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优秀作品:獒王归乡记(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25 05:2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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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冯桂平

出版社:大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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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优秀作品:獒王归乡记

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优秀作品:獒王归乡记试读:

一、巴勒占堆

我是一条藏獒。

我叫巴勒占堆,人们称我巴勒。“巴勒”是老虎的意思,“占堆”是降妖除魔、克敌制胜的意思。

我出生于寺庙,成长于寺庙。僧人给我取名巴勒占堆,寓意是要我成为降妖除魔克敌制胜的老虎,护佑寺院和僧佛。

我出生于措美县古堆乡的让宗寺。我的母亲是让宗寺护院神犬,她是血统纯正的虎头藏獒。我的父亲据说是一代獒王,但谁知道呢,反正我没有见过他。

我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被带去了当巴寺。当巴寺位于措美县乃西乡,我在那里成长为一位新獒王。我不仅护佑当巴寺僧佛的安全,还统领当巴、达尔玛、隆嘎等土地。因为我的领地分布在虾曲河谷的两畔,所以被藏獒们称为“河畔獒王”。

我在当巴寺的生活是幸福、愉快和充实的。当巴寺不是顶高的地方,那里光照充足,气温比我记忆中的让宗寺更温和。在我的领地上,人类放牧较少,种植青稞、小麦、油菜的多。

在那里,我有一众出色的朋友,有忠诚的配偶。我们坦诚以待,相处融洽。

我经常巡查领地,帮助我的兄弟们击退进犯领地的高原狼、藏马熊、雪豹和其他地区流浪过来的凶猛藏獒。他们尊敬我、拥护我、爱戴我。我们一起玩耍,一起放牧,一起战斗。那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啊!直到三个外乡人的到来,他们几乎葬送了我的幸福。

我被偷走了。

那是盛夏时节,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雪山四周的冰川都融化了,虾曲各条支流的水都涨了起来。雪水滋润了草地,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派生机盎然。

牛羊的皮毛都变得油亮光滑,他们贪婪地吃着青草,养膘蓄锐,以迎接漫长的冬天。青稞、小麦、荞麦生长得正旺盛,绿油油一片一片的。

在我眼中,最好看的要数油菜花和格桑花了,它们一个是一片片的金黄,另一个是一片片的红白粉紫,简直就是人间仙境。我们在花海里穿梭、玩耍,无忧无虑,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乡人从遥远的地方来到当巴村。

那天阳光明媚,卧在寺院门口的我睡得正香,两个当巴村的村民带着三个外乡人来到寺院。他们的着装、相貌、谈吐,甚至身体散发的气味,都标明是外乡人。

我看他们对着我指指点点,不禁有些生气。于是,我抖擞精神,居高临下地冲他们怒吼了几声。他们中的一个被我的气势吓到了,连连后退,脚底一滑,瘫坐在地上。

两个当巴村民急忙拦在我面前,生怕我伤了外乡人。我冲着他们又吼了几声,逼迫他们也退下寺院门口的台阶。这两个村民也不是什么好人,最近两年,我领地上的几条好獒都被他们带去了外乡,再也没有回来。谁知道他们对我忠诚的伙伴做了什么!

寺院堪布这时候出来了,他吆喝了一声,害怕我的不友好惊吓到客人。我回到寺院中间卧下。

堪布迎进了五位客人。两个当巴村民立即向堪布表明来意,那三个外乡人是来购买我的。

在当巴村民与堪布交谈的时候,我留意到那三个外乡人中的一个,蓬头大脸,浑身肥胖圆润,真像我们藏獒中长毛蓬头的獒。他始终盯着我,不断地重复一句话:“好獒,獒中之王,果真不愧是獒中之王。”

那个蓬头随后向堪布表明,他愿意出三十万元购买我。堪布不为所动,他就加到了五十万元。堪布很客气地把他们送走了。

第二天,那五人又来了。我照例冲着他们一通大吼,吓得他们双腿软如稀泥。他们又向堪布提出七十万元的购买价格,堪布仍不为所动,客气地把他们打发走了。

第三天,我在前往达尔玛的途中,也就是虾曲河畔的泥土公路上,又遇到了他们。他们开着一辆身躯庞大的汽车,停在我身旁,这激怒了我。我冲他们大吼,他们便开车往下游缓慢地跑起来。

他们与我要走的是同一条路,所以我假装追逐着他们,一直不停地吼叫。说实在的,好久没有战斗了,我的嗓子沉寂得快要生锈了。借着这个机会,我一直把他们追赶到去达尔玛的岔路口,他们往北去了,我则向东走。

我回到当巴寺已经是第六天了。堪布知道我作为獒王的职责,无论我出去多少天,他从不责怪我。看到我回来了,他摸着我的头顶说:“你知道吗,巴勒,你走之后,他们又来了两次,最终提出要给我一百万元买走你。我对他们说,寺院的藏獒是不卖的,就算给我一千万元也不卖。一位僧人会卖掉护院神獒吗?”

当那些外乡人第一次提出要购买我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担忧。当巴人是轻易不会卖掉自家的藏獒——除了那两个给外乡人领路的败类。寺院更不可能卖掉护院神獒,因为我们是神的护法,僧人会亵渎神灵,会卖掉神灵的坐骑吗?

