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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4 19:5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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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安遇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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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传奇文学:包公案之龙图公案(四)

古代传奇文学:包公案之龙图公案(四)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古代传奇文学:包公案之龙图公案(四)作者:(明)安遇时等排版:JINAN ENPUTDATA出版时间:2017-08-03本书由北京明天远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八十七则黑痣

话说金华府有一人,姓潘名贵,娶妻郑月桂,生一子才八个月,因岳父郑泰是日生辰,夫妇往贺。来至清溪渡口,与众人同过渡。妇坐在船上,子饥,月桂取乳与子食,其左乳下生一黑痣,被同船一个光棍洪昂瞧见,遂起不良之心。及下船登岸,潘贵乃携月桂往东路,洪昂扯月桂要往西路。潘贵道:“你这等无耻,缘何无故扯人妇女?”昂道:“你这光棍可恶!

我的妻子如何争是你的?”二人厮打,昂将贵打至呕血,二人扭人府中。知府邱世爵升堂,遂乃问道:“你二人何故厮打?”

潘贵道:“小人与妻同往郑家庆贺岳父生日,来在清溪渡口,与此光棍及众人等过渡。及过上岸,彼即紊争小人妻子,说是他的,故此二人厮打,被他打至呕血。”洪昂道:“小人与妻同往庆贺岳父生日,同船上岸后,彼紊争我妻,乞老爷公断,以剪刁风。”府主乃唤月桂上来问道:“你果是谁妻?”月桂道:“小妇人原嫁潘贵。”洪昂道:“我妻素无廉耻,想当日与她有通奸之私,今日故来做此圈套。乞老爷详察。”府主又问道:“你妻子何处可有记验?”昂道:“小人妻子左乳下有黑痣可验。”府主立令妇人解衣,看见果有黑痣,即将潘贵重责二十,将其妇断与洪昂去,把这一干人犯赶出。

适包公奉委巡行,偶过金华府,径来拜见府尹。及到府前,只见三人出府,一妇与一人抱头大哭,不忍分别;一人强扯妇去。包公问道:“你二人何故啼哭?”潘贵就将前事细说一番。

包公道:“带在一旁,不许放他去了。”包公入府,拜见府尹。

礼毕,遂说道:“才在府前见潘贵、洪昂一事,闻贵府已断,夫妇不舍,抱头而哭,不忍别去,恐民情狡猾,难以测度,其中必有冤枉。”府尹道:“老大人必能察识此事,随即送到行台,再审真伪。”包公唯唯出去。府尹即命一起人犯可在包爷衙门外伺候。

包公升堂,先调月桂审道:“你自说来,哪个是你真丈夫?”月桂道:“潘贵是真丈夫。”包公道:“洪昂曾与你相识否?”月桂道:“并未会面。昨日在船上,偶因子饥取乳与食,被他看见乳下有痣,那光棍即起谋心。及至上岸,小妇与夫往东路回母家,被他扯往西路,因而厮打。二人扭往太爷台前,太爷问可有记验,洪昂遂以痣为凭。太爷不察,信以为实,遂将小妇断与洪昂。乞爷严究,断还丈夫,生死相感。”包公道:“潘贵既是你丈夫,他与你各有多少年纪?”月桂道:“小妇今年二十三岁,丈夫二十五岁,成亲三载,生子方才八个月。”

包公道:“有公婆否?”月桂道:“公丧婆存,今年四十九岁。”包公道:“你父母何名姓?多少年纪?有兄弟否?”月桂道:“父名郑泰,今年八月十三日五十岁,母张氏,四十五岁,生子女共三人,二兄居长,小妇居幼。”包公道:“带在西廊伺候。”又叫潘贵进来听审。包公道:“这妇人既是你妻,叫做何名?姓谁氏?多少年纪?潘贵道:“妻名月桂,郑氏,年二十三岁。”以后所言皆合。包公又令在东廊伺候。唤洪昂听审。

包公道:“你说这妇人是你的妻,他说是他的妻,何以分辨?”

昂道:“小人妻子左乳下有黑痣。”包公道:“那黑痣在乳下,取乳出养儿子,人皆可见,何足为凭?你可报她姓名,多少年纪?”洪昂一时无对,久之乃道:“秋桂乃妻名,今年二十二岁,岳父姓郑,明日五十岁。”包公道:“成亲几年?几时生子?”洪昂道:“成亲一年,生子半岁。”包公怒道:“这厮好大胆,无故争占人妻,还自强硬。重打四十,边外充军。”

依府拟,潘贵夫妇拆开矣!第八十八则青粪

话说同安县城中有龚昆;娶妻李氏,家最丰饶,性多悭吝。适一日岳父李长者生日,昆备礼命仆人长财往贺,临行嘱道:“别物可逊他受些。此鹅决不可令他受了。”长财应诺而去,及到李长者家,长者见其礼亦喜,又问道:“官人何不自来饮酒?”长财道:“偶因俗冗,未得来贺。”长者令厨于受礼,厨于见其礼物菲薄,择其稍厚者略受一二,遂乃受其鹅。

长财不悦,恐回家主人见责,饮酒几杯,闷闷挑其筐而回。回到近城一里外,见田中有群白鹅,长财四顾无人,乃下田拣其大者捉一只,放在鱼池尽将毛洗湿,放入笼中。谁知鹅仆者名招禄,偶回家去,在山旁撞见长财,笼中无鹅,及复来田,但见长财捉鹅放入笼中而去。招禄且叫且赶,长财并不理他,只管行去。行了一望路,偶遇招禄主人在县回来,招禄叫声:“官人,前面挑笼的盗了我家鹅,可速拿住。”其主闻知,一手扭住。长财放下,乃道:“你这些人好无礼,无故扯人何干?”主道:“你盗我鹅,还说扯你何干?”二人争闹。偶有过路众人,乃为息争道:“既是他盗的鹅,众人与你解释,可捉转入鹅群,如即合伙,就是你的;如不合伙,相追相逐,定是他的。”长财道:“众人言之有理,可转去试试。”长财放出鹅来入群中,众鹅见其羽皆湿,不似前样,众鹅相追相逐,并不合伙。众人皆道:“此鹅系长财的,你主仆两人何欺心如此?

