情。

它整个身躯一副安详状,同极其准确地誉之为杀人机器的前肢相比起来,反差极大。它的腰肢异常地长而有力,其功用就是向前伸出狼夹子,不是坐等送死鬼,而是去捕捉猎物。捕捉器稍有点装饰,颇为漂亮。腰肢内侧饰有一个美丽的黑圆点,中心有白斑,圆点周围有几排细珍珠点作为陪衬。

它的大腿更加长,宛如扁平的纺锤,前半段内侧有两行尖利的齿刺。里面一行有十二颗长短相间的齿刺,长的黑色,短的绿色。这种长短齿刺相间增加了啮合点,使利器更加锋利有效。外面的一行简单得多,只有四颗齿刺。两行齿刺末端有三颗最长的。总之,大腿是一把双排平行刃口的钢锯,其间隔着一条细槽,小腿屈起可放入其间。

小腿与大腿有关节相连,伸屈非常灵活,它也是一把双排刃口钢锯,齿刺比大腿上的钢锯短些,但数量更多更密。末端有一硬钩,其尖利可与最好的钢针相媲美,钩下有一小槽,槽两侧是双刃弯刀或截枝剪。

这硬钩是高精度的穿刺切割工具,让我一看到就觉得后怕。这家伙用截枝剪挠你,用尖钩划你,用钳子夹你,让你几乎无还手之力,除非你用拇指捏碎它,结束战斗,那样的话,你也就抓不着活的了。

螳螂在休息时,捕捉器折起来,举于胸前,看上去并不伤害别人,一副在祈祷的昆虫的架势。但是,一旦猎物突然出现,它就立刻收起它那副祈祷姿态。捕捉器的那三段长构件突地伸展开去,末端伸到最远处,抓住猎物后便收回来,把猎物送到两把钢锯之间。老虎钳宛如手臂内弯似的,夹紧猎物,这就算是大功告成了:蝗虫、蚱蜢或其他更厉害的昆虫,一旦夹在那四排尖齿交错之中,便小命呜呼了。无论它如何拼命挣扎,又扭又蹬,螳螂那可怕的凶器是死咬住不放的。

对螳螂的习性进行系统研究的话,必须要在家中饲养,在野外它无拘无束的情况下,是研究不了的。饲养它并不困难,因为只要有好吃好喝的伺候,它并不在乎被囚在钟形罩中。我们得每天给它精美食物,天天换样儿,那它就不怎么会因失去荆棘丛而感觉遗憾了。

我准备了十来只宽大的金属网罩,用来关押我的囚徒,同饭桌上罩饭菜防苍蝇的网罩一样。每一个罩子都扣在一个装满沙子的瓦罐上。笼里放着一束干百里香、一块为将来产卵用的平石头,这就是它的全部家当。这一座座的小屋排放在我动物实验室的大桌子上,那儿白天大部分时间日照充足。我把我的俘虏们关在笼子里,有的单独囚禁,有的集体关押。

我是八月下旬开始在路边干草堆中和荆棘丛里看到成年螳螂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的雌性螳螂日渐增多,而它们的瘦弱的雄性伴侣却比较少见。我有时得花很大的劲儿才能给我的那些雌性俘虏配对,因为囚笼中那些雄性小个子经常被悲惨地吃掉。这种惨剧我们先按下不表,先来说说那些雌性螳螂。

雌性螳螂饭量极大,喂养时间长达数月,所以食物的维系并非易事。几乎必须每天更换食物,而大部分都是被它们稍微尝上几口便不屑地弃之不食了。我敢相信,螳螂在它们的出生地荆棘丛中,要更注意节约些的。由于猎物不充足,它们会把到手的食物吃干净为止,可在我的笼子里,它们就大手大脚的了,常常是咬上几口之后,便把那鲜美的食物撇下不吃了。它们似乎在以这种方式排遣囚禁之烦恼吧。

我每天在围墙周围转悠,企图能为我的住客们弄点鲜美猎物。这些美味食物是我想用来了解螳螂的胆量和力气到底有多大的。在这些美味之中,大

灰蝗虫

要比螳螂大很多,白额螽斯的大颚有力。还有两种可怕的猎物:一个是圆网蛛,肚子似圆盘;另一个是冠冕蛛,形象凶恶,令人望而生畏。

各种各样的蝗虫,还有蝴蝶、蜻蜓、大苍蝇、蜜蜂以及其他中不溜儿的昆虫,都是它日常所能抓到的猎物。反正,在我的笼子里,大胆的女猎手在任何猎物前都没有退缩过。无论是灰蝗虫还是螽斯,也无论是圆网蛛还是王冠蛛,迟早都逃不脱它的利爪,在它的锯齿内动弹不得,被它津津有味地嚼食。这种情形是值得讲述一下的。

一看见罩壁上傻乎乎靠近的大蝗虫,螳螂痉挛似的一颤,突然摆出吓人的姿态。电流击打也不会产生这么快的效应的。那转变是如此突然,样子是如此吓人,以致一个没有经验的观察者会立即犹豫起来,把手缩回来,生怕发生意外。

鞘翅随即张开,斜拖在两侧;双翼整个儿展开来,似两张平行的船帆立着,宛如脊背上竖起阔大的鸡冠;腹端蜷成曲棍状,先翘起来,然后放下,再突然一抖,放松下来,随即发出“噗、噗”的声响,宛如火鸡展屏时发出的声音一般,也像是突然受惊的游蛇吐芯儿时的声响。