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始至终都没有担心过自己会被卖掉。就算某些牧民迫不得已卖掉自家的藏獒,寺院的堪布绝不会卖掉我的。

我照例在领地里巡逻,还与打拉日雪山下来的野狼痛快地干了一仗。隆嘎有一位老牧人,在茶拉托岗下牧羊。他家总共也没养多少羊,更没有放牧的藏獒,深入雪山腹地放牧,被两头高山狼盯上了。

我赶到时,那两头狼已经偷吃了一只羊。我与两头高山狼干了起来,山下的藏獒听到我的叫声,纷纷回应并朝山上赶来。几头狼已经吃饱,所以无心恋战,迅速逃跑了。

藏獒跑不过野狼,所以我也只能让他们逃之夭夭了。

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再发生,我一路布防,回到当巴村口的山坡已是深夜。

一辆巨大的汽车拦住了我的去路,我不由得火冒三丈,因为这辆车不是别人的,正是那三个外乡人的车。他们就在车上,用大灯照着我的双眼,让我差点儿眩晕。

我朝他们怒吼,甚至扑到了车窗玻璃上。无奈他们是藏在车厢里的,我只能恐吓,伤不了他们。

汽车缓缓挪动,就像一只笨拙的巨型猛兽与我周旋。我隐约听懂那个蓬头胖子说不能射到我头部,就在这时,我感觉有东西扎在腰上,就像一根刺,虽然不疼,但我瞬间浑身酥软,头晕目眩。

我迅速跳入黑暗中,往山坡上逃。没跑几步,四肢已不听大脑使唤,双眼沉重得睁不开了。勉强挣扎了几步,我再也撑不住了,倒在地上。

那五个人把我抬起来的时候我还有意识,但动弹不得,也叫不出声了,甚至连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咆哮都做不到。

当我清醒后,发现自己被关在一只大铁笼子里,铁笼子装在汽车后备厢里。铁笼子靠着汽车后排座位的一面装了木板,所以我的爪子伤不着他们。

我不断咆哮。他们发现我清醒了,停车打开后备厢的门,观察了我一会儿,然后又关上后备厢,继续赶路。无论我再怎么咆哮,他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了。

我发现他们在向北走,第一个被我认出的地点是德穷村。这个村子我很熟悉,虽然是黑夜,但一眼就认出来了。

汽车又高又大,视野很开阔,这让我稍微放松,只要记住去往哪里,我总会想办法回来的。

接着到了乃西村,也是我比较熟悉的村子。我意识到他们会去措美县,那个我去了好几趟的县城。但是,汽车没有在措美县停留。

措美县是我到过的最北的地方,过了措美县就是陌生之地了,于是我又惊慌地大吼起来。

汽车继续向北走,最后进入了一片大草原。这是一片我从未见过的草原,在夏日里,它比我的家乡当巴更美丽。

他们在草原里停下车,然后,两个当巴村的败类离开了。我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吼,恨不能冲过去把他们撕成碎片。我终于明白了,我的几个忠诚而优秀的伙伴是怎么平白无故消失的,他们都跟我一样,是被这些败类偷走卖掉的啊!

剩下的三个外乡人想在车上睡觉,但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我不断咆哮,抓着铁笼子。他们很无奈,又开动车子往前走。

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听到了“哲古镇”的字眼,于是突然醒悟了:他们已经到了哲古草原。

我经常听藏獒和藏民们谈起哲古草原,它是围绕在哲古措周围的草原,夏季风光美丽无比。现在看周围的景色,的确是哲古草原,我的祖先就是哲古草原上的牧犬。

在靠近城镇的地方,他们把车停下。车上留着一个人,其余两个人寻找地方睡觉去了。因为我的叫声使他们无法入睡。

这时天已亮了,我看清了所在地点的面貌。东方是一面巨大的湖,它就是传说中的哲古措,湖的四周正是哲古草原。

哲古措是我见过的最大的湖,而且非常美,但我没有心情欣赏。

二、冲出铁笼

他们从哲古镇出发正是中午,那两个坏蛋休息好了,显得格外有精神,还扔给我几块熟牛肉。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他们的食物。

汽车驶离哲古镇时,我看到东面有一座非常峻拔的雪山。它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有如神灵下凡。我记住了这座雪山,因为在方圆几十公里范围内,只要能看见这座雪山,我就能找到返回哲古草原的路。

接着,汽车翻山越岭,驶过一座挂满风马旗的山口,下山之后,从一面小湖旁经过,然后进入平坦的川地,汽车随之加速起来。

不久,汽车驶过一座比措美县城更大的城镇,但它没有停留。车路越来越平坦宽敞,汽车飞驰得越来越快。我不禁又着急咆哮起来。

汽车最终驶出了那条宽阔平坦的川地。在川地山口,有一座空前大的城镇出现了。高楼林立,道路纵横,我眼花缭乱,几乎晕头转向。

汽车仍没有停留,而且跑得更快了。我好不容易弄清楚它是向西方行驶的,因为夕阳西下,汽车迎着夕阳飞奔,是正西方向。

车路的北面紧邻一条非常宽阔的河流,我们是逆流而上的。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河流。我家乡的虾曲算是大河了,但与它相比,就像大树的一根小枝丫。

汽车始终不曾停歇,一直驶到黑夜降临。最终它又向东或者北走,由于没有了太阳作为参考,我迷失了方向。

汽车最终驶入一座比先前的山口更大的城市,我完全迷失了方向感,不计其数的道路、楼房和汽车使我几乎晕倒。我想,完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们把车停在一间房子里,因为我的叫声打扰了附近的人。我不断咆哮、怒吼、跳跃着,并且决不吃他们抛给我的食物。

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长时间不吃不喝,再加上不断咆哮、跳跃,我嗓子都沙哑了,身体也快虚脱了。

这时候我想到了死亡,绝食而死。我是虾曲河畔的獒王,决不能离开我的故土,那里有我要保护的僧人和寺院,有我要保护的藏民和牲畜,那里有我忠诚的伙伴,有我的自由、欢乐和尊严。

我停止了吠叫,无精打采地趴在笼子里。

那个蓬头胖子以为我出身寺院,只食素不食肉,在尝试给我多种食物后,他才明白我要绝食而死。

他久久凝视着我说:“獒王要死了,真是可惜,你可是一代獒王啊!”