可捉还他。”其主被众人抢白,觉得无趣,乃将招禄大骂。招禄道:“我分明前路见他笼中无鹅,及到田时,见他捉鹅上岸,如何鹅不合伙?”心中不忿,必要明白,二人扭打。

偶值包公行经此地,见二人打闹,问是何事?二人各以其故言之。包公细看其鹅,心中思忖,说是招禄之鹅,何为不合其伙?说是长财的,他岂敢平白赖人?其中必有缘故,想得一计,叫二人各自回家,带鹅县中,吩咐明早来领去。

次日,公差唤二人进衙领鹅。包公亲看,乃道:“此鹅是招禄的。”长财道:“老爷,昨日凭众人皆说是小人的,今日如何断与他去?”包公道:“你家住城中,养鹅必是粟谷;他居住城外,放在田间,所食皆草莱。鹅食粟谷,撒粪必黄;如食草菜,撒粪必青。今粪皆青,你如何混争?”长财乃道:“既说是他的,昨日为何放彼群鹅之中相逐相追,不合他伙?”包公道:“你这奴才还自强辩!你将水洗其毛皆湿,众鹅见其毛不同,安有不追逐者乎?”鹅给还招禄,喝左右重责长财二十板赶出。邑人闻之,一县传颂,皆称包公为神明云。第八十九则和尚皱眉

话说包公为县尹,偶一夜梦见城隍送四个和尚来,三个开门笑,一个独皱眉。醒来疑异。次日十五,即往城隍庙行香,见庙中左廊下有四个和尚,因记及夜间所梦的事,乃唤四个和尚问道:“你等和尚为何不迎接我?”一和尚答道:“本庙久住者当迎接,小僧皆远方行脚,昨晚寄宿在此,今日又往别寺去,孤云野鹤,故不趋奉贵人。”包公见有三个和尚粗大,一个和尚细嫩,不似男子样,心中生疑,因问道:“和尚何名?”

一个答道:“小僧名真守,那三个都是徒弟,名如贞、如海、如可。”包公问道:“和尚会念经否?”真守道:“诸经卷略晓一二。”包公哄他道:“今是中秋之节,往年我在家常请僧念经,今幸遇你四人,可在我衙中诵经一日,以保在官清吉。”

即带四僧入衙去。包公命后堂摆列香花蜡烛,以水四盆与僧在廊边洗澡,然后诵经。其三僧已洗,独如可不洗,推辞道:“我受师父戒,从来不洗澡。”包公以一套新衣服与他换道:“佛法以清净为要,哪有戒洗澡之理。纵有此戒,今为你改之。”命左右剥去褊衫,见两乳下垂,乃是妇人。

包公令锁了三僧,将如可问道:“我本疑你是妇人,故将洗澡来试,岂是真要念经乃请你等行脚僧!你这淫乱妇人,跟此三僧逃走,好好从头招出缘由来!”妇人跪泣道:“小妾是宜春县孤村褚寿之妻,家有婆婆七十余岁。因旧年七月十四晚这三个和尚来借宿,妾夫褚寿辞道,我乃孤村贫家,又无床被,不可以歇。这和尚说道,天晚无处可去,他出家人不要床被,只借屋下坐过一夜,明早即去。遂在地打坐诵经。妾夫见他不肯去,又怜他出家人,备具斋饭相待,开床与他歇。谁料这秃子心歹,取出戒刀将妾夫杀死。妻与婆婆将走,被他们拿住,将婆婆亦杀死,强把妾来削发。次日,放火烧屋,将僧衣、僧鞋逼妾同去。用药麻口,路上不能喊叫。略不能行,又将我打。妾思丈夫、婆婆都被他杀死,几回思想杀他报冤,奈我妇人胆小不敢动手。昨晚正是十四夜,旧年丈夫、婆婆被杀之日适值周年,这三个买酒畅饮,妾暗地悲伤,默祷城隍助妾报冤。今老爷叫他人衙,妾道是真请他念经,故不敢告此情。早知老爷神见疑我是妇人,故将洗澡试验,妾早已说出了。今日乃城隍有灵,使妾得见青天,报冤雪恨。虽即死见丈夫、婆婆于地下,亦无所恨。”包公道:“你从三个和尚污厚一年,若不说出昨夜祷祝城隍一事,我今日必以你为淫贼,决难免于官卖。你今说默祷城隍求报婆婆、丈夫的冤,此乃是实事,我昨夜正梦城隍告我。今与梦相合,方信城隍有灵,这三秃子合该拟斩。”堂上起文书将妇人送还母家,另行改嫁。第九十则西瓜开花

话说包公粜谷赈济回京,偶从温州府经过。忽夜梦四个西瓜,一个开花。醒来时方半夜,思之不知其故。次日去拜府官王给事,遇三个和尚在街说因果。及回,其和尚犹未去。见其新剃头绿似西瓜,固想起夜来的梦,即带三个和尚入衙问道:“你三人何名?”一老的答道:“小僧名云外,他二个名云表、云际,皆是师兄弟。”又问道:“你居住何寺?”云外道:“小僧皆远方行脚,随地游行,身无定居。昨到本府在东门侯思正店下暂住,亦不在此久居。”又问道:“你四个和尚如何只三个出来?”云外道:“只是三人,并无别伙。”包公命手下拿侯思正来问道:“昨日几个和尚在你店内?”侯思正道:“三个。”包公道:“这和尚说有四个,你瞒起一个怎的?”思正道:“更有一个云中和尚,心好养静,只在楼上坐禅,不喜与人交接,这三个和尚叫我休要与人说,免人参谒,扰乱他的禅心。”包公赚出,即令手下去拿云中来。及到,见其眉目秀美若妇人一般,即跪近案桌前泣道:“妾假名云中,实名四美。

父亲贲文,同妾及母亲并一家人招宝,将赴任为典史。到一高岭处,不知是何地名,前后无人,被这三僧杀死父母并招宝,轿夫各自奔走,只留妾一人,强逼剃发,假装为僧,流离道路,今已半年。妾苟延贪生,正欲向府告明此事,为父母报仇,幸老爷察出真情,为妾父母伸冤。”包公听了判道:“审得僧云外、云表、云际等,同恶相济,合谋朋奸。假扮方外之游僧,朝南暮北,实为人间之蠢狗,行狠心污,污行不畏神明,恶心哪恤经卷。贲文职授典史,跋涉前程,四美跟随二亲,崎岖峻岭,三僧凶行杀掠,一家命丧须臾。死者抛骨山林,风雨暴露;生者厚身缁纳,蓬梗飘零。慈悲心全然失丧,秽垢业休问祓除。若见清净如来,定受烹煎之谴。倘有阿鼻地狱,永坠牛马之途。佛法迟且报在来世,王刑严即罪于今生。枭此群凶,方快众忿。

