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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3 18: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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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还珠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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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爪山王

虎爪山王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虎爪山王作者:还珠楼主排版:清茉本书由北京阅览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第一回 护镖车 雄关逢大盗 探秘篋 客馆遇高人

这一年,正是暮秋天气,关东街上忽然来了一辆镖车。车只一辆,货也不多,镖师连下手和跑趟子的竟有七八个之多。除车上坐着两人外,余均骑着快马,一到便往东头一座最大的通商客店驰去。店伙早就得信,备好上房,因为这镖车乃北五省最有威望的武胜镖局,总镖头杨武、副总镖头朱大成本领高强,威名远震,交情又宽,自立镖局以来从未失风。因为常时往来憧关路上,店伙全都认识,一见货少人多,保镖的竟是朱大成亲自出马,料知所带必是红货,早纷纷抢上前去,请安招呼,帮同把那车上行李搬了进去。大成见店伙所备乃是一所独院上房,一排五间,东边马棚,西边还有两间厢房,地势宽旷,屋字高大,连马带人都可住在一起,院中还有两株大槐树,正是前几次住过的好地方,心甚满意,率领众人进屋坐定。

店伙沏上茶来,端来脸水,笑问:“朱爷用什酒菜?我好预备。”朱大成刚要答话,猛瞥见另一店伙由对屋持了扫帚走出,心中一动,忙问道:“此时不是上路时候,这屋客人刚走么?”店伙赔笑道:“再休提起。这五间上房,原是小店专为带有家眷的过往官府和诸位达官爷住宿之用,不料七日前来了几位客人,小的见他们气派甚大,又同着两位女客,正当客满,只空着这一个院子,他们又不计较店钱,便请了进来,因他们共是六人四马,无什行李,只内中两人各带着一个小包裹,以为是往华山烧香的客人,明天必要起身,哪知住了两天,只在屋内饮酒说笑,步门不出,好似有什约会,在此等人,因来时曾说,带有女眷,不奉呼唤不许入内,先前未作理会。到第二天晚上,店东觉着奇怪,命打更的暗中查探,隔着门缝偷看,见里面人影往来,天已深夜,还不曾睡。正想借故进去,便熄了灯,什么也未看出。第三天早上,内中一位年轻客人忽将我唤进,说他们要往灵宝访友,回来去往华山进香,本定六人同行,因一同伴生病,故此留在店中调养。等他们回来,同去华山,店钱照给,只不许惊吵病人,回来多赏酒钱,随即走去。留下那人年约三十多岁,人甚秀气,说是生病,每日只坐在房里,躺在炕上,从未请过医生,面色不好,说话也有气无力。问他什病,他只摇头,说是无药当中医,养养就好。我们因他不短店钱,柜上存着银子,也就不去管他。那客人姓沈,每日只喝一点酒和一大碗活鲤鱼的清汤,别的什么都不吃。今日午后,我进房送茶,见屋内忽然多了一人,正在谈话,沈客人好似生气神情。跟着便命预备酒菜款待来客。因在后院,地势僻静,旁边小门内住有内眷,又被客人包去,外人不会走进,如是熟客,事前必向我们询问。来客对直走进,好似走熟了一样,出问店中同事;并无一人看见,心方奇怪,跟着朱爷便派人来要上房。敝东因今日客多,虽有两间,均不合用,一想院中客人只有一位,却占了五七间房,想叫我和他商量,暂借一夜,以免得罪老客。我因人家房已包定,店钱不少,只有多给,行时又说不许惊吵,敝东只图做买卖,这话怎么和人去说?事有凑巧,他竟找了我来,才一进门,便问我道:‘我一人占了你一个院子,你们来了熟客,如无处住,不妨向我暂借,好在我那几位朝山朋友要过好几天才来呢。’我闻言自是高兴,刚跑出去告知敝东,向他道谢,他竟比我还急,立问:‘所换之房现在何处?要换无妨,但我怕吵,大小好否不拘,必须清静,否则不换。’我领他去连看了两处,都说不好。我们既然答应跑趟子达官爷,说有上房,到时没有,如何交代?他又一点不通商量,最后逼得无法,姑且把他引往后偏院小屋以内,那原是伙计们冬来值夜班和更夫打盹的地方,只有一个小炕,又黑又脏,万想不到他会中意,一到便说这地方好,当时搬了进去。寻他的那位客人已经早走,彼时店中人多杂乱,事后问人,谁也未见他走出,如非那客人生得文弱,真教人起疑心呢。”朱大成闻言,情知有异,便留了神,故意笑对店伙道:“你们也太多心,这几位明是去朝华山的上等客官,有什可疑之处?”店伙诺诺而退,自去预备酒饭不提。