我听了这话很悲伤,我可能要死了,一代獒王不是轰轰烈烈战死在草原上,而是饿死在铁笼子里,这哪里是什么英勇悲壮,这简直是委屈窝囊啊!

我思考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我暂且还不能饿死。

死,任何时候都可以的。不管这些外乡人把我带去了哪里,如果有一天我决定饿死自己,随时都可以。为什么非要现在饿死自己呢?我还有无限的希望!

我想到这些人也许会把我留在这座大城市里,只要有一天我获得自由,就能返回家乡。

想到这点,我意识到暂且是不能死的,我还有无限希望,有无限的可能。

我决不会忘记家乡的,决不会背弃我的领地,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回不了家乡,那再咬舌自尽或者绝食饿死也不迟。

我想通了,不仅不能饿死自己,还要积蓄力量,等待逃跑的时机来临。于是我悄无声息地吃掉了笼子里的熟牛肉,喝足了水,安静地睡觉,以弥补这两天躁动吠叫消耗的体力。

我渐渐恢复了体力,却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我不能表现出先前的凶猛了,他们看到我生龙活虎就会开心,再也不会担忧我。

我要伪装,要骗过他们的眼睛。这几天,蓬头胖子每隔一会儿就会来看我,他用棍子戳我,想激起我的斗志。尽管内心愤怒,但我假装再也没有精神,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还试探着与我交流,但我坚决不与他对视。他趁着我睡着的时候,把手伸进笼子里,抚摸我的尾巴和后腿。我感觉到了,仍假装没有察觉。

蓬头胖子的殷勤使我心生疑虑,他想干什么?他的脸上是讨好、巴结的神情。他想与我套近乎,成为我的朋友!

我终于想明白了,他想成为我的新主人。我隐约感觉到机会来临了,必须把握好这次机会。

当他再把牛肉抛给我的时候,我当着他的面把肉吃进肚子里。他冲着我做各种各样的动作和手势,说着各种各样套近乎的话,做着各种各样巴结的表情,但我无所表示。

他尝试着用手抚摸我的头。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但不能操之过急。我需要等到他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击成功,绝不错失。

刚开始,他的手指头颤颤巍巍伸向我的背部,我抬头看他一眼,他就像触电一般把手缩回去。我低下头,装作无所谓。

他的手先是接触我的背毛,然后又实实在在抚摸到我的脊椎骨,接着,慢慢向上移动。

他一天多次抚摸我,慢慢向我的头顶靠近,靠近……

我始终装作无精打采,仿佛对一切都丧失了兴趣。我现在的样子是心灰意冷,就像一条自暴自弃的土狗,就算他击打我的嘴唇,我也懒得搭理他。我要像死狗一样活着,这样才能欺骗他。

他的手越来越接近我的头顶了,甚至已经到了我的脖子。但越是接近我的嘴,他就越谨慎。我没有盲目行动。

他有些激动,抚摸着我的皮毛自言自语:“多好的一条虎头獒啊,我从未见过如此高大英俊的藏獒。”

当他的两个伙伴随他一起来看我时,他们相互吹捧说:“你看,他的嘴粗且方正,嘴的厚度感极好,吊嘴却吊得不过分,恰到好处。双耳呈‘V’形,双目不怒自威,真的很像老虎。”“他的四肢多粗壮啊。老虎为什么厉害?就是因为老虎四肢粗壮有力。他的爪子就像牛蹄子一样,几乎跟我的巴掌一样大。”“遗憾的是他的毛不够长,如果毛再长些,那就更威武雄壮了。”“但他四肢和腹部的毛都是棕红色,多么鲜艳的棕红色啊,这一点足够弥补缺憾。再说,他胸部的那撮毛是白色的,黑、白、棕红,三种鲜明的颜色搭配在一起……”

他们对着我指指点点,议论来讨论去的。我不禁心中蔑视,什么样的藏獒才是好藏獒呢?单单凭体型和皮毛吗?人类是单凭外表评价一个人是优秀还是拙劣的吗?

我是仅仅凭借外表和力量成为獒王的吗?不是的,獒王要有獒王的品质、道德、智慧和责任感。单打独斗自以为无敌的藏獒也许只是个莽夫,绝称不上獒王。

他们说我的毛有点儿短,真是可笑。我长大的当巴村并不是最高的地方,那里的夏天还是很热的,如果我的毛再长,热天可不好过。

我在心中暗嘲着三个人的议论,但表面上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要当一条痴呆瓜傻的藏獒,任凭他们折腾去吧,我只需要一次机会,我只需要张一次口。

有一天,他们把铁笼子从车上抬了下来。他们是用铁钩钩着笼子抬动的,很显然是为了提防被我咬伤。但我一动不动,只是扭头看着他们,没有咆哮一声。

我被放在一间房子里。蓬头胖子从这件事里获得了鼓励与自信,他开始用手抚摸我的颈项,是长时间小心翼翼地抚摸,接着是耳朵,最后,他的手终于抚摸到我下巴了。

我仍没有采取行动,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终于,一天傍晚,他几乎完全放松了警惕,大半只手臂都塞进笼子里。

我斜眼瞟着他的手,趁着一个陌生人进门的瞬间,他稍微分神,我一口咬过去,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臂。

那个陌生人惊叫着冲了出去,接着,许多人都奔跑进屋子。他们拿着各种各样的棍子,捅我的嘴,戳我的肚子,敲打我的脊背。我的嘴已经被铁棍捅破了,但我不会松口的。

我决不松口,除非我死了。就算我死了,也要让这条胳膊陪葬。

蓬头胖子早已失去血色,任由我和其他人类摆布。

最后,他们无计可施,只得打开铁笼子的门,几个人合力把蓬头胖子往外拽。而我趁着笼门打开的一瞬,用力往外撞,同时松开那条胳膊,一跃而出。

没有人试图追我,除了快要晕倒的蓬头胖子。他仍喊着:“不要让他逃跑了!”