移文投送两院,当发所司,即以三僧决不待时,枭首示众。

又为贲四美起文书解回原籍,得见伯叔兄弟。有大商贺三德丧妻,见四美有貌,纳为继室。后生于贺怡然,连登科甲。初选赴任,过一峻岭,见三堆骸骨如生,怡然悯之,即令收葬。母贲氏出看岭上风景,泣道:“此即当日贼僧杀我父母处。”乃咬指出血去点骸骨,血皆缩入,即其父母遗骸,随带回去安葬。

而招宝一堆骨,则为之埋于亭边,立石碑为记。第九十一则铜钱插壁

话说龙阳县罗承仔;平生为人轻薄,不遵法度,多结朋伴,家中房舍宽大,开场赌博,收入头钱,惯作保头,代人典当借贷,门下常有败坏猖狂之士出入,往来早夜不一。人或劝道:“结友须胜己,亚己不须交。”承仔道:“天高地厚,方能纳污藏垢。大丈夫在天地之间,安可分别清浊,不大开度量容纳众生。”或又劝道:“交不择人,终须有失,一毫差错,天大祸端。常言,‘火炎昆冈,玉石俱焚’。你奈何不惧?”承仔答道:“一尺青天盖一尺地,岂能昏蔽?只要我自己端正,到底无妨。”由是拒绝人言,一切不听。忽然同乡富家卫典夜被贼劫,五十余人手执刀枪火把,冲开大门,劫掠财物。贼散之后,卫典一家大小个个悲泣,远近亲朋俱来看慰。此时承仔在外经过,见得众人劝慰,乃叹道:“盖县之富,声名远闻,自然难免劫掠,除非贫士方可无忧无虑,夜夜安枕。”卫典一听罗承仔的话,心中不悦,乃谓其二子道:“亲戚朋友个个悯我被劫,独罗承仔乃出此言。想此劫贼俱是他家赌博的光棍,破荡家业,无衣少食,故起心造谋来打劫我。若不告官,此恨怎消!”于是写状具告于巡行包公衙门。

包公看了状纸,行牌并拘原告卫典、被告罗承仔等。重加刑罚审问。罗承仔受刑至极,执理辩道:“今卫典被劫,未经捉获一个,又无赃证,又无贼人扳扯,平地风波陷害小人,此心何甘?”卫典道:“罗承仔为人既不事耕种,又不为商贾,终日开场赌博,代作保头,聚集多人,皆面生无籍之辈,岂不是窝贼?岂不可剪除!”包公叱道:“罗承仔不务本,不安分,逐末行险,谁不疑乎?作保头,开赌局,窝户所出决矣。但贼情重事,最上捉获,其次赃证,又次扳扯,三者俱无,难以窝论。卫典之告,大都因疑诬陷之意居多,许令保释,改恶从善,后有犯者,当正典刑。”罗承仔心中欢喜,得免罪愆,谨守法度,不复如前做保开赌,人皆悦其改过自新。独有卫典心下不甘道:“我本被贼打劫,破荡家计,告官又不得理,反受一场大气,如何是好?”终日在家抱怨官府。包公访知,自忖道:承仔决非是盗,真盗不知是何人。故将卫典重责二十板,大骂道:“刁恶奴才,我何曾问差了?你自不小心失盗,那强盗必然远去了,该认自家的晦气,反来怨恨上官!”即命监起。

城中城外人等皆知卫典被打被监,官府不究盗贼事情。由是真贼铁木儿、金堆子等闻得,心中大喜,乃集众伙买办酒肉,还谢神愿,饮至深夜,各各分别,笑道:“人说包爷神明,也只如此。但愿他子子孙孙万代公侯,专在我府做官,使我仍得其自在,无惊无扰。”不觉是夜包公因卫典被劫之事亲行访察,布衣小帽,私出街市。及行至城隍庙西,适听众贼笑语。

心中想道:愿我子孙富贵诚好,但无惊无扰的话,却有可疑。

遂以小锥画三大“钱”字于墙上。转过观音阁东,又听人语:“城隍爷爷真灵,包公爷爷真好;若不得他糊涂不究,我辈齐有烦恼。”包公心中又想道:说我真好固是,但齐有烦恼的话又更可疑。此言与前所听者俱是贼盗的话。即以三铜钱插在壁间,归来安歇。

明日望旦,同众官往城隍庙行香,礼毕,即乘轿至庙西街,看墙上有三个“钱”字处,命民壮围屋,拿得铁木儿等二十八人。又转观音阁东,寻壁上有三大钱处,亦令手下围住,拿得金堆子等二十二人,归衙鞠问。先将铁木儿夹起骂道:“卫典与你何仇?黑夜强劫他家财富。”铁木儿等再三不认。包公道:“你们愿我长来做此官,得以自在,无惊无扰,奈何不守法度,致为劫贼!”铁木儿听得此言,各各胆破,从实招认:不合打劫卫典家财均分是实,罪无可逃,乞爷超活蚁命。复将金堆子等夹起问道:“你等何故同铁木儿等劫掠卫典?”金堆子等一毫不认。包公怒道:“你等众人都说‘城隍爷爷甚灵,包公爷爷甚好’,今日若不招认,个个‘齐有烦恼’!”金堆子等听得此言,人人落魄,个个丧胆,遂一一招认。包公即判追赃给还卫典回家;将金堆子、铁木儿等拟成大辟,秋后处决。第九十二则蜘蛛食卷

话说山东兖州府巨野县郑鸣华,家道殷富,生子名一桂,姿容俊雅,因父择配太严,年长十八,尚未聘娶。其对门杜预修家,有一女名季兰,性淑有貌,因预修后妻茅氏欲主嫁与外侄茅必兴,预修不肯,以致延到十八岁亦未许人。郑一桂观见其貌,千方百计得与通情。季兰年长知事,心亦欢喜,每夜潜开猪门引一桂入宿,将次半载,两家父母颇知之。季兰后母茅氏在家吵闹,遂关防甚密。然季兰有心向一桂,怎能防得。一日,茅氏往外公家去,季兰在门首立候一桂,约他夜来。其夜,一桂复往。季兰道:“我与你相通半载,已怀了二个月身孕,你可央媒来议婚,谅我父亦肯。但继母在家,必然阻挡,今乘她往外公家去,明日千万留心。此事成则姻缘可久,不然妾为你死矣。纵有他人来娶我,妾既事君,决不改节于他人。”

郑一桂欣然应诺。至次日五更,季兰仍送一桂从猪门出去。

适有屠户萧升早起宰猪,正撞见了,心下忖道:必是一桂与预修之女有通,故从他猪门而出。萧升亦从猪门挨入,果见女子在偏门边倚立。萧升向前逼她求欢。季兰道:“你是何人?

