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家彼得(夏洛书屋:经典版)(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23 23:2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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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伊恩·麦克尤恩,孙仲旭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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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家彼得(夏洛书屋:经典版)

梦想家彼得(夏洛书屋:经典版)试读:

也请记下你的白日梦

赵小华宋庆龄儿童发展中心亲子阅读专家

作为一个成年人,我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又变小了,变回了那个像彼得一样做白日梦的年纪。记得那时候我也常常一个人发呆,胡思乱想着什么。到现在还有些印象的是,一次我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像棉花一样大朵大朵的白云,似乎看到了在白云深处的七仙女和拿着金箍棒的孙悟空……在学习了地下大空洞的地理现象后,经常在上讨厌的数学课时走神,脑子里全是数学老师的脚下突然出现个大窟窿,然后教室一片混乱……

如果彼得遇到的是我这样小时候也常常做白日梦的老师就好了,但是书里的彼得却被大人们认为是个麻烦的孩子,因为他少言寡语,喜欢一个人待着的样子总让人感觉不放心。其实彼得只是喜欢想事情,他可以仰面躺着,嘴里嚼着一根草,盯着天空一动不动地看(这还真有点像我小时候)。至于他的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大人们听不到,看不到,感觉不到,这的确是让人担心和抓狂的。在第一个章节《

彼得其人

》里,他就因为走神想事情,害得爸爸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还差点儿在校车上把妹妹弄丢了。

虽然彼得在每次梦醒时常遇尴尬,比如在妹妹的房间玩弄那些玩具娃娃,被妹妹抓个正着。但他也有因为一直琢磨这些关于梦想的问题,利用“梦想心理”——梦到自己在做梦,成功制服小霸王的事。当小霸王向彼得索要苹果未果,要揍彼得时,彼得一点都不惧怕,因为他一心认为这不是真的,眼前这个耀武扬威的小霸王只是梦中人,即便挨打也不会疼,于是彼得大胆地揭露了巴里在家中和学校的两面派表现。结局真是出人意料,受挫后的小霸王不仅没有挥舞拳头,反而放声大哭。当然,最后的结局还是温暖的,善良的彼得又多了一个朋友。

小读者们在阅读这本书时,不要光顾着沉浸在彼得做的那些离奇的白日梦里,我们还要认真研究一下,彼得做的每一个梦是如何发生的。《玩具娃娃》是从兄妹的“公平”开始,再到坏娃娃争取“公平”结束;《消失膏》里的白日梦,是彼得对一家人无聊生活的厌倦和装满各种有用没用垃圾的抽屉开始的。似乎每当彼得小小的心灵里产生微妙心结的时候,白日梦里离奇的设置就会对现实生活作出补偿和宣泄。虽然真实世界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在彼得的心里却又经历了一次次的挣扎、放纵和成长。认真读读彼得的每一个白日梦,你能体会到这些吗?

还有一点要提醒小读者注意,彼得丰富的想象力也源于他善于思考的品质,比如在我们前面所说的这个《霸王》故事中,一开始彼得听到一段同学的对话——“可是你怎么知道你现在不是在做梦?你有可能梦到你在跟我说话。”小读者们,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你想过吗?彼得也翻来覆去想这个问题,他开始想这很可能是真的,他的人生只是一场梦而已。彼得因为是个爱思考的孩子,对任何问题都要想个明白(未必真明白)。无论如何,你总要对一个问题特别感兴趣!这是一切想象力最开始萌发的样子。曾经有一位忧心忡忡的母亲向我求助,她说她女儿今年初三,女儿最近老是与她讨论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她问是不是需要带女儿去看心理医生?我想这位母亲还是先看看《梦想家彼得》吧。

彼得的苦恼和我们一样,随着年龄渐渐长大,彼得也意识到,如果你想让他们理解你,最好告诉他们,所以他开始写下他在盯着窗外或者仰面躺着看天空时所经历的一些事,而且完全照单原样记下来。对于这个彼得,大人们不懂他,小读者们,你一定懂他。欣赏着彼得的白日梦,你是否有被认同的狂喜?使你感到突如其来的痛快淋漓,让心中滋生起痒痒的、蠢蠢欲动的感觉。在看这本书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曾暗自惊叹,“哎呀,我也曾经有过彼得的这个想法!”那还等什么,那就赶快拿起笔来,也请记下你的白日梦吧。

最后我想跟大人说,请理解那些时常盯着天空发呆的孩子,也祝福所有心中有梦想的孩子活得精彩幸福!

献给波莉、艾丽斯威廉和格雷戈里,谢谢——作者

我是想讲讲身体

变为别种形状的事。

奥维德:《变形记》第一卷序《梦想家彼得》的每一章写完后,我都会大声读给我的孩子们听,这样做说起来很简单:他们听到了我们所称的“彼得故事”的最新一段,我则得到一些编辑方面的有用评论。反过来,这种愉快的、几乎是仪式般的交流也影响了写作本身,也就是我变得比通常更注意大人讲述每个句子的声音,这个大人并不是或者并不简单地说就是我。我独自在书房里,代表这个想象出来的大人向一个想象出来的孩子(不一定就是我的,或者说,不仅仅是我的哪个孩子)大声朗读。听和讲,我在这两方面都想取悦他们。