谁愿意靠近我呢?没人愿意!

我径直逃到了大街上,瞬间蒙了。我该去哪里呢?不管了,我朝着一条街道使劲儿跑起来。这几天的静心休养和上好的牛肉使我积蓄了无穷的力量。

我没有咆哮吼叫,而是不顾一切地向前跑着。迎面的人类纷纷避让。我知道此时只有义无反顾地朝前跑,决不能伤害人类,决不能让人跟踪上了。

三、闹市问路

当我累得气喘吁吁,舌头耷拉得老长的时候,已经跑到一片建筑物相对稀疏的区域。

我钻进一片树林,藏身其中,警惕地休息。

夜色降临,气温降低,车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我准备继续向西走动,找到当地的獒犬以探路。白天,我在树林中休息的时候,既没有看到我的同类,也没有听到同类的叫声,这不禁让我有点儿担忧。

我遇到的第一个同类几乎不像是犬类,她整个身体还没我的头颅大,她的头更没我的巴掌大。

她和我相遇得猝不及防,要不然她肯定老远就逃之夭夭了。当她差点儿钻进我胸脯下面时,拔腿便跑,我急忙拦住她。

她瑟瑟发抖说:“对不起,都怪我不好,不该冲撞了您。”

我说:“没关系的。恕我无礼,你是犬类吗?”

她听了这话,竟然有点儿生气地说:“什么?你竟然怀疑我不是犬类?我该指责你太无礼还是嘲笑你太无知?”

我说:“不好意思,我从未见过长得像你这样的犬类。你是藏獒吗?”“当然不是!”她几乎要跳起来说,“我是蝴蝶犬。”“哦,蝴蝶犬,那我想请教一下,你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这座城镇是什么地方吗?”“哦,今天晚上这是怎么啦?”她叫着,“我竟然遇到了个傻大个儿!傻大个儿,你竟然不知道拉萨?拉萨可不是什么城镇,它是城市,天底下最大的城市,知道吗?拉萨市,规模最大的城市,海拔最高的城市,高原的中心,最伟大的城市。”

听了她的话,我顿时兴奋起来,原来我到了拉萨市。拉萨,我以前经常听说,是藏族人心中最神圣的城市,藏族人时常谈论它,当巴寺的堪布曾两次出远门,都是到拉萨来。想不到我今天也到拉萨来了。

于是我问她:“听说拉萨有布达拉宫,天底下最伟大最庄严神圣的宫殿,你去过吗?”

我满心期待地盯着她,她却支支吾吾说:“听倒是听说过,但我没去过。”

我有点儿失望了,又说:“那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她说:“最远啊,我从未去过远处。我就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

我更加失望了,于是问她:“拉萨的狗多吗?”

她说:“多了去了,白天你少见他们,到了晚上很常见的。”

于是,我告别这个有些骄傲自大的小不点儿,继续走,想找到另一个有点儿见识的同类。走了不多久,我就听到有狗的叫声,但听起来不似藏獒。我虽然知道那是狗叫,但肯定还是没见过的犬类。

循着叫声走去,在一所院子外,我发现了一条狗。他有着金色的长毛,有点儿像我们藏獒,但显然不是。

我悄悄走到他身旁,避免他因为受惊而逃走。我发现自己个头太大,或许容易吓到别的狗。“嗨,你好。”

他果然被吓了一跳,准备逃跑,但我有所提防,成功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说:“不要怕,我没有恶意,只是问路者。”

他哆哆嗦嗦说:“你是闹市魔王吗?”“闹市魔王?”我有些不解地说,“我只是条迷路的藏獒。为什么会把你吓成这样?”“你不是顿折?”他说,“不是顿折就好,我还以为你是闹市魔王呢。”

我说:“闹市魔王是怎么回事?”

他说:“‘闹市魔王’是个外号,他的名字叫顿折。他是全拉萨市的獒王,没有主人,随意流浪,所到之处,所有的狗都必须尊敬他、服从他,必须敬献美食,否则就会被他撕碎。他是拉萨的王,所有优秀的大型母犬都是他的妃子。”

我说:“好吧,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是顿折呢?”

他说:“因为我没有见过他。听说他块头巨大,从未吃过败仗。”“嗯,看来是个惹不起的家伙。另外,我想打听点儿事。”“你说吧,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我来自遥远的外地,在这里迷路了。我想找到一位熟悉拉萨市的朋友,把我带出这座城市,以便回到我的家乡。”

金毛狗说:“非常遗憾,我的朋友,因为我也是刚到拉萨市不久,而且我从不出远门。”

听了他的话,我有点儿忧愁,这帮城市里的狗啊,竟然都是些目光短浅的货。

这时,院子的门打开了,一个外乡人走到门口唤着:“阿松,你回来啦!”

就在那个人唤着他的金毛狗时,也发现了我,被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他急忙半掩上门,提防我跑过去伤害了他。

那只叫阿松的金毛狗立即朝大门走过去,临别时对我说:“朋友,这附近的狗很多,也有远方流浪来的,你可以问他们。再见!”

说着,他已溜进大门。大门随之哐啷一声关上了。我知道我的个头太大,无论是人类还是同类见了我都会惊慌失措。所以我并没有生气。

继续行走,在一条没有灯光的街道上,遇到一条细长的狗。那狗黑背黄腹,叼着一块骨头,见了我就跑。我追上去,那狗却比我跑得快多了,最后只能放弃。

继续走,又遇到一条个头很小的藏獒,一看就知道是杂交出来的混血品种。他叼着一个大馒头,见了我拔腿就跑。幸好他腿短,被我三两步追上了。

我把他轻轻压在地上,质问道:“见了我就跑,你知道自己的罪行吗?”