敢这等胆大!”萧升道:“你养得一桂,独养不得我?”季兰哄道:“彼要娶我,故私来先议。若他不娶,则日后从你无妨。”

即抽身走入房去,锁住了门。萧升只得走出,心中焦躁,想道:“彼恋一桂后生,怎肯从我?不如明日杀了一桂,使她绝望,谅季兰必得到手。”次日,一桂禀知于父要娶季兰。郑鸣华道:“几多媒来议豪家女子,我也不纳,今娶此不正之女为媳,非但辱我门风,抑且被人取笑。”一桂见父不允,忧闷无聊,至夜静后又往季兰家。行到猪门边,被萧升突出拔刀杀之,并无人见。次日,郑鸣华见于被杀,不胜痛伤,只疑是杜预修所杀,遂赴县具告。

本县宋知县拘问。郑鸣华道:“亡儿一桂与伊女季兰有奸,伊女嘱我儿娶她,我不肯允,其夜遂被杀。”杜预修道:“我女与一桂奸情有无,我并不知。纵求嫁不允,有女岂无嫁处,必须强配?就是他不允亲事,有何大仇遂至杀他?此皆是虚砌之词,望老爷详察。”朱知县问季兰道:“有无奸情?是谁杀他,惟你知之,从实说来。”季兰道:“先是一桂千般调戏,因而苟合,他先许娶我,后来我愿嫁他,皆出真心,曾对天立誓,来往已将半载。杀死之故不知,是谁,妾实不知。”朱知县道:“你通奸半载,父亲知道,因而杀之是真。”遂将杜预修夹起,再三不肯认,又将季兰上了夹棍。季兰心想:一桂真心爱我,他今已死,幸我怀孕三月,倘得生男,则一桂有后;若受刑伤胎,我生亦是枉然。遂屈招道:“一桂是我杀的。”朱知县道:“一桂是你情人,偏忍杀他?”季兰道:“他未曾娶我,故此杀了。”朱知县道:“你在室未嫁,则两意投合,情同亲夫。始焉以室女通奸,终焉以妻子杀夫,淫狠两兼,合应抵偿。”郑鸣华、杜预修皆信为真。再过六个月,生下一男。鸣华因无子,此乃是他亲孙,领出养之,保护甚殷。

过了半年,包公巡行到府,夜观杜季兰一案之卷,忽见一大蜘蛛从梁上坠下,食了卷中几字,复又上去,包公心下疑异。次日,即审这桩事。杜季兰道:“妾与郑一桂私通,情真意密,怎肯杀他?只为怀胎三月,恐受刑伤胎,故屈招认;其实一桂非妾所杀,亦不干妾父的事,必外人因什故杀之,使妾枉屈抵命。”包公道:“你更与他人有情否?”季兰道:“只是一桂,更无他。”包公心疑蜘蛛食卷之事,意必有姓朱者杀之,不然乃是朱知县问枉了。乃道:“你门首上下几家,更有甚人,可历报名来!”鸣华历报上数十名,皆无姓朱者,只内一人名萧升。包公心疑蜘蛛一名蛸蛛,莫非就是此人?再问道:“萧升做何生理?”答言:“宰猪。”包公心喜道:猪与蛛音相同,是此人必矣。乃令鸣华同公差去拿萧升来作干证。公差到萧升家道:“郑一桂那一起人命事,包爷唤你。”萧升忽然迷乱道:“罢了!当初是我错杀你,今日该当抵命。”公差喝道:“只要你做干证!”萧升乃惊悟道:“我分明见一桂向我索命,却是公差。此是他冤魂来了,我同你去认罪便是。”郑鸣华方知其子乃是萧升所杀,即同公差镇押到官。萧升一一招认道:“我因早起宰猪,见季兰送一桂出门,我便去奸季兰,她说要嫁一桂,不肯从我。次夜因将一桂杀之,要图季兰到手。不料今日露出情由,情愿偿命,再无他说。”

包公明判道:审得郑一桂系季兰之情夫,杜季兰是一桂之表子,往来半载,三月怀胎,图结良缘,百世偕老。陡为萧升所遇,便起分奸之谋,恨季兰之不从,遇一桂而暗刺。前官罔稽实迹,误拟季兰于典刑。今日访得真情,合断萧升以偿命。

余人省发,正犯收监。当时季兰禀道:“妾蒙老爷神见,死中得生,犬马之报,愿在来世。但妾身虽许郑郎,奈未过门,今儿子已在他家,妾愿郑郎父母收留入家,终身侍奉,誓不改嫁,以赎前私奔之丑。”郑鸣华道:“日前亡儿已欲聘娶,我嫌你私通非贞淑之女,故此不允;今日有拒萧升之节,又有愿守制之心,我当收留,抚养孙儿。”包公即判季兰归郑门侍奉公姑。后寡守孤子郑思椿,年十九登进士第,官至两淮运使,封赠母杜氏为太夫人。郑鸣华以择妇过严,致子以奸淫见杀;杜预修以后妻掣肘,致女以私通招祸。此二人皆可为人父母之戒。第九十三则尸数椽

话说世间事情都尽分上,越中叫做说公事,吴中叫做讲人情。那说分上的进了迎宾馆,不论或府或县,坐定就说起。若是那官肯听便好,笑容也是有的,话头也是多的。略有些不如意,一个看了上边的屋听着,一个看了上边的屋说着,俗说叫做僵尸数椽子。譬如人死在床上,有一时棺材备办不及,将面孔向了屋上边,今日等,明日等,直等到停当了棺木,方好盛殓,故叫尸数椽。那说分上的,听分上的,各仰面向了上边,恰便是僵尸数椽子的模样。以此劝做官的,决不到没棺材的地位,何苦去说分上,听分上,先去操演那数椽子的功夫。