身子傲岸地支在四条后腿上,上身几乎呈垂直状。原先收缩相互贴在胸前的捕捉器,现在完全张开,呈十字形挺出,露出装点着排排珍珠粒的腋窝,中间还露出一个白心黑圆点。这黑的圆点恍如孔雀尾羽上的斑点,再加上那些象牙质的纤细凸纹,是它战斗时的法宝,平时是密藏着的,只是在打斗时为了显得凶恶可怕,盛气凌人,才展露出来。

螳螂以这种奇特姿态一动不动地待着,目光死死地盯住大蝗虫,对方移动,它的脑袋也跟着稍稍转动。这种架势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螳螂是想震慑、吓瘫强壮的猎物,如果后者没被吓破了胆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它成功了吗?谁也搞不清楚螽斯那光亮的脑袋里或蝗虫那长脸后面在想些什么。它们那麻木的面罩上没有任何的惊恐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但是,可以肯定被威胁者是知道危险的存在的。它看见自己面前挺立着一个怪物,高举着双钩,准备扑下来;它感到自己面对着死亡,虽然来得及它却并没有逃走。它本是个长腿的蹦跳者,善于高跳,轻而易举地就能跳出对方攻击的范围,可它却偏偏蠢乎乎地待在原地,甚至还慢慢地向对方靠近。

据说,小鸟见到蛇张开的大嘴会吓瘫,看见蛇的凶狠目光会动弹不得,任由对方吞食。许多时候,蝗虫差不多也是这么一种状态。现在它已落入对方威慑的范围。螳螂将两只大弯钩猛压下来,前肢一抓,双锯合拢、夹紧。不幸的蝗虫已无还手之力:它的大颚咬不着螳螂,后腿只是胡乱地蹬踢。它的小命休矣。螳螂收起它的战旗——翅膀,复现常态,开始美餐。

在抓获蚱蜢和距螽这种危险小于大灰蝗虫和螽斯的昆虫时,螳螂那魔怪般的姿态没有那么咄咄逼人,持续时间也没那么长。它只需将大弯钩一伸就解决问题了。对付蜘蛛也是如此,只需拦腰抓住对方,就用不着担心其毒钩了。对于其日常食物中的不起眼的蝗虫,无论是在我笼子里的还是野地里的,螳螂都极少用它的震慑法子,它只是一把抓住闯进它的势力范围的冒失鬼就完事了。

当要捕食的活物可能会进行顽强抵抗时,螳螂则不敢怠慢,要利用一种震慑、恫吓猎物的姿态,让自己的利钩有办法稳稳地钩住对方。随后,它的狼夹子便把吓傻了无还手之力的受害者夹紧。它就是以这种迅猛的魔怪般的姿势把自己的猎物吓瘫了的。

在这种怪诞的姿势中,双翅起了很大的作用。螳螂的翅膀很宽大,外边缘呈绿色,其余部分系无色半透明的。纵向上有许多经翅脉,呈扇面状辐射开来。还有一些更细的、横向的翅脉,成直角地与纵向翅脉相切,与之形成无数的网眼。在呈魔怪姿态时,翅膀展开,立成两个平行的平面,几乎相互触及,犹如昼间休憩的蝴蝶的翅膀一样。两翅之间,翘卷着的腹端突然剧烈抖动起来。肚腹摩擦翅脉,发出一种喘息声,我把它比作处于防御的游蛇吐芯儿的声音。如果要模仿这种声响,只需用指尖快速擦过展开的翅膀的正面即可。

几天没吃食的螳螂,因饥饿难忍,能一下子把与它相同大小或比它个头儿大的灰蝗虫全部吃掉,只撇下其翅膀,因为翅膀太硬而无法消受。为了吃光这么个大猎物,两小时足够了。但这么狼吞虎咽的情况甚是罕见。我曾见到过一两次,我当时就一直纳闷儿,这个饕餮者是怎么找到地方存这么多的食物的?容量小于容积的原理是怎么颠倒过来为螳螂服务的?我惊叹它的胃的高超特性,竟能让食物立即消化、溶解,穿肠而过。

虽然说它那尖尖小嘴似乎并不像是生就为大吃大喝所用的,可猎物却被它吃光了,只剩下双翅,而且,翅根上多少有点肉的地方也没有放过。腿脚、硬皮全都穿肠而过。有时候,螳螂抓住一条肥硕的后大腿,送到嘴边,细细地品味着,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态。

螳螂先从猎物的颈部下口。当一只捕捉器拦腰抓住猎获物时,另一只则按住后者的头,使脖颈上方断裂开来。于是,螳螂便把尖嘴从这失去护甲的地方插进去,锲而不舍地啃吃开来。猎物颈部裂开了大口,头部淋巴已遭破坏,蹬踢也就随之停止,猎物便成了一个没有知觉的尸体,螳螂因而可以自由选择,想吃哪儿就吃哪儿了。灰蝗虫

我刚刚看到一件激动人心的事:一只蝗虫在最后蜕皮,成虫从幼虫的壳套中钻了出来。情景壮观极了。我观察的是一只灰蝗虫,是蝗虫族类中的巨人,九月葡萄收获季节在葡萄树上常常见到它。它身体有一指长,所以比别的蝗虫观察起来方便得多。