这么说是因为我猜到他之所以害怕,一定是把我当成闹市魔王顿折了。将计就计,恐吓他一下。

他差点儿被吓尿了,求饶说:“大王饶了我的小命,我错了,我把馒头献给您。求求您饶了我的小命,以后我会献给您更多的美食。”“好吧,看在这个馒头的份上,我就暂且饶过你,但你不许逃跑,否则我暂且留在这里,让属下找到你,然后把你撕成碎片。”

我放开了他。他被我唬住了,乖乖站在原地。我正好肚子有点儿空了,不如就吃了这个馒头。我需要补充体力不断地往前走动呢。

我边吃馒头边问他:“你对拉萨市很熟悉吗?”

他毕恭毕敬回答说:“不熟悉,大王。我只熟悉附近的一些地方。”“我从很远的地方走来。”我说着,想到说太远了都是白说,不如说些有用的信息,“我先是逆着一条非常宽阔的河流往西走,正西方向,走了很远很远,然后又向东或者北走,还是逆着一条河流,我猜测后来的这条河流是先前那条大河的支流。”

那狗讨好说:“大王,以我浅薄的见识,您说的那条极大的河流也许是雅鲁藏布江。而您说的后一条稍小的河流,应该是拉萨河,距离我们其实很近的。”

听了他的话,我顿时兴奋起来。对呀,我记得被囚禁在汽车上时,先逆着那条大河往西走,后来过了一座大桥,顺着河流往东返回了不远,然后又逆着一条相对小些的河流走。河流就是我的向导啊,我何必问这些从未出过远门的家伙呢。

我让他把我带到河流边,然后感谢了他。他所知不多,对我没有太大的价值。

当我们分别时,他说:“您不是闹市魔王顿折吧?”

我说:“看来你没有亲眼见过他。”

他说:“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我知道你不是。据说闹市魔王顿折出生在拉萨,他对拉萨的每一个街头角落都很熟悉。他不可能来自远方。”

我说:“的确,我不是顿折。我刚刚来到这里。”

他临走时说:“但愿你能挑战顿折的王座。”

我说:“为什么?”

他说:“或许,你当拉萨的王我们会少遭受些恐惧。”

我说:“什么意思?”“暴君!”他说着便走远了。

我顺着拉萨河往下游走,遇到高高的护河堤,前面有小支流汇入拉萨河。我便又往北走,很快遇到桥,过了桥,左边有块大的空地。

两条狗正在打架。我潜伏靠近,发现他们是为争夺一块带肉的骨头。这两个家伙都像藏獒,却又有点儿不像,肯定都是藏獒和其他狗的混血后代,个头不大,也不算小。

我心想,难道这两个家伙里面有一个是闹市魔王顿折?但从他们打斗的实力看,应该不是,顿折就这点儿本事吗?

我趁他们斗得疲乏,突然冲过去,把他们吓倒在地。“你是谁?”“偷袭算不得英雄。”

我说:“我是顿折。”

黑狗说:“你才不是顿折,我见过顿折多次。”

黄狗说:“不过你几乎与顿折一样高大。”

我心中暗惊,难道顿折竟比我还高大吗?

我说:“放心,我并不想伤害你们,只是想问个路。”

他们听了我的话,顿时放松了。

黑狗说:“你想去哪里?”

我说:“雅鲁藏布江。”

黄狗说:“雅鲁藏布江可不近啊,得好几天才能走到呢。”

我说:“这么说你们知道雅鲁藏布江咯?”

黄狗说:“我在雅鲁藏布江边长大,自然知道它。”

我想,太好了,这家伙竟然熟悉雅鲁藏布江。于是与他们深入聊起来。

那条黄狗是条松狮犬,怪不得我看他像藏獒又不像呢,原来不是藏獒。但他和藏獒真的很像。

他们告诉我,顺着拉萨河往下游走,就会看到雅鲁藏布江。拉萨河是雅鲁藏布江的支流。至于顺着雅鲁藏布江往东走是什么情况,他们就不清楚了。

我调解了他们的争端,身为獒王的我善于干这种事。他们很感激我,并愿意送我一程。

四、魔王顿折

那对时斗时和的兄弟把我送了很短一段路程,过了一条叫堆龙曲的河流,然后告诉我,一直沿着河流走,就会见到雅鲁藏布江。

我请求他们再送我一程,他们说:“不行啊,听说闹市魔王顿折最近一直活动在堆龙曲的西岸,我们若过去,很有可能遭遇他。”

我说:“遭遇他怎么了?”

他们就说:“谁知道呢,只有当你遭遇他的时候,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不便为难他们,独自走上旅途。分别时他们嘱咐我最好不要走车路,因为汽车是很危险的东西。

为了避开车路和人类,我选择沿堆龙曲左岸走。当再看到拉萨河时,天已经大亮了。我决定找个地方休息,因为蓬头胖子他们肯定会到处找我的,白天行动容易暴露行踪。

我藏身树林,休息了整个白天。夜晚来临时,我已经有些饥饿了,打算一边往下游走,一边寻找吃的。

对面出现一片村庄,我进了村庄。

在一个角落,我听到有条狗痛苦地呜咽着。我悄悄靠近,等看清楚情况时,不由得一阵紧张。

那里一共有五条狗,其中三条一排坐着,神情恐惧,低眉顺首。一条巨大的藏獒正在教训另一条小混血獒。他把她压在地上,想撕裂她的脖子。

他肯定是闹市魔王顿折,绝对错不了。他是一条狮头獒,看上去果真比我还要硕大,一身蓬乱的黑灰色鬃毛脏兮兮的。

如果没有谁出去阻止,那条可怜的母獒会被他撕破喉咙,甚至丢掉性命。

我本不想惹是生非,我还着急赶路呢,可任由顿折恃强凌弱也绝不是獒王的风格。

我正犹豫,发现顿折下了死手,再不阻止,那母獒非丧命不可。于是我跳了出去,大吼一声:“住手!”