话休烦絮,却说东京有个知县,姓任名事,凡事只听分上,全不顾些天理。不说上司某爷书到,即说同年某爷帖来,作成乡里说人情,不管百姓遭殃祸。那说人情的得了银子,听人情的做了面皮,那没人情的就真正该死!不知屈了多少事,枉多少人。忽一日听了监司齐泰的书,入了一个死罪,举家流离。那人姓巫名梅,可怜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竟屈死了。来到阴司,心上想道:关节不到,只有包老爷。他一生不听私书,又且夜断阴间,何不前往告个明白。是夜,正遇包公在赴阴床断事,遂告道:告为徇情枉杀事:生抱沉冤,死求申雪。身被赃官任事听了齐泰分上,枉陷一身致死,累害合门迁徙。严刑酷罚,平地陡起冤地。挈老携幼,良民变作流民。儿女悲啼,纵遇张辽声不止。妻子离散,且教郑侠画难如。只凭一纸书,两句话,犹如天降玉旨。哪管三番拷,四番审,视人命如草芥。有分上者,杀人可以求生;无人情者,被杀宁当就死?上告。

包公看毕大怒道:“可恨可恨!我老包生平最怪的是分上一事。考童生的听了人情,把真才都不取了;听讼的听了人情,把虚情都当实了。”叫鬼卒拘拿听分上的任知县来!不多时拿到阶前跪下。包公道:“好个听人情的知县,不知屈杀了多少人!”任知县道:“不干知县之事。大人容禀,听知县诉来。”

诉为两难事:读书出仕,既已获宴鹿鸣之举,居官赴任,谁不思励羔羊之节。今身初登进士,才任知县,位卑职小,俗薄民刁。就缙绅说来,不听不是,听还不是;据百姓怨去,不问不明,问亦不明。窃思徇情难为法,不徇难为宫,不听在乡宦,降调尚在日后;不听在上司,罢革即在目前。知死后被告,悔当日为官。上诉。

知县将诉状呈上道:“要听了分上,怕屈了平民。若不听他分上,又怕没了自己前程。因说分上的是齐泰,乃本职亲临上司,不得不听。”包公听了,忙唤一卒再拘齐泰来。齐泰到时,包公道:“齐泰,你做临司之官,如何倒与县官讨分上?”

齐泰道:“俗语说得好,苍蝇不入无缝的蛋,若是任知县不肯听分上,下官怎的敢去讲分上?譬如老大人素严关防,谁敢以私书干谒?即天子有诏,亦当封还,何况监司乎!这屈死事情,知县之罪,非下官之过也。再容下官诉来。”

诉为惹祸嫁祸事:县官最难做,宰治亦有法。贿绝苞苴,则门如市面心如水。政行蒲苇,始里有吟而巷有谣。

今任知县为政多讹,枉死者何止一巫梅?调情太甚,听信者岂独一齐泰!说不说由泰,听不听由任。你若不开门路,谁敢私通关节?直待有人告发,方出牵连嫁害。冤有头,债有主,不得移甲就乙。生受私,死受罪,难甘扳东扯西。上诉。

包公听了道:“齐泰,据你说来甚是有理。你说,知县不肯听分上你就不肯讲分上了,这叫责人则明,恕己则昏了。你若不肯讲分上,怎么有人寻你说分上?”任知县连叩头道:“大人所言极是。”包公道:“听分上的不是,讲分上的也不是。听分上的耳朵忒软,罚你做个聋子。讲分上的口齿忒会说,罚你做个哑子。”即判道:“审得任事做官未尝不明,只为要听分上便不公;齐泰当道未尝不能,只为要说分上便不廉。今说分上者罚为哑子,使之要说说不出。听分上的罚为聋子,使之要听听不得。所以处二人之既死者可也。如现在未死之官,不以口说分上而用书启,不以耳听分上而看书启,又将如何?我自有处。说分上者罚之以中风之痼疾,两手俱痿而写不动,必欲念与人写,而口哑如故,却又念不出矣;听分上者罚之以头风之重症,两眼俱瞎而看不见,必欲使人代诵,而耳聋如故,却又听不着矣。如此加谴,似无剩法。庶几天理昭彰,可使人心痛快。”

掀完道:“巫梅,你今生为上官听了分上枉死了你,来生也赏你一官半职。”俱各去讫。第九十四则鬼推磨

话说俗谚道:“有钱使得鬼推磨。”却为何说这句话?盖言凭你做不来的事,有了银子便做得来了,故叫做“鬼推磨”。

说鬼尚且使得他动,人可知矣。又道是:“钱财可以通神。”天神最灵者也,无不可通,何况鬼乎?可见当今之世,惟钱而已。有钱的做了高官,无钱的做个百姓。有钱的享福不尽,无钱的吃苦难当。有钱的得生,无钱的得死。总来,不晓得什么缘故,有人钻在钱眼里,钱偏不到你家来;有人不十分爱钱,钱偏往他家去。看起来这样东西果然有个神附了它,轻易求它求不得,不去求它也自来。

东京有个张待诏,本是痴呆汉子,心上不十分爱钱;日逐发积起来,叫做张百万。邻家有个李博士,生来乖巧伶俐,东手来西手就去了。因见张待诏这样痴呆偏有钱用;自家这样聪明偏没钱用,遂郁病身亡,将钱神告在包公案下。

告为钱神横行事:窃惟大富由天,小富由人。生得命薄,纵不能够天来凑巧。用得功到,亦可将就以人相当。

何故命富者不贫,从未闻见养五母鸡二母猪,香爨偏满肥甘。命贫者不富,哪怕他去了五月谷二月丝,丰年不得饱暖。雨后有牛耕绿野,安见贫窭田中偶幸获增升斗;月明无犬吠花村,未尝富家厍里以此少损分毫。世路如此不平,神天何不开眼?生前既已糊涂,死后必求明白。上告包公看毕道:“那钱神就是注禄判官了,如何却告了他?”