店伙一走,朱大成便把随行两个副手唤至面前,低声说道:“我们这趟镖关系太大,尤其是去年总镖头不听我劝,与人结仇,这场过节至今不曾叫开。我早料到僮关路上早晚必定生事,这次一上路我便疑心,果然走出不远便接警报,虽仗着一路小心,防备周密,不曾出事,到底路还没有走一半,越往前越不好走。这里到闺乡、灵宝一带,又正是对头巢穴、势力之地。店伙说那男女客人,与前日所遇三男两女,人数正对,只多了一匹马。这姓沈的无故让房,好像早知我们要来的神气,事太可疑。今晚该班的两位弟兄必须格外小心,饭后快先睡去,半夜里起来好有精神。”内中一个外号双翅虎姓韩名福的接口道:“这怕什么!咱们弟兄不是什么好吃的果子,这多年几时失过风来?何况这次还有二弟你亲身护送呢。”朱大成悄声答道:“韩兄你也是老江湖,如何说出这样话来?天下能人甚多,我们不过没有碰上,平日对人周到谦和。手眼较宽罢了,真要遇上事,照样扎手。自来盛名难继,越有名望越大意不得。此时我有点眼跳,就许出事。

诸位弟兄不要走开,索性开门见山,借着承他让房为由,前往道谢,一探用意。如是对头、不必说了;如是事出无心,或是正人君子,借此交一朋友,也是好的。”随即唤来店伙,拿了名帖,前往面谢。

走到后偏院,小屋门前立定,店伙持帖入内,自在外面留神察看。那小屋窗子已破,炕在窗前,由外望内,只见炕上躺着一个身材瘦弱、文人打扮的中年人,本在闭目养神,店伙入内告知来意,说是武胜镖局镖师朱大成拜望道谢。那姓沈的答道:“我与他素昧平生,并非为他让房,何谢之有?再说我又有病气弱。你回去对他说我不敢当。病好再行回拜。话说好一些,他们这些会武的人不能得罪。”店伙只得退出。大成见那人语声微弱,面有病容,听口气并未看见自己人在窗外,不等店伙开口,打一手势,转身便走,暗忖此人神情不像是个会家,事情偏又那么可疑。回房与众商量、也识不透真假虚实,只得嘱咐众人小心,饭后各自轮值安息。

大成所保红货价值巨万。尽是珠宝翠玉之类,装在小牛皮箱内,打成一个包裹,与行李杂在一起,另外两口大皮箱放些制钱,装着金银贵重之物,抬时分量沉重,故意做出格外当心神气,可是这些行李包裹多不打开,与皮箱散放房内,外人只当皮箱贵重,绝看不出哪一包是藏有红货。大成心中有事,不敢入睡,自在里间静坐养神,事前故意把两只伪装的皮箱抬向自己房内,以便万一有事,鱼目混珠,真的红货仍听其与行李包裹一起,散放外处,表面作不经意,实则后半夜值班的均是镖局能手。另外中间屋内还有四人,均是精明强干、久跑江湖的镖局中人。

