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她,就带她去旅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24 05:2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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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邑清尘

出版社:同心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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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她,就带她去旅行

爱她,就带她去旅行试读:

带上心灵去旅行(序一)

心,已经离开自己太久

在森森的水泥大厦中

茫然地行走在拥挤的街头

多年前时光撞过青春的腰

转过弯带走了梦想的底色

  

累了

倦了

空气中少了轻松的羽翼

现实巨轮,辗压心底的璀璨

久之,耳畔便有青烟的呼唤

似有雪的凌,风的裂

拍拍散落肩膀的沉积

  

让我们背上行囊,远走他乡

看青山隐隐,绿水悠悠

一路哭,一路笑

两边都是陌生的风景

一路向东,一路向西

抵达那所春天里的木房子

去看一棵树倚着另一棵树

说悄悄的情话

活着,为了在路(序二)

活着为了什么?

乔布斯说:活着就是为了改变世界。

许三多说:活着就是做好多有意义的事,有意义的事就是好好活着。

王小波说:一个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忍受一切摧残,想通了这点,任何事情都能泰然处之。

顾城说:我想我应该去做一个放羊的人,应该重新开始砍柴挑水,锯木盖房,使生活接近生命,而不是停留在文字和观念中间。

山里的放羊娃说:活着为了放羊,挣钱,娶媳妇,生娃,让孩子放羊……

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传说中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比如在五星级宫殿里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再比如每天朝九晚五,出租屋——地铁——公司,三点一线。

活着是扎在眼睛里一根锋利的鱼刺,也是滚落在黑暗墙角的一粒尘埃。

活着,没有唯一的答案。

小时候,我不太喜欢夏天和阳光,因为学业重,身体又羸弱,有些疰夏的毛病,盛夏时节总是病怏怏的不快活,反而喜欢用厚厚的棉被把自己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得到些“这样很安全”的慰藉。

我也不喜欢月亮。母亲说,不要用手去指月亮,不然会被月亮割掉耳朵。看着天边那一把明晃晃的镰刀,凉飕飕,冷冰冰,似乎真的只要一指,随时就会飞快地来割掉我的耳朵。

那时候,母亲总是很忙,为了不让我跟踪她干活,她时常把我一个人锁在小院里。这使我恐惧,害怕,在无望的荒原里飘荡。每次母亲走后,我都会找来几根棍子,狠狠地顶住门。被顶变形的柴门发出吱吱的响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门而入,于是我越发胆怯、绝望,每次都要在院子里认真地大哭一场。

有一次母亲破例没有锁门,于是我大胆地走了出去。我在那条落满厚厚枫叶的山腰小路上艰难爬行,身边全是树,树与树之间也有些草藤,它们悬挂成一种诡异的姿态,面目狰狞,时不时还会跳出一只硕大的狗和一头臭烘烘的猪。我绝望、狂乱、歇斯底里地呐喊,但没有人理睬我。

我把脸蛋贴在湿湿软软的泥土上,固执地往上爬。手被锋利的草划出道道口子,淌出了殷红的血。大山沉稳含蓄,似乎在呼唤我又像在驱赶我。

当我爬到山顶的时候,那满山满谷浩浩荡荡的红色一下涌向眼帘。我听见心脏的某个地方似乎有一小块在被缓慢地撕开,像在风中自动解体的蒲公英,无声无息,却又异常清脆、凌冽。

我沿着阳光照射的方向,与山崖上遍布的荆棘对视,不再害怕。

那夜,我在山顶上枕着胳膊看了一晚上的星星,听了一晚上的风,也变换手指戳了一晚上的月亮。

后来,我渐行渐远,穿过门前的那片玉米地,淌过齐腰深的小河,走出村子。

我开始学会借助交通工具——火车、大巴、拖拉机。

也越来越迷恋天空的表情——薄雾、朝阳、渔舟唱晚。

我发现古镇是一本厚厚的线装书——凤凰、乌镇、大理。

也明白高山是一种令人仰止的态度——天山、喜马拉雅、唐古拉。

我流连于与世无争的桃花源——和顺、墨脱、泸沽湖。

也喜欢上旖旎的异域风光——曼谷、贝加尔湖、撒哈拉。

……

我似乎明白了活着的真正含义,原来活着,就是为了在路上。

一个人总是走在陌生的路上,看着陌生的风景,听着陌生的歌曲,然后你陡然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某一个终点。其实你会发现,你依然在路上。

第一站 婺源——最爱村头油菜花

小桥、流水、人家

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一次关于婺源旅游的节目,看后对那错落的村屋、河畔的垂柳、温润弥荡的白雾,以及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异常向往,然后疯狂上网看关于婺源风景的照片,看罢心里总是隐隐有一丝酸楚,常常一个人捧着杯子失神。一闭上眼,眼前就是一片灿烂的黄色。

梦里萦绕了千百遍,终于能有机会在三月成行,前往婺源一睹油菜花海的风采。

车行至婺源境内,景色霎时转换。清晨的阳光在云间若隐若现,远处的青山在晨雾中绵延不绝,白墙黛瓦的徽派建筑群在道路两边重重叠叠,仿佛从水墨画中而来。

当车子如老牛般悠悠地驶过第一栋徽式民居房的时候,全车旅伴齐刷刷地哇哇大叫起来,司机索性停下车,上外面抽烟去了。众人鱼贯下车,争相拍照。

李坑史称“婺东第一村”,被誉为婺源山水画廊中一颗璀璨的明珠。我向来是不喜欢这种噱头的,不过李坑的美总有它的道理:

这里的民居大都依山傍水,村内街巷溪水贯通,九曲十弯,由东向西缓缓而流。清溪两岸即是人家。柳碣飞琼、双桥叠锁、焦泉浸月、道院钟鸣、仙桥毓秀等景点皆在其中,青瓦粉墙,青石铺地,小桥流水,处处透着平易、隽永的亲切,构筑了一幅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意画卷。李坑的桥很多,大多都是一块石板或木板往河两岸随便一搭,就成桥了。“山地种茶、水田种稻、家庭养猪、房前种果、流水养鱼”,封闭式的家庭原始劳作模式一直延续至今,非常有田园生活的味道。

行走在李坑寻常巷陌,在迂回环转的溪流间徜徉,不经意间便踏上横跨溪流的小桥。“出门即上桥”是李坑这座小村庄留给我的第一印象。

沿街的台阶上或坐一、两个择洗蔬菜的老妪,或快活忙碌着几个天真烂漫的孩童。偶尔一两个手持烟袋的老汉,悠然地吞云吐雾。整座村子除了那几处风雨飘摇、年事已高的房子被锈锁拴紧外,凡是尚有居住的门户,几乎全部洞开。

我随意地走进一家院落,一位老人站在门口笑脸相迎。此房门楣上刻有“大夫第”字样,可见在古时是官宦之家。门口的布局很讲究风水,地下用青砖铺成一个半圆形;走进之后就是一个天井,墙边摆着一个有三百年历史的水缸,对面就是大堂的正门。我怀着虔诚之心走进大堂。岁月的灰尘与时间的粘连,使这个百年老屋有一种古老深邃的宁静与寂寞:地面上青石铺成方格,泛着清幽明亮之光;堂屋正中放着一个八仙桌;右侧的木门像折扇似的,里面有逼仄的楼梯通向二楼;抬头仰望,二楼走廊的栏杆向外倾斜,这就是非常有名的“美人靠”,是给独守空房的少妇、待字闺中的少女提供的休闲场所,可见传统守旧的徽派建筑中也有风雅的一面。光线阴暗的房屋,加上门口泄下一缕阳光的天井,很符合徽派建筑风格中“暗室生财”“四水归堂”的理念。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窗棂上刻的那些精美复杂的人物花纹,无一例外地被铲去了头部,一抬头,标识显贵的匾额上写着“人民公社好”。我问老人缘由,老人说,在那场十年浩劫中,只有这样才能保全家人,保全祖宅。

亦儒亦商,是婺源民间崇尚的风气。一千多年来,李坑这个小山村出了进士、状元、商贾达百人,留下传世著作290部。至今“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仍然是村民处事态度和人生体验的真实写照。

然而,这片土地生活的人也并不拘泥于“只是读书”的家训,“读书好、营商好,效好便好;创业难、守业难、知难不难。”做学问也好,经商也好,都重在效益。正因为具备思维的大开大合,这片土地人才辈出。年代久远的暂且不提,近代人们熟悉的詹天佑是做学问的典范;闻名于世的“徽骆驼”却让这方水土兴盛。

李坑的人既出名门,风度自然不凡。老人向我展示了他家传的《清明上河图》的临摹品,5米多长,跟真迹等大。我对绘画虽略通一二,却也看不出这是哪个朝代的摹本,只好说一些恭维的话。老人显得很高兴,脸上的皱纹里填满了笑意。

廊桥不再遗梦

清晨,在鸟叫中醒来。揭开窗帘一看,雾蒙蒙的。窗台上趴着一只硕大的蟑螂,我很庆幸它昨晚没有钻到我的被窝里去。

吃完早饭,包车去清华彩虹桥。

清华不是北京的清华学府,彩虹桥也不是台湾电影《赛德克·巴莱》中的彩虹桥。

清华不是一个风景区,它只是去各景区的中间枢纽。清华交通发达,经济却不太景气,基本上还属于安静淳朴的小城镇,镇上有一间网吧,当地上网的人不多,反而外地来旅游的人常来上网。

在彩虹桥停车场,我没有看到一点廊桥的影子,买票入门,才发现,它被这间长长高高的售票处给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彩虹桥被誉为中国最美的廊桥,它有着悠久的历史,建于南宋,已有800多年的历史。全长140米,由六亭、五廊构成长廊式人行桥,每墩上建一个亭,墩之间的跨度部分称为廊,因此,也叫廊亭桥。从远处看,亭略高于廊,显得错落有致。

桥墩像半个船形,前面锋锐,后面平整,全部榫头“吝啬”地不用铁钉而全部用木钉,多少年过去了,榫头之间依然紧密牢固。桥下妇人,洗衣洗菜,平静忙碌。彩虹桥的上空看不到彩虹

自美国《廊桥遗梦》电影播放后,人们对廊桥也特别感兴趣了,因而对这彩虹桥也有了更多的想象。其实,彩虹桥是很普通的一座桥——它没有程阳风雨桥那般辉煌,它普通得像任何一条乡村河边上的过桥。廊桥没有修葺过也没有修饰过,它的残破,它屋顶的漏洞,它桥栏上破损的栏杆,都昭示着它历经风雨。

关于彩虹桥的由来还有一段传说:当年清华村有一位出家的和尚胡济祥与一位能人胡永班,想为清华人建一座永久性的桥。在桥即将竣工、封盖最后几片瓦时,正是傍晚时分,西边的山背上出现了一道亮丽的彩虹,夕阳透过云层,倒映水中,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当时胡济祥、胡永班见到此景,认为这是吉兆,立即叫村里人燃放爆竹庆贺,将桥取名为彩虹桥。后人为了纪念二位先人,在中间亭子设立了神龛,以示永世不忘。

守桥人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他对自己的职责很是尽心,早上5:00多就已守候在桥头,直到晚上七八点还在,他整天的工作就是坐在桥头的长凳上,向过往的外地游客收门票,谁若想逃票,他不依不饶固执地拦住你。收到钱后,出桥回去经过他的身边,他会给你塞一张彩虹桥的明信片。

桥上有村民摆摊卖些杂货。有一个卖山楂的,小小个的红山楂、黄山楂串成一串,很像一串佛珠。我看见有人买了当装饰的珠链挂在颈上,我没买,虽然看起来它们很惹人怜爱,但酸酸溜溜挂在身上,浑身也感觉酸酸的。

附近百柱宗祠也是构筑精巧。如果为了数清楚到底有多少根柱子,可以事先准备100根香,见一根柱子插一根香。据说常有好事者100根香插光了,回收时却只有99根,另外一根总是找不到,成为一个谜。

婺源的古树名木多得数不过来,千年以上的古樟也有不少,最大的要数彩虹桥附近的严田古樟,有1500余年高龄,18个人并排靠树干站立,只能围住它一半,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樟。

告别了彩虹桥,把自己的身影淹没在那一片粉墙黛瓦之中,毫无目的地漫游。

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在整个小镇蔓延,不知是我内心的悲伤溢出了心外,还是整个小镇的悲伤浸染了我,我的眼睛开始有潮湿的感觉,没有眼泪。远处薄雾中的廊桥笼罩着一片苍凉。我忽然想起了安妮宝贝的一句话:也许,这样的平静下面蕴藏的疼痛更激烈。就像一个曾经历沧桑的人,会悠然地抬头观望云天,却终于能够无言。

回程中,路过清华电影院。有点欧式风格的电影院如今早已破败不堪,成了村委会驻地。门口写着触目惊心的标语:“谁烧山,谁坐牢,谁倾家荡产。”

看完这幅标语,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江岭花海,如爱琴海一样的浪漫

到了江岭,正是雨后初晴的黄昏,偏西的日头一探出脸,乌云便消散得不知所踪。

原来,一直隐忍着的风景,只为了江岭那一片惊心动魄的美艳。

顺着山坡而上的油菜花田,在夕阳下已经闪耀成金黄色,携着浓郁的甜香,铺天盖地而来。一株株粉红的桃花、洁白的梨花点缀在金黄色的油菜花中,掩映着白墙灰瓦的徽派建筑,很是壮观。扑面而来的热情感染了所有人,有几个女生甚至干脆扔下背包,在半人高的菜地里愉快地奔跑。

油菜花其实非常普通,它原产于欧洲与中亚一带,植物学上属于一年生草本植物,十字花科,是最容易栽培的农作物之一。农民常于冬春休耕期间在田里洒上油菜籽,播种后约两个月便开出朵朵黄色的小花。开花后结的果实就是油菜籽——中国第一大食用植物油的原料。等到第二年春天农民再将剩下的油菜植株耕入土中以增加土壤的养分。