李博士道:“只为他注得不均匀,因此告了他。”包公道:“怎见得不均匀?”李博士道:“今世上有钱的坐在青云里,要官就官,要佛就佛,要人死就死,要人活就活。那没钱的就如坐在牢里,要长不得长,要短不得短,要死不得死,要活不得活。世上同是一般人,缘何分得不均匀?”包公道:“不是注禄分得不均匀,钱财有无,皆因自取。”李博士道:“东京有张百万,人都叫他是个痴子,他的钱偏用不尽;小的一生人都叫我伶俐,钱神偏不肯来跟我。若说钱财有无都是自取,李博土也比张待诏会取些。如何这样不公?乞拘张待诏来审个明白。”

移时鬼卒拘到。包公道:“张待诏,你如何这样平地发迹,白手成家,你在生敢做些歹事主?”张待诏道:“小人也不会算计,也不会经运,今日省一文,明日省一文,省起来的。”包公道:“说得不明白。”再唤注禄判官过来问道:“你做注禄判官就是钱神了,如何却有偏向?一个痴子与他百万,一个伶俐的到底做个光棍!”注禄判官道:“这不是判官的偏向,正是判官的公道。”包公道:“怎见得公道?”判官道:“钱财本是活的,能助人为善,亦能助人为恶。你看世上不钱的往往做出不好来,骄人,做人,谋人,害人,无所不至,这都是伶俐人做的事。因此,伶俐人我偏不与他钱。惟有那痴呆的人得了几文钱,深深地藏在床头边,不敢胡乱使用,任你堆积如山,也只是常一般,名为守钱虏是也。因此痴人我偏多与他钱。见张待诏省用,我就与他百万,移一窖到他家里去;见李博士奸滑,我就一文不与,就是给他百万也不够他几日用。如何说判官不公道?”包公道:“好好,我正可恶贪财浪费钱的,叫鬼卒剥去李博土的衣服;罚他来世再做一个光棍。但有钱不用,要它何干?有钱人家尽好行些方便事,穷的周济他些,善的扶持他些,徒然堆在那里,死了也带不来,不如散与众人,大家受用些,免得下民有不均之叹。”叫注禄官把张待诏钱财另行改注,只够他受用罢了。批道:审得人心不足而冀有余,天道以有余而补不足。故勤者余,惰者不足,人之所以挽回造化也;又巧者不足,拙者有余,天之所以播弄愚民也。终久天命不由乎人,然而人定亦可以胜天。断李博士罚作光棍,张待诏量减余赀,庶几处以半人半天之分,而可免其问天问人之疑者也。以后,居民者常存大富由天小富由人的念头,居官者勿召有钱得生无钱得死的话柄。庶无人怨之业,并消天谴之加。

批完,押发去。又对注禄判官道:“但是,如今世上有钱而作善的,急宜加厚些;有钱而作恶的,急宜分散了。”判官道:“但世人都是痴的,钱财不是求得来的,你若不该得的钱,虽然千方百计求来到手,一朝就抛去了。”第九十五则栽赃

话说永平县周仪,娶妻梁氏,生女玉妹,年方二八,姿色盖世,且遵母训,四德兼修,乡里称赏。六七岁时许配本里杨元,将行礼亲迎;为母丧所阻。土豪伍和,因往人家取讨钱债,偶过周仪之门,回头顾盼,只见玉妹倚栏刺绣,人物甚佳,徘徊眷恋。遂问其仆道:“此谁家女子?真的可爱。”仆道:“此是周家玉妹。”和道:“可配人否?”仆道:“不知。”

和遂有心,日夜思慕,相央魏良为媒。良见周仪,谈及:“伍和家资巨万,田地广大,世代殷富,门第高华,欲求为公家门婿,使我为媒,万望允人。”周仪答道:“伍宅家势富豪,通县所仰。伍官人少年英杰,众人所称,我岂不知?但小女无缘,先年已许配本处杨元矣。”魏良回报于和道:“事不谐矣,彼多年已许聘杨元,不肯移嫁。”和怒道:“我之家财人品,门第势焰,反出杨元之下。奈何辞我,我必以计害之,方遂所愿。”

魏良道:“古人说得好,争亲不如再娶,官人何必苦苦恋此?”

和终不听,欲兴讼端。周仪知之,遂托原媒择日送女到杨元家,成就姻缘,杜绝争端。

和闻之,心中大怒,使人密砍杉木数株,浸于杨元门首鱼池内,兴讼报仇。乃作状告于水平县主秦侯案下,原被告并邻里干证一一拘问。邻里皆道:“杉木果系伍和坟山所产,实浸置于杨元门首池中,形迹昭昭,不敢隐讳。”杨元道:“争亲未得,伐木栽赃,图报仇恨,冤惨何堪?”伍和道:“盗砍坟木,惊动先灵,死生受害,苦楚难当。”秦侯道:“伍和何必强辩?

你实因争亲未遂,故此栽赃报恨。”遂打二十板,问其反坐之罪。判道:“审得伍和与杨元争娶宿仇,连年秦越。自砍杉木,私浸元池,黑暗图赖,其操心亦甚劳,而其为计何甚拙也。里邻实指,盖徒知元池有赃,而不知赃之在池由于和所丢耳。元系无辜,和应反坐。某某干证,俱落和套术中,姑免究。”

此时,伍和诡谋不遂,怒气冲冲,痛恨杨元:“我不致此贼于死地,誓不甘休!”思思虑虑,常想害元。一日,忽见一乞丐觅食,与他酒肉,问道:“你往各处乞食,还是哪家丰富,肯施舍钱米济你贫民?”乞丐应道:“各处大户人家俱好乞食;但只有杨元长者家中正在整酒做戏还愿,无比快活,甚好讨乞,我们往往在那里相熟,多乞得些。”伍和道:“做戏完否?

吃酒罢否?”乞丐道:“还未完,明日我又要往他家。”伍和道:“他东廊有一井,深浅何如?与众共否?”乞丐道:“只是他家独自打水。”伍和道:“我再赏你酒肉,托你一事,肯出力干否?若干得来,还有一钱好银子谢你。”乞丐道:“财主既肯用我,又肯谢我;即要下井去取黄土我也下去,怎敢推辞?”