幼虫肥胖难看,但已具有成虫的粗略模样,通常呈嫩绿色,但也有的是青绿色、淡黄色、红褐色,甚至有的已像成虫的那种灰色了。其前胸呈明显的流线形,并有圆齿,还有小的白点,多疣;后腿已像成年蝗虫一样粗壮有力,饰有红色纹路,而长长的前腿上长着双面锯齿。

鞘翅再过几天就将大大超过肚腹,但目前还只是两片不起眼的三角形小羽翼,上端贴在流线形前胸上,下端边缘往上翘起,呈尖形披檐状。鞘翅勉强能遮住裸体蝗虫背部,宛如西服的垂尾,因省料子而剪短不够长,显得十分难看。鞘翅遮盖着的是两条细长小带子,那是翅膀的胚芽,比鞘翅还要短小。

总之,很快将成为灵巧漂亮的羽翼,眼下还是两块为节省布料而剪得难看至极的破布头。从这堆破烂玩意儿里将有什么东西跑出来呢?是一对极其宽阔而美丽的翅膀。

咱们先仔细地观察一番事情的经过。幼虫感到自己已经成熟,可以蜕变之后,便用后足和关节部位抓住网纱。而前腿则收回,交叉在胸前待命,以支持背朝下躺着的成虫翻转身来。鞘翅的鞘——三角形小翼呈直角地张开其尖帆;那两条翅膀胚芽的细长小带子在暴露出的间隔处的中央竖起,并微微分开。这样,蜕皮的架势业已摆好,稳稳当当的。

首先必须让旧外套裂开。在前胸前端下部,由于反复一张一缩的缘故,推动力便产生了。在颈部前端,也许在要裂开的外壳掩盖下的全身都在进行着这种一张一缩的反复运动。关节部位薄膜细薄,可以让人一眼看到在这些裸露地方的张缩运动,但前胸中央部位因有护甲挡着就看不出来了。

蝗虫中央部位血液在一涌一退地流动着。血液涌上时宛如液压打桩机一般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血液的这种撞击,机体集中精力产生的这种喷射,使得外皮终于沿着因生命的精确预见而准备好的一条阻力最小的细线裂开。裂缝沿着整个前胸的流线体张开,宛如从两个对称部分的焊接线裂开一样。外套的其他部分都无法挣开,只有在这个比其他部位都薄弱的中间地带裂开。裂缝稍稍往后延伸了一点,下到翅膀的连接处,然后再转到头部,直至触须底部,在此处分成左右短叉。

背部从这个裂口显露出来,软软的,苍白的,稍稍带点灰色。背部在缓慢地拱起,越拱越大,终于全拱出来了。

随后头也拱出来了。外壳被撇在原地,完好无损,但两只玻璃状的眼睛已什么也看不见了,样子极怪;触须的套子没有一丝皱纹,也未见任何异样,处于自然状态,垂在这张变成半透明的已无生气的脸上。

触须在从这么窄小又裹得如此紧的外套中钻出来时并没有遇到任何阻力,所以外套没有翻转过来,没有变形,连一点儿褶皱都没弄出来。触须的体积与外壳大小一样,而且同样是有节瘤的,可它并未损坏外壳,却轻易地从中钻了出来,如同一个光滑直溜儿的物件从一个宽大无障碍的管子里滑落出来一般。后腿的伸出也一样轻而易举,且更令人震惊。

现在该是前腿然后是关节部位摆脱臂铠和护手甲了,但也未见有丝毫撕裂,没有丝毫的褶皱,没有丝毫的自然位置的变异。此时蝗虫只用长长的后腿抓住网罩。它垂直悬吊着,头冲下,我一碰纱网,它就像钟摆似的摆动起来。它的悬吊支点是四个细小的弯钩。

这四个弯钩抓得牢牢的,因为在它们从外壳伸出来之前,生命就使它们变得坚硬牢固,能稳稳当当地承受得起随后的从外壳中挣脱的使命。

现在鞘翅和翅膀在出来。那是四个窄小的破片,隐约可见一些条纹,状如被撕裂的小纸绳,顶多只有最终长度的四分之一。

它们软极了,支撑不了自身重量,耷拉在头朝下的身子两侧。翅膀末端无所依靠,本该冲着后部,但现在却冲着倒挂的蝗虫的头部。蝗虫未来飞行器官的那副惨象如同原本肉乎乎的四片小叶子被暴风雨打得破败不堪的模样。

为了让自己臻于完善,必须进行一项深入细致的工作。这项机体内的工作甚至已经在充分地进行着,也就是把黏液凝固,让不成形的结构定型,但是,从外部丝毫看不出来其内部的这种神秘的实验。外面看上去,蝗虫似乎毫无生气。

这期间,后腿摆脱开来。粗大的大腿呈现出来,向内的一侧呈淡粉红色,但很快便变成了鲜艳的胭脂红。后腿出来很容易,把收缩的骨头一伸,道路便畅通无阻了。

但小腿就是另一码事了。当蝗虫成为成虫时,整条小腿上竖着两排坚硬锋利的小刺。另外,下部顶端有四个有力的弯钩。这是一把货真价实的锯,有两排平行的锯齿,极其粗壮有力,除了小点而外,真可以与采石工人的大锯相媲美。

幼虫的小腿结构相同,因此也是裹在有着同样装置的外套里。每个弯钩都嵌在一个同样的钩壳之中,每个锯齿都与另一个同样的锯齿相啮合,而且咬合得严丝合缝,即使用刷子刷上一层清漆来替代要蜕掉的外壳也不如它们那么紧紧相贴的。

然而,胫骨的这把锯子从中蜕出来时却没有让紧贴着外壳的任何地方有一点点损伤。如果我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仔细观察,我是不敢相信的。被抛弃的小腿护甲完完整整,毫发未损。无论末端的弯钩还是双排锯齿都没有弄坏一点软嫩的外壳。那外壳细嫩得一口气都能把它吹破的,但尖利的大耙在其间滑动却未留下一丝的擦伤。

我远未想到会是这么种情况。我看到那披着刺棘的铠甲时,我就以为小腿上的外壳会像死皮似的自己一块块脱落,或者被擦碰掉下。但事实却远非如此,这大出我所料!