油菜花的花形也算不上华美,由4枚花瓣、1枚雌蕊、4枚长雄蕊和2枚短雄蕊形成小花朵,和牡丹、菊花放在一起更是不起眼。无论出身或外貌,被当成庄稼来种的油菜花绝对是百花谱上的“草根”阶级。

可谁又能忽视“草根”创造的奇迹呢?一旦它漫山遍野地开起来,有了规模,有了气势,照样开得惊天动地。自从香港著名摄影家陈复礼在此拍摄的一幅《天上人间》获得国际摄影金奖后,这里便成了无数摄影爱好者疯狂追求的圣地。

鹤溪村是我们徒步回李坑的路上无意中发现的小村庄,一听这个名字,我就知道它和水有关,与鹤有关。

村口虽然立着收门票的牌子,但是并无人看守。村庄依河而建,河上几个村民还在撑着竹排摸鱼,河边几个农妇在洗衣,河水宁静而清亮,河里几只鸭子在游泳。村里的几个人在路口蹲着剥竹笋。绿的笋干、红的辣椒就放在箩筐里摆在屋外晾晒。

沿着斑驳的石板路向村里走去,一条体型硕大的黑犬忽然跳了出来,朝我们一阵狂吠。一声严厉的呵斥过后,一位中年男人站在了我们的面前。

得知我们只是来看油菜花,来人顿时卸下了戒备,打趣说:“年轻人的精力太旺盛了,干什么也比到乡下闻牛粪强啊。”

与我们同行的一个姑娘一脸花痴,羡慕地说:“你们天天生活在花的海洋里,幸福死了!”对方却摇摇头道:“天天看着,早就看腻了。”

村中人的“审美疲劳”让我们意识到,田园景色,对我们来说是风光,对他们来说则是生活。油菜花,这种寂寞的乡村作物,不会成为爱情的点缀品,也不会为浪漫增色,它们的作用是为村民们菜碗里添上些油星,让日子过得更加滋润。或许,正因为质朴无华和寂寥,才意外地保存下了一份完美和纯真。这种原汁原味的色彩,以含情脉脉的方式,熏红了天边的夕阳。

临走时,我竟然对这个小村庄依依不舍。这个小村子虽无过人之处,却是我们这一路走来到过的最为宁静自然质朴的小村庄。

第二站 阳朔——只羡鸳鸯不羡仙

时光静止在西街

2514次 21:09 南宁-桂林 硬座普快

火车上人很多,而且大多数是学生,叽叽喳喳个不停。泡面味、孩子的哭闹声、对面胖男人打呼噜的声音,让人感觉此行不像是旅游,而是逃难。

一夜无眠。在凌晨3点左右到了桂林市。

大半夜,阴冷阴冷的,空气中飘散着无数的小水珠,打在衣服上,感到了阵阵潮湿。不知怎么的,所有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旁边有一群驴友,大约七八个人,很年轻,朝气蓬勃。有一个年轻的女子走过来,朝我打招呼,问我是不是去阳朔,要不要拼车。我犹豫了一下,跟上了他们。

大约5点多的时候,我们坐上了前往阳朔的车。车里很暖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阳朔了,7点,慵懒的阳朔县城还没有苏醒过来,这时候山水都被一层薄纱笼罩着。很平常的县城、很平常的早晨,我对阳朔还没有一点儿感觉,甚至有些不喜欢。

住在县前街的广粤客栈,办完住宿手续,就直接倒头睡觉了,累坏了,先睡饱再说……清晨的西街很清静,但一到晚上,这里就成了欢乐的海洋。不喜欢西街的人,总感觉这里太闹腾。

又是睡到自然醒。拉开窗帘,刷的射进一片阳光,虽然并不是很灿烂和强烈,但对已经连续被阴雨包围三天的我来说,已经很满足,实在不敢再奢求什么了。静静地闭上眼睛,沐浴在温暖的久违的阳光下,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胃开始抗议了,于是去了西街那家著名的“没有”饭店。饭店里的英文注释是:“没有不冰镇的啤酒、没有糟糕的饭菜,没有宰客,没有不好的服务……所以没有理由不进去。”这么有个性的创意,即便是什么都“没有”也要走进去看看。

饭店里面的装潢具有中国风的特色,无论是桌椅、吧台还是天花板都是古色古香的,墙上挂了很多清朝时期的帝王大幅图片。点了一杯啤酒和一份牛排,面朝西街,一边吃一边看三三两两的行人。

太阳下的西街不再湿漉漉、阴沉沉的,换了光洁的面容,透着一种令无数人流连忘返的轻盈的姿态。青石板路中间摆了三三两两的小桌凳,有打扑克的、有下象棋或跳棋的、有三两店家主人凑在一起打那种很古老的长长的纸牌,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我实在无法看懂。

来自美国的一位游客说:“西街的建筑奇巧、精细,单这一项就可使你待上好几天时间。”如今在西街,你能看到的外国人比中国人还要多。这条长仅517米的小街,本是最传统的南国小镇街道,石板路面,灰砖骑楼;可它又是最洋气的:几乎所有的招牌都是英文,小街上至少有近10家商店有“Internet”、“E-Mail”服务,店里有多媒体电脑——这台电脑很可能就放在一张油漆剥落的农家方桌上。西街上几乎只有三种商店,咖啡店、T恤店、工艺品店。

20世纪80年代,西方一本被背包旅行者奉为“圣经”的《孤独星球》里面介绍了阳朔西街独特的风情。渐渐地,这里便成了国外背包旅行者的聚集地。随着外国游人的增多,一些迷恋西街风土人情的老外干脆在这里“安营扎寨”,开起了旅馆、饭馆。

西街每户民居和店面的背后,你都能找到一些传说,比如有“西街毕加索”称呼的林栋,比如每晚只生产三只烤鸡或三条烤鱼的“阳朔第一烧”周汝云。

在这里,五湖四海的人共同聚集在一个陌生的所在,心灵似乎格外敞开,似乎真的很容易认识朋友、遭遇爱情。

坐在露天的咖啡座上,慢慢啜饮杯中的咖啡,品味着苦涩与甜美交融的醇香又幼滑的滋味,闭上眼睛,愉悦无声无息地涌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接近幸福,似乎伸出手去就可以触摸到天堂。全身懒洋洋的感觉打碎了杂乱的行程,任自腐朽。

在阳朔,最没用的恐怕就是钟表,任何人到了这里都要学会放下城市里惯有的匆忙步伐,去慢慢地品味阳光下摇曳的树叶,石墙上见人不惊的小鸟和空气中弥漫的桂花香,一切都那么的低调不起眼,却也是最自然、最清醇的美好状态。

所有流经阳朔的时间都会停在这里静静地轮回,就像响彻山谷的情歌一样,余音袅袅,绵延不绝。在这个充满残缺的世界里,所有的事物都是带着遗憾的,那遗憾感染了当地人,他们索性不去理会滚滚红尘,就这样淡泊宁静、与世无争。

在西街里看到最多的就是微笑,不管男女老少,还是蓝眼睛、黄眼睛、黑眼睛,看到的都是含蓄而友善的微笑。西街是一个很有教养很高雅的地方。穿越在琳琅满目的酒吧中间的是一些极中国化的小店,每个小店都摆满了中国瓷器、书画、丝绸等,一样的琳琅满目,但是与酒吧的轻松活跃相比,显得庄重而深厚。它们静静地伫立在喧嚣的酒吧中间,静静而宽容地思考着耳旁的喧哗,像是一位矍铄的长者。

阳朔有徐悲鸿故居,却很少有人前去。也许大师,已经不属于今日纸醉金迷的阳朔。

1937年,徐悲鸿乘小舟从桂林到阳朔,为美丽的漓江风光所陶醉。他在《南游杂感》中写道:“世间有一桃源,其甲天下山水,桂林之阳朔乎!江水盈盈之,照人如镜,萦回缭绕,平流细泻,有同吐丝。山光荡漾,明媚如画,真乃人间仙境也!”他只身外出,在碧连峰里寻找住宿。一天在一家破败的房屋前,看见两棵高大的玉兰树,繁花朵朵,艳如白雪,顿生眷恋之情,租屋住下,刻了“阳朔天民”图章一枚,作为在阳朔绘画之用。此事给李宗仁先生知道后,派人购下此屋,加以修建,赠与徐悲鸿用作绘画栖身之所。

名人遗迹从来是我最感兴趣的部分,本以为找它需要费些周折,不料近在咫尺。西街走到尽头,左拐,不用几分钟就到了。

始料未及的是,我找到故居,却吃了个闭门羹。不远处的孙文演讲堂亦是大门紧闭。一个工作人员在门后向我比划,大意是放假之类的。

也许,阳朔不再需要画家徐悲鸿、国父孙文,只需要你来小资、来沉沦、来梦醉。

月亮山,月亮妈妈

传说阳朔有两个月亮,一个挂在天上,一个躲在山中。

离大榕树不远,骑自行车只要10多分钟,就看见公路边有一峰高耸,峰顶有一大圆洞,高而明亮,如圆月高悬,这就是月亮山。沿着月亮山对面的历村观月道且走且看,月亮形状由娥眉月——满月——半月——月牙,不断变化着,由角度变化产生阴晴圆缺,这也是阳朔风光的一绝。

买了门票进去,一个卖饮料的阿婆一直试图劝说我买她的东西,但她最终还是失望离去。顺着石板铺成的山路朝山上走,距离不长,却累得我气喘吁吁。或淡或浓的雾一直在身边飘来飘去。登到月亮山顶,到了“月亮”旁才感觉到,这个“月洞”特别大,其直径约10余米,而洞壁却异常的薄,宛若苏州拙政园里的月亮门。

旁边有导游在绘声绘色地讲着什么,忍不住过去蹭听了一番:“据当地百岁老人相传,嫦娥出生在桂林阳朔,她天生貌美如仙,一颦一笑温婉动人,她喜欢阳朔的青山秀水,喜欢春天百花的芳香,曾与姐妹们在山中采药,歌唱蓝天,歌唱白云,歌唱飞鸟……成为英雄后羿的妻子后,天天为百姓捣药,一天,因试吃了灵药,嫦娥飞天成仙,居住在月亮上的仙宫。尽管她在月宫享尽荣耀与尊贵,依然眷恋人间那份甜蜜的爱情,怀想故乡那份淳朴的乡情。一年的中秋夜,西王母举行隆重的生日晚会,嫦娥与吴刚携同玉兔悄悄降临人间,把桂花的种子洒在青山秀水间,并在降临的这座山峰上绣了一轮明月,寄予自己对人间的美好愿望。从此,桂林成了闻名遐迩的桂花之乡,成了中外游客心灵的依恋之乡。”

导游指着洞内的钟乳石说:“看那亭亭玉立的像嫦娥、那宽厚敦实的像吴刚、那圆溜溜的像玉兔、那高高耸立直接洞顶的则像传说中的月桂香水树……”我左瞧瞧右瞧瞧,却怎么也感觉不像。

清代诗人徐廷诤曾有诗描述月亮山:峰峦顶上镜光浮,旦夕空明未见收。自昔悬崖崩一角,至今遗魄照千秋。山穿月曜无圆缺,月出山辉任去留。万古不磨唯此镜,与君长作广寒游。

在那里站了很久,看雾把山完全隐藏,也看山挣脱雾后的清新,忘了时间。

在月亮山,听到最多的一个词便是“月亮妈妈”。当地人说,月亮妈妈几乎是个传奇,她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却会说八国语言,只接待外国友人。我一下子想起多年以前看过的一个中央台的访谈节目,当时觉得月亮妈妈很有意思,竟忘了她就在阳朔。我决定去看看那张记忆中沧桑的脸。

月亮妈妈的家很好找,大大的一个牌子,写着:月亮妈妈山庄农家饭。

当我们走下去的时候,看到山庄有几个人在摘菜,我试探地问了下,请问这是月亮妈妈的家吗?

这时候一个阿姨站了起来说:“就是我呀!我就是月亮妈妈。”

月亮妈妈满脸褶子,大板牙,头上绑着一个滑稽的小刷子,瘦小的身材,黑黑的脸。说话直来直去,平实朴素,一个典型中国最底层的农村妇女形象。“月亮妈妈”原名徐秀珍,是月亮山的“土导游”之一。“月亮妈妈”这个名字,是由加拿大游客叫开的。“17年前两个加拿大女士还有两个男孩来到我的村庄,给了我Mama Moon这个名字。两个女士当时生了病,我照顾她们,熬中药,给她们做饭,她们问我多少钱,我说免费。后来有人来过我们村庄,他见到我非常惊讶,说原来你就是Mama Moon,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我说不好意思,不敢当这个名字,但他说你像妈妈一样关心人,你就叫做月亮妈妈,我很开心。”

如今,“月亮妈妈”已名扬四海,生意也越做越大,现在她已经不用像过去那样背着沉沉的矿泉水,顶着烈日去景点门口等游客了,她只需要接到旅游团电话后,把订单送到村口,再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等车队来了就上车引路到家。中午在月亮妈妈山庄吃了农家饭:烧一个土鸡58元,炒一盘青菜10元。价格堪与城里任何酒店一比高低。

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第二天返回桂林途中,我有幸遇到了阳朔西街的一对小夫妻。

因为是旅游旺季,从阳朔到桂林的所有公交车都是爆满,无奈之下,只好租面的。旁边的一辆面的上坐着一个漂亮的蓝衣女孩,20出头,正在摆弄头发。我问她到桂林多少钱,她嫣然一笑,用一口很生涩的普通话说:“我不晓得,你得问司机。”这时一个小伙子走过来了,女孩立刻迎了上去很亲密的样子,原来是一对恋人。

后来上了车,女孩很大方地说起了两人的爱情故事。

女孩是生于斯长于斯的阳朔西街人,男孩是北京人,曾在一家外企任部门主管。

他遇见她时,他23岁,她18岁。

第一次来阳朔的他一个人在遇龙河边踱步,懒散地望着江上的竹排来来往往,漫无目的地眺望,直到一个在河边浣衣的女子阻断了他的视线。

缘分,让两个人相遇、邂逅、让一切唯美的事情发生。

瞬间相遇的快乐,相爱的幸福,甚至于可爱的人们对未来的憧憬都变成回忆。一生,仅此一次相见,便足矣。

男孩刚喝过酒,借着酒劲对女孩说:“你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女孩愣在那里足有半个时辰没缓过神儿来。

五年后,男孩辞了工作,自驾车来到阳朔。

男孩和女孩结婚后,男孩问女孩:“你这么漂亮,肯定有很多人追求你,你怎么就单单看上了我?”