我以前觉得我本能地了解儿童的需要:最重要的,是得有个好故事,一个能让人产生共鸣的主人公,有坏蛋可以,但并非始终都有,因为写坏蛋太简单化了;开头明晰,中间有曲折,结尾叫人满意,但并不是每次都皆大欢喜。我们都喜欢睡前故事这一概念——嘴里刚刚带上薄荷味的气息,充满信任的大眼睛,给干净被褥加温的热水瓶,静静的彩虹——谁不愿意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下这样一幕?但是成年人真的喜欢儿童文学吗?我一直认为这种热情有点过于渲染了,甚至是太急切了。“《燕子和鹦鹉》?比阿特丽克斯·波特?这些书棒极了!”我们真的这样想吗?真的仍然喜欢读,还是我们在为失去的、几乎忘掉了的自己说话,并为了那个自己而留着这些话?上一次你独自缩着身子拿了本《瑞士家庭罗宾逊》看,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们之所以喜欢童书,是因为我们的孩子读这些书时的快乐,这跟文学关系少一点,而跟爱关系多一点。在写作和大声朗读《梦想家彼得》的初期,我开始觉得这样做也许更好:忘了我们伟大的儿童文学传统,为成年人写本关于儿童的书,用的是儿童也能理解的语言。在有了海明威和卡尔维诺的世纪,简单的文字未必会让深层次的读者望而却步。我希望它的主题——想象力本身——对那些拿起一本书的人来说,都有所参与。与此类似,在所有文学作品中,都存在变形这个主题,几乎成了种执迷。在英美两国,《梦想家彼得》是以带插图的童书形式出版,而在许多别的国家,是以较为严肃的供成年人阅读的书本形式出版。以前有过一种传统,作者把自己的书献给命运,很像父母送一个孩子踏入世界:“去吧,小书……”到头来,这一本很可能会寄身于儿童藏书处的一个角落安静度日,要么湮没无闻,但是就目前来说,我仍然希望它也许能给每个地方的人都带来愉悦。伊恩·麦克尤恩1995彼得其人

彼得·福琼十岁时,大人们有时候会跟他说,他是个“麻烦的”孩子,彼得一直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他根本没觉得有什么麻烦。他又没有把牛奶瓶往院墙上摔,或者把番茄酱往头上抹装作流血,或者用剑砍奶奶的脚踝,尽管有时候他想过做这些事。除了所有蔬菜(不包括土豆)、鱼、鸡蛋和干酪,没有什么他不吃的。和他认识的不管是谁比起来,他并没有更爱吵闹、更脏或者更笨。他的名字好读好拼,他脸色苍白,长雀斑,很容易记住他那张脸。他跟所有别的孩子一样,天天去上学,也从来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他只是对妹妹很差劲,妹妹对他也是彼此彼此。警察从来没敲过他家的门,想把他抓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来没有提出要把他带走关进疯人院。就彼得来说,他真的挺省事。他有什么难搞的呢?

直到彼得自己长大成人后好多年,才终于明白过来。他们觉得他难搞,因为他很是寡言少语,那样子好像让别人不放心。还有个问题,是他喜欢一个人待着,当然不是一直这样,甚至也不是每天,可是多数时候,他喜欢去睡房或者公园里待一个小时。他喜欢自个儿待着,想事情。

对了,大人们爱觉得他们知道一个十岁孩子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其实如果不告诉别人,就不可能知道谁在想什么。夏天时的下午,人们会看到彼得仰面躺着,嘴里嚼着一根草,盯着天空看。“彼得,彼得!你在想什么?”他们喊他,彼得会一惊之下坐起来。“哦,没什么,什么也没有。”大人们知道他那颗脑袋里在想东西,可是他们听不到,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他们没法让彼得停下来,因为他们不知道他脑袋里在琢磨什么。他有可能在放火烧学校,或者把妹妹喂给鳄鱼吃,然后乘热气球逃跑,可是他们看到的,只是个一眼不眨盯着天空看的男孩,一个你喊他名字,他也听不到的男孩。

至于让他一个人待着,大人们也不是很喜欢那样,他们甚至不喜欢让别的大人一个人待着。你加入他们的话,他们就能看出你在干吗,他们干吗,你也干吗。你不加入不行,否则会让大家都扫兴。彼得不这么看。加入这件事本身挺好的,没问题,可是已经是加入得太厉害了。他认为事实上,如果人们在加入和让别人加入这种事情上少花点时间,每天一个人待着花一点点时间想想自己是谁,或者他们有可能是什么人,世界将会是个更快乐的地方,也许永远不会再有战争。

在学校里,他经常让自己的身体坐在课桌前,心思则漫游起来。甚至在家里,他做白日梦有时也会给自己惹上麻烦。有一年的圣诞节,他爸爸托马斯·福琼正在客厅里布置装饰物,他不喜欢干这活,这些活总是会让他心情不好。他已经想好要用胶布把几面小旗子粘到一个墙角处。那个墙角有把扶手椅,在椅子上坐着、没有专门干什么的,就是彼得。“别动,彼特。”托马斯·福琼说,“我要踩到你这张椅子的靠背上,好让我够上去。”“行,”彼得说,“你上吧。”

托马斯·福琼就踩上那张椅子,而彼得又在走神。看上去他什么也没干,实际上忙得很呢。他正在设计一个激动人心的快速下山法,使用一个衣架和一根紧紧绑在松树间的绳子。彼得继续考虑这个问题,他爸爸站在扶手椅的靠背上,屏着气伸直胳膊摸向天花板。彼得在琢磨,要想继续往下滑,怎样才能不撞到绑着绳子的树上?