弯钩和刺棘毫不费力、没有一点阻碍地从薄膜里出来了,可它们却是能让小腿形同一把可锯断软木头的锯子的呀。脱下来的衣服靠在其爪状外皮,钩在网罩的圆顶上,无一丝一毫的褶皱和裂缝,用放大镜也没看到有什么硬擦伤。外壳蜕皮前后完全一模一样。那蜕下的护胫也同那条真腿一样,无丝毫的差异。

胫骨锯一出了套竟然是那么的坚硬,所以紧紧地裹住它的套子不被弄碎肯定它是出不来的。但困难被它绕开来了,因为胫甲是它唯一的悬挂带,必须绝对地完好无损,才能给它提供牢固的支撑直至它完全摆脱出来。

正在努力挣脱的腿还不是能够行走的肢体,它还没有达到随后不久的那种硬度。它非常软,极易弯曲。我对它的蜕皮部分做了实验,我把网罩倾斜,便会看到已经蜕皮部分因受重力影响,随我的意愿在弯曲。呈细小的带状弹性胶质也没什么弹性了。但是,它很快就硬了起来,只几分钟工夫,它便具有了所必需的硬度。

再往前些,在外套遮住的我看不见的部分里,小腿肯定要软,处于一种极具弹性的状态,可以说是流体状的,这使得它几乎可以像液体似的从通道中流出来。

小腿上这时已经有锯齿了,但并不像它出来之后那么尖利。的确,我可以用小刀尖替小腿部分地剔去外壳,并拔除被模子紧裹着的小刺。这些小刺是锯齿的胚芽,是柔软的肉芽,稍加外力便会弯曲,外力一除又立刻恢复原状。

这些小刺是向后仰倒以利于蜕出,而随着小腿往外伸出,它们也在逐渐地竖起、变硬。我所观察到的不是单纯地把护腿套蜕去,露出在盔甲中已成形的胫骨,而是一种以其迅速而令我惊讶不已的诞生过程。

螯虾的钳子在蜕皮时把两只手指的嫩肉从硬如石头的旧套中挣脱出来时,情况差不多也是这样,但细腻精确的程度却远不及蝗虫。

现在,小腿终于自由了。它们软软地折进大腿的骨沟里,一动不动地成熟起来。肚腹蜕皮了,它那件精细的外套出现了皱纹,在往上蜕去,直至顶端,只有这顶端还在壳内卡了一会儿,除此而外,蝗虫全身都已露在外面。

它垂直地吊挂着,头朝下,由现已空了的小腿护甲的钩爪钩住。

蝗虫一动不动,后部由破烂衣衫固定着。它的肚子鼓胀得非常之大,看上去像是由储存的机体液汁撑起来的,翅膀和鞘翅很快就要动用这些液汁的。蝗虫在休息,在恢复元气。一直这么等了有二十分钟。

然后,只见它脊椎一着力,由倒悬成正挂,用前跗节抓牢挂在头上的旧壳。用脚倒钩高空秋千倒挂着的杂技演员为了正过身来,腰部也没有这么用力的。这么用力的一个翻转之后,其他的就不在话下了。

蝗虫依靠自己刚刚抓住了支撑物,便稍稍往上爬,碰到了罩子的网纱,这网纱恍若在野地里蜕变时所依托的灌木丛。它用四只足把自己固定在网纱上。这么一来肚腹末端就完全解脱了,然后又猛地最后一挣,旧壳便掉了下去。

我们再回头看看那些蜕皮之后表面上没有丝毫变化的鞘翅和翅膀吧。它们仍旧是残缺不全,几乎像是上面有细竖条纹的小绳头。它们要等到幼虫完全蜕皮并恢复正常姿态之后才会展开。

我们刚才看到蝗虫翻转身子,头朝上了。这种翻身动作足以让鞘翅和翅膀回到正常位置。原先它们极其柔软地因自身重量而弯曲地垂着,自由的一端朝着倒置的头部。

此刻,它们仍旧因自身的重量而姿势被修正,处于正常方向。已不再有弯曲的花瓣,颠倒的位置也调正过来,但这并没使它们那不起眼的外表有任何的改变。

翅膀完全张开时呈扇形。一束轮辐状的粗壮翅脉横贯翅膀,成为可张可缩的翅膀构架。翅脉间,有无数横向排列的小支架层层叠起,使整个翅膀成为一个带矩形网眼的网络。鞘翅粗糙而过小,也是这种网络结构,但网眼是方块形的。

鞘翅和翅膀状若小绳头时,都看不出这种带网眼的组织来。上面仅仅是几条皱纹,几条弯曲的小沟,表明这些残废肢体是经精巧折叠使体积达到最小的织物构成的东西。

翅膀的展开是从肩部附近开始的。那儿一开始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很快便现出一块半透明的纹区,有着清晰而美丽的网络。