女孩反问道:“不是你说的叫我等你吗?”

男孩有些得意,也有些兴奋。一路上滔滔不绝地给我讲一些风土人情,说胜利米粉店的米粉全桂林第一。

我随手翻了翻散落在座椅上的卡片,一张卡片的背面写着一段似诗非诗的话,字迹娟秀:最美好的应该是我抱着你的时候,你抱我更紧最美好的应该是梦见你在身边,醒来后发现你真的在身边最美好的应该是你从右边绕到左边牵着我最美好的应该是想要一个拥抱,却得到了一个吻只是,我想要的是一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很难说清楚,北京男孩为何对西街的女孩一见钟情,但这确实是一段西街的浪漫爱情故事。也许爱情,本就不应该用理智来衡量。

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张小娴的一句话: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幸福;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悲伤;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声叹息;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无奈。

人与人之间的相识与相交,乃至于爱情,都可以说是一种宿命。有时精心维护还是各奔东西;有时心灰意冷却会有莫名其妙的突然惊喜;该是自己的,始终都会凝聚在一起,不是自己的,终究会离去。

手中的卡片被我攥得皱巴巴的,眼皮越来越沉,在这颠簸不平的路上,我竟然不自觉地沉沉睡去。

到桂林时天已经黑了,男孩在一家亮着昏暗灯光的米粉店前停车,请我吃米粉。

夜色下的桂林宁静、清恬。江面上清爽的江风徐徐吹来,尘世间的喧嚣此时仿佛随着白天的燥热一同缓缓远去。耳边不时传来蚊虫的鸣叫,提醒着我这并不是天堂。但在此意境之中,让人感觉到了心灵的震颤,感觉到了生命的价值。

男孩对我说:“如果你不想对一座城市失望,一定要在夜色中抵达。”

第三站 乌镇——这个地方好想让人谈恋爱

似水年华,被泥封住了坛子口

分不清是乌镇让我想起了《似水年华》,还是《似水年华》让我想起了乌镇。只记得《似水年华》中一个女孩子说:“乌镇这个地方好想让人谈恋爱,你说呢?”

谁让瞬间像永远,谁让未来像从前。或许,是,乌镇。

似水的光阴,逝去的年华,都曾在我们心底留下一丝烙印。我们追忆似水年华,是为了追忆某一个人,某一个站在时间的临界点,拨弄着衣角的人。也许张爱玲说得更加透彻: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似水年华》是几个平凡人串起来的故事,一个老馆长齐叔,黄磊饰演的图书管理员文,整天爱跑、偷早酒喝的默默,那个衣衫不整,整天乐呵呵的傻子,他们静静地在这个时光停滞的地方,在厚重的石板街上一步一步印着自己的脚印。

一次盛大的时装外景拍摄打破了乌镇往日的宁静,东山书院被定为主要拍摄场地,来自台湾的时装设计师、刘若英饰演的英,深深魅惑于书院的宁静与深邃,在书库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后面,她与文不期而遇。

爱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似水年华》讲述的就是这样一段时代变迁中的情感人生。一对陌生的男女,在凌晨5点的乌镇,紧紧相拥在一起。铸成一生最永恒思念的一段30岁的爱情童话,就这样在乌镇和台北之间隔山隔水地上演……小桥、流水、人家。江南的小镇无一例外都是这样。看多了,也就看腻了。

50年后,白发苍苍的英和文再次重逢在仿佛时间永远停住的古镇。

古镇虽小,但每天有故事发生,每天都有人要离别,有谁还会记得曾经在这儿眺望碧波水面的一对痴男怨女呢?岁月是写不完的殇,每一段殇都无可回避,文和英也深陷其中,逃不出这个轮回的怪圈。

结局似乎从一开始就已料到,文说:是命运,是真实可见的命运,所以,我注定要留下,你注定要离开,然后不再记起。

他们相爱过吗?相爱过。有多久?好像是一瞬间。那剩下的呢?剩下的是很多的挣扎还有惦念。

爱极了《似水年华》中英和文的对白台词以及他们内心世界的独白,每一段都能触动人的心弦,每一集都是在苦苦挣扎、思念和寻找中过完他们彼此的另一种生活。文:这里好静啊。如果没有这些灯光,这个镇就像是空的,好像随时都有奇迹发生。英:你每晚散步,就是为了等待奇迹吗?文:奇迹是不能等待的,要去寻觅。电影《似水年华》里齐叔的躺椅。文:我从来没有在早上五点钟喝酒。英:我从来没有喝酒到早上五点钟。文:是什么我不敢触碰?不是爱,爱离我太远了。文:内心是不安吗?还是爱?这不可能,也不应该。是爱,却连最起码的一丝痕迹都没有。英:我面前是妖娆的夜色,我的眼中却看到的是寂静的水乡。为什么?我在那里失落了什么?文:不是失落了。在我头顶,依旧是一张地图、一个世界,在我眼中却是一双眼睛,以及难以名状的牵挂。文:那一夜,大雨如注,我在雨中逃离,不是逃离开我的家乡,而是逃离开我的记忆。那一夜,海棠花飘摇在风雨中,爱我的人,在我近旁走过。那一夜,大雨如注,我在雨中摧毁,不是摧毁岁月的堆积,而是摧毁我的记忆。那一夜,石塔依旧矗立在风雨中,我的爱人在远方遗忘。齐叔:后来,姑娘就不见了。爱情啊,就变成了用泥封住瓶口的坛子,再也没法品尝了。

拍完《似水年华》,黄磊就留了下来,开了一间红酒坊。他说,他喜欢乌镇的光阴。酒坊的命名也是那四个字:似水年华。他企图把文和英的爱情故事刻在乌镇,供人们世世追忆。

似水年华酒吧斑驳的门面,里面却奢华而小资。荟萃了全球20多个国家不同价位的新、旧世界精品葡萄酒,里头既有适合多人聚会的宽敞明亮大堂,亦设幽静的私密雅座,更有台湾、乌镇两个河畔小厅,让人在风格独具的环境中品味美酒。

喝一杯酒,仿佛看得见年华从指缝中一滴一滴地流淌干净。

来过便不曾离开

七月的江南是醉意盎然的,我如赴情人的约会,走进乌镇。

来到乌镇时已是夕阳西下,在一个游客都已纷纷回程的时候来到这里,并不是我特意的安排。刚一踏上乌镇的石板街,淅沥的水珠就肆无忌惮地拍打在我的身上,化成一片水雾,跳开了。

顺着石阶走上小桥,细数着扶手两边雕刻的花纹,抬眼望去,一座座古朴而又韵味十足的拱桥。时而,会有一条乌篷船闯入视线,橹声咿呀地从桥下划过,渐渐远去,只留下一道水痕。

乌镇的桥多得难以想象。信步走进一条小巷,或路过几栋屋子,就看见一座桥,好些的就是青石桥,差些的就只是石板。有些桥,还会附带一个小亭子,我想若是下雨,在那座桥上,在那桥上的亭子中,怕是有过不少的邂逅吧。而没有亭子的桥,怕是只为了别离而建的吧?那么,有多少别离在这里发生呢?有多少少男少女的心事,在这一座座桥上悄悄蔓延,再被悄悄遗忘呢?

伫立在石桥上,凝望河中水波流动,碧光粼粼,每看一眼心绪便平静了一些,每走一步,向历史就走近了一点。抬头远眺,远方是青色的山,苍苍茫茫。再往远处看,远方只是一派浓重的墨色。

过桥便是石板小街。由街口的中药铺沿街望去,仿佛时光逆转,回到了数百年前的明清时代。两旁的景物古旧而破败。一位年迈的老人抱着一个大酒坛子迎面而来,脚步踉跄,我本想帮他一下,他却侧身为我让路,笑容满面,混浊的眼睛一如乌镇的河水,凝厚而又睿智。

沿着古镇的青石板路走着,走着,突然就醉了。

仿佛被一坛醇厚的老酒砸中。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醉了。醉在自己的混沌中,无法自拔;如同一个孩子一般,生活在自己的梦境里。

在小街的西头,有文学巨匠茅盾的故居。这是一幢面宽四间,前后两进,中隔狭长小天井的两层木构架清代普通民居。1860年太平军与清军几次在镇上交战,周围屋宇被毁过半,此房却得幸存。

我走了进去,在屋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尊茅盾的雕像,他右手握着一支细长的笔,似乎在奋笔疾书。

这里是茅盾出生和生活的地方,也是茅盾进行早期创作的地方。在展厅中保存有《蚀》、《春蚕》、《秋收》、《残冬》、《林家铺子》和《子夜》的原稿。

1940年,茅盾的母亲在故居中去世,切断了茅盾与故乡联系的纽带,从此他再也没有回到这个伤心地。亲属们先后离乡外出就业定居,仅有茅盾的三叔留乡,他陆续将房屋租给当地居民,故居渐成一个聚居十来户人家的大杂院。幸喜原屋建筑结构未曾遭到严重破坏,格局面貌亦未有大的变化。1981年3月27日,茅盾在北京逝世。

从茅盾故居出来,沿河而行,便看到了一块横匾,名曰“晴耕雨读”。

按屋主人的身份,他未必亲自去稻田里耕耘、早出晚归。不过这四个汉字毕竟道出了农业文明时期有些文人、知识分子心向往之的生活。“男耕读女纺织家承百年之业,藏诗书教子孙文起八代之衰。”人杰地灵的优雅环境,秉烛苦读、光耀门楣的浓烈乡风,造就了一种催人奋进的人文气场,令乌镇文风炽盛,人才辈出。自宋至清,从乌镇斑驳的老屋中共走出举人161名,进士64人,这种文化传承才是支撑乌镇千百年来经久不衰的渊源所在。

诸葛亮对子孙有“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的著名训诫。何以宁静?何以淡泊?何以无欲则刚?说到底还是植根于“晴耕雨读”的深厚传统。

当然宏源泰染坊也是不能不去的。蓝印花布的制作工艺倒不是我所关心的。我只是想看看那高高晾挂着的蓝印花布下曾经飘荡和停留过的思念与哀愁。雨已经变小了,却还未停。那些布匹湿漉漉从高高的杆子上垂下,没有了迎风飘扬的轻盈。思念也仿佛凝重起来,听得见滴滴答答的声响。恍惚里,似乎先前的时光从未存在,我一直就在这里,不曾离开。

我呆呆地站着,把自己也站成竹竿的一部分,久久的,像一个痴儿。

乌镇的第一夜,空气似乎格外潮湿,每一呼一吸中都有水在流动。迷迷糊糊醒过好几次,都以为天亮了,看看表,却还在深夜。在这悄无声息的深夜里,我听到了空气中无数花开又花落的声音,是那么的甜腻与伤悲。只在这儿,在窗边,看外面如驼峰般的拱桥,便手足无措地发冷。

第四站 台北——味蕾绽放的不夜城

初见·雨夜

北京到台北,直飞3.5小时。时间上跟直飞成都不相上下。飞过美丽的台湾海峡,穿插于层层叠叠的白云之间,蔚蓝和雪白就是天上的纯洁景致,俯首是一望无际的海,那条隔绝了两岸兄弟半个多世纪的海。

台北有两个机场,中正国际机场和桃园机场,前者经营国际航线,后者负责岛内航班起降。中正指的是蒋介石,其实他正名应该是蒋中正,字介石,乳名瑞元,谱名周泰,学名志清。台湾有许多城市的道路广场以“中正”来命名。

在中正机场海关办理手续的时候,竟出乎意料的简单,填了张入境表,啪啪盖了几个章就好了,并没有想象中对大陆来岛人士的严格盘查。更让人意外的是,他们的普通话都说得字正腔圆,完全没有电视剧中那甜得发腻的“吴音软语”。

台湾的旅行大巴都是双层的,下层放行李上层坐人,座位前面有小吧台,设计得很人性化。

大巴开出机场驶入市区,洪流般的摩托车和汽车在台北并不宽敞的街道上开得飞快,但秩序井然,没有窜道行驶的,行人也都耐心站在斑马线上等候绿灯。初次相遇,觉得台北跟任何一个内地的南部城市无甚区别。一样高高低低的楼房,一样的点点灯火,一样错落有致的各色招牌。只不过所有招牌都换上了繁体字。

从上车之后就一直在下雨,雨点噼噼啪啪打在车窗上,又顺着玻璃流下来。雨中的台北带着一点粗野又细腻的气息,微微有点怀旧的感觉。台湾建筑超爱用混凝土,也许是某个时代的产物,但遗留到现在就是很多旧旧的混凝土在天气和植物的作用下,变成了有生命力的材料,完全掩盖了初建时的坚硬与冷漠。

在国宾饭店站下车,已是晚上7点。在台湾的朋友因事不能来接我了,叫我自己找过去。正当我在夜色中东张西望辨别方向的时候,有三个女孩子手插兜走过来,问我去哪里。我说了地址,其中一个女生就操着糯糯的台湾口音,帮我指路,友好而率真。夜色中只见她精致的妆容,很美很舒服。

跟她道谢,她礼貌地笑着:“嗯,不用!”就跟同伴消失在夜色中了。

初见台北,脑中总是浮现出“温文尔雅”这个词。要是非要给台北一个评价的话,那么只能说,台北的确配得上这个词。路上的居民、街上的小贩或是客栈的老板,大家都柔声细语,仿佛大声说话会惊动到地上的蚂蚁。

晚上跟朋友一起侃天说地,这一聊竟聊到午夜12点多。1点多正准备上床,他摸摸肚子说:“饿了,一起去吃麻辣火锅!”“不是吧,都什么时候了?”“台北是24小时城市嘛,今天周末,夜正年轻!”