夜已三更,并无动静。外屋两人,一个便是那韩福,另一个名叫赵子明,人最机警,正和韩福谈论,说:“再过一两更次如无变故,今晚便可平安度过,只要一过阔乡,出了龙虎口那条山沟,再往前去,到处都有接应,就好得多了。”韩福冷笑一声,方欲答话,猛觉一阵风来,昏灯摇摇,当时人一迷糊,眼睁不开,仿佛要睡。等了一会,清醒过来一看,对面赵子明伏在桌上,刚刚抬起头来,因是同睡同醒,以为不过一时神倦入眠,微一闭眼,并未入睡,赵子明虽觉得自己好似睡了一会。因韩福先醒来说,也未在意。忽听得梆声起了四更,方始惊异。韩福首觉三更刚过,怎会这快便打四更?一看室中包裹行囊,仍似原样未动,又无什么警兆,同时,外问堂屋已有两人醒转,互相低声说话,决不似有什警兆神气,昏灯之下,也未去包裹行李堆中细看,后来还是赵子明见桌上灯花结成一个如意形,有指头大小,想起前事,一面剔灯,低声笑道:“我向来熬夜不乏,不知方才为何那样疲倦,竟睡了一个更次。幸亏韩兄未睡,也无什事。否则,这样值班,岂非笑话?”

韩福闻言,猛然惊觉,知道自己也必睡了一更,心中惊疑,不顾答话,忙赶过去,就着灯光细一察看,所有行李包裹都在,只短了那藏有红货的一个铺盖,当时吓得通体汗流,刚喊得一句“不好”,大成本未睡熟,也赶了出来,得知经过,都是又急又气,略微寻思,勉强把气沉住,向众说道:“这趟镖如若失风,不特我与总镖头的多年英名付于一旦,也没法赔还人家。上天下地也须寻它回来,否则如何做人!对头本领真高,就说韩、赵二兄一时疏忽,我在里面并未睡着,怎会房门未开丢了东西,我连一点声音也未听见?我看方才二兄睡得太怪,多半受人暗算失去知觉也未可知。货物已失,留此无用,莫如大家分头搜寻,也许发现一点线索。愁急无用,办事要紧。不过对头本领定必高强,遇上时不可随便动手,先用我们旗花发一信号,以便应援,然后先礼后兵,与之理论。”说罢,留下一人看家分头出外。先就残月斜照在院中察看,见前窗留有水湿痕迹,柳树桠上放着一个铺盖卷,正是失去之物,依然包得好好。忙取下来一看,内中珍宝已全数失去,里头却放着一柄黄杨木如意,雕刻甚精。大家都是久跑江湖的人,竟想不出那木如意的来历,情知有心为难,没奈何只得仍照前议,分头追赶。

刚刚纵出墙外,大成忽想起那姓沈的病人可疑,便令众人先行,重又回店,纵向后偏院,掩向小屋窗前往里一看,哪有人影在内?越知所料不差。因见室中昏灯如豆,残焰无光,炕头上有一小箱,包裹中横插着二尺来长一条,好似兵器之类,意欲人内察看,刚刚进去,走到炕前想去解那包裹,忽听身后有人说道:“我当你是个好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欺我病中力弱么?”大成已听出姓沈的口音,又急又愧,连忙闪开,残灯之下,望见对方虽仍是满脸病容,语声微弱,但那一双眼睛神光炯炯,精芒远射,一望而知是个内家能手,无奈情急心粗,没有查出底细便私人人室,偷看人家东西,不由愧悔交加,无言可答。呆了一呆,见对方目注自己,并无怒容。猛想起自己耳目何等灵警,此人由外进来,到了身后,怎会不曾警觉?并且下来时节,曾在房上回顾,并无人影,此人行动之快,从未见过。听那口气,也不是盗镖的人,当此危急之际,莫要遇见异人,一不小心失之交臂,何不老着脸皮明言相告,看他如何,再作道理。想了一想,便深施一礼,带愧说道:“明公休得见怪。实不相瞒,在下朱大成,学业不精,今晚在店中将镖失去。