或许是山间的空气让彼得想起来肚子饿了。厨房里有包没打开的巧克力饼干,再不吃挺可惜的。他刚站起来,身后哗啦一声巨响。他转过身,正好看到爸爸头朝下摔到椅子和墙角之间。接着托马斯·福琼又出现了,还是先看到他的头,看样子准备把彼得碎尸万段。在客厅那头,彼得的妈妈用手紧紧捂着嘴,好不让自己笑出声。“噢,对不起,爸爸,”彼得说,“我忘了你还站在上头。”

他过了十岁生日后不久,接受了一项任务,就是带他七岁的妹妹凯特上学。彼得和凯特上的是同一所学校,走路要十五分钟,要么坐公共汽车,坐得不久。通常是爸爸上班捎他们一段,他们再走路去。不过到现在,父母觉得两个孩子够大的了,可以让他们自己坐车去学校,由彼得负责。

只用坐两站路,可是从父母一再叮咛的样子,别人会以为彼得要带凯特去北极呢。前一天晚上就跟他交代过了,他醒了后,却还得再听一遍。然后在整个早餐时间,他的父母又重复了一遍。两个孩子正要出门时,他们的妈妈维奥拉·福琼又最后重复了一遍。彼得想,大家肯定认为我是个笨蛋,没准我就是。他得一直拉着凯特的手。他们要坐在车的下层,让凯特靠近窗户。他们不能跟疯子或者坏人说话。彼得要跟售票员大声说出他们要下车的站名,也别忘了说“请”。他还得一直看路。

彼得把这些跟妈妈重复了一遍,然后就跟妹妹一起去车站。他们一路手拉着手,事实上彼得不介意这样,因为他喜欢凯特,他只是希望他的朋友都别看到他拉着一个女孩的手。车来了,他们上车坐到了下层。坐在那儿还拉着手挺可笑的,旁边还有几个那所小学的男生,他们就都放开了手。彼得感到自豪,不管去哪儿,他都能照顾妹妹,他是她的靠山。假如只有他们两个人到了一个山口,跟一群饿狼狭路相逢,他完全知道该怎么做。注意别做出突然的举动,他会跟凯特一块挪开,直到他们背靠一块大石头,这样狼就无法包围他们了。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他记得带上的重要东西——一把猎刀和一盒火柴。他从刀鞘里抽出刀放到草地上,准备好,以防狼群袭击。这些狼饿极了,淌着口水,在高声低声地叫。凯特在抽噎,可是他顾不得安慰她,他知道他得专心于自己要做的事。他脚边就有些干树叶和小树枝,彼得迅速而熟练地把这些拢成一小堆。狼又逼近了,他要把这件事做好。火柴盒里只有一根火柴。他们闻得到狼嘴巴里的气味——极其难闻的腐肉恶臭味。他弯下腰,手遮着擦亮了火柴。一阵风吹来,火苗闪动,可是彼得拿着火柴靠近那堆树叶和小树枝,先是一片树叶着了火,然后又是一片树叶,然后是一根小树枝的一头,很快,那一小堆着起火来。他把更多的树叶、小树枝和大树枝都往上堆。凯特明白过来,在帮他。狼群在往后退。野兽怕火。火苗蹿得更高了,风把烟送进了它们淌着口水的下巴。这时,彼得手握猎刀……

荒唐!他再不注意,这种白日梦会让他错过下车那一站。公共汽车停了下来,他那所学校里的孩子们已经在下车了。彼得一跃而起,勉强在汽车正要再次开动前跳到人行道上。在路上走了五十多码远,他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是书包吗?不!是他妹妹!他在狼群面前救了她,却留下她坐在那儿。一时间,他动弹不得。他站在那儿看着公共汽车在街上开走了。“回来,”他喃喃地说,“回来。”

他们学校里的一个男孩过来猛拍了一下他的背。“嗨,怎么了?见到鬼了?”

彼得的声音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噢,没什么,没什么,我把东西忘车上了。”说完他开始跑起来。公共汽车已经开走了几百米,开始慢下来准备停靠下一站了。彼得全速跑起来,他快得如果张开胳膊,也许能飞起来,那他就可以掠过树梢……不!他可别又开始做起白日梦了,他要把妹妹领回来。就这会儿,她可能正吓得尖叫呢。

几个乘客下了车,公共汽车又开动了。他这时离那辆车更近,它正跟在一辆卡车后面慢腾腾地开。只要他继续跑,忘了他的双腿和胸口疼得要命,还是能追上的。他跑到跟车站平行的地方时,公共汽车离他不到一百码远。“快点,再快点。”他对自己说。

彼得经过时,有个站在车站雨篷下的小孩喊彼得:“嗨,彼得,彼得!”

彼得没力气扭过头。“没法停。”他喘着气说,继续在跑。“彼得!停下!是我,凯特!”

彼得紧捂胸口,瘫倒在妹妹脚前的草地上。“小心狗屎。”凯特看着哥哥拼命喘气,平静地说,“赶紧走吧。我们最好往回走,要不就迟到了。你不想惹上麻烦的话,最好拉着我的手。”

他们就一起走回学校,凯特很大方地答应——条件是彼得的星期六零花钱给她——他们放学回家后,对这件事一字不提。

作为一个爱做白日梦而且说话不多的人,遇到的麻烦在于学校里的老师,特别是那些不是很了解你的,他们大有可能会认为你很笨。不笨的话,就是迟钝。没人能看到你脑袋里发生的五花八门的事情。哪个老师看到彼得瞪着窗户外面,或者瞪着书桌上的一张白纸,也许会以为他感到无聊,或者想不出答案,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

例如,有天上午,彼得班上的同学进行数学测验,他们要把一些很大的数字相加,需在二十分钟内完成。几乎他刚开始计算头一个数——涉及把三百五十万零二百九十五和另外一个几乎同样大的数字相加——彼得就不由自主考虑起世界上最大的数字。之前一个星期,他读到过一个数字的事,它有个很奇妙的名字——“古戈尔”,十后面一百个零。还有个更好的词,真正迷人的——“古戈尔普勒克斯”,一古戈尔普勒克斯是十的古戈尔次方。多了不起的数字啊!