来到复兴南路上一家火锅店,已经凌晨2点,店内还坐了个八成满。隔壁一家便利商店,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玻璃自动门随着人们进进出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麻辣火锅从大陆传到台湾后经过不断的改良,现在比较典型的是吃到饱和单点。吃到饱类似于自助餐,多少时间内吃完,畅吃。两种唯一相同的是可以不加限制地加鸭血和豆腐。

吃了一个多小时,我们两人都大汗淋漓,正如老板说的,吃过之后“心中有一把火烧”的感觉。

我问老板:“什么时候打烊?”“你们吃饱喝好就打烊。”老板爽快地说。

酒足饭饱后,我顺手掏出香烟,老板见了马上板起脸制止道:“这里禁烟!如果你们非要抽,就把桌子搬到外面好啦,要不然我的小店就要关张啦。”随后,他又说:“整个岛都是禁烟的嘛!”

淡水:时光的码头

来到台北,第一个想去的地方,竟是淡水河边。罗大佑唱过一首歌,叫《超级市民》,不妨将歌词抄录一下:那年我们坐在淡水河边看着台北市的垃圾漂过眼前远处吹来一阵浓浓的烟垃圾山正开着一个焰火庆典于是我们欢呼——亲爱的台北市民缤纷的台北市垃圾永远烧不完大家团结一条心

时间过了很多年,现在的淡水镇,淡水,怎么样呢?

从台北坐捷运到淡水只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但这里却已经从繁忙的大都市变成了云淡风轻的休闲小镇。淡水的捷运车站外观是皇城门式的建筑,黄色瓦檐,很有些明清古城墙的味道,紧挨淡水河边。

步出古色古香的淡水捷运站,正是烈阳当空的正午。股股热浪裹挟着水气,迎面扑来。好大一只螃蟹

走入淡水中正路、公明街、三民街一带,便是人们常说的淡水老街了。几条老街都不是很长,街上的古董艺品店很显眼,烘托着老街的古色古香。水雕、流木、香陶、油艺等是用来收藏的,还有一些如陶笛、水鸟笛、竹蝉等是用来赏玩的。我徜徉其间,居然发现一种小时候玩过、现在已很少见到的“竹水枪”,一支30台币。老板说,因为便宜,在台湾也很少人生产了。

台湾流行这样一个说法“一个淡水镇,半部台湾史”。数百年来,淡水接纳一波波汹涌澎湃的历史风潮,演绎一出出撼人心魄的历史事件。这些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直到今天,依然保留着弥足珍贵的痕迹。

中正路上有一座福佑宫,这是淡水最老的一座庙宇。

福佑宫创建于雍正年间,嘉庆元年(1796)重建,庙内供奉妈祖,是早期淡水先民的信仰中心。

庙前廊柱上,“嘉庆元年建”刻字清晰可辨。进得庙宇,中庭四周有一根根石柱环绕,柱上刻有对联及捐赠者的籍贯和姓名。从“晋水”、“武邑”、“惠邑”、“银同”、“清溪”、“兴郡”等字样,可以明白200年前的移民,就是分别从这些地方来到台湾,共同努力打拼出一片新天地。

沿着淡水老街一路西行,尽头便是闻名遐迩的红毛城。

穿过绿藤密布的南门进入城堡,偌大的堡内,花木扶疏,浓荫蔽天。主堡的外墙高耸直立,朱红的墙体十分抢眼。

城堡前,陈列着几尊清朝的古炮。沉默的炮口指向悠悠流逝的淡水河。古炮是英国人用来作装饰的,背后却包含了深切的悲哀和无奈。

红毛城前身为圣多明哥城,由西班牙人所建。后荷兰人赶走西班牙人占据城堡。当时本地人称荷兰人为“红毛”,红毛城因而得名。

红毛城是座方形城堡,兼具军事防御、领事办公之用。城堡自17世纪兴建以来,数度易主,先后历经西班牙、荷兰、明郑、清朝、日本和英国的管辖。直至1980年,在台湾民众的强烈要求下,台湾当局才收回管理。

堡内各室除介绍古堡的形制结构外,还有台湾历史文物的展览。在一间展室里,有一件很特殊的文物复制品,是1661年荷兰殖民者向郑成功投降时签订的条约。文件镶在一个鎏金的框盒里,形如蝌蚪的文字龙飞凤舞。谁会想到,繁复如画般美丽文字背后的和平,是靠一场场血战搏杀争取而来的。

出红毛城继续西行不远,是一古炮台的遗址——沪尾炮台,为清朝首任台湾巡抚刘铭传所建。斑驳的墙垣,满布铁锈的栏杆,见证了台湾百年沧桑。炮台门额,刘铭传亲题“北门锁钥”四字,苍劲有力。

登上炮台口,古炮早已不见踪影,唯有萋萋荒草,仿佛诉说着当年沪尾军民英勇血战,保卫台湾的故事。

沿着淡水河边的路一直走便是渔人码头,这里是淡水看夕阳最美的地方。

眼前的淡水像一条温顺的小龙,安卧在我的脚下静静地流淌,它尾朝台湾的东部山脉,头朝西,通向台湾海峡,好像一个远嫁的姑娘,面对故乡,把它内心的喜怒哀乐毫不保留地向海峡倾吐。

河边浅滩上停靠着数艘小木舟,船家眯着眼,坐在堤岸边,河水拍打着堤岸,不急不缓,河面粼粼波光晃着人的眼。望着码头对面的小岛,有些厦门鼓浪屿的味道,也难怪,本就是同一方水土。

渔人码头上最显眼的建筑无疑是这座情人桥了。白色的拱形桥身,简约的斜拉设计,一端高高耸立的桥塔像一面白色的风帆,传递着一帆风顺的祝福。情侣们在桥上照相,桥下游艇来回穿梭,形成独特的风景。

情人桥的名字虽然很动听,但传说中却暗藏凶险。据传说,如果只走过来而没有走过去,情人们可能就会很快分手。甚至如果只走了奇数次,而不是偶数次,也会分手。但即使如此,依然阻挡不住人们来情人桥欣赏她婀娜多姿的万种风情。

耳边传来吉他声和歌声,声音来自桥前广场上的一位流浪歌手,为这里本就浪漫的氛围又增添了一笔。

傍晚往回走的时候,夕阳开始燃烧码头,江面上多了几分凝重,也多了几分热烈。在时空交错中,那些情人许下的天长地久的誓言也被刻进了淡水绚烂的暮色之中。

车站前的空地上,一个打扮奇特的西方人在打太极拳,围了好几圈的看客,我也钻进去看了一阵热闹,老外虽沉默不言,可是一招一式还颇显几分功夫,引得大家连连拍手。

台北一夜大暴走

有人说,“逛菜市场是认识一个城市最好的方式”,那么逛夜市,无疑是认识台北最好的方式。

当天色逐渐转暗、街灯亮起,台北慢慢卸下属于白天的繁忙与犀利,转换成另一张沉静与温暖的脸孔,专属于台北城的美丽就在此时开始流露。

在台北,名气和面积最大的,非士林夜市莫属。一走出捷运剑潭站,只要跟着人潮走,就能知道士林夜市在哪儿,而且走完一圈也绝不会迷路。来到士林夜市,美食的诱惑当然无人能抵。蚵仔煎、士林大香肠、大饼包小饼、蚵仔面线、蜜豆冰等等,爱吃的人必能大饱口福。

而华西街夜市却是另一番风景。这里早年曾靠近寻芳客密集的“宝斗里”,因此有许多以“祛毒壮阳”为噱头的蛇店与鳖店。在白灼灼的灯光下,深谙蛇道的老板,用铁棍逗弄着怒气冲冲的眼镜蛇,让旁观的人捏了好几把冷汗。最后把蛇吊上刑架,现场划开蛇腹,取血割胆。老一辈人相信蛇肉滋阴解毒,喜欢吃三杯蛇肉配清炖蛇汤,再生吞蛇胆饮蛇血;年轻一辈则多敬而远之,把此景作为夏夜一剂退火清凉剂,看得汗毛直竖却不肯离开摊子半步。“不到西门町,就不知道台北的热闹。”这句话是我那个台湾朋友说的。我不以为然,但当在晚上10点多到达捷运西门站时,我一下子被那里的人潮给震住了。滚滚的人流中,绝大多数都是穿戴前卫又一脸稚气的半大孩子,呼朋引伴,嬉笑打闹着走出捷运站,钻进扑朔迷离的霓虹灯世界。在台北的士林夜市,这样的小店面和摊贩超过五百家。

西门町的“町”是一个日语词,就是一片地区的意思。据说在1910年以前,西门町还是一片沼泽地,低于海平面两三米。一下大雨,城区的污水就汇聚到这儿。后来这块洼地被垫上厚土,再经过几十年,西门町成为台北市最重要的消费商圈,年轻人多爱来此消费。比起高档的东区精品店,这里可谓物美价廉。红楼剧场是全台湾第一座示范性的公营市场,其特殊的八角造型有90多年的历史。馆内陈列了一系列完整的台湾电影史料。

台北的年轻人对“在自己身上作怪”习以为常,西门町里隐藏着一条小巷子,专门帮年轻人刺青、穿洞。洞穿在耳垂、耳廓、鼻孔、肚脐等令人意想不到的部位,刺青图案则从怪兽到图腾,什么都有。他们乐于展示、相互比较,而且毫不别扭。

深夜的台北东区看似安静,但可能一不留神,你就会被门里传来的重节拍音乐吓得退后三步。台北的年轻人从不怕没地方彻夜狂欢,只要你有足够的体力和金钱,想跳舞、喝酒,看帅哥、美女,都不成问题。特别是周五、周六晚上,“赶场”成为最流行的运动,一晚上跑三四家的大有人在。译作“沙发吧”的Lounge Bar,两年前开始在台北风行,现在是台北夜店的主流。

逛累了,五脏庙开始抗议。在路边找了一家小店,点了蚵仔煎、香鸡排、炸花枝。当我点到“炸花枝”时,老板告诉我说:“不太好吃耶,你去那家店吧!”说完指着对面那家。我很纳闷,既然不好吃又为什么还在卖呢?老板特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学炸的,还没学熟练。”

我最终还是没去对面那家,只因为那一瞬间,我被这里人的坦诚所感动。

当晚一直逛到子夜,才意犹未尽地搭捷运回去。台北的捷运无论服务还是乘客的文明礼貌程度,都远比其他地方好。台北人习惯排队,也很少吵架。车厢里不但明亮,而且除了音量很低的报站名,没有电视广告的噪音,也禁止饮食。

我发现,还有专门的静音车厢,没有“请大家尊老携幼,主动让座”之类的大声说教。另外,台北市政府为夜间女性设置了专用车厢,以保护她们不会被色狼侵犯。

回到家的时候,友人正在看新闻。日本核泄漏的阴云还没散去,十多万抗议者在首相官邸前集会,抗议政府重启核电站。

我开玩笑地对友人说,要是日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未来的日本人,可能要到台湾来寻找传统口味。我心中绝对盼望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土地上世世代代安居乐业;不过,作为日本曾经的殖民统治区,台北的街头,确实也流露出一股浓浓的中日融合风格。

没错,无论是爱穿裙子的女生,还是各种简约系的潮流设计,无一例外地受到了日本潮流的浸染。在台北的巷弄街角,很容易发现装潢精致的日式食肆、地道的关东煮、特色烤肉、清酒……数种异域风情在这里汇集、碰撞,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城市文化。

深夜,疲惫至极却不想睡觉。临窗而望,这座海市蜃楼般的不夜城,犹如一块优雅安静的朴石,静静散发出另一种平和的宁静感。遥远的101大楼,像一支巨大的温度计,测量着每一个台北人梦想的温度。

夜,台北,不为浮世,不求繁华,只摇曳着每一个平凡人的小梦想,只缱绻着他们最最真实的情与爱。

诚品书店:读书永远不打烊

台湾流传一个说法:如果说世界最高的101大楼是台北的地理地标,那么,诚品书店则是台北的文化地标。诚品书店所体现出的台湾独有的人文气质,造就了台湾人的“嗲”,那里的书香墨气正是台湾“嗲”的文化内核。

来台北的第一晚,我就急不可耐地问友人:“你能不能带我到诚品书店转转?”友人笑了:“诚品书店有那么大的名气吗?许多大陆来的人都问同一个问题。”

有一次凌晨两点,拖着一身的疲惫和一肚子的酒精在敦化南路闲逛,友人忽然捅捅我:“哎,这不是你要找的诚品书店吗?”