伍和道:“也不要你下井,只在井上用些工夫。”语毕,遂以酒肉与他。丐者醉饱之后,问:“干什事?”伍和道:“你今已醉,在我这里住宿,明日酒醒,早饭后我对你说。”及至次日清晨,伍和问丐者道:“酒醒乎?”丐者道:“酒已醒。”伍和遂以金银首饰一包付与丐者道:“托你带此往杨家,密密丢在井中,千万勿泄机关,只有你知我知。”丐者领过,即便出伍家门。行至前途,见一卖花粉簪钗者,遂生利心。坐于偏僻所在,展开伍和包裹一看,只见金钗一对,金簪二根,银环一对,银钗二根,心中大喜。将米二斗,碎银三分,买铜锡簪钗换了金银的,依旧包好,挤入杨元家看戏,将此密丢井中,来日报知伍和,讨赏银一钱。伍和随即写状,仍以窃盗事情指赃搜检等情奔告巡行衙门包公台下。

包公准状后,即行牌该县拿人搜赃。伍和指称金银首饰赃在井中,即凭应捕里甲下井搜检,果得一包金银首饰。杨元一见不能辩脱。本县起解见包公。包公鞠问再三,杨元死不肯认。包公道:“井在你家,赃在你井中,安能辞得?”杨元受刑,竟不认盗。包公遂呼伍和道:“你这首饰是何人打的?”

伍和道:“打金者是黄美,打银者是王善。”包公即拘得黄美、王善来问道:“此金银首饰是你二人与伍和打造的?”黄美道:“小人与他打金的,不曾打铜的。”王善道:“小人为他打银的,不曾打锡的。”包公一闻铜、锡之言,便知此事有弊,且将杨元监起,伍和喝出,即令得力公牌邓仕秘密跟随伍和,看他在外与何人谈论,即急急扯来报我。邓仕悄地随伍和行至市中,只见和问乞丐道:“前日托你干事,已送谢礼一钱,何故将铜锡换去金银?”丐者答道:“何敢为此事?”和道:“包爷拘黄美、王善两匠人认出。”丐者无言。邓仕当下拿丐者回报。

包公将丐者夹起道:“你何故换去伍和金银首饰?”丐者胆落,只得直招道:“伍和托我拿首饰丢在杨元廊下井中,小人见财起心,换了他的是实,其物尚在身上,即献老爷台前,乞超活蚁命。”此时包公深怒伍和,遂加严刑,竟问反坐,和纵有百口,不能强争。

判道:“审得伍和,狠毒万分,刁奸百出。栽赃陷杨元,冤沉井底;用钱贿丐子,事败市中。前假杉木为奸,已坐诬罔;兹以首饰构讼,更见居心。用尽机谋,徒然祸己;难逃罪罟,竟尔害身。陷人之心太甚,欺天之恶弥彰。拟以要衢徒役,用警群枭;剪汝太剧凶器,以昭大法。杨元无罪可身,丐者徇私量罚。”第九十六则扮戏

话说建中乡土硗瘠,风俗浮靡,男女性情从来滥恶。女多私交不以为耻,男女苟合不以为污。居其地者,惟欲丰衣足食,穿戴齐整华靡,不论行检卑贱,秽恶弗堪。有谣言道:“酒日醉,肉日饱,便足风流称智巧,一声齐唱俏郎君,多少嫦娥争闹吵。”此言男子辈之淫乱也。又有俚语道:“多抹粉,巧调脂,高戴髻,穿好衣,娇打扮,善支持,几多人道好蛾眉。相看尽是知心友,昼夜何愁东与西。”言女子辈之淫纵也。

闻有贤邑宰观风考俗,欲革去其淫污以成清白,奈习俗之染既深,难以朝夕挽回。

有一富家杨半泉,生男三人,长曰美甫,次曰善甫,幼曰义甫,俱浮浪不羁,素越礼法。东邻戚属于庆塘娇媳刘仙英,容貌十分美丽,知其心中事,恨夫婿年幼,情欲难遂,日夜忧闷,星前月下,眼去眉来,意在外交,全无忌惮。美甫兄弟三人遂各调之,仙英虽无不纳,然钟情则在善甫。庆塘夫妇亦知其情,但以子幼无知,媳妇稍长,欲动情趣,难以防闲。又念善甫懿戚,瞰近戚邻,若加捉获,彼此体面有伤,只得含忍模糊。然善甫虽恋仙英,仙英心下殊有不足。盖以善甫钱财虽充盈,仪容虽修饰,但胸中无学术,心上有茅塞,琴、棋、书、画、弹、歌、舞俱未谙晓,难作风流佳婿。纵善甫巧于媚爱,过为奉承,仙英亦唯唯诺诺而已,私通四载有余,真情一毫未吐。忽于中秋佳节,风清月朗,市人邀集浙西子弟扮戏,庆赏良夜,娇喉雅韵,上彻云霄。仙英高玩西楼,更深夜静,闻得子弟声音嘹亮,凭栏侧耳,万分动心,恨不得插翅飞入其怀抱。次夜,善甫复会仙英,问道:“昨夜风月清胜无边,何独远我而不共登高楼,亲近广寒问嫦娥乐事耶?”善甫道:“本欲来相伴,偶有浙人来扮戏,父兄亲戚大家邀往玩耍,不能私自前来,故尔负罪。”仙英因问道:“夜深时歌喉响彻霄汉者为谁?”善甫道:“非他人,乃正生唐子良,其人二十二岁,神色丰姿,种种奇才。问其家世,系一巨宦子弟,读书既成,只为性好耍乐,故共众子弟出游。”仙英闻子良为人精雅风流,更加动念。次日,乃语其姑道:“公公指日年登六十花甲,亦非等闲,自然各处亲友俱来称觞祝寿,少不得设酒宴宾,必须请子弟演戏几日。今闻得有浙戏在此,善于歌唱搬演,合用之以与大人庆寿,劝诸宾尽欢而散。”其姑喜而叹曰:“古人说子孝不如媳孝,此言不虚。”遂劝庆塘道:“人生行乐耳,况值老官人华诞,海屋添筹,斗星炫耀,凡诸亲友,一一皆来庆寿,必置酒开筵,款待佳客,难得有好浙戏在此,必须叫到家中做上几台。”庆塘初尚不允,及听妻言再三,遂叫戏子连扮二十余日。