彼得由着自己的心思飘进这个奇妙的数字里面,那一串零像肥皂泡一样,飘上了太空。他爸爸跟他说过,天文学家已经计算出来,他们通过巨型望远镜能看到的几百万颗星星的原子总数,为十后面九十八个零。世界上的全部原子加起来竟然不到一古戈尔,而一古戈尔跟一古戈尔普勒克斯比起来,只是极其微小的一点点。如果你向谁要一古戈尔裹巧克力的太妃糖,全宇宙几乎没有足够的原子来生产这么多太妃糖呢。

彼得用手支着头,叹了口气。就在这时,老师拍拍手,二十分钟时间到。彼得所做的,只是写下了第一个和的头一个数字,别人全做完了。老师早就看到彼得在盯着他那张纸,什么也没写,在叹气。

此后不久,他被分到跟一群孩子一组,这些孩子就连把四和六这种小数字相加都特别困难。不久,彼得感到无聊,发现越发难以集中思想。老师们开始认为即使在这个特殊小组里,他的数学也太差了。他们该拿他怎么办?

当然,彼得的父母和他的妹妹凯特知道彼得不笨、不懒,也没有觉得无聊,学校里也有几位老师开始意识到他的脑子里在想着各种各样有趣的事。随着自己年龄渐长,彼得也意识到既然别人不明白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如果你想让他们理解你,最好是告诉他们。所以他开始写下他在盯着窗外或仰面躺着看天空时所经历过的一些事。他长大后,成了一位发明家,还是位作家,生活幸福。在这本书里,你们会读到彼得脑子里有过的几次奇异的冒险,完全照原样记下来。第一章 玩具娃娃

从记事起,彼得就跟妹妹共用一个房间,多数时候他无所谓,凯特还行,会让他笑。还有一些晚上,彼得从噩梦中醒来,挺高兴房间里另外还有一个人,即便那是他七岁的妹妹,在跑进彼得的梦中追赶他的红皮肤、身上有黏液的动物面前,一点都不顶事。他醒来时,那些怪物就溜到窗帘后面,或者钻进衣橱。因为凯特在房间里,让他在下床并全速冲过楼梯平台时,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容易了。

可是也有些时候,他的确不乐意共用一个房间,凯特也是。有过一些漫长的下午,他们互相惹得不高兴。小吵变成大吵,大吵变成打架,真的是拳头打、指甲抓、扯头发那样的打架。因为彼得大三岁,大打出手时,他估计自己会打赢。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能打赢,他可以一直拿得准先哭的会是凯特。

但是那真的能称得上打赢吗?凯特会憋住气用力,让她的脸变成熟透的李子那种颜色。然后,她只用跑下楼给妈妈看“彼得干的好事”。要么她可能躺在地上,喉咙格格作响,让彼得以为她快死了,他就得跑下楼叫妈妈。凯特也会尖叫,有一次,她正大肆制造噪音时,有辆经过这幢房子的小汽车停了下来,一个忧心忡忡的人下了车,抬头盯着睡房的窗户看。彼得当时正好往外看,那人跑过院子重重地敲门,他很肯定里面正在发生可怕的事。的确是,彼得借了凯特的什么东西,她想要回去。马上!

这种时候,惹上麻烦的会是彼得,最后占上风的还是凯特,彼得是这样看的。他生凯特气时,揍她之前就得仔细想好。经常,他们划一条想象的线,从门开始,把他们的睡房一分两半,这样他们就相安无事。凯特在那边,彼得在这边。这一边,是彼得的绘图桌,他的一个软体玩具——一只弯脖子的长颈鹿,化学、电动和印字的用具——这些从来没有盒盖上保证的那样好玩,还有铁皮箱,他的秘密全藏在里面,凯特总是想把它打开。

那边是凯特的绘图桌,她的望远镜、显微镜和磁铁用具——那些的确跟盖子上的图片保证的一样好玩,在她那一半房间里,别的地方全是玩具娃娃,它们一溜坐在窗台上,腿随随便便吊在那儿,它们悬悬乎乎地搁在她的衣柜上,躺卧在衣柜镜子上方,坐在一辆玩具婴儿车上,挤得像坐地铁上下班的人,受宠的那些比较凑近她的床边。它们颜色各种各样,从锃亮的黑鞋油颜色到煞白,不过大多数都是鲜艳的粉红色。有些没穿没戴的,有些只穿戴一件:一只袜子,一件T恤衫或者一顶无边帽。有几个打扮得齐齐整整,穿着有饰带的舞会晚礼服、带蕾丝边的上衣、有拖尾丝带的长裙。它们个个都很不一样,可是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同样睁大眼睛、不眨眼地怒目而视。按说都是婴儿,可是眼神让它们漏了馅,婴儿从来不会那样看人。彼得在经过那些玩具娃娃时,感觉它们在看他。他走出房间后,怀疑它们在议论他,六十个都在。

不过,它们从来没有伤害过彼得,只有一个他很讨厌:坏娃娃,就连凯特也不喜欢。她害怕它,怕得不敢把它扔掉,以防它会半夜回来报复。你扫一眼就会知道它是个坏娃娃。它那种粉红色,从来不会有哪个人长成那样。很久以前,它的左腿和右胳膊被连根扯掉了,从它坑坑洼洼的颅骨顶上,长出了一束茂密的黑头发。它的制作者想给它一个甜甜的微笑,可是肯定是模具哪儿出毛病了,因为那个坏娃娃总是嘲笑地噘着嘴,皱着眉头,好像在努力琢磨世界上最卑鄙的事。