走进灯光通明的敦南诚品书店,一股浓烈的咖啡香扑面而来,伴随着书香,两种香气在空气中奇妙结合,散发出迷人的味道。书店内的空间明亮、开阔,颇具欧洲图书馆风情,沉稳、优雅的装饰创造出充满人文艺术气质的气氛。

书店里人很多,有的站着翻书,有的坐在书店特意设的台阶上阅读,柜台结账的人细语轻声,即使有人走动,脚步也是轻轻的,整个书店静悄悄的。有几对情侣手捧着书,并肩坐在地板上,一边看书,一边轻轻地说笑。有一老者,穿着西装坐在地板上,头垂到胸前,书则扔在身旁的地板上,仔细一看,人已经睡着了。在华人世界,不少人到台湾只是为去一趟诚品;台北市被评为“国际最佳居住城市”的原因之一,据说也是由于这里有书香满溢的诚品。

诚品的店面不是很大,可能只是北京的“三联韬奋”的一半。木色装饰和书架上镶嵌的金属条格外抢眼,给人一种既厚重又时尚的感觉。书店里所有书柜面板都保持15度倾斜,体贴读者。书架也绝不高耸入顶,即便最顶层的书,不用踮脚就能完全伸手可及。整个店内铺着干净的实木地板,或站或坐,随你高兴。不过只有当你坐在地上翻看书时,才会发现书架的下方贴着一张提示,告诉你请不要妨碍其他读者选书。

书架上方悬挂着“文学”、“音乐”、“宗教”、“历史”、“外语”等标示板。在历史专区,这部分是中国古代史,那部分是中国现代史,还有台湾本地史。我在中国古代文学书架旁逗留了许久。这里,有大陆出版的经典作品,也有台湾学者新近杀青的文章,仿佛在老朋友中间结识了一些新朋友。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畅销书区域摆放着新出版的《毛泽东语录》,火红的封面异常醒目,该书的促销广告提示这是台湾人“前进大中华经济圈的必读圣经”。

诚品的书架上摆放的每种图书一般只有二三册,绝不会多摆。书籍种类的密度大,当然会吸引你和书亲近一些。走上前去,仔细观看,会伸手去摩挲。当两者接触的那一刻,那散发着迷人墨香的书籍也仿佛有了生命,会和你倾心交谈,一种别样的感受就会涌上心头。“诚品”一词源自古法文Eslite,意指精英,书店翻译过来却兼具儒家雅义和商家本色。店如其名,诚品的兼收并蓄和持之以恒也是出名的。选书进货坚持自己的理想和标准——不为了利润刻意追捧畅销书,强调人文经典和“书院”理念,大量引进专业与外文书籍。虽然书店曾创连亏15年的纪录,但负责人依旧不改初衷。

就像做学问一样,好书多寂寞。诚品书店不仅有畅销书,也有许多冷门好书,那些无人问津的好书轻易不会送进仓库,难怪读书人爱到这里来。书有雅俗之别,卖书的场所也有高下之分,嗅得到其中蕴含着的人文关怀、艺术品位和生活气息,或者说嗅得出其中的“书香”,这样的书店才堪称上品,诚品应属这样的书店。

24小时不打烊,这就是“诚品”的首要特色。“诚品”是台湾目前最大的书店,连锁遍布台岛各地。敦化南路这一家是它的总店。书店楼高五层,占地约10万5000平方英尺,备书量12万册。把“诚品”办成一家全台北唯一一家不打烊的书店,是1999年实施的营业策略。起初书店只打算做“三个月不打烊”的试探性经营,但没有想到读者对“全天候”营业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好,便一直坚持到现在。

在诚品,你可以随意挑选任何书籍,即使是外包装完全密封的书籍,诚品的工作人员也在展书台上,在你来到之前,拆封一本来展示,以方便读者阅读挑选。就算是昂贵的航空版最新外文杂志,也都可以先阅读再决定要不要购买,这可是诚品开门以来坚持的基本服务。如果在架上没寻找到想要找的书籍,亲切的服务人员永远会在询问台等待你的咨询,协助你找书定书。“诚品”每年都会举办约500场演讲与展览,用书店攻占人心,让阅读永远不打烊。难怪去过诚品的人都这样“嗲”地描述它,是“款待人款待书的空间”,也是“带给人幸福的场所”。电影《一页台北》剧照。

在一位大陆学者的笔下,诚品是他喜欢台北的原因:“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安静的角落将自己安顿下来,享受与书籍独处的时光,或只是捧着一本书在坐椅上舒服地打盹。我在那儿流连的时候,晌午的阳光正从玻璃窗外照进来,在木地板和书架间投下长长的阴影,有人便坐在那光影中陷入了阅读。我想这样的地方一天天待着都不会让人厌倦,光是这诚品书店就足以让我爱上台北。”

书只是一个开端,诚品里还有很多让人流连忘返的理由,设计巧妙的文具用品,环保实用的手工创作,另类个性的LOMO专区,限量有趣的商品,一旦进了诚品,就好像是来到梦想的国度。诚品将书店定义为多元的、动态的文化事业,而非仅是书籍零售业。来自海峡对岸的我,在这里的心情被英国作家毛姆说中了:“当你面对着人类积累下来的无穷智慧,你的心中只会满怀敬畏,甚至会夹杂着淡淡的悲哀。”

相比较大陆的图书而言,诚品的图书价格并不便宜,然而,买书本身就是一种精神的享受,有一种不期然的期待。电影《一页台北》里,小凯蹲坐在诚品书店一角,独自念着法语书的画面给了我惊喜与感动,那是一种无以名状的温暖。曾几何时,我梦想自己能拥有那样一家温暖的书店,捧着心爱的书本,让自己的心胸海阔天空地游历。没有物质和感情的纷扰,就让这淡淡的书香,伴我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让我在这四季都不感觉寒冷和孤寂。

有这样一家书店,是读书人的福气,也是一座城市的骄傲。

意外的邂逅:阳明书屋,林语堂故居

去阳明山并不在计划之中,只是那天看完桂纶镁的《第36个故事》后,被满满一车子的海芋所诱惑,遂决定前去阳明山竹子湖看看那片白色的花海,感受她的雍容与典雅。

海芋有个优美的正式名称叫做“马蹄莲”,这是因为它的苞片盛开时有如倒立的马蹄,而植株又如同莲花般生长在水中。它原产于南非的泥沼地,早期被当做野草并拿来喂猪,当地人称之为猪草,所幸后来被引入欧洲栽培,才得以摇身一变而成为今日的世界名花。

搭乘捷运到达北投站,然后转公共汽车230可以到半山处的停车场,下车后再步行15分钟左右,就进入阳明山国家风景区。

阳明山最大也最有名气的,莫过于阳明书屋。找到阳明书屋的时候,才明白原来此处大有来头,是蒋介石在台湾的15座行馆之一。

阳明书屋建于1969年~1970年,是蒋介石生前盖的最后一座行馆,原名中兴宾馆,作夏季避暑和接待外宾之用。1998年6月才正式对公众开放,并改为现在的名称。它包括主建筑和周围的花园森林,一共占地15公顷,背倚七星山,前眺台北盆地,左右分别是纱帽山和大屯山,外侧还有观音山、淡水河和基隆港。阳明书屋背山面水,视野开阔,又掩映在群山绿树中,地理位置非常好。

进了门,就是一片宽阔的三角地带,据说是直升机的停机坪,用于战时撤退和外出就医,不过一次也没用过,因为蒋介石病逝前的时光都是在台北市内的士林官邸中度过的。沿着小路往里走,一路上并没有高高耸起的路灯,用于夜间照明的只是路边低矮的防空灯,路两边种的是满满的竹林,据说这样可以增加隐蔽性。

主楼是一栋二层的茶绿色中式建筑,掩映在苍郁高大的树木间,不显眼的高度和外观的保护色使它显得比较隐蔽。

一楼大厅完全是中国园林的设计。左右及中央皆有长廊,廊上悬挂传统宫灯,大门上龙形门环,天花板上的“寿”字图案,——营造出古意。中央长廊分开两个庭园,桂花树散发扑鼻清香,取“富贵(桂)临门”之意。

二楼是蒋宋夫妇的卧室。宋美龄卧室居于东侧,采光和通风俱佳。室内豪华气派,单人床居于中央,卧室连着画室。蒋介石的卧室位于其旁,略显昏暗,中央放一双人大床,床头接续两张座椅。

蒋宋二人的卧室内各有一卫生间,风格迥异。宋的卫生间,墙砖为粉红色瓷砖,浴缸、坐便器也都是红色,梳妆台镶嵌金边,玻璃镜子裁成桃心状,完全是西式风格。据说材料都从美国空运而来。而一旁蒋的卫生间,简单多了。

坊间流传阳明书屋的山势地形不利于居住于此的蒋介石,原因有二:“蒋是五星上将,但坐南朝北的阳明书屋却面对着七星山,七星克五星;另外,与阳明书屋正对的淡水河和基隆河,形似弯弓射箭,弓箭所指,正是阳明书屋。”

不论何种揣测,阳明书屋建成后,蒋介石在此所住时间不长并祸事不断,五六年后,撒手人寰。

在路经阳明山仰德大道的一个岔路口时,蓦然间发现一个不太起眼的林语堂故居的提示路标,于是,我临时决定改变参观路线,不去看那娇弱不堪的海芋了,去拜谒这位神秘而又多才的幽默大师。

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国的乡村,屋子里安装着美国的水电煤气等管子,有一个中国厨子,娶个日本太太,再找个法国情人。”发表此说的就是作家林语堂。

林语堂故居的整体格局是中式的四合院架构,同时又巧妙融入西班牙的雕梁画栋装饰,颇有蔚蓝色的地中海式风情。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些匠心独具的“谋篇布局”竟都是由学贯中西的林语堂亲自铺陈设计的。正所谓,屋如其人。

很多人不知道,林语堂不仅是文学家、旅游家、语言学家,他还发明了不少东西,像世界上第一部中文打字机、会挤出牙膏的牙刷等等,都可以在故居看到,让人了解他绝不是个学究型的知识分子。为了制造中文打字机,林语堂在20世纪40年代投入所有积蓄,并亲自设计出检字分类方法,据说那就是后来中文打字机的雏形,可惜当时因战乱而无法成批生产。

故居陈设相当简单,大致维持原貌,还用展示架撑起了大师生前的一袭长袍。访客从藏书、手稿、几个厅堂卧房的摆设和影片放映,可以一窥林语堂的生活和创作习惯。由客厅改成的餐厅,墙上仍挂着从上海搬来的“有不为斋”题字,紧临阳台还有个小厅,访客可以歇歇脚,泡壶茶或叫杯咖啡,再挑一本书,享受慵懒的山间情调。

在书房里,印在一个皮盒盖面上的圆形家徽颇令人玩味,它由“凤”字的象形线条组成,而其间又暗含一个小小的“林”字。林语堂夫人名为廖翠凤,此枚从林语堂夫妇二人名字中各取一字的图章传达出了两人的心心相印。

闽南穷牧师的儿子林语堂21岁时,与厦门鼓浪屿富商之女廖翠凤定亲,25岁在上海喜结连理。娶亲那天,林语堂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一纸婚书,对着新婚妻子说:“婚书只有在离婚的时候才有用,我们一定用不到。所以,我把它烧了!”此突兀之举令所有人瞠目结舌。而就是这样一位与林语堂性格迥异、门第悬殊的大家闺秀,和林语堂琴瑟和谐相濡以沫,幸福地相伴了一生。林语堂关于美满婚姻的秘诀是,现代人的毛病是把爱情当饭吃,把婚姻当点心吃,用爱情方式过婚姻,没有不失败的,所以,他主张把婚姻当饭吃,把爱情当点心吃。

走一圈下来,会发现整栋别墅称不上很大,但挺符合这位生活家所说的:“宅中有园,园中有屋,屋中有院,院中有树,树上有天,天上有月,不亦快哉。”

在园林环绕的宅院后方,地势较低处,一个平铺于草地上的长形墓体赫然映入眼帘,上面镌刻有林语堂好友、国学大师钱穆题写的“林语堂先生之墓”几个厚重大字。1976年3月26日林语堂病逝于香港,4月1日,一部《圣经》伴随着林语堂的遗体葬于阳明山故居的后花园中。

我站在他的墓前,静默了好久。浓浓绿阴中泄露出一线天光,逝水流年,光阴交错。那些作品里,一切疯狂的、执著的、痴想的文字,就这样和先生一起留了下来,它们被交付给每一年的春风,交付给一片花海和一条河流。

转身离去时,我暗暗回眸,微风吹过,墓旁的松树微微颔首。绿,此时却显得这般宁静与安详,它淹没在脆弱而汹涌的白雾里,得到了某刻单纯的栖息。

第五站 西递宏村——人在画中走过

桃源深处有人家

从黄山下来夜宿汤口。这里是山的南麓,山下溪旁就是著名的黄山温泉。古时叫它为汤泉,宋代曹径有诗:“山与红尘远,人凝碧落游,振衣新浴罢,彻底自风流。”次日早起一路奔西递而去。

黄山市属于皖南地区,是一个典型的山区,境内高山纵横,峰峦叠嶂,素有“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之称。这一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使得徽州历史上很少受到战争的破坏,成为历代逃避战乱的理想的世外桃源。一路上都能看到依山傍水的、粉壁黛瓦马头墙式的徽派古民居建筑、祠堂、牌坊林立。

有道是,看皇家建筑到北京故宫,看民间建筑到西递宏村。西递和宏村,因上了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名气很大。西递有120多座保存完好的古民居,那是古徽州精彩的延续,保留着传统。从这些近乎绝美的建筑群里,仿佛随时可以找回失落的东西。

来到西递,呼吸到了那里的气息,听到了血液流回心脏的声音。

从村口的村民口中得知,西递村始建于北宋年间。西递,取水势西流之意,“中有二水环绕,不之东而之西,故名”。据当地胡姓宗谱记载,他们的始祖不姓胡而姓李,是唐昭宗李晔的小儿子。后由于梁王朱温篡位,逃难到徽州,改姓胡,因见这里有“虎步前蹲之势,犀牛望月之奇”,遂定居下来。大概正是这种不同寻常的历史渊源,造就了西递人特有的文化底蕴,让西递人在历史上留下了这么灿烂非凡的一笔。

进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青石牌坊,是因为西递人胡文光的忠勇有功,明神宗恩赐建造的牌坊。牌坊一面写着“荆藩首相”,另一面写着“胶州刺史”,又以小字写明“登嘉靖乙卯科朝列大夫”。胡文光是胡氏史上最大的官,这牌坊立在村口,是胡氏家族的荣耀,也是整个西递人的光荣。