在下死不足惜,无奈此事关系好些人的生命财产,敝镖局多年谨慎小心,所博微名也要失去。对头本领高强,来去无踪。一时情急无计,想起明公孤身居此养病,今日让房,事大凑巧,也许得知对头来历,意欲来此探看请教,不料明公深夜远出,越发生疑,不合冒昧人门。今见明公,才知是位正人奇士,敬祈恕其无知之罪,指点明路,感恩不尽。”

姓沈的微微一笑,便让大成同坐炕上,说道:“你这人倒还实在,不似别的镖师那等习气。你那对头甚是厉害,脾气又极古怪,去的人如胜不过他,碰他高兴时候,虽受点苦,还不妨事。一个不顺他眼,或是话不投机,休想活命。我又有病,不能同行,并且还有约会,无法分身。以我之见,关中九友以外,只有一位老前辈能够制他,日前恰在离此地五十里的铁山梁访友,听说过年才走。最妙的是这位老人家年将过百,已有多年不曾往中原一带出面,人都当他早死,出其不意,必能成功。你只能把这位老人家求了同去,立可取回原物,并为行旅除去一个大害,不是好么?”大成闻言,喜出望外,连忙拜谢,请问名号与那位老前辈的来历。姓沈的道:“我名字暂时不便奉告。老人姓石,乃当年雁山六友之一,我本来等病好也要寻他求办一事,无如上月无心中做了一件他不愿意的事,以致无颜求助。你此去真是一举两便。你那对头姓名,你到前途自然知道,此时却说不得。老人家如若问你,怎会知他踪迹?可照我所说,实言奉告,不可说句假话,不问却不要说。你人甚聪明,这位老前辈貌相清奇,一望而知。此去途中,无论遇何阻拦横逆,不可计较。见时如若不肯相助,任何折辱也须忍受。你只看他发怒骂你,越有指望,两道寿眉往上一扬,就成功了。”大成一听,那位老前辈,竟是当年威震江南,独掌开山,惊走皇四子,连败十七名铁卫士,雁山六友中的第二位老辈剑侠石铁华,已有三十余年不曾出世。自己还是幼时听父师传说,人都当他已死,或是道成仙去,不料尚在人间。如能求得此老相助,不但将镖夺回,并还可得点指教,越发心喜。

此人既与相识,真年纪必在不小,分明也是一位前辈异人,忙又跪拜称谢。姓沈的笑道:“不须如此多礼,倒是你那同伴内有两人,所追之处正是对头去路,一个不巧,也许被他擒去。你也不必忧虑,只照我所说,天明起身,赶往铁山梁。照你脚程,到时,石老前辈正在那柳塘旁边闲坐钓鱼,或是指点几个老友的曾玄后辈武艺,还未归吃早饭,到时正是时候。他也许留你往卫家吃饭,你也无须客套。他说一句你听一句,包有好处,就这样办罢。”

大成听罢姓沈的所说老侠,便是雁山六友中的石铁华,不禁喜出望外,谢教之后,忽想起对头的姓名还未得知,忙又请问。姓沈的异人答道:“你那对头,便是隐迹已久,昔年纵横黄河两岸,号称中条三雄中的头一个,虎爪山王马天豹。此人自二、三两雄死后,虽未洗手,但久已不出走动。他那孽子马雄,几次想要重理旧业,老的因为自己拥有大片财产和数百顷山田果林,养活旧日这班徒党,足够浇裹,年纪也有七八十岁,生平结仇虽多,从未失闪,绿林中人能有这样福寿的实在太少,故不答应。谁知马雄和乃父年轻时一样,性情刚暴,有我无人,又是老马老年所生独子,从小娇惯,越发胆大任性,虽未公然打抢,但不时带了徒党出外,遇上有油水的商客,照样下手。仗着老马为人义气好交,不特旧日徒党不曾散去,有人前往投他,照旧结纳,所养能手甚多,从未失风,近年越发骄狂,公然做了旧日行当,只瞒着老马一人。其实老马也是装聋作哑,无可如何。不过他们小案子不做,每次行劫,至少也要离他所居的虎爪山五七百里以外,向不在本乡本土作案。不过这里离虎爪山才二三百里,竟会寻你晦气,以前必有过节。