所有这些玩具娃娃中,只有坏娃娃既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坏娃娃只不过是“它”。它没穿戴什么,坐得离凯特的床尽可能远,在一个书架上,它从那儿居高临下地看着其他玩具娃娃。凯特有时把它拿到手里,想喃喃地说话来哄它,可是从来都是没过多久,她打个激灵,赶紧把它放回原处。

他们记得的时候,那条无形的线效果挺好。他们要去到对方那一半时,得先申请。凯特不能去偷看彼得的秘密箱子,未经请求,彼得也不能动凯特的显微镜。这样安排挺好的,直到一个下雨的星期天下午,他们吵了起来,是最厉害的那种,关于那条线究竟应该划在哪儿,彼得很肯定这条线离他的床更远一点。这一次,凯特不需要把脸憋成紫色或者装死或者尖叫,她用坏娃娃打了彼得的鼻子一下,拎着娃娃一条粉红色的胖腿抡向彼得的脸。结果是彼得一边哭一边跑下楼。他的鼻子并不是很疼,可是在流血,他想好好利用这次机会。他赶着下楼时,用手背把血抹了个满脸花。等进了厨房,他扑通一下倒在妈妈面前的地板上,又是号啕大哭,又是呻吟,又是身子乱扭。果不其然,凯特有麻烦了,麻烦大了。

就是这次打架,让他们的父母决定该让彼得和凯特各住各的房间了。彼得十岁生日后不久,他爸爸把一个被称为“盒子间”——即使里面根本没放盒子,只有旧画框和破损的扶手椅——的房间清理出来。彼得帮助妈妈把房间收拾了一下,他们挂上窗帘,把一张有铜质圆头的大铁床挤着搬了进来。

凯特开心得也帮忙和彼得一起把他的东西搬过楼梯平台。不再打架了,她也不用再听哥哥睡觉时发出的难听的咯咯响的尖锐噪音。彼得也唱歌唱得不住口。现在他有了个可以去的地方,嗯,只是待着。那天晚上,他专门提前半小时上床,只是为了享受一下自己的地方,自己的东西,房间中央也没有想象的一道线。他在半明半暗中躺在那儿时,想着那个可恶的怪物——坏娃娃——到底还是有点好处嘛,这样挺好。

就这样过了一个又一个月,彼得和凯特对他们自己的房间住得习惯了,也没再多想。有趣的日子来了又去——彼得的生日,放烟花的晚上,圣诞节,凯特的生日,然后是复活节。那是在复活节家庭寻蛋活动后的两天,彼得在他的房间里,在床上,正要吃掉他的最后一只复活节蛋。这个最大、最重,所以留到最后才吃。他剥开银蓝两色的箔纸,它几乎有橄榄球那么大。他用两只手捧着,盯着它看。然后他把蛋拿近,用拇指抠进了蛋壳。从黑色中空里面,弥漫出一股黄油般浓浓的可可香味,他多么喜欢啊。他把蛋凑近鼻子吸着气,然后开始吃了。

外面在下雨,假期还有一个星期。凯特去了朋友家,除了吃东西,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二十分钟后,那只蛋就只剩下包装纸了。彼得站了起来,轻轻晃动着身子。他感到恶心和无聊,在一个雨天的下午,同时有这两种感觉可真是绝了。多奇怪啊,拥有自己的房间不再令人兴奋。“吃巧克力吃恶心了,”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住够了我的房间!”

他站在楼梯平台处,想着他是不是要呕吐。可他没去厕所,而是走向凯特的房间并进去了。当然,他以前也回来过几百次,但从来不是一个人。他站在房间中央,跟以前一样,玩具娃娃都在看他。他感觉怪怪的,看上去一切都变了样。这个房间大一点了,另外他以前也从未注意到地板是倾斜的。目光呆滞地盯着他看的玩具娃娃像是比以前更多了,在他走向坡势低的那边,到了他以前那张床时,觉得自己听到有响动,可是等他转过身,一切都静止不动。

他坐在床上,回想以前他睡在这儿时的日子。当时他还只是个小孩。九岁!懂什么呢?要是他十岁的自己能回去跟那个无知的笨蛋讲讲什么是什么,那该有多好啊。你长到十岁,开始能看到全貌了,看到事情是怎样联系着的,有什么原理……全景……

彼得专心回想半年前那个年龄更小的无知的自己,以至于没注意到有个身影从地毯那边向他走来。等注意到时,他惊叫一声,马上爬上床,耸起膝盖。动作虽然不灵便,却又坚定地向他走来的,是那个坏娃娃。它从凯特的书桌上拿了支画笔当拐杖。它一瘸一拐地走过房间,恼火地喘着气,一边嘴里还在嘟囔着脏话,就算是玩具娃娃,也不应该那样说话。它到了床柱前停下来好喘口气。彼得惊讶地注意到,它的额头和上嘴唇上出了好多汗。坏娃娃把画笔靠着床,用它仅有的前臂抹了把脸。然后,这个坏娃娃很快地扫了一眼彼得,深吸一口气,一把抓过拐杖,开始往床上爬。