信步往前,便撞见一间茶叶铺。一个小伙子坐在门口,低着头,将手伸进一只大铁锅里,不停地翻动着铁锅里的一小撮茶叶,动作舒缓而优雅,像是在书写一幅山水丹青。

我有点少见多怪,问他:“铁锅热不热?”说着想伸手去摸一摸,眼角瞥见小伙子用来吸铁锅蒸汽的布,焦黑焦黑的,手便缩回了。

与古徽州的其他村落一样,西递保存着许多古老的大宅子,例如敬爱堂、履福堂、仰高堂、尚德堂、追慕堂等等。虽说这些宅院各有各的风采与气派,若非怀有特殊使命的专家或学者,普通游人看多了总不免会感觉有些雷同。而西递的古宅,却以独特的方式让你记住它们。

走在西递的石板街上,你会产生错觉。你正是某个归乡的旅人,经过多年的风雨漂泊,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对亲人的思念回到了故乡。抬头仰望,眼里充满的全是浓浓的水墨色,俯身细听,竟可以听见那涧底的泉声。走进高墙重门,穿过堂道,天井奇特的审美构架征服了我的眼球,散落在那儿的一块阳光,有着似醉非醉的朦胧之美。

一位学者这样形容西递:“你信步走进一个村落,就会翻动一页历史,随处踩动一块石头,就会触动一个朝代。”

狭长的巷子里,偶尔透出几束阳光,在对面的墙上映出美妙的花纹,梁、枋、斗拱、雀替、隔扇、栏窗,每一样都是精雕细琢,栩栩如生。这一块块素色的原木,做了徽州的建筑,偏就轻灵生动起来,细看之下,仿佛每一块木头都承载了一个温情而厚重的故事。

西递,不是一个村,而是很多很多铅字聚拢起来的诗,这诗里有流水潺潺,有桃花的粉色,有木屐落在青石板上的绝响,有晚归人的浅唱,那种墨色空气里散发的砖瓦和流动的灰色让我不止一度迷醉。白墙灰瓦是徽州建筑最大的特色。

我来此,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时间回到1600多年前。

那时,陶渊明便在此地担任县令。处理政务之余,生性淡泊的陶渊明更喜欢寄情山水。从岱峰脚下登上竹筏,在清凌凌的河面上戏水漂荡,穿溪越滩……近看碧水浅滩、游鱼可数,彩石纷呈。远眺竹林叠翠、山花簇拥、桃园隐映。

他还在东至县的牛头山上,亲自种下两株菊花,品味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没过多久,郡督邮来县巡查,县吏告诉他应该穿戴整整齐齐地前去迎接。陶渊明长笑一声:“我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向邻里小儿!”即日授印去职,飘然而去,回到家乡务农。

几年后,陶渊明完成了《桃花源记》的写作。公元427年,陶渊明去世。

世事的变幻,夺不走人情的冷暖,带不去春去秋来的交替,这也许是旷古恒定的规则。西递的清纯,在于它远离都市,曾经的与世隔绝才造就今天的世外桃源。“忍”和“孝”是西递文化的主旋律。方圆不大的西递村中曾有很多官宦人家,也许是这些宦途的沉浮和人生的喜乐不定,让他们留下了大量的诗词对联,其中大多是用来勉励后人和总结自己一生的得失。如:“大富贵必须勤苦得,好儿孙是从阴德来”;“怒上心,忍最高,事临头三思为妙”;“快乐每从辛苦得,便宜多自吃亏来”。

西递人最重孝道,信手推开一间院门,就会看到墙上挂有好几个大大的“孝”字,“孝”字上面一横的起笔是一个“兽”脸,落笔是一个人的笑脸,如果除掉笑脸就只剩下兽脸了,意思是说,人若不孝,便和畜生无二。

据导游讲,距西递8公里处有一座大石桥叫“廉让桥”。投资建造这座桥的人从小失去父亲,母亲为了供养他读书辛苦劳作。有一次,母亲经过村外狭窄的木桥时,为了给一位挑担的农夫让道,不幸从桥上跌落水中,儿子闻讯赶来抱着母亲痛哭,表示自己不再读书,要帮母亲分担生活重担。谁知母亲听了,责令儿子马上回到学校去,她说,你以后有出息,便在这儿给我建一座大石桥,方便来往行人,也不负我今生吃的苦。儿子后来在商海拼搏,遇到艰难时便想起母亲的教育,事业稍有起色,便斥巨资在母亲摔倒的地方修起一座大石桥。为了纪念母亲为人让道的行为和仁爱之心,便将桥起名为“廉让桥”。“青山云外深,白屋烟中出。双溪左右环,群木高下密。曲径如弯弓,连墙若比栉。自入桃源来,墟落此第一。”这是乾隆时期户部尚书徽州歙县人曹文埴写给西递的一首小诗,他是西递胡家的亲家。薄雾中的西递,更添一分古老,一丝沧桑。我想,那些拿着画板素描的学生,那些肤色不同的游人,到底有多少人真的愿意做一辈子西递人呢?

傍晚时分,躺在敬爱堂前的长椅上,看天空流云漫卷。天色一点点地暗了,村外的田野,有彼伏的蛙声,月色落在马头墙上,落在不远处红灯笼下对弈的棋局里,幽幽之间,天地缥渺,再闻蛙鸣,竟会有如幻的感觉。

寻找李慕白的马蹄

鲁迅先生在《秋夜》中有一段话:“我家门口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我揣摩不透先生的心思,为什么要把两棵树分开来叙述?

在有“中国画里的乡村”之誉的宏村村口,我又见到了两棵树——不是枣树。

乡民告诉我,这两棵大树,一棵叫枫杨树,当地叫红杨树;另一棵叫银杏树,当地叫白果树。这两棵树的树冠形状像一把巨伞,把这村口数亩地笼罩在绿荫之中。

宏村因形似一头卧着的牛,所以也叫伏牛村。那巍峨苍翠的雷岗山岗当为牛首,这两株参天古木便是牛角,由东而西错落有致的民居群宛如庞大的牛躯。以村西北一溪凿圳绕屋过户,九曲十弯的水渠,聚村中天然泉水汇合蓄成一口半月形的池塘,形如牛肠和牛胃,便是大名鼎鼎的月沼。水渠最后注入村南的湖泊,南湖,又称牛肚。村民们又在绕村溪河上先后架起了四座桥梁,作为牛腿。

我去宏村的时候,恰逢村中高寿老翁辞世,一大群人排着长队,抬着寿棺绕着白果树转圈。最前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星星点点,落在老人的脸上,仿佛是一本智慧的书。他一边焚着香,一边念着经文,祈祷给死者永久的安息。电影《卧虎藏龙》中,李慕白就是从这座桥上牵马走过。

这个场面其实是一个仪式,一个灵魂升天的过程。

而那棵白果树,则是村里的风水树,能把死者的灵魂送到天堂。

转一圈,便能消除一番业障,脱离轮回的苦难。

那棵树上栖息的鸟,被他们认为是离天堂最近的神鸟,能指引人的灵魂到达天堂。所以他们从来不打鸟,相反在雪后鸟儿无处觅食的时候,还会给它们食物。

绕着树转一圈,这其实是人生走的最后一段路。

这是一个古老的仪式,严肃得像一则寓言。

站在这两棵参天的树下,我仿佛闻到了前世的魂魄之香。

快走,快走。南方小村多内秀,不入深处,见不到真正的风情。

入村前必经南湖,这个半月形的水塘,是过去商妇们浣衣、小聚、闲坐之所,其中不知埋藏了多少相思泪。踩上石板桥,感觉就来了——

电影《卧虎藏龙》中,李慕白一袭灰色长衫,牵马走过水塘间的小径,镖局的人喊着:“李爷来了!”破了戒,提前出关的李慕白前来探视俞秀莲,一来是托她送青冥剑到京城,一来是明心见志,期约退出江湖恩怨后终老一生。当李慕白牵马走过南湖上的石桥时,青衫、白马、宝剑在镜面般的南湖上映出了游子疲惫的身影。

我脚下的这座小桥不算高,也不算宽阔,只容许两三人并排而过,可是因一部电影的火爆一下子身价倍增。“杏花零落昼阴阴,画桥流水半篙深。”说的便是这座桥。

走过弯弯的小桥,稍不留神,就走进了一幅亦古亦今的立体画儿里。画儿里滴着水墨和颜料,感到了丝丝潮气。而桥上正立着一位妙龄少女,粉衫黑裤,明眸皓齿,一条浅色的帕子十分随意地系着乌溜溜的长发,撑开一把白色的小纸伞,似乎在娓娓诉说着什么,脚下的湖面也随着她的秀口而荡起一丝涟漪。

湖边零星有几个村妇,挥动着木槌,敲打着衣裳与青石,时而浣洗衣服,揉皱了一池的倒影;老人们点着炉子,或从屋里抬出竹编的簸箕,里面摊满了梅干菜、萝卜干等自制食物。他们见我走过,微笑点头,眼神如水般清澈。

在宏村,鲜有登高的机会,不听村民介绍,你绝不会知道整个村落的形状仿佛一头静卧的水牛。在宏村,没有一块门牌号、一辆轿车、一根电线杆,不靠村民带路,难免会遁入迷阵。

一路上随处可见写生的学生,有的已很有功力,手拿调色板对着南湖,不一会儿,画布上就初步呈现出了一幅赏心悦目的水粉画,浓的深邃,淡的清雅,线条曲折,浑然一体。

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惊呼:“‘雄远镖局’,俞秀莲的‘雄远镖局’!”镖局的主人俞秀莲虽为行走江湖的女侠,因迟迟未嫁,故镖局其实是她的闺房。

一走进去,却体会不到江湖儿女的那种快意恩仇,反而满是柔软的、温情脉脉暖意。原来,俞秀莲与玉娇龙大动干戈、拳脚相向的宽阔天井只是古时学生们晒太阳、读八股文章的露天教室。

如今,这里已成了古迹,即便还留着照壁上一整面的“朱子治家格言”,还留着有钱人捐钱修造的木雕,还留着题额和楹联,也不再是传道、授业、解惑的所在了。《卧虎藏龙》最让人记忆深刻的,除了李慕白牵马过南湖的场景,还有李慕白与玉娇龙竹林间的那场追逐打斗,他们或侧走于挺拔的竹干上,或追逐于摇曳的竹林中,或站立于柔韧的竹尖上,两袭白衣在青青翠竹间翻飞打斗,与其说是武斗,倒不如说是“舞斗”。

来宏村之前,我事先做足了功课,经网上搜索,发现《卧虎藏龙》中的竹林所在地居然有三个版本:一是位于四川长宁、江安两县间的蜀南竹海;二是素有“中国竹乡”之美称的浙江安吉;三是距此只有五公里的木坑竹海。到底这木坑竹海是不是真的拍摄地呢?我无从探究,但嫩竹泻翠、碧浪掀天的竹海怎么说也是值得一看的,且去再说吧。

通往竹海的山路极其狭窄,又是建在山脊上,两旁都是山谷,车子一拐弯,车屁股都要悬空半截。这条路不长,但感觉好漫长,刺激又惊险。放眼四处,漫山竹海满目苍翠,仿佛一路穿过了时空的缝隙,来到了刀光剑影的江湖,耳边隐隐传来侠客的喊杀声。

南方的竹子不比北方这般硬朗挺阔,郁郁葱葱的林荫,秀出的是温婉的身影,一株株,密密相依,朝阳而斜,顺风而动,光影绰绰间,映出的是她笑容可掬的模样,沿着竹林小路,愈走愈幽深,愈走愈清凉,竟恍如隔世。

之所以称这里为木坑竹海,登上竹海最高处的堆青亭才恍然大悟,她的半山腰一直隐居着叫木坑的村落,翠竹深处,白云人家,从竹海这边望去,分明已经感受到对面的生息勃勃袅袅炊烟,如梦境一般,天上人间。

我至今仍不理解《卧虎藏龙》这部影片的主旨。是爱情,还是武侠?