渐渐地,这块纹区用一种连放大镜都观察不到的缓慢速度在一点点扩张,致使末端那胖得不成形状的东西在相应地缩小。

我折断一个发育了一半的翅膀,用大倍数的显微镜对着仔细观察。在似乎逐渐结网的两部分的交接处,这个网络实际上已预先存在着。我很清楚地辨别出其中的已经粗壮的竖翅脉;我还看见其中横向排着的支架,尽管它们确实还很苍白且不凸出。我成功地把末端的几块碎片展开来,找到了要找的一切。

翅膀此刻并不是织布机上由电动梭子生产出来的一块布料,而是一块已经完全织成了的成品布料。它所欠缺的只是展开和刚性,无须费多少事了,这就像熨衣服时用熨斗一熨就成了。

三个多小时过后,鞘翅和翅膀就全部展开了。它们竖立在蝗虫背上,呈一张大帆状,忽而无色,忽而嫩绿,如同蝉翼一开始那样。

这个竖起四块平板来的绝妙大翅膀缓慢地坚硬起来,还增加了色彩。第二天,那颜色便已定型。翅膀第一次折合成一把扇子,贴在自己应在的地方;鞘翅则把外边缘弯成一道钩贴在体侧。蜕变完成了。大灰蝗虫只剩下在灿烂的阳光下使自己更加壮实,使自己的外衣晒成灰色。让它去享受自己的快乐吧。

绿蚱蜢

夜已深了,蝉鸣声止。整个白昼,它们饱尝阳光和炎热,尽情欢唱不止,而夜晚来临,它们要歇息了,但是它们却常常被搅扰得无法休息。在梧桐树那浓密的枝杈中,突然会传来一声如哀鸣般的闷响,短促而凄厉。这是被绿蚱蜢突然袭击所惊扰的蝉的绝望哀号。绿蚱蜢是夜间凶猛凌厉的猎手,它向蝉扑去,拦腰将蝉抱住,把它开膛破肚,掏心取肺。欢歌曼舞之后,竟是杀戮。

在我的住处附近,绿蚱蜢似乎并不多见。去年,我计划着研究研究这种昆虫,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过它,只好恳求一位看林人帮忙,他终于帮我从拉加尔德高原弄到两对绿蚱蜢。那里是严寒地区,山毛榉现在正开始往旺杜峰长上去。

好运总是要先捉弄一番,然后才向着坚忍不拔者微笑的。去年久寻不见的绿蚱蜢,今夏已经几乎是随处可见了。我用不着走出我那狭小的园子,就能捉到它们,想要捉多少就有多少。每天晚上,我都听见它们在茂密的树丛草柯中鸣叫。把握好这个好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自六月份起,我便把我所捉到的足够的一对对绿蚱蜢关进一只金属网钟形罩中,下面是一只瓦罐,铺了一层沙子做底。这漂亮的昆虫简直棒极了,全身淡绿色,身体两侧有两条淡白色的饰带。它体形优美,身轻体健,一对罗纱大翅膀,是蝗虫科昆虫中最优雅美丽的。我因捉到这样的一些俘虏而洋洋自得。它们将会告诉我些什么呀?等着瞧吧。眼下必须把它们喂养好。

我给这帮囚徒喂莴苣叶。它们果然在啃咬,但是吃得极少,而且不屑吃的样子。我很快就弄明白了:我养的是一些不太甘愿吃素的家伙。它们需要别的,看上去是想捕捉活食。但到底是哪种活食呢?一个偶然的机会碰巧让我知道了是什么。

破晓时分,我在门前溜达,突然旁边一棵梧桐树上掉下点什么东西,还吱吱地在叫。我赶忙跑上前去。是一只蚱蜢在掏空被它抓住的一只蝉的肚腹。蝉徒劳地鸣叫,挣扎,蚱蜢始终紧咬住不放,把脑袋深扎进蝉的内脏中,一小口一小口地撕拽出来。

我明白了:蚱蜢是一大早在树的高处趁蝉歇息时发动袭击的,受袭的被活活地开膛的蝉猛然一惊,随即进攻者和被袭者扭成一团跌落下来。那次以后,我曾多次看到这类似的屠杀场面。

我甚至见到过胆量过人的蚱蜢蹿起追扑晕头转向乱飞逃命的蝉,犹如在高空中追逐云雀的苍鹰。与胆量过人的蚱蜢相比,猛禽略逊一筹。苍鹰是专攻比自己弱小的动物,而蝗虫类则相反,攻击比自己个头儿大得多、强壮得多的庞然大物,而这场个头儿相差许多的肉搏的结果是小个头儿必赢无疑。蚱蜢有极强的下颚和利足,很少不把对手开膛破肚的,而后者因没有武器,只有哀号和挣扎的分儿了。

要紧的是要把猎物攥住,这倒并不难,趁夜间猎物打盹儿的工夫下手即可。凡是被夜巡的凶猛的蚱蜢撞上的蝉都难免惨死。这就可以理解了,为什么夜阑人静、蝉声停叫之时,有时会突然听见树冠中传出吱吱的惨叫声。那是身着淡绿色衣服的强盗刚刚捉住一只入睡了的蝉。

我找到我的食客们所需之食物了:我就用蝉来喂养它们。它们觉得这道菜非常合胃口,所以两三个星期的工夫,我那笼子里就一片狼藉,蝉脑袋、空胸壳、断翅膀、断肢碎足,无处不在。只有肚子几乎整个儿地不见了。肚腹是块好肉,虽然营养成分不高,但看来味道很好。