来人可曾留下什么记号么?”大成说起木如意,姓沈的把眉头一皱道:“怎么此人也被小贼网罗了去?无怪适才我见那人身法异样,有点眼熟呢。既是这样,不等天明,你就走罢。如到铁山梁天还未亮,人却不要进去,以免上来见不到石老侠,吃他避去,事就难了。不过如意子轻易不伤无名之辈,你那两个同伴许不妨事了。”大成匆匆领教谢别,赶回房内,告知随行诸人务要镇静,韩、赵二人如果回来,令其留守,不要张皇,自有道理。随即结束起身,往铁山梁赶去。  第二回 金铁交鸣 山中观比武 溪山如画 柳下侍垂纶

大成虽然练就夜眼,似此大雾,也难分辨途径。那一带地势曲折,歧径甚多,路本不熟,不觉岔向另一山沟中去。因为知道铁山梁乃两峰对峙,交互若门,那山沟形势不像,以为方向不曾走错,当是应由之路,也未在意,雾气又重,全凭目力与山行经验和所折树枝分辨途径。起初不曾留心,后来越走越远,算计早该到达,怎未见那峡外高峰,地势反倒平坦起来?觉到走错,已将山沟走完。浓雾渐消,听得四野鸡声此应彼和,东方也有了曙色,跟着日出天明,晓烟溟蒙,满地霜华。遥望远处田陇间,已有人影闪动。

一团昏蒙蒙的日影刚从地平线上涌起,到处静荡荡的,前面尽是平地,所有山峦均在来路左侧一带,才知把路走错。当地荒凉,人家相隔甚远,天色已明,惟恐误事,看清地势便往回跑。因见山在左面,乃不走山沟来路,仗着一身武功,善于攀援,便往斜刺里横断过去,相隔山峡只三数里,不知这一岔,走出老远,以为铁山梁就在那一排山岭之中,口外大片松林,只要沿山走去,找到那片松林,便是地头。一口气赶到山前,又走了七八里,眼看日色渐高,心正愁急,忽见前面山凹中果有大片松林,情急之下,也未细想,照直往里走进,偏巧松林尽头也是一道山口,并还隐有人家,料已寻到,忙往里走。

哪知山径高下迂回,走了好几里,瞥见前面红叶满山,何止于株?适才雾气全消,天空云净,一轮朝日,由东方高空中斜射过来,照得那大片枫林红霞滟滟,齐焕金光,秋色明丽,照眼生缬,方自赞美,猛又想起沿途未见山溪,更无垂柳,莫非路又走错不成?心中一惊,人已走进枫林小径,隐闻林中兵刃交触,铮铮乱响,杂以少年男女笑语之声。便把脚步放轻,试探着掩将过去一看。原来那是人家后园,四外并无围墙,只有一道短花篱与枫林小径相通,就着山势建了几处楼舍。楼前广莳花木,旁一小山,上下种满各色菊花,秋英繁艳,灿若云霞,五色缤纷,大都异种。山前疏林,木叶黄落,只剩空枝,打扫清洁,地无纤尘。秋菊晚香与古木寒鸦互相陪衬,越显得秋光冷艳,高洁无伦。疏林当中空出大片平地,发现有几个少年男女正在林中比武,共是大小两对。小的一对男女年纪更轻,不过十三四岁,一用双刀,一用长枪。另一对男的,一用练子槊,一用钩连拐,旁立一男一女正在观战。双方兵刃均是纯钢打就,武功也极精纯,分明得有高明传授。先是分队互斗,打着打着,忽然改作以一敌三,错综变化,轮战不休。只见跳高纵矮,此拒彼迎,刀光架影,上下翻飞,兵刃相触,狰地之声密如贯珠,响成一片繁音。有时打到急处,只见一片寒光分合聚散,在日光之下滚来滚去,耀眼欲花。