不过李慕白和俞秀莲在堆青亭中的那段对白,却让我记忆犹新:李慕白:我们能触摸的东西没有永远,师父一再地说,把手握紧,里面什么也没有,把手松开,你拥有的是一切。俞秀莲:你刚才握着我的手,有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李慕白:你的手冰凉凉的,那些练刀练出来的硬茧,每一次我看见都不敢触摸。秀莲,江湖里卧虎藏龙,人心里何尝不是?我诚心诚意地把青冥剑交出来,却带给我们更多的烦恼。俞秀莲:压抑只会让感情更强烈。李慕白:我也阻止不了我的欲望,我想跟你在一起——就像这样坐着,我反而能感觉到一种平静。隐藏在竹海深处的木坑村。

一群纯粹的尘世中人,一生都在寻求一种叫做“道”的东西,放下一切,求得解脱。那么谁能够真正地放下一切呢?放下的,绝不仅仅是痛苦悲伤,亦有欢乐。谁又能够泯灭所有的欲望,无欲无求呢?那样的话,才能真正摒弃烦恼。由心生,自然由心灭,所以天无情能长久,佛无情而慈悲。《太平广记》里有一篇《杜子春》,是很有意思的文章。杜原是五陵侠少,家产荡尽而彻悟,遇一老人,教其学仙,对他说,无论遇到何事都不可出声。后来便是一连串黄粱梦一般的幻象,刀斫斧锯,火海油烹,杜终未发一言。忽然有一鬼,将他的幼子向地上扔去,惊痛之下,噫然作声,于是万象俱寂。仙翁叹惋道:“吾子之心,喜怒哀惧恶欲皆忘矣,所未臻者爱而已。”从此不复出现。此人此语,可作李慕白写照。

解脱是痛快的,回归却是痛苦的。那种淡淡的忧伤,交汇成一曲离愁的音曲,在木坑竹海上空游荡。只是朦胧的天空中,却再也找不到那个高傲和寂寞的眼神。

天井里的徽州女人

除去黄山,徽州大抵没有别的悬崖峭壁,反倒是由若干灵动的线条堆积起来的缠绵起伏。要是非要在这青山绿水之中找出些多情仙妖的传说,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徽州的山缥渺却不虚无,水柔和却不深邃。留给这个地方最多的,是高大的城墙上留下的一道道历史。

我们对那些青山怀抱中的徽州古村落存在着太多善意的误解,包括西递,包括宏村,总是把它想象成宁静的、古朴而纯粹的,不为外界的繁华与喧嚣所动,晴耕雨读的绝幽之地。当我们真正闯入这里时,很多人都会大失所望,继而对这里的热闹横加指责,说徽州的人世俗化了,商业化了,这一方灵秀的山水被铜臭味给熏染得变异了等等。

每每看到这些抱怨,我总是无奈地摇摇头。殊不知这些古徽州的村落都是辉煌一时徽商的遗存,那些高宅大院都是用商人的铜钱堆砌起来的。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

这是当地人的一句俗语,徽州人家的男孩子十三四岁就被赶出家门去做工、经商,不混个光宗耀祖不能回来,其间吃的苦受的累又有何人能知晓。有头脑的学做生意赚了,飞黄腾达,衣锦还乡。修宗祠,建住宅,光宗耀祖,一家人以你为荣。失败的,流落街头,客死他乡,无人问津。

从那时起徽州商人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成功。以至于影响到中国明清两代商界五六百年。无徽不成镇,无徽不成商。盛极一时。

徽州男人硬是用一双脚,走出了几百年的基业。女人们习惯背依宅院,面向荷塘,盼着那个夜夜相梦的身影。

徽州山水虽妩媚,却远不及徽州的女人。徽州女人有一种别样的美。她们鹅蛋形的脸上有着一双凄清哀怨的眼睛,娇小的嘴角却逸有刚毅的唇线。她们古典的水蛇腰即使是裹在她们自己纺出的蓝花粗布里或是扎染的曳地长裙里,也一样可以看出那灵动和坚韧,那坚韧是视觉以外的美。

徽州女人的故事之悠长,是一辈子都说不尽的,她们生是为了这徽州而生,死也是为了这徽州而死。倾尽一生来演绎一幕幕如梦如幻的话剧,而她们的谢幕却丝毫不华丽,静得像一滩水,一滩徽州的水。

无意间听到徽州的一首民谣:“悔呀悔,悔不该嫁给出门郎,三年两头守空房,图什么高楼房,贪什么大厅堂,夜夜孤身睡空床。早知今这般苦,不如嫁给卖油郎,白天同桌,晚上同床。”

在宏村的一个铺子里,我看到一张由两个半圆石桌拼成的大圆石桌,铺主人说那叫“合欢桌”。徽商走之前家里给娶个媳妇,一辈子也见不着几回面。家家厅堂里都有一张合欢桌,从桌子的摆放可以看出男主人是否在家。男人离家,圆桌一分两半,东西面墙而立。男人回家,桌子合圆放在厅中间,因名“合欢”。在西递宏村,有很多这样的“合欢桌”,有木制的,也有石制的。“合欢桌”只有在男主人回家时才能拼放在一起。

也就在这个桌子旁,我第一次听到了一个关于徽州女人的故事:

婉容在15岁时坐上一顶花轿成了别人家的媳妇,那一张火红的盖头揭开了女人的一生,也埋葬了女人的一生。

丈夫是一个徽商,排行老五,所以刚嫁作他人妇的婉容被别人唤为“五嫂嫂”,新婚的日子总是甜蜜的,郎情妾意,如白糖里洒满了蜂蜜,甜腻而后味十足。少男少女的心思,也同天上的繁星一般清晰,只愿此生常相随。

然而好梦不长,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丈夫背起沉重的行囊与婉容挥手告别。细雾迷住了婉容的眼,远处的空气中也飘着淡淡的忧伤。天地间遥遥的雨线串起漓江的水,轻泛层层涟漪勾起婉容的满腹心事。她的泪水溢满惆怅,望着丈夫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烟波浩渺里。那是他们婚后的第七天。

丈夫走的第一天起,婉容就开始了细数归期。

丈夫在外面求名利,婉容一手操持这个家,洗衣,做饭,收拾茶园……一年一年,昔日如玉葱般的手指也渐渐磨出了老茧,只是不见丈夫回家的身影。每年,都会收到丈夫寄来的一份家书,说不久便回,不久便回,可每年,这个誓言都在重复。寂寞无助的日子里,婉容以刺绣为生,到每年年底,就将日常辛苦积攒下来的积蓄,换回一颗珠子,用以记岁。

皖南大地那随处可见的贞节牌坊上几处风中摇曳的茅草几度枯了又荣,新安江水流淌着太多徽州女人的泪水,不知多少次地潮涨潮落。

白天还好,婉容最怕的是黑暗的夜晚,黑暗得让人窒息。漫漫长夜最难熬,孤枕难眠,寂寞难耐。无奈中,抛洒出一把铜钱,吹灭油灯,俯在地上,一个一个地摸索起。复而又抛,如是三番。直到东方发白,雄鸡啼鸣。

日子在盼望,渴望,失望中度过一年又一年,五嫂嫂也熬成了五婆婆,仍不见丈夫回来。五嫂嫂已记不起丈夫的模样,只把心底的一丝牵挂当做爱情来点缀。等待已经不再是需要,而是煎熬。在五嫂嫂47岁时,终于含怨而死,那一刻,丈夫还是杳无音信。

后来丈夫还乡,婉容却早已不在了。打开妆匣,里面已积聚了二十几颗珠子。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一颗珠子一年泪啊,这里头凝结着多少相思和哀怨!

一世夫妻仅七天,这就是旧时的徽州女人。

一个天井,就是女人的全部,女人的一生。

她多想透过重重窗阁,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一条辫子,一副枷锁,沉沉噬尽了她的风华。“从一而终,无怨无悔”,短短八个字,却要女人用一生来诠释。如果说徽商是个传奇,那么徽商背后的女人,便是那传奇中最美、最动人的一抹色彩。每一个徽商的成功史里,都有徽州女人那无穷无尽的等待,寂寞与哀伤。世间女子,也许沾上“徽州”二字,便注定了她们一生的等待和一世的寂寞吧。

徽州女人是在寂寞与等待中绽放的莲花,纵然时光飞逝,岁月无情,纵然夫郎的归期还是那样遥遥无期,她们依旧绽放,用全部的生命和爱去绽放,直至升华,成为世人眼里心里永恒的丰碑。

难怪有词写徽州女子:窗外一轮明月,凄切。空自照秦楼。玉萧吹断碧云秋,愁么愁,愁么愁。明月夜,佳人倚楼独吹萧,愁乎?

今天我有幸,能看到原汁原味的四幕黄梅戏《徽州女人》。《徽州女人》称得上是近年来黄梅戏的代表作品,韩再芬用那特殊的嗓音,唱出了一个闭塞古老的村落里,那位善良美丽的女子的那段哀婉动人的故事:

15岁的女人高高兴兴地坐着花轿,被抬进婆家,可丈夫却剪下辫子走了……10年过去了,女人一直盼着丈夫归来,丈夫杳无音信。善良厚道的公婆和村里长辈忙着为女人改嫁,可丈夫的电报回来了……

又是一个10年。女人觉得丈夫不可能回来了,哀叹自己的命运。她感到绝望,但又留恋人生。小叔子给女人送来养子,她有了新的期盼……转眼又过了15年。丈夫回来了,带回了在外面娶的妻……

一场戏,犹如一处山泉,清新流淌,连绵不断;又如云霾,厚重低沉,压迫人心。一个女人,就这样用同样一种守望的姿态,淡然度过了一生。

戏中从头至尾没有出现什么激烈的矛盾冲突,只是一个女人,在缓缓讲述一个遥远又近在咫尺的故事,将前生后世里的孤单长路漫不经心地拉出来。匆忙赶路的人们都停了下来,静静地聆听。

剧终,众人渐渐散去,我呆呆坐在那里,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喃喃细语:“现在的徽州女人,真幸福!”“傻样!”男子的声音说。

第六站 凤凰——因为一个人,来到一座城

凤凰,你在哪里?我找不到那个地方!

我不知道来到凤凰古城旅游的人,有多少是为了沈从文而来,但凤凰对于我,就是一个人的凤凰,即沈从文先生的凤凰。

踏上凤凰老城石板街的那一刹那,突然有一种感动,是出自内心但又说不上任何理由的感动。眼眶似乎有些湿。不是想低语着“狗,狗,你做什么!不许这样子”的翠翠,而是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一方神山秀水,才养育出了沈从文这样的一个精灵?

沈从文出生于土匪横行僻壤湘西,沈家称不上是书香世家,沈从文也只有小学文化,甚至可以说沈从文是行伍出身,15岁从军,随军转辗于湘西、川东、黔南。一路所见所闻,多奇异,多乡土,多不同于常人,先有非常之情,后有非常之作。而立之年,沈从文写下了举世瞩目的著作《湘西散记》。

一直对凤凰城有别样的向往,凤凰之行,也因而带有朝圣的色彩。

很快,这种色彩就被失望冲散了。

现在的凤凰,已没了翠翠摇曳的身姿和软软的口音,也没了沱江中蹦跳戏水的孩子;江上悠悠荡着的船里全是穿着橙色安全背心的游客,喧嚷而无特色;酒吧、餐馆、客栈和各类工艺品店几乎把古城每一条石板路两侧的空间填满。

吊脚楼曾是凤凰最具代表性的民居建筑,也是凤凰的魂。而今的吊脚楼,却是钢筋水泥的骨架,外面再覆上木板。一走进去,抽水马桶、液晶电视、席梦思床,完全没有了那种“原汁原味”的新奇感。想象中的吊脚楼和现实的吊脚楼。

我沿着沱江两岸的青石板路,一家一家地打听:您是土生土长的凤凰人吗?

让人大失所望的是,沱江两岸的吊脚楼里,原住民已经不多了。绝大多数原住民,已经将原来的吊脚楼租赁给外来经商者开旅馆、酒吧和商店,他们用租金在凤凰新区买了新房,安家落户。

50多岁的客栈老板廖阿婆跟我说:“我刚嫁到凤凰时,那个沱江水清啊!春天水浅的时候,我们不是在吊脚楼下的踏步平台上洗衣服的,而是到沱江的江中心洗。脚站在水里,有点痒,低头一看,是一条条小鱼来啄你的脚。你想想那是什么感觉?”

最想去的是沈从文故居,到了门口,却被告知,故居的门票和古镇其他8个景点的是联票,顿时心就凉了半截。我憎恨这样的强奸式兜售,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顺从。

先生故居位于古城内中营街的石板小巷深处,共两进两厢,颇像北京的小四合院,整个故居都是砖木结构,青瓦白墙,木格花窗。当时参观游人不多,我在先生故居的屋前屋后,在花木荫绿的天井庭院转悠,在雕花窗棂的先生书房中徜徉流连,看遍斑驳的墙砖和绿苔覆盖的青瓦,却闻不到一丝书香。

沈从文是伟大而质朴的,可惜他的气质被他的乡人泛滥为庸俗。

凤凰,你在哪里?我找不到那个地方!

凤凰的街巷到处都在卖沈从文的书,几乎所有的书摊、书店都摆满了沈从文的书。好像凤凰就应该只卖沈从文的书,凤凰的眼里只有沈从文,来凤凰的人也只需要认识沈从文。沈从文就是凤凰,凤凰就是沈从文。

夜里,在客栈里,静静地读沈从文笔下的凤凰。随着一个个精灵般的文字跳过,这个梦中的小城终于纤毫毕现了——这里小河两岸全是如此美丽动人,我画得出它的轮廓,但声音、颜色、光,可永远无本领画出了。你实在应来这小河里看看,你看过一次,所得的也许比我还多,就因为你梦里也不会想到的光景,一到这船上,便无不朗然入目了。(《沈从文别集》第11页)由北岸向南望,则河边小山间,竹园、树木、庙宇、高塔、民居,仿佛各个位置都在最适当处。山后较远处群峰罗列,如屏如障,烟云变幻,颜色积翠堆蓝。早晚相对,令人想象其中必有帝子天神,驾螭乘鲵,驰骤其间。(《沈从文文集》第九卷第356页 )两山翠碧,全是竹子。两岸高处皆有吊脚人家,美丽到使我发呆。并加上远处叠嶂,烟云包裹,这地方真使我得到不少灵感!我平常最会想象好景致,且会描写好景致,但对于当前的一切,却只能做呆二了。一千种宋元人作桃源图也比不上。(《沈从文别集》第38页)雾气正被朝阳逼迫,逐渐敛缩侵润的范围。城中湿雾也慢慢地散开,城中较高处的房屋,在微阳中渐次出现时,各披上一层珍珠灰光泽,颜色奇异,很像梦魇中宫殿。从高处向下眺望,更可得到一个令人稀奇的印象。(《沈从文文集》第七卷第327页)住临河吊脚楼对远方人有所等待有所盼望的,也莫不因鼓声想到远人。在这个节日里,必然有许多船只可以赶回,也有许多船只只得在半路过节,这之间,便有些眼目所难见的人事哀乐,在这小山城河街间,让一些人嬉事,也让一些人皱眉。(《沈从文文集》第六卷第86页)那桥上有洋广杂货店,有猪牛羊户案桌,有炮仗铺与成衣铺,有理发馆,有布号与盐号。我既有机会常常到回生堂去看病,也就可以同一切小铺子发生关系。我很满意那个桥头,那是一个社会的雏形,从那方面我明白了各种行业,认识了各样人物。(《沈从文别集》第285页)曲折无尽的山路,一望无际的树林,古怪的石头,古怪的山田,路旁斜坡上的人家,以及从那些低低屋檐下面,露出一个微笑的脸儿的小孩们,都给了这个远方客人崭新的兴味。(《沈从文文集》第四卷第333页)城下是一条长河,每天有无数妇人从城中背了竹笼出城洗衣,各蹲在河岸边。扬起木杵捣衣。或高卷裤管,露出个白白的脚肚子,站在流水中冲洗棉纱。河上游一点有一列过河的跳石,横亘河中,同条蜈蚣一样。(《沈从文文集》第六卷第255页)绕城长河,每年三四月春发水后,洪江油船颜色鲜明,在摇橹歌呼中连翩下驰。长方形大木筏,数十精壮汉子,各据筏上一角,举桡激水,乘流而下。就中最令人感动处,是小船半渡,游目四瞩,俨然四围是山,山外重山,一切如画。(《沈从文文集》第九卷第357页)