确实,蝉腹中的嗉囊里积存着糖浆,那是蝉用自己的小钻从嫩树皮里汲出来的香甜液汁。是否就因为这种“蜜饯”的缘故,蝉的肚腹才成为“猎人”的首选?这很可能。

为了使食谱多样化,我其实还专门喂它们一些香甜的水果,比如梨片、葡萄、甜瓜片等等。这些水果它们全都很爱吃。绿蚱蜢就像英国人:它非常喜欢浇上果酱的牛排。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它一抓住蝉,就是开膛破肚的缘故:肚子里装着裹着果酱的鲜美肉食。

并非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吃到这种甜蝉美味的。在北方地区,绿蚱蜢遍地皆是,它们不可能找得到它们在我们这儿所热衷的这种美食。它们大概还有别的吃食。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我给它们喂细毛鳃角金龟,这是一种夏季鳃角金龟,与春季鳃角金龟相同。这种鞘翅昆虫一扔进笼里,绿蚱蜢便毫不迟疑地扑上去了,吃得只剩下鞘翅、脑袋和爪子。我又投进去漂亮而肉肥的松树鳃角金龟,结果也一样,第二天我发现它被那帮凶神恶煞给开膛破肚了。

这些例子已足以说明问题了。这证明蚱蜢是个嗜食昆虫者,尤其爱吃没有过硬甲胄保护的那些昆虫;这还证明它们特别喜欢肉食,但又像螳螂那样只吃自己捕获的猎物。这个蝉的刽子手还知道肉食热量太高,须用素食加以调剂。吃完肉喝完血之后,还要来点水果什么的,有时候,实在没有水果,来点草吃吃也是可以的。

然而,同类相残仍然存在。其实我还从未看到我笼中的飞蝗像螳螂那样的野蛮行径,后者经常拿自己的情敌开刀,吞食自己的情侣。不过,假若笼中的某个体弱的飞蝗倒下,幸存者们会像对待一般猎物那样毫不迟疑地扑上去的。它们并不是因为食物匮乏才以死去的同伴充饥的。不管怎么说,凡是身有佩刀的昆虫都不同程度地有以伤残同伴为食的癖好。

除了这一点而外,我笼子里的飞蝗倒是和平共处地生活着。它们彼此之间从未见有过狠打狠斗,顶多也就是因食物而稍许争抢一番而已。我刚扔进笼子里一片梨,一只飞蝗便立即霸占上了。因为怕别人来争抢,它就踢腿蹬脚,不让别人过来抢它的美食。它吃饱了,就把位子让给别人,后者随即也霸道地占着梨片。笼中的食客就这么一个一个地飞上去占上一番。吃饱喝足之后,大家便用大颚尖挠挠脚掌,用足部蘸点唾沫擦擦额头和眼睛,然后便抓住网纱或躺在沙地上,做沉思状,悠然自得地在消食。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睡大觉,尤其是天气炎热时,更是如此。

到了日落西山、夜幕降临时,这帮家伙劲头儿便上来了。九点钟光景,闹腾得最欢。忽而猛地冲上圆顶高处,忽而又兴冲冲地下来,一会儿再冲上去。大家吵嚷着来来去去,在环形道上跑跑跳跳,遇上好吃的便咬上两口,也不停下来。

雄性绿蚱蜢待在一旁,用触须挑逗路过的雌性。未来的母亲们庄重严肃地踱着步,佩刀半抬着。对于那些猴急的狂热雄性来说,现在的大事就是交配。有经验者一看就知道它们想干什么。

这也是我所观察的主要内容。我的愿望得以满足,但并不是完全满足,因为下面的好事拖得太晚,我没能看到最后那一幕。那最后的一幕要拖到深夜或者凌晨。

我所看到的那一点点只局限于没完没了的序幕那一段。热恋的情侣面对面,几乎头碰头地用各自的柔软触角彼此触摸,互相试探。它们仿佛两个用花剑互击来互击去以示友好的对手。雄性不时地鸣叫几声,用琴弓拉上几下,然后便寂然无声,也许是因为过于激动而没继续拉下去。十一点了,求爱仍未结束。我实在是困得不行,颇为遗憾地撇下了这对情侣。

第二天早晨,雌性产卵管根部下方吊挂着一个奇特的玩意儿,是装着精子的口袋,宛如一只乳白色的小灯泡,大小如天平砝码,隐约地分成数量不多的长圆形囊泡。当雌性绿蚱蜢走动时,那小灯泡擦着地,沾上一些沙粒。然后,它拿这个受孕的小灯泡当作盛筵,慢慢地将其中的东西吸尽,再咬住干薄皮囊,久久地反复咀嚼,最后再全部吞咽下去。不到半天工夫,那乳白色的赘物消失了,连渣渣末末都全部被它美滋滋地吃光了。

大孔雀蝶

谁不认识这美丽的蝴蝶?它是欧洲最大的蝴蝶,穿着栗色天鹅绒外衣,系着白色皮毛领带。翅膀上满是灰白相间的斑点,一条淡白色之字形线条穿过其间,线条周边呈烟灰白,翅膀中央有一个圆形斑点,宛如一只黑色的大眼睛,瞳仁中闪烁着黑色、白色、栗色、鸡冠花红色的呈彩虹状的变幻莫测的色彩。