只用一条胳膊一条腿,来爬三倍于你的高度,这需要耐心和力量,坏娃娃在这两方面都很欠缺。当它吊在床柱的一半高度,一边在寻找可以用拐杖撑的地方时,它粉红色的小小身子因为用力而哆嗦,喘气和咕哝声更大了,而且更让人觉得可怜。先是它的脑袋——上面比刚才出的汗更多——慢慢上来,进入彼得的视线。彼得本来可以很容易伸手过去把这玩意儿拎到床上,也同样很容易就能把它打下床。但是他什么也没做。这真是太有意思了,他想看看会怎么样。坏娃娃一点一点往上爬,嘴里还在大声说着“噢,真他妈的”、“该死,再咬咬牙”和“混账王八蛋”。彼得开始意识到房间里每个玩具娃娃都在扭头看他,纯蓝色眼睛比以前瞪得更大,一阵轻柔的咝咝作响的窃窃私语声传来,像是石头上的流水,这种声音变成嘟嘟囔囔,接着一阵激动的急流在六十个观众中掠过。“他动手了!”彼得听到有一个大声说。

另一个回答道:“现在我们有好戏看了!”

又有一个大声说:“该公平,就公平!”至少有二十个玩具娃娃也呐喊着表示赞同。“对啊!”“没错!”“说得好!”

坏娃娃把胳膊搭到床上,扔掉了拐杖。这时,它在抓着床单想把自己的身子拉上来。就在它这样做时,房间的另一边响起一阵高亢的欢呼声。突然那些玩具娃娃,所有玩具娃娃都在向床的方向前进。从窗台上和镜子上方,从凯特的床上和玩具婴儿车上,它们又蹦又跳、跌跌撞撞地从地毯那边拥过来。穿着长衣服的玩具娃娃绊来倒去时就尖声叫喊,没穿没戴的或者穿了一只袜子的玩具娃娃则走得轻松之极。它们过来了,这是一道褐色、粉红、黑、白几种颜色的波浪,用模具所做的每个噘起的嘴巴里,都在喊着:“该公平,就公平!该公平,就公平!”每双目光呆滞的圆睁着的大眼睛里都是怒火,彼得以前就一直怀疑漂亮的婴儿蓝背后隐藏的是怒火。

坏娃娃已经挣扎着上了床,当时正站在那儿,累坏了,但是自豪,在向下面聚集的那群玩具娃娃挥手。玩具娃娃紧紧挤在一起,高喊着表示支持,并向它们的领袖举起胖乎乎的、有小坑的胳膊。“该公平,就公平!”一再重复的喊叫声又响起来。

彼得早就挪到了床的远端。他背靠着墙,胳膊抱着膝头。真是不得了,他妈妈肯定能在楼下听到这番闹腾,会上来叫他安静点。

坏娃娃需要喘上气来,所以由着它们一遍又一遍地喊。后来,它拿起那根画笔拐杖,一大群玩具娃娃突然静下来。

这个瘸腿的玩具娃娃向支持者眨了下眼睛,单脚跳了一两步逼近彼得说:“搬过去挺不错嘛,对吧?”它说得很有礼貌,但是那群玩具娃娃中传来一阵窃笑,彼得知道是在耍他。“我不清楚你是什么意思。”他说。

坏娃娃转向那一群玩具娃娃,把彼得的声音模仿得很像:“他不清楚我是什么意思。”它又转向彼得,“我是说,你的新房间挺舒服的,对吧?”“噢,那个呀,”彼得说,“对,我的房间很棒。”

地毯上有几个玩具娃娃抓住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很棒……很棒……很棒……”直到它开始听着的确像是个很傻的词,彼得后悔自己用了那个词。

坏娃娃耐心地等着,等到都安静下来后,它问道:“就好像你有了自己的房间,是吗?”“是啊。”彼得回答道。“就好像有了一个都是你自个儿的房间?”“对,我刚刚跟你说过,我喜欢。”彼得说。

坏娃娃跛着脚又逼近一步,彼得感觉它要摊牌了,它提高了声音:“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也可能想要那个房间?”“这话说得没道理,”彼得说,“妈妈和爸爸共用一个房间,只剩下凯特跟我……”

他的声音淹没在那群玩具娃娃所发出的反对声浪中。坏娃娃把拐杖举到空中要大家安静,同时它努力用一条腿平衡住身体。“只有你们两个,是吗?”它说,一边向那群玩具娃娃点着头。

彼得笑了一声,他想不出该怎么说。

坏娃娃又逼近了,彼得伸手就可以碰到它,他肯定它呼出的气息里有巧克力味。“你难道不觉得,”它说,“该轮到别人住那个房间了?”“没道理,”彼得张口说,“你们只不过是玩具娃娃……”

再没有别的话更能激怒坏娃娃了。“你已经看到我们是怎样生活的,”它尖叫着说,“我们六十个挤在房间里的一个角落,你路过我们上千次,可是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像垒墙的砖块一样一个摞一个,你有什么所谓。就在眼前的事,你就是看不到。看看我们!没有空间,没有自个儿的空间,甚至我们大多数都没有一张床。现在轮到别人住那个房间了。该公平,就公平!”

那群玩具娃娃中,又爆发出一阵极为嘈杂的嚷叫,一遍一遍的喊叫声再次响起来:“该公平,就公平!该公平,就公平!”一边吼,一边开始用它们的身体当梯子,一个踩着另一个的肩膀往床上一拥而上。不到一分钟,整群玩具娃娃就都喘着气站在彼得面前,坏娃娃早就退到床那头,它在这群玩具娃娃后面挥舞着拐杖喊道:“开始!”