大成本是行家,看出这几人虽是平常练习,却和真打一样,出手又狠又快,变化解数奇险异常,稍一疏忽,立有性命之忧,场中诸人竟若无其事,偶然还向旁立二人说笑几句,小小年纪能有这等功夫,实是少见,正在暗中称赞,旁立一个青衣少女忽然笑道:“你们三打一,老是欺负幺妹力弱么?我不许你们打了!”这时,场中那个年约十三四的垂髫黄衣少女,正以双刀独战三男,闻言意似不愿,口喝:“二姊,你不要管!”话未说完,青衣少女飞身一纵,已落场中,旁立另一少年忽然转身走去。大成立处,前面有一山石,四围花树繁密,地势隐僻,也未在意。及见那青衣少女空手入场,身法轻快从未见过,刚一落地,三少年纷纷上前夹攻,黄衣少女也倒戈相向。方疑练有内家劲功,不畏刀斧,就这未容转念瞬息之间,只见一条翩若惊鸿的倩影,在场中兔起鹘落,连闪了几闪,三少年手中兵刃首被夺去。黄衣少女急喊:“二姊,我偏不让你抢!”说时,左手刀早随手一扔,日光下带着一道寒光,夺的一声,扎向左侧大树之上,颤巍巍深入木中约有尺许。大成方觉这两女子武功更好,长女空手入白刃,武功已是精奇,平生仅见,少女刀法之好还在其次,这等手劲也颇惊人,心念才动,少女倏地回身,右手一扬,一道寒光竟朝自己迎面飞来。

大成也是久经大敌,少女手法虽准,脱手飞刀终非暗器之比,只管又准又快,毕竟易于闪避,何况立处又有树石遮挡,知道踪迹被人发现,刚往侧面空处一闪,口喝:“我非歹人!有事请教……”话未说完,猛听得玱的一声,定睛一看,原来少女飞刀时,长女刚夺了最后一枝钩连拐在手,瞥见少女脱手飞刀,立由斜刺里一拐打来,玱的一声,正打向刀背之上,连拐带刀,一起往侧面斜飞出去,撞在右侧小树之上,把树枝打折了一大片。耳听长女埋怨之声,正要上前说话,猛觉腰间已被人点了一下,当时身子麻木了半边。心中大惊,知非丢人不行,急怒交加,百忙中瞥见长女朝自己这面把手一摆,使了一个眼色,跟着又觉背胁间被人用重手法按了一下,身子立时回复原状。回头一看,哪有人影?不禁愧悔交集,暗忖适才点穴那人,先前必当自己是个匪徒,意欲点倒拷问,嗣因长女示意,才将点穴法解去,因觉不好意思,暂时避开。照此形势,这些少年男女必有极大来历,自己人是丢定,但又不能不与主人相见。没奈何,只得绕向前去,隔着花篱朝诸少年把手一拱,带愧说道:“在下因往铁山梁访友,路过此地,发觉路径不对,意欲寻人询问,无心至此,见诸位英雄正在比武,区区不才,虽无实学,也曾练过几天,不由引起夙好。再者,诸位正兴头上,也未便惊扰,以致失礼,并无他意,望乞原谅。

我只请问,此地是否铁山梁?山口内有一小溪,旁有两株大柳树,是否就在这里?如何走法?”