它那体色模糊泛黄的毛虫也同样美丽好看。它那稀疏地环绕着一圈黑纤毛的体节末端,镶嵌着青绿色的珍珠。它那粗壮的褐色茧形状极其奇特,口部状如渔民的捕鱼篓,通常紧贴在老巴旦杏树根部的树皮上。这种树的树叶是其毛虫的美味食物。

五月六日那天早上,一只雌性大孔雀蝶在我面前的实验室桌子上破茧而出。它因孵化时的潮湿而浑身湿漉漉的,我立即用金属网罩把它罩了起来。我这也是灵机一动才这么做的,因为我还没有针对它的特殊安排。我只是凭着观察者的简单习惯,把它关了起来,时刻密切注意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晚上九点钟光景,全家人都躺下睡觉了,我隔壁房间乱糟糟的一阵响动。小保尔没怎么穿衣服,来回走动,又蹦又跳,跺脚踢物,弄翻椅子,简直像疯了似的。只听见他一个劲儿地在喊我。

我赶忙奔过去一看,是巨大的蝴蝶的入侵。有四只已经被抓住,关进了麻雀笼里。还有大量的全都在天花板上飞来飞去。

见此情景,我立刻想起了早晨被我关起来的那只雌性大孔雀蝶来。

我们来到住宅右翼我的实验室。我们手里拿着一支蜡烛,冲进了房间。只见一群大蝴蝶轻拍着翅膀,围着钟形罩飞舞,落在罩子上,忽而又飞走,然后又飞回来,再飞向天花板,继而又飞下来。它们扑向蜡烛,翅膀一扇,蜡烛灭了。它们又扑向我们肩头,钩住我们的衣服,轻擦着我们的面孔。

它们总数有四十来只。我要说,这是一次难忘的大孔雀蝶的晚会。它们不知是如何得知消息的,从四面八方赶来。其实,那是四十来个情人,急不可耐地赶来向今晨在我实验室的神秘氛围中诞生的女子致意的。

现在,来谈谈我观察的这一个星期里的所有情景中的重复见到的情况。每次都发生在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蝴蝶是一只一只飞来的。是暴风雨的天气,天空乌云翻滚,一片漆黑,花园里,露天地,树丛内,伸手不见五指。

对于这些到访者来说,除了这漆黑之夜而外,住所也难以进入。房屋掩映在一些高大的梧桐树下;屋前是一条两边长着厚厚的丁香和玫瑰树篱的甬道;屋前还有丛丛松树和杉柏帷幕在抵挡凛冽的西北风的侵袭;大门不远处还有一道小灌木丛形成的壁垒。大孔雀蝶要赶到朝圣地就必须在漆黑的夜晚穿越这杂乱的树枝屏障,左冲右突,迂回前进。

大孔雀蝶装备精良,它长着多面的小光学眼睛,敢于毫不迟疑地勇往直前,顺利通过,没有发生碰撞。它迂回曲折地飞行着,方向掌握得非常之好,所以尽管越过了重重障碍,抵达时仍精神抖擞,大翅膀没有丝毫的擦伤,完好无损。对于它来说,黑夜中的那点光亮已足够了。

即使认为大孔雀蝶具有某些普通视网膜所没有的特殊视觉,那这种异乎寻常的视觉也不会是通知在远处的它飞来这里的东西。远隔着的距离和其间的遮挡物肯定使这种视觉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

发情期的大孔雀蝶夜间朝圣时究竟是靠什么样的信息器官呢?人们怀疑它们的触角。雄性大孔雀蝶的触角似乎确实是用它们那宽阔的羽状薄翼在探测。

入侵发生的翌日,我在实验室里找到了头天夜袭的访客中的八位。它们在关着的那第二扇窗户的横档上盘踞着,一动不动。其他的在一番飞舞尽兴之后,于晚上十点钟光景从进来的那个通道,也就是日夜全都敞开着的那第一扇窗户飞走了。这八只坚韧不拔者正是我要做的实验所必需的。

我用小剪刀从根部剪掉大孔雀蝶的触角,但并未触及它们身体的其他部位。它们对这种手术并未有什么反应。谁都没有动,只不过稍稍抖动了一下翅膀。手术非常成功:伤口似乎不怎么严重。被剪去触角的大孔雀蝶没有疼得乱飞乱舞,这对我的实验计划是最好不过的了。一天结束了,它们一直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待在窗户的横档上。

余下要做的还有另外几项事情。特别是当被剪去触角的大孔雀蝶在夜间活动时,应给女囚换个地方,不让它待在求爱者们的眼皮底下,以保证研究的成果。因此,我把钟形罩和女囚搬了家,把它放在地上,在住宅另一边的门廊下,离我的实验室有五十来米。

夜幕降临,我最后一次查看了一下我那八只动过手术者。有六只已经从敞开着的那扇窗户飞走了;还留下两只,但是已经摔在了地板上,我把它们翻过来,仰面朝天,它们都没有力气翻转身子了。它们已精疲力竭,奄奄一息。可别责怪我的手术不好。即使我不用剪刀剪去它们的触角,它们照样会衰老垂危的。

那六只大孔雀蝶精力充沛,已经飞走了。它们还会飞回来寻找昨天引它们飞来的诱饵吗?它们没有了触角,还能找得到现已移往别处、离原先的地点挺远的那只钟形罩吗?