六十双胖乎乎的手抓住了彼得的左腿。“一二,拉呀!”坏娃娃大声说。“一二,拉呀!”这一群玩具娃娃回应道。

接着就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彼得的腿扯掉了,齐根掉了。他低头看腿原来长的地方,没流血,而是有一条盘着的弹簧从裤子上破的地方伸出来。

有趣,他心想,我根本不会想到……

可是他没多少时间来考虑这多么有趣,因为这时,那些玩具娃娃抓住他的右胳膊在“一二,拉呀”地扯,他的胳膊也掉了,从他肩膀处探出来的,是另外一根小弹簧。“嗨!”彼得喊道,“还给我。”

但是没用。那条胳膊和腿在那群玩具娃娃的头顶传递,往后传到了坏娃娃手里,它接过那条腿安上了,严丝合缝。这会儿它正在安胳膊,也很合适。

奇怪,彼得想道,我敢肯定我的胳膊和腿准会太大了。

他正这样想着,那些玩具娃娃再次向他发起了攻击。这一次,它们爬到他的胸口上,揪头发,扯衣服。“下去。”彼得喊道,“噢!疼!”

这些玩具娃娃一边笑,一边几乎把他的头发揪光了,只是在他的头顶中央位置留下了一长缕头发。

坏娃娃把拐杖扔给彼得,原地跳了几下,来试试它的新腿。“该我住那个房间了,”它叫道,“至于彼得,他可以去那边。”它用彼得还认为是他的胳膊指着书架。坏娃娃敏捷地跳到地板上,这群玩具娃娃一拥而上,想抓住彼得把他抬到他的新家。本来会这样结束的,可是就在那时,凯特走进房间。

哎,你得努力想象一下从凯特所站的地方看到了什么。她跟朋友玩耍后回来,走进她的睡房,她哥哥在里边,躺在那张空床上,在玩她的玩具娃娃,她所有的玩具娃娃,彼得在把它们挪来挪去,为它们配音。唯一一个没在床上的是坏娃娃,它躺在旁边的地毯上。

凯特本来要生气,毕竟这样做是犯规的。未经允许,彼得进了她的房间,而且把她所有的玩具娃娃都拿离了原来特定的位置。但是凯特看到六十个玩具娃娃堆在哥哥身上,反而笑了起来。

彼得一看到凯特,赶紧站起来,脸也红了。“呃……呃……对不起,”他嘴里咕哝着说,想从凯特旁边挤过去。“等一下,”凯特说,“把这些全放回去怎么样。它们都有自己的位置,你知道。”

就这样,凯特跟他说它们都应该在哪儿,他把每个玩具娃娃都放回原来的地方,镜子上,衣柜上,窗台上,床上,婴儿车里。

把它们全放回原来的地方,这活似乎永远都干不完。最后一个给放回原处的是那个坏娃娃。彼得把它放到书架上时,分明听到它说:“有一天,我的朋友,这个房间会是我的。”“哦,该死,再咬咬牙!”彼得悄声跟它说,“混账王八蛋!”“你说什么?”凯特大声说,可是她哥哥已经走出了房间。第二章 猫

彼得早上醒来后,总是闭着眼睛,直到回答了两个简单的问题之后才睁开,这两个问题总是按照同样顺序摆在他面前。第一个问题:我是谁?噢,对,彼得,年龄十岁半。然后,他的眼睛还没睁开,第二个问题又来了:今天星期几?那么,就有这样一项事实,像座大山一样实实在在、不可移动的事实:星期二,还得去上学。然后,他会把毯子拉得盖住头,更深地钻进他自己暖热的地方,让友好的黑暗吞没他。他几乎可以装作自己不存在,但是知道他得强迫自己出来。全世界都认可这天是星期二,地球本身飞驰着经过冷冷的宇宙,一边旋转,一边绕着太阳转,把每个人都带到了星期二,无论彼得、他的父母还是政府,都根本不可能改变这项事实。他得起床,否则会耽误坐车而迟到,惹上麻烦。

真是太残酷了,他要把自己暖和而且犯困的身体拖出被窝,摸索着找衣服,心里也知道再过不到一个小时,他就会哆嗦着到了车站。电视上的天气预报员说过,这是十五年来最冷的冬天。冷,但是不好玩。没下雪,没下霜,甚至没有结冰的水洼可以在上面溜冰。只是寒冷和灰白色,还有刺骨的寒风从窗户上的一道缝吹进彼得的房间。有时候在他看来,他这辈子做过和将要做的事,只是醒来,起床,去上学。想到其他所有人——包括大人——都得在冬天早上天蒙蒙亮就起床。要是他们都赞成停下来该有多好,那么他也可以停下来。可是地球照样转下去,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周而复始,每个人都照样得起床。

厨房有点像是从他的床铺到外面广阔世界之间的中途客栈。这里空气滞重,有烤面包片的烟、水壶的水汽和火腿味。本来是全家一起吃早餐,但是他们四个人同时坐下来的机会很少。彼得的父母都要上班,总是有人慌乱地绕着桌子跑,寻找一份不见了的报纸,要么是一本约会记事本,要么是一只鞋子,你只能炉子上有什么就拿什么,并给自己找个地方。

这儿暖和,几乎跟床上一样暖和,可是不如那里平静,耳畔尽是伪装成问话的责备。

谁喂的猫?

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项作业你做完了吗?

谁拿了我的公文包?

随着一分钟一分钟过去,混乱和急切程度又加剧了。家里有条规矩,厨房收拾好大家才能出门。有时候正把煎锅里的东西倒进猫食碗时,你得去抢到一条熏肉,煎锅就嘶嘶响着放进洗餐具的水里。家里四个人前后左右地跑,拿着脏盘子和燕麦片盒,互相撞在一起,总是有人在嘟囔,我要晚了,我要晚了,这个星期第三次了!