少女首先失惊,脱口说了“你问石”三字,吃长女回眸看了一眼,便未再往下说。

大成见状,料知对方必与所寻的人相识,心中大喜,因恐其推托掩饰,不等开口,立时乘机抢前说道:“在下所寻,正是雁山石老前辈。”众少年男女全都面现惊奇容色,长女随转问道:“尊客贵姓?因何至此?”大成道:“在下朱大成,久慕雁山六老侠英名,偶因一时机缘,得知他老人家在此访友小住,特地专诚拜访,不料人地生疏,昨夜四更由潼关赶来,遇上大雾,将路走迷,发现途径不对,误人宝山,敬乞指示,感谢不尽……”话未说完,微闻少女和使拐少年耳语,说:“这人运气还好,昨夜如非这场雾,正好遇上那贼,休说铁山梁,连这里也来不成了。”心方一动,长女已接日说道:“你说那石老前辈,我们不认识,铁山梁尚隔一个山头。昨晚听说你来路上有人火并,如由山口外绕去,此时难免遇上,最好由枫林东面崖缺口翻越过去。虽然艰险得多,一则路近,也少好些纠缠。下去往左一拐,便是你所说的柳树山溪。不过上下攀援,稍微费事,山那面又是一片峭壁,山藤不能一直到地,相离四丈多高,必须纵落,请量力而行便了。”这时大成才知异人命早起身,原来途中有事,知对方不肯明说详情,闻言喜谢,转问主人姓名。长女道:“我们练武专为防御虎狼盗贼,世外之人隐名已久,未便奉告。

我令小妹引路,请自寻人罢。”大成暗中留神那点穴少年,始终未见,连忙礼谢,少女已含笑向前引路。大成见山崖离枫林还有一里多路,惟恐延误,走得甚快。少女好似看出他心急赶路,也把脚步加紧,边走边笑说:“客人所寻那人,如是慕名求见,最好不必多此一行。如有什急事求教,见时最好死缠,否则无望。”大成还想探问几句,人已同到崖下。少女好似知道大成想探她的口气,微笑道:“这里过去便是,你如再问,反而不好,连这几句都不应说。你必受人指点而来,当能知道轻重。看你武功,上下山崖想也不难,请罢。”

大成道谢回身,施展轻身功夫,一路攀援纵跃,往崖上走去。崖高只数十丈,一会到顶,回顾少女已然不见,便照所说,援藤而下。本意离地四五丈,自信还能纵下,到后一看,不禁为难起来。原来崖下便是那条山溪,由上往下,溪岸本宽,等把上半山藤攀完,崖势忽往前突出。如纵下去,必落溪中。溪面甚宽,又不能纵向对岸,心中着急,打算另寻道路。忽听头上有人低语道:“不要说话。你找的人正在那里,快去!”正是少女口音,跟着,上面垂下一根三丈来长的丝索,知有原故,连忙拱手朝上致谢。微见人影一闪,竟未看清形象,好生惊佩。套索也全数下坠,忙打一活结,系在山石角上,双手援索而下。离地丈许,再将身子向崖凹一悠,恰巧下面有一大枣树,落在上面。正想这根丝索如何还人,猛觉手中一动,索已脱手往上飞起,晃眼不见,知被少女收回。

连忙纵下一看,溪岸平坦,上流并无人家,对岸一片山田,树林中隐有房舍,看去颇远。

前途有一崖角把路阻住,刚绕过去,便见溪对岸柳荫之下有人垂钓,似是一个老者,被柳树挡住,看不见面貌。离身不远有一独木小桥,长约四五丈,横在溪上,恐被觉察,特意把气提住,轻悄悄地由桥上掩将过去。见那老者生得面如朱砂,满头自发,颔下三络银髯,手白如玉,指爪甚长。深秋天气,只穿一件黄葛布的单衫,白袜朱履,仍是前明装束,貌相十分清古。手执一根长钓竿,垂向水中,眯缝着一双细长老眼注定钓竿。