钟形罩放在黑暗之中,几乎是在露天地里。我时不时地拿着一只提灯和一个网跑过去看看。来访者被我捉住,辨认,分类,并立即在我关上了门的相邻的一间屋子里放掉。这样做可以精确地计数,免得同一只蝴蝶被计算上好几次。另外,这临时的囚室宽敞空荡,绝不会损伤被捉住的蝴蝶,它们在囚室里会觉得很安静,而且有很大的空间。在我以后的研究中,我也将采取类似的安全措施。

十点半钟,再没有到访者了,实验结束了。捉住的一共是二十五只雄性,只有一只是失去触角的。昨天被动过手术的那六只大孔雀蝶,身强力壮,得以飞出我的实验室,回到野外,其中只有一只回来寻找那只钟形罩。让我们在更大的范围内再做一番实验吧。

第二天早上,我去查看头一天被捉住的俘虏们。我看到的情况并不令人鼓舞。有许多都落在地上,几乎没有了生气。我把它们用手指夹住时,有几只只是略微有点生命的气息。这些瘫痪了的囚徒还能有什么用处?咱们还是试一试吧。也许到了寻欢求爱的时刻,它们又会恢复生气的。

有二十四只新来的接受了截去触角的手术。先前被剪去触角的那一只被剔除了,因为它差不多已奄奄一息了。最后,在这一天剩余的时间里,监狱的大门是敞开的,谁想飞走就飞走,谁想去赴盛大晚会就去参加吧。为了让飞出去的接受试验,它们在门口必然会遇见的那只钟形罩又被挪了地方。我把它放置在一楼对面那一侧的一个套间里。当然,这个房间进出是自由的。

这二十四只被剪去触角者中,只有十六只飞到了外面。有八只已精疲力竭,不多久就会死在这儿。飞走的那十六只中,有多少只晚上会回来围着钟形罩飞舞呢?一只也没有。第二晚我只逮着七只,全都是新飞来的,也全都是羽饰完整的。这一结果似乎表明剪去触角是较为严重的事。不过,我们还是先别忙着下结论:还有一个疑点,而且是很重要的疑点。

我的蝴蝶们会不会一旦失去美丽的装饰,就不再敢出现在其情敌们面前向雌性示爱呢?

第四天晚上,我捉到十四只蝴蝶,全都是新来者,我逐个地把它们关在一间房间里,它们将在里面过夜。第二天,我趁它们习惯于昼间歇息不动之机,把它们前胸的毛拔掉少许。拔去这么一点点毛对昆虫无伤大雅,因为这种丝质的下脚毛很容易长出来,所以不会伤及它们在要回到钟形罩前的时刻到来时所必需的器官的。对于这些被拔毛者这算不了什么,可对于我来说,这将是我识别谁来过谁是新来者的重要标记。

这一次没有出现精疲力竭、无法飞舞者。入夜,十四只被拔毛者飞回野外去了。当然,钟形罩又挪了地方。两个小时里,我逮住二十只蝴蝶,其中只有两只是拔过毛的。至于前天晚上被剪去触角的大孔雀蝶,一只也没有出现。它们的婚期结束,彻底结束了。

在有拔过毛标记的十四只中,只有两只飞回来了。其他的十二只虽然有着所推测的导向器,有着它们的触角羽饰,但为什么没有回来呢?另外,在囚禁了一夜之后,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被证实为体力不支者呢?对此我只有一个回答:大孔雀蝶被强烈交尾的欲望迅速地耗得精疲力竭。

大孔雀蝶为了结婚这个它生命的唯一目的,具备了一种奇妙的天赋。它能飞过长距离,穿过黑暗,越过障碍,发现自己的意中人。两三个晚上的时间里,它用几个小时去寻觅,去调情。如果不能遂愿,一切全都完了:极其准确的罗盘失灵了,极其明亮的灯火熄灭了。那今后还活个什么劲儿呀!于是,它便缩到一个角落里,清心寡欲,长眠不醒,幻想破灭,苦难结束。

大孔雀蝶只是为了代代相传才作为蝴蝶生存的。它对进食为何事一无所知。大孔雀蝶可是个没人可比的禁食者,完全不受其胃的驱使,无须进食即可恢复体力。它的口腔器官只是徒具形式,是无用的装饰,而非货真价实、能够运转的工具。它的胃里从未进过一口食物:如果它不是活不长的话,这可是个绝妙的优点。灯若想不灭就必须给它添油。大孔雀蝶则拒绝添油,不过它也就因此而活不长。只两三个晚上,那正是配对交欢最起码的必需时间,这就是一切:大孔雀蝶也就寿终正寝了。

那么失去触角的大孔雀蝶一去不复返又是怎么回事呢?它们是否在证明没有了触角它们就无法再找到那只女囚在等候它们的钟形罩呢?绝对不是。如同被拔掉毛身体受损但却安然无恙的昆虫一样,它们也是在宣告自己的寿命已经终结了。它们无论被截肢还是身体完整者,现在皆因年岁大的缘故而派不上用场了,它们的存在与不存在已无意义。由于实验所必需的时间不够,我们未能了解到触角的作用。这种作用先前让人摸不着头脑,今后仍旧是一个疑团。

被我囚禁在钟形罩下的那只雌性大孔雀蝶存活了八天。它根据我的意愿,每晚在居住处的一隅或另一处,为我引来数目不等的一群造访者。我用网随到随捕,然后立即把它们关进封闭的房间,让它们过夜。第二天,它们起码要在喉部剪掉些羽毛,以做标记。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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