然而事实上,家里还有第五位成员从不慌张,对这番忙乱视而不见。他四肢摊开,卧在暖气片上方的一块搁板上,半闭着眼睛,唯一能看出他还活着的,是他偶尔会打个呵欠,那是个侮辱性的大呵欠,嘴巴张得能看到干净的粉红色舌头。到最后他又闭上嘴巴时,舒服地打一个颤,从胡子传到尾巴:猫儿威廉准备开始度过这一天了。

彼得抓过书包,在跑出家门前最后扫一眼时,看到的总是威廉。他头枕在一只爪子上,另一只爪子随意地垂在架子边上,在升腾的热气中一探一探的。现在,滑稽的人类快走了,猫可以打上几个小时的盹。彼得迈出家门,走进寒冷刺骨的北风中时,想到一只打盹的猫,让他感觉很痛苦。

把一只猫当成家里一个真正的成员,你要是感到奇怪,那你应该知道,威廉的岁数比彼得和凯特加起来都大。还是个小猫时,他就认识他们的妈妈了。他跟着她去上了大学,五年后她的婚宴上他也在场。维奥拉·福琼快生第一胎时,有的下午躺在床上,猫儿威廉曾经懒散地卧在她腰部那个又大又圆的隆起上,那就是彼得。生彼得和凯特时,他都是连着失踪了好几天,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干吗要走。他不出声地观察家庭生活中的一切悲伤和欢乐。他眼看着婴儿变成蹒跚学步的孩子,想提溜着他的耳朵到处走;他还看着蹒跚学步的孩子长成了上学的孩子。那对父母还是狂野的小两口,住一个单间时,他就了解他们。现在他们没那么狂野了,住在他们三居室的房子里。猫儿威廉也没那么狂野了,他不再把老鼠或小鸟带回家放在不知感激的人类面前。他满十四岁后不久,不再打架,也不再自豪地捍卫自己的地盘。邻居有一只年轻的公猫占据了院子,知道老威廉对此完全无能为力,彼得觉得这真是岂有此理。有时,那只公猫从门上的猫洞钻进厨房,吃了威廉的食,而那只老猫则无可奈何地看着。仅仅几年前,没有哪个脑子清醒的猫胆敢往这儿的草坪上踏上一只爪子。

对自己力量不再,威廉肯定也感到难过。他不再跟别的猫在一起,而是独自蹲坐在厨房里,回忆,沉思。尽管他已经十七岁了,但他把自己保持得毛色光滑闪亮、整洁。他几乎全身都是黑色,脚和前胸白得刺眼,尾巴尖上有几个白点。有时候你在坐着时,他会单单过来找你,想了一会儿后,跳上你的膝盖蹲坐在那儿,爪子张开,不眨眼地死死盯着你。接着他有可能耸起头,仍然凝视着你的眼睛,喵了一声,只是喵了一声,你知道他在跟你说一句重要而且有智慧的什么话,只是你永远也不可能明白。

冬日的下午,彼得最喜欢的,莫过于踢掉鞋子,躺在客厅里炉火的前面,在猫儿威廉旁边,把脸贴近猫的脸。从软毛下面一个小小的猫脸那儿,支棱出长长的黑毛,形成一个球体,白色的猫须稍稍往下弯着,眉毛像天线一样伸出,淡绿色的眼睛中间,有道竖直的缝,像是一扇半掩的门,通向一个彼得永远无法进入的世界,彼得看出这真的有多么不同寻常啊,不像人类,却又多么漂亮。他一走近那只猫,深沉的隆隆作响的呼噜声就会响起,如此低沉有力,让地板也为之震动。彼得知道猫是欢迎他的。

就在这样一个傍晚,刚好是星期二四点钟时,天色已在变暗,窗帘拉上了,灯也打开了,彼得舒服地躺到威廉卧着的地毯上,在亮堂堂的炉火前,火苗卷着一根粗大的榆树木头。刺骨的寒风掠过屋顶,呼啸声从烟囱传下来。彼得不得不和凯特一起从车站冲回来,好暖和身子。这时,他跟他的老朋友安全地待在室内,这位老朋友正装作比现在要小,翻过去仰面朝天,前爪无力地动弹着。他想让人挠胸口。彼得开始用手指轻轻地在他的短毛中间搔动时,隆隆的声音更大了,大得让这只老猫的每根骨头都格格作响。这时,威廉把一只爪子伸向彼得的手指,想把手指往高处拉,彼得由着它引导他的手。“你想让我搔你的下巴?”他低声说。可是不对,这只猫想让他碰到正好是喉咙根部的地方。彼得感觉那里有个硬硬的东西,碰到时,它往这边那边动,有东西埋在毛里。为了看仔细,彼得用肘部撑起身子。他分开软毛,一开始,他还以为看到的是一件饰物,一块小小的银牌子。可是没有链子,他捅捅这样东西,盯着它看,看出根本不是金属,而是块磨得溜光的骨头,椭圆形,中间磨平了,最古怪的是,它贴在猫儿威廉的皮肤上。他用食指和拇指捏着这块骨头,觉得很顺手。他捏紧拉了一下,猫儿的呼噜声更大了。彼得再拉,往下拉,这次,他感到拉动了。

他低头往软毛中间看,一面用指尖分开软毛,他看到这只猫的皮肤上开了个小口子,就好像他手里捏着的是拉链柄。他又拉,这时出现一道两英寸长的黑色开口。猫儿威廉的呼噜声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彼得想,也许我能看到他的心脏跳动。有只爪子又轻轻地推他手指,猫儿威廉想让他继续。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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