枯树桩上放着一个朱红葫芦,另外两碟酒菜,倚树临溪而坐,意态悠然,望似画图中人,自己走近身前,似未觉察。

大成不敢惊动,恭恭敬敬侍立在侧,待了一会,见钓竿不住颤动,仿佛年老手战,不能拿稳的神气,先前只顾留神老者词色,不曾觉异,偶然看到,心想这等钓法,那鱼怎会上钩?因见当地秋光明丽,溪水碧绿,水中游鱼往来,历历可数,不由多看了两眼,目光到处,忽然发现一条大鲤鱼正走钓竿之下,老者手微一抖,便将鱼鳃钩住,却不钓起,钓丝微微往下一沉,鱼便逃去,似这样钓了两三条,都被放走,这才看出钩上无饵,鱼不论大小,只一近钩丈许数尺以内,立被将鳃钩住,这等功夫手法,休说未见过,连说也未听过,心甚惊奇。老者忽然回顾,将竿一放,问道:“你想吃两杯么?”大成立即下拜,说道:“后辈朱大成,恭候太老前辈已有多时,望乞赐教。”老者惊扶道:“小伙子真没出息!吃我一杯酒,何必行此大礼?”说时,因大成坚不肯起,老者好似年老力衰,身子一歪,似要跌倒。大成连忙起身去扶,等老者坐定,猛想起此老有名的神力飞侠,曾在华山,一掌将丈许大的崖石劈为两半,怎会站立不稳?分明有意假装,身已立起,不便再跪,只得恭身赔笑道:“后辈久仰太老前辈威名英仪,已有多年,苦干不知踪迹,无法拜见。昨夜因所保的镖被人盗去,自知本领不济,学业未精,死而无怨。但是此镖价值巨万,关系好些人的身家性命,失落不得,来人所留木如意,又不知它的根脚。心正焦急,幸遇一位异人,说起太老前辈在此访友,连夜赶来,望乞开恩赐救,感恩不尽。”说罢,又跪拜下去。

老者先望着他不发一言,听到“木如意”三字,两道寿眉微微往上一扬,也未发话,听完,忽把面色一沉道:“你这人怎么老爱矮下半截!我年老耳沉,也听不出你说些什么。如无甚事,吃两杯酒,看我钓上两条鱼来送你下酒,如若有事,或是问人,也等我钓完了鱼,你等在这里,我去唤个人来,与你说话,要是心急,各自请罢。好好一个人,要装矮子,却见不惯!”大成曾受异人之戒,多大难题尚且准备忍受,何况并未使其难堪,立答:“大老前辈开恩,后辈遵命,恭候就是。”随即起立,恭身侍立于旁。老者也未再与说话,仍把搭向水上的钓竿拾起,照旧垂钓,不再答理。一直候到过午,大成始终恭敬,并无倦容,老者的鱼,也未钓上一尾。大成一面恭候,一面暗中察看老者钓鱼之法,见那钓钩形如一针,两面倒刺甚浅,深垂水中,不论大小鱼,挨着便跑不脱,只是未出水面便即放掉,看了一阵,猛悟出“搭”“粘”二字口诀。

老者似有觉察,回笑道:“老夫别无所能,只钓鱼是个专长,六十年来极少间断。

你怎不吃两杯?”大成方答:“后辈怎敢放肆!”忽听娇呼:“老太公,鱼呢?姊姊等它下锅,令我来请老太公吃晌午。”回头一看,正是前遇少女。看见自己,并未理睬,一到便挨向老者身旁,一手扶在老者肩上,一手抚弄银髯,神情甚是亲热。老者笑道:“小孙孙,我昨晚不过一句闲话,你姊妹又要杀生了。你等一会,等我钓条大的与你。”

少女乘着老者目注水中之际,忽然偏头朝大成把眼一挤,笑问老者道:“老大公,这人哪里来的?怎么像个傻子?”说时,钓竿起处,一条两斤来重的金色鲤鱼已随竿而起。

少女连忙向前接住,喜道:“这条鱼真肥,今天老太公又有下酒菜了。”老者笑道:“我本不愿伤生,无如此溪与黄河相通,山水清冷,鲤鱼到此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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