顿折一愣,竟然有獒敢呵斥他!他放开母獒,缓缓转过身,发现我几乎不比他弱小,便没敢轻易暴怒。

我们相互观察着。我发现他是条很有特点的混血獒,两只眼睛不一样,一只是玉石眼,另一只是普通眼。他的脸上有好几道伤疤,那只普通的眼睛曾经受伤落残,半睁着。这给他增添了几分凶狠残暴。

他看起来虽然比我更大,实际上是毛长的缘故。我估计他并不比我大多少。“兄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教训不忠的臣子,与你何干?”

顿折虽然没敢太狂妄,但他的语气中透露着不可侵犯的凶狠。

我说:“你就是闹市魔王顿折吧?”“就是我,拉萨之王。”“好一个拉萨之王!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伤害这条母犬?”“这是你该管的吗?”顿折说道,“我限她三日之内进贡给我一块好肉。她若没弄着倒也罢了,可她竟然弄到手了,然后背着我偷偷吃掉了。”

这时,那条母犬可怜兮兮地说:“并非我有意偷吃,我还有一个未长大的孩子,他也饥饿啊。”

顿折暴怒道:“你背着我与别的狗生的野种?让我找到他,定要把他撕碎,让你吞下去。”

听了这话,我心中冒出一股愤怒。很显然,那条母犬是流浪獒,没有主人给她提供食物。在这种情况下养活一个儿子太不容易了。

我说:“作为拉萨的王者,你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管理所有犬类的吗?”

顿折说:“兄弟,还轮不到你来教我怎么做王者。”

我说:“我还真应该教教你,王者不应欺凌弱小,横征暴敛。王者应该惩恶扬善,保持公正。王者应该救济困难的弱小,而不是压迫剥削他们……”

顿折突然一声咆哮,露出粗壮的虎齿,后翻他的上嘴唇,凶相毕露。“还轮不到你教训我,王者是战斗出来的,打赢我再教我怎么做王吧!”

他摆出了战斗的姿势。我知道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了,于是全神贯注,凝聚力量。

我们先围绕着彼此的中心点转了几圈,发出咆哮,相互恫吓。战斗前的咆哮是必要的,既能威胁对方,也能给自己壮胆,还能激发体能,做到以最佳的状态去战斗。就比如我吧,虽然已经饥饿了,但咆哮使我很快忘记饥饿,这种饥饿感更加催生出奋勇的斗志。

战斗开始,我们先相互扑了几次,都是试探性地扑咬,一方扑一方躲闪,以试探对方的力量与速度。

我们藏獒打斗靠的是力量、速度、耐力以及智慧,在力量、速度、耐力占绝对优势的时候,智慧几乎起不了作用。只有在势均力敌时,智慧才能起到决定作用。

恶斗开始,我们先是相互咬了几下,都是一嘴的毛,未能真正伤害到彼此。接着,我的速度优势凸显出来了。我先是咬住了他的脖子,被摆脱之后,我又咬住了他的耳朵,用前腿把他往地上压。

这家伙或许很久没有恶战了,一身膘肉影响了他的战斗力,虽然他的力量不比我差,但速度、耐力明显不如我。

我试图将他压倒,发现他的力气很大,想要直接压倒是不容易的。于是我放开他的耳朵,以避实就虚的扑咬方式,继续消耗他的体力,降低他的速度。

我的策略很奏效。在雪山与野狼、雪豹战斗过无数次,我学会了辗转腾挪,学会了如何以速度战胜力量。而这个凶大个儿,他太久未逢敌手了,只知道斗狠逞凶,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当他气喘吁吁,动作明显放缓后,我卖个破绽,让他一击成空,就势回扑过去,把他扑倒,并在这个过程中一口咬住他的喉咙。

他的气管被我钳住了,只要我不松口,并不断撕扯,他的脖子就会被我撕碎。虽然这样僵持也会把我累得够呛,但他的小命会葬送在我口下。

他发出了呜咽声,求饶说:“英雄,饶我一命吧,我错了,我愿意把拉萨之王的宝座让给您,当您的臣子,永远为您效劳。”

我想了想,像他这样不受爱戴的恶徒,是没有别的狗会帮他的,就算他食言了,也不可能斗过我。所以我放开了他。

他已经被我咬得头晕眼花,得饶后立即匍匐在我面前,一边喘息一边说:“伟大的拉萨之王,多谢您饶我不死。从今往后,您就是拉萨之王了,我是您的属下,愿意遵从您的命令。”

接着,他命令一旁观战的三条藏狗向我行礼。

我说:“我不是拉萨之王,我是另一片地区的王。”

顿折说:“我顿折虽然凶狠,但真心佩服能打败我的獒犬。当年,我就是咬死老王登基的,您既然打败了我,又比我年轻,那您理所当然就是新王。”

我说:“我还要返回家乡呢,对拉萨的王位毫无兴趣。”

顿折脸上又复燃了希望,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失去王位。

战斗的紧张消散,我顿时又感觉到肚子饿。一场恶斗之后,饥饿更甚了。于是我说:“不管怎样,让你的属下先弄些吃的来吧。”