沈从文把这些记忆碎片串连成一条五彩缤纷的虹,如梦如幻,无限朦胧。他把凤凰写得太饱满,太充实,太入骨了。沈从文之后,世上的文人墨客不必再对凤凰做徒劳的描述,所有的这些描述都会因沈从文的存在而显得蛇足。

30年前,沈从文荡着轻舟穿过沱江回家了,带走了翠翠,也带走了凤凰的魂。

30年后,我在这里,却再也见不到他。我无力穿越,只能在江边观望。

从文让人

沈从文的墓地位于听涛山上,听说此处原本是一个地主家的后花园。

到得听涛山,从山道向右拾阶而上,不远处便能看见一块石碑,上写“沈从文墓地”5个遒劲大字。在不远处置有一块竖长的石碑,上面刻有画家黄永玉为表叔沈从文题写的碑文:“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墓地建在一块狭长的小草坪上,没有墓圈,没有坟冢,只有一块从山崖上掉下来的五彩石,周围生长着杂草绿竹,地面上是一片散落的鹅卵石。就这五彩石两侧不大的光面,一面刻着根据沈从文手迹略略放大的四句偈语:“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另一面刻着沈从文的妻妹张充和女士撰写的挽联:“不折不从,星斗其文;亦慈亦让,赤子其人。”这副挽联其实是一首“藏尾诗”,把句尾的四字连起来,就是“从文让人”。

是的,沈从文从来都是“让人”的,从来都是默默地承受着加诸他头上的一切不幸。从小学学历到大学讲台、从乡下放牛娃到文坛巨匠,一生沉浮,经历了荒诞离奇,但又极为平常。上个世纪30、40年代,他是北方文坛的领袖,40年代末,因郭沫若“桃红色作家”的指斥而退出文坛,在那个无产阶级文学占主流的年代里,沈从文长期被尘封而不被世人理解。但他靠着“乡下人的倔”,依然笔耕不辍,成为中国纯文学的坚定捍卫者。黄永玉手迹:“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1988年,86岁的沈从文先生怀着“对人从不设防,无机心”的“婴儿状态”和心理,辗转走完了他的“知识分子总有机会获到苦难” 的坎坷和多灾的一生。

直到沈先生辞世8天之后,国内最具权威的报刊才“外转内销”套发了沈从文病逝的消息。老友巴金先生沉痛致哀道:“没有一滴眼泪,悲痛都在我心里,我也在埋葬自己的一部分。那些充满信心的欢聚的日子,那些奋笔和辩论的日子都不会回来了。没有哭泣,没有呼唤,也没有噪音惊醒他,人们就这样平静地跟他告别,他就这样坦然地远去。”

沈从文墓地虽说没有古柏常青,但在修竹与林木的笼罩下,却是那样的深幽静谧,有清泉自石上流,有鸟语鸣啾,有山风呜咽,有游客驻足流连。这种静,恰好与一里地外凤凰的闹形成了对比。

在沈从文墓地的出口处,有一块看起来并不显眼的石板,上面是黄永玉亲笔题写的“从文兆和书信”。细细读来,无不为之动容:60多年过去了,面对书桌上这几组文字,我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在翻阅别人的故事。经历了荒诞离奇,却又极为平常,是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多多少少必须经历的生活。有微笑、有痛楚、有恬适、有愤慨,也有撕心裂肺的难言之苦。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所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他不是个完人,但却是个稀有的善良人。对人无机心,爱祖国,爱人民,助人为乐,实质朴素。对万物充满感情。照我想,作为一个作家,只要有一本传世之作,就不枉此生了。他的佳作不止一本。越是从他的烂纸堆里翻到他的遗作,哪怕是零散的,有头无尾,有尾无头,就觉得斯人可贵。太晚了!为什么在他的有生之年,不能发觉他,理解他,从各方面帮助他,反而有那么多的矛盾得不到解决,悔之晚矣。谨以此书,奉献给热爱他的读者,并表明我的一点心迹!

看了此书,我久久地沉浸在一种震撼中,一种人格力量的震撼。有人说,这墓地完全符合沈从文生前的行为准则:自然,亲切,平实,低调。耳边飘来了先生如下的话语:“人生是一本永远翻看不完的大书,我只是翻看得太快,看到了许多不该看到的内容,我得好好地休息一会了。”于是这位一生都在歌颂自然生命的自然之子,又回到了自然的怀抱,永远与高崖为伴,聆听着沱江那美妙动人的水声。

不知何时,身后站了一个老人,眯着眼睛看我。老人满头白发,清瘦,矮个子,穿一身当地农民常穿的旧衣服,一双黄帆布的胶鞋。

他捡起两个游客扔下的矿泉水瓶,自言自语似的说:“你知道沈从文吗?你不知道,我讲给你听。”

老人告诉我,他是这里的守墓人,在这儿守墓已经10年了,政府每月给几百块钱的报酬。

他还告诉我,沈从文生前有遗言,他的墓地,不需收别人的钱,不管是谁。

我辞别老人,向山下走去,不远处,依稀听见老人在喃喃私语:“你知道沈从文吗?你不知道,我讲给你听。”他显然是老了。

据说,沈从文先生的骨灰分成了四份。一份撒入沱江,一份放在凤凰旧居,一份埋于听涛山上。还有一份,留放在了先生活了半个多世纪的北京城。

当年张兆和站在虹桥上,目送儿孙们携带沈从文的骨灰和她积攒了四年的花瓣,乘舟顺沱江而下,骨灰撒处,沱江上开满了美丽的花,从水门口一直到南华山麓。

沱江用一汪碧波拥抱了一个至善若水的灵魂。船主、舵主、烟贩、女巫,这些民情风俗画,若连起来,则是美丽而完整的长轴画卷,沱江温柔的水将它结成一股浓浓的乡愁,绵绵无尽。

沈从文曾经说过:“我感情流动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给予我的影响实在不小。我幼小时较美丽的生活,大部分都同水不能分离。我的学校可以说是在水边的。我认识美,学会思考,水对我有极大的关系。”

的确如此。且不说14岁以前的沈从文是在故乡凤凰小城的一条沱江里泡大的,即便14岁以后到20岁离开湘西去北京“碰运气”以前,他也一直流浪于沅水上下游的各个大小码头。他最流连忘返的是那里的一条条湿漉漉的河街,最看不厌的是那些水上人的作息,最不能忘怀的是这些水上人相吵相骂相爱相谑的言行。

先生用水启蒙,面水思索,借水重塑人性,用水包容万物。“水的德性为兼容并包,从不排斥拒绝不同方式浸入生命的任何离奇不经的事物!却也从不受它的玷污影响。水的性格似乎特别脆弱,且极容易就范。其实则柔弱中有强韧,如集中一点,即涓涓细流,滴水穿石,却无坚不摧。水教我黏合卑微人生的平凡哀乐,并做横海扬帆的美梦,刺激我对于工作永远的渴望,以及超载普通人功利得失,追求理想的热情洋溢。我一切作品的背景,都少不了水。”这是沈从文关于水的一个集中诠释,作为一种精神化的东西,水这一物种已溶入他的血液。在沈从文看来,水是一种高贵的美,同时也是一种朴素的美,至纯至真。

水造就了沈从文,水赋予沈从文水的性格。水似乎最柔弱,其实最刚强。它既能随方就圆又能决堤溃防;既兼容并包又泾渭分明。它在温柔平静中隐伏着澎湃的热情。它能黏合住最卑微的人生,又能幻化出多彩的云霞。

带着虔诚,一路走来,从他的故居到他的墓地,仿佛走过了他一生的风景,仿佛走了一个多世纪一般遥远的路程。

从文如水,从文让人。

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沈从文

1922年,年仅20岁的沈从文,从湖南凤凰来到了当时中国的文化中心——北京。寄居在沙滩银闸胡同一贮煤间,沈从文称此居为“窄而霉小斋”。生活的窘困粉碎了沈从文“想读书找理想”的初衷。北方的寒冬,沈从文身无分文,一身单衣,没有火炉,怎样活下去?对这个问题,后来84岁高龄的沈先生解释:第一是靠朋友的帮助,当时住北大红楼附近,公寓的相熟同学间,过着一种原始共产主义生活,相互接济是我们的常事。

1923年,冬天,沈从文在读书无望、投稿不中、生活走向绝路时,写信给北大统计学教授“创造社”成员郁达夫吐诉甘苦。郁达夫发现这个青年的文章很有灵气,马上前去探访。只见沈从文躺在一间破屋里,裹紧被褥仍旧寒战不已,被疾病和饥饿折磨得奄奄一息,房东还要将其扫地出门。他立刻请沈从文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并且倾囊相赠,帮他治病、缴房租,还拿着沈从文的习作四处举荐,为他说项。

也正是从这之后,沈从文署名休芸芸的文章《一封未曾邮的信》首次刊登于《晨报副刊》,接着《遥夜》、《公寓中》、《流光》和《夜渔》等文连续出手,一发不可收。至此沈从文正式登上现代文坛。

1927年,上海,中国公学。

大学部一年级的现代文学课上,沈从文第一次走上讲台,站在学生们面前,说不出一句话,在这样令人窘迫的沉默里,他背过身,提笔在黑板上写道:“第一次上课,见你们人多,怕了。”下课后,学生们议论纷纷。消息传到教师中间,有人说:“沈从文这样的人也来中公上课,半个小时讲不出一句话来!”这议论又传到校长胡适的耳里,胡适却不觉窘迫,竟笑笑说:“上课讲不出话来,学生不轰他,这就是成功。”

沈从文是诗人徐志摩推荐来的,时任中国公学校长的胡适接纳了他。这个从湘西大山里走出来的年轻人,行伍出身,只有一张小学毕业文凭,却被聘为大学讲师,这在今天是难以想象的。

沈从文在学校教书时已26岁。一直没有心情和机会谈情说爱。遇见学生张兆和后,他开始夜不能寐,常常在张兆和住的学生宿舍转悠。可是见到她后,他又紧张地表达不出来,弄得张兆和莫名其妙。

一次,沈从文作为老师去宿舍看望学生,对张兆和说:“你就是那个‘笑话’!”张兆和不解,几经解释才知道,原来是“校花”的湖南口音版。

沈从文对张兆和的爱恋来得默然,却是一发不可收。他开始给她写情书了。一封封热情洋溢的情书抵达张兆和的手中,先是让她害怕,紧接着让她不安,后来她便对此没什么感觉了。她那时年龄尚小,对沈从文没有什么爱的感觉,只当他是先生。

学校里追张兆和的男生也多,被同学们编了号:癞蛤蟆1号,癞蛤蟆2号,癞蛤蟆3号,沈从文被编为癞蛤蟆13号。

张兆和对情书的毫无反应,让沈从文异常痛苦,他甚至想到自杀。这种过激的念头传开来,张兆和也有点害怕,就拿了沈从文的信去找校长胡适:“你看沈先生,一个老师,他给我写信,我现在正念书,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胡校长答:“我知道沈从文顽固地爱你!”张兆和坚决:“我顽固地不爱他!”没有得到校长胡适的支持,张兆和只好听任沈老师继续对她进行感情文字的狂轰滥炸。“莫生我的气,许我在梦里用嘴吻你的脚,我的自卑处,是觉得如一个奴隶蹲到地下用嘴接近你的脚也近于十分亵渎了你!”“爱情使男人变成了傻子的同时,也变成了奴隶,不过,有幸碰到让你甘心做奴隶的女人,你也就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做奴隶算什么,就算是做牛做马,被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你也是应该豁出去的!”

在信中,沈从文毫不掩饰地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奴隶的位置,他近乎卑微地爱着张兆和,把她当做顶礼膜拜的女神。

如此一晃便是六年。

在沈从文锲而不舍的追求之下,张兆和坚如磐石的心也开始动摇起来:“自己到如此地步,还处处为人着想,我虽不觉得他可爱,但这一片心肠总是可怜可敬的了。”“是谁个安排了这样不近情理的事,叫人人看了摇头?”

1933年,张兆和给沈从文发了一份电报:“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据考证,这是中国第一封白话文电报,用几百封情书换来的,浪漫得有点发涩。

9月,沈从文与张兆和在北京中央公园宣布结婚。

然而这不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童话,生活在最幸福处并没有戛然而止。开在信纸上的爱情之花,在柴米油盐中还要继续绽放。

对于与沈从文在一起走过的几十年岁月,张兆和在《从文家书》的后记中写道:“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他不是个完人,却是个稀有的善良人。”

时光的洪水冲过,张兆和的这些话既荒凉又慈悲。

又一场秋雨,沾染了沱江之畔的离歌。手指尖似乎有花瓣滑落,又仿佛是时间从掌中慢慢溜走。沈从文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终于,他还是回到了故乡,归葬在了湘西灵秀的山水里。

回头再看他们一起走过的路,谁对谁错,谁为谁的付出更多,谁因谁的不幸更甚,都已无所谓。在他们情感的天地里,我只是旁观者,不是裁判员。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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