仙英熟视正生唐子良着实可爱,遂私奔外厅,默携子良同入卧房,交合甚欢。做戏将毕,子良思想:戏完岂可久留他家与仙英长会?乃思一计,密约仙英私奔而归,但不知仙英心下何如。子良当夜与仙英私相谓道:“今你家戏完,我决不能长久同乐,你心下如何?”仙英道:“我亦无可奈何。”子良即起拐带之心,甜言蜜语对英说:“我有一计,莫若同你私奔我家。”仙英道:“我家重重门锁,如何走得?”良道:“你后门花园可逾墙而走。”英道:“如此便好。”遂邀某日某夜逾墙逃出,同子良一齐而归。彼时设酒日久,庆塘夫妇日夜照顾劳顿,初不提防。至次日,喊叫媳妇起来,连喊几声不应,直至房中卧床,不见踪影。乃顿足捶胸哭道:“我的媳妇决然被人拐去!”乃思忖良久道:“拐我媳妇者决非别人,只有杨善甫这贼子,受他许多年欺奸污辱,含忍无奈,今又拐去。”不得不具状奔告包公道:告为灭法奸拐事:婚姻万古大纲,法制一王令典。枭豪杨善甫盖都喇虎,猛气横飞,恃猗顿丘山之富,济林甫鬼蜮之奸。欺男雏懦,稔奸少妇刘仙英,贪淫不已。本月日三更时分,拐串奔隐远方,盗房赀一洗。痛身有媳如无媳,男有妻而无妻。恶妾如林如云,今又忽奸忽拐,地方不啻溱洧,风俗何殊郑卫?上告。

包公天性刚明,断事神捷,遂准庆塘之状。即便差人捉拿被告杨善甫。善甫叹道:“老天屈死我也。刘仙英虽与我平素相爱,今不知被谁人拐去,死生存亡,俱不可知,乃平白诬我奸拐。情苦何堪。我必哭诉,方可暴白此冤。”遂写状奔诉:诉为捕风捉影谁凭谁据事:风马牛自不相及,秦越人岂得相关。浇俗靡靡,私交扰扰。庆媳仙英苟合贪欲,通情甚多。今月某夜,不知何人潜拐密藏,踪迹难觅。庆执仇谁为证佐?竟平白陷身无辜。且恶造指鹿为马之奸,捏画蛇添足之状。教猱升木,架空告害。台不劈冤,必遭栽陷。上诉。

包公详看善甫诉状,忖道:私交多年,拐带有因,安能辞其罪责?乃呼杨善甫骂道:“你既与仙英私通多年,必知英心腹事情。今仙英被人拐去,你亦必知其缘故。”甫道:“仙英相爱者甚多,安可架陷小人拐去。”包公道:“仙英既多情人,你可一一报来。”善甫遂报杨廷诏、陈尔昌、王怀庭、王白麓、张大宴、李进有等。一一拘到台下审问,皆道:仙英私爱之情不虚,但拐串一节全然不晓。包公即把善甫及众人一一夹起,全无一人肯招,众口喊道:仙英淫奔之妇,水性杨花,飘荡无比,不知复从何人逃了,乃把我们一班来受此苦楚,死在九泉亦不甘心。庆塘复柬包公道:“拐小人媳妇者杨善甫,与他人无干。只是善甫故意放刁,扯众人来打浑。”包公再审众人,口词皆道:仙英与众通情是真,终不敢妄言善甫拐带,乞爷爷详察冤情,超活一派无辜。

包公听得众人言语,恐善甫有屈,且将一干人犯尽行收监。

夜至二更,焚香祝告道:“刘仙英被人拐去,不识姓名,不见踪迹,天地神明,鉴察冥冥,宜速报示,庶不冤枉无辜。”祝毕,随步入西窗,只听得读书声音,仔细听之,乃诵“绸缪”之诗者,“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包公想道:此“唐风”也,但不知是何等人品。清晨起来,梳洗出堂,忽听衙后有人歌道:“戏台上好生糖,甚滋味?分明凉。”包公惕然悟道:“必是扮戏子弟姓唐名子良也。”升堂时,投文签押既完,又取出杨善甫来问道:“庆塘家曾做戏否?”答言:“做过。”“有姓唐者乎?”答言:“有唐生名子良者。”又问:“何处人氏?”回言:“衢之龙城人。”包公乃假劫贼为名,移关衢守宋之仁台下道:“近因阵上获有惯贼,强人自鸣报称,龙寇唐子良同行打劫多年,分赃得美妇一口,金银财物若干,烦缉拿赴对,以便问结。”宋公接到关文,急急拿子良解送包公府衙。

子良见了包公从直诉道:“小人原是宦门苗裔,习学儒书有年,只因淡泊,又不能负重生理,遂合伙做戏。前在富翁于庆塘家做庆寿戏二十余台,其媳刘仙英心爱小人,私奔结好,愿随同归,何尝为盗?同伙诸人可证。”包公既得真情,遂收子良入监。又移文拿仙英来问道:“你为何不义,背夫逃走?”仙英道:“小妇逃走之罪固不能免,但以雏夫稚弱,情欲弗遂,故此丧廉耻犯此罪愆,万乞原宥。”包公呼于庆塘父子问道:“此老好不无知!儿子口尚乳臭,安娶此淫妇,无怪其奔逃也。”

庆塘道:“小人暮年生三子,爱之太过,故早娶媳妇辅翼。总乞老爷恩宥。”包公遂问仙英背夫逃走,当官发卖;唐子良不该私纳淫奔,杨善甫亦不该淫人少妇,杨廷诏诸人等具拟和奸徒罪;于庆塘诬告反坐,重加罚赎,以儆将来。人人快服。

典道:“审得刘仙英,芳姿艳色,美丽过人,秽行淫情,滥恶绝世。耻乳臭之雏夫,养包藏之谲汉。衽席私通,丧名节而不顾。房帷苟合,甘污辱以何辞。在室多情郎,失身已甚。

偷情通戏子,背夫尤深。酷贪云雨之欢,极陷狗猪之辱。依律官卖,礼给原夫。子良纳淫奔之妇,曷可称良?善甫恣私奸之情,难以言善,俱拟徒罪,以警淫滥。廷诏诸人悉系和奸,法条难赦。庆塘一身宜坐诬告,罚赎严刑。扫除遍邑之淫风,挽回万姓之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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