顿折立即命令三条藏狗去散布消息,天亮之前,堆龙曲西岸的獒犬能弄到美食的,都送到这里来。

三条藏狗得令,飞奔着去传话了。那条母犬早趁着我们打斗的机会逃命去了。

我和顿折静静休息,等待食物到来。顿折问我从哪里来,要去哪里,我就讲述了被偷来拉萨市的经过。

顿折告诉我,外乡人经常把我们藏獒带走。每年到母獒要怀孕的季节,一些从远方来的母獒回到高原,与优秀的公獒配种。他听说藏獒被带去远方,那地方很低矮,春、夏、秋季都很热,即使冬天也不冷。夏天最要命了,藏獒几乎热得要窒息,如果不待在人类特制的一种凉房子里,就能热死。

被外乡人饲养的藏獒都很郁闷,有的被关在笼子里,有的被关在房子里,有的被拴着,很少有可以随意跑动的。总之,那地方就不适合我们獒类生存。我们是高原犬,应该生活在凉爽而广阔的高原。

听了顿折的话,我真是后怕,如果当时没逃出来,那真是下场悲惨。我才不要去那种闷热的地方,更不要被关在笼子里。我是獒王,需要定时巡视领地,管理众獒。我需要自由。

没过多久,一条不知种类的狗送来一小块新鲜牦牛肺。顿折让我先吃,我便不客气地享用了。当拉萨之王还真有些实惠,但这种实惠建立在剥削的基础上。

各种各样的狗陆续送来不同的食物,有肉有素,我和顿折都吃得很饱。我让这些狗都留下,有事询问。

顿折告诉我,拉萨市的狗,种类可多了,他见过的至少二十种。

我问这些狗,有谁去过那座山口的大城市,就是雅鲁藏布江边的城市。这些奇形怪状的小狗都没去过,他们谁也没有走出过拉萨。

就连顿折都没有走出过拉萨。

我让顿折想办法。顿折想起了一条老流浪狗,据说他从雅鲁藏布江的东面而来,然后又逆着拉萨河来到拉萨市。

顿折下命令,所有狗相互传递消息,有见到那条叫索朗的老流浪狗,让他立即来堆龙曲西岸见我们;同时,有从雅鲁藏布江畔流浪而来的狗,都来见我们。

五、流浪汉索朗

我和顿折在堆龙曲西岸等待了数日。

每天都有不同的狗送来食物,根本不用忍饥挨饿。看来拉萨之王可不是个空头称号,它代表着充裕的食物、妻妾成群、地位尊崇。

可是这样的环境容易使一条獒堕落。顿折就是在这样养尊处优的环境中逐渐丧失战斗力的,以至于他面对我时完全落入下风。

顿折请求我留在拉萨,不要回什么当巴村了。他说:“那个让你魂牵梦绕的地方有什么好呢?你虽然是那里的王,但你有生杀大权吗?你有妻妾成群吗?你还不是要对着寺院的僧人低眉顺眼,向他们摇尾乞怜。”

我说:“我与你的追求不同。我生来的职责是守护寺院和僧人,统领獒群,保护牲畜和牧人。我并不羡慕你这种生活,虽然它也使我偶尔心动,但我知道这不是我的终极追求。”

顿折说:“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新獒王早就产生了,你回去还要夺回王位呢。你说的那些职责,早有新獒王替你去履行了。”

我说:“你的话可能是对的。但我还是要回去。我出生于寺院,长成于寺院,我生来是神灵的护法,怎么能用一条普通獒犬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呢?即使我不是獒王了,也要继续履行保护寺院和僧人的职责,要继续维护我家乡的和平与安宁。”

顿折见说服不了我,便说:“好吧,你的追求真是高尚啊。我出生于拉萨,也从未离开过拉萨,我感觉拉萨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再也没有比拉萨更好的去处了。看来,我还是安安心心当我的俗世之王吧。”

我听了这话,有一种感慨,谁的家乡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

我说:“如果要你去一个确实比拉萨更好的地方,你去吗?”“不去。”顿折说得斩钉截铁。

我说:“这就对了,就算拉萨确实比我的家乡更好,但对我来说,它还是不如我的家乡。”

顿折便不再劝我了。我知道他愿与我共享王位是真心的。通过这几天的交谈,我知道了拉萨到底有多大,它有多少房屋,有多少人,有多少食物,还有多少獒犬。

拉萨之大,顿折从拉萨的东面向西巡视,一趟差不多需要半年。他在拉萨有多少妃子呢,他自己根本就不清楚,反正拉萨遍地都是他的子孙后代。

拉萨的情况无时无刻不发生着变化,许多熟悉的狗很快就不见了,每个地方总有新成员突然空降。顿折虽然身为拉萨之王,但他也不能掌控拉萨。

在我的领地,我熟悉每一条獒,充分了解他们的性格,知道每一条獒的母亲和父亲是谁,知道他们的主人是谁。但拉萨不一样,顿折虽然为王,但他必须时刻充满危机感。因为随时有可能冒出一条强大的獒犬冲击他的王位。

顿折希望与我联手,共同称王,相互照应。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但拉萨不是一座山,它有充足的食物,它有庞大的臣子群,它还有不计其数的优秀母犬。

这些都是诱惑,但我抵抗住了诱惑,我仍要回家乡。我生来不是享福的,我有着神圣的职责和深深的眷恋。我要回家!

流浪汉索朗终于来到堆龙曲西岸,没有让我白等。索朗说他是从泽当流浪到拉萨的。泽当是个地区,大名叫山南市。它夹在两山之间,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川地,北面就是雅鲁藏布江,雅砻河流经泽当汇入雅鲁藏布江。

听了索朗的描述,我立即明白先前经过的那座大城市就是山南市。我感到兴奋无比,因为确认山南市的身份后,我回乡的路线就明确了。

索朗听了我的故事后,就问我:“你经过泽当地区,就是夹在两山之间的那片川地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川地尽头的东面,有一座神山,它虽然不是很高,但紧邻着市区,很庄严神圣。”

说实话,为了记住回乡之路,我特别观察了每一座山。索朗说的那座山我当时还特别用心地观察了,但我没觉得它有多么庄严和神圣。

于是我说:“你说的那座神山我注意到了,但我不知道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索朗说:“那座神山叫贡布日神山,是山南四大神山之一。山上有不少寺庙,我也是从那里的寺庙出身的啊。”

索朗的这句话让我深感震撼。原来他也是寺院的护院犬,为什么会流浪这么远到拉萨呢?我向他提出了心中疑问,他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给我讲了个故事。

索朗讲到,很久很久以前,西藏高原是一片黑暗,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森林、花草,没有鸟兽,更没有人。后来天神用火做成了太阳,用水做成了月亮,白天太阳照耀,晚上月亮当空。从此高原雪域上有了光明和温暖,大地长出了茂密的森林和花草,有了飞禽走兽,不过还是没有人。

许多年后,在雅鲁藏布江和雅砻河的汇合口附近,有一只叫强久森巴的猕猴,在贡布日山上的一个石洞里修行。一个名叫扎姆扎松的罗刹女,每天都到洞前向猕猴求爱。猕猴不愿放弃修行多年的功德,很坚决地拒绝了。罗刹女见猕猴一点儿也不为所动,就说:“如果你不娶我,我就嫁给魔鬼,生下许多魔子魔孙,到那时整个雪域高原都会变成妖魔的世界。”

于是猕猴和罗刹女在山神的见证下结了婚,并生下了六只小猴。为了使他们得到丰富的饮水和果实,猕猴把六只小猴送到山下有河的地方,让他们在那里尽情玩耍嬉戏。这个地方就是今天的泽当。泽当是“猴子玩耍的坝子”的意思。

又过了许多年,猕猴和罗刹女下山去看望儿女。想不到他们已繁衍成了有几百个成员的大族群。森林里的果实都被吃光了,又没有别的食物,他们个个面黄肌瘦,样子非常凄惨。

猕猴没有办法,只好向山神求助。山神从须弥山的宝库中取出五样种子,交给猕猴,于是猕猴带领猴子猴孙,把种子播撒在泽当,很快长出了青稞、小麦等五种粮食。从此猴群得到了充足的食物,生活慢慢好了起来。由于常常要到地里去刨土、下种、收割,他们身上的毛逐渐褪去,尾巴也逐渐短了,相互之间的交流也能用不同的声音来表达了,他们后来成了藏族的祖先。

贡布日山因此被尊为神山。

索朗的故事讲完后,我又问他因何离开了贡布日神山。索朗支支吾吾不讲,顿折便说:“兄弟,每条狗都有特殊的经历,就像你是被偷来拉萨的,说起来也不算很光彩。老索朗不愿讲,何必为难他呢?”

我意识到自己差点儿侵犯老索朗的隐私,向他道歉,并请求他陪我走到泽当。

老索朗说:“唉,年轻力壮的獒王,拉萨到泽当都是宽阔大道,就算没有去过也不会走错路。我年老体衰,走不了远路,跟着你只会拖累你,让你回家的时间变长。”

我一再请求,老索朗再三推辞。顿折大怒,发出咆哮声,斥责老索朗说:“你个不长眼色的老东西,能陪伴獒王远行是你一生的荣耀。你竟然推三阻四不肯答应,是想逼我发难吗?”

老索朗被吓得瑟瑟发抖,急忙说:“不是啊,拉萨之王,您不要发怒,我陪伴虾曲河畔来的獒王去泽当就是了。”

顿折说:“我认识你已有几年了,落叶要归根,你既然是贡布日神山寺院来的,趁着还能走得动,返回贡布日神山吧。等有一天你要老死了,想回去都不可能了。”

就这样,老索朗被迫送我去泽当。拉萨之王顿折命令附近的獒犬献来诸多美食,我们吃饱喝足,于黑暗降临时出发。因为离开市镇后有一段路紧邻着拉萨河,我们必须沿着宽阔的车道走,为了防止人类的骚扰,夜行穿过最合适。

有老索朗的陪伴我最放心,毕竟他对沿途各种情况都熟悉,有他就会省心很多,也许蓬头胖子还开着车沿途寻找我呢。

顿折亲自把我们送到市镇的尽头,我跟他说:“真是不打不相识,想不到我们成了知心的朋友,但这么快又要分别了。”

顿折说:“都怪你要走,要不然我们就不用分别了。”

我说:“临别的时候,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你作为拉萨之王,是不能单凭武力慑服群狗的。你还要有德行,以德服众。我看所有的狗都很害怕你,这只是暂时的,毕竟你会老去,有一天更年轻的獒打败了你,你该怎么办呢?”

顿折说:“你说的我都能想到。我就是凭着咬死老拉萨之王登基的,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被新王咬死,这是我的命,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尽管如此,你的话我还是要听,以后我不会再随便伤害他们了。”

我听着这话感觉很欣慰,但顿折接着又说:“但我的尊严是不可侵犯的,我会为了王位战斗到底。”

他这么说,我没有反驳,每条狗都有自己的命运,我的命运是历经波折也要返回家乡,顿折的命运也许是最终会为王位战死,我还有什么可说呢!

六、声东击西

我不得不佩服老索朗关于流浪的智慧,虽然流浪狗所用的办法无非是偷、抢、骗、蒙等,但谁叫我们是在流浪呢!对流浪者来说,这些都是生存的智慧。

跟着老索朗,我们用了三天多时间就快走到一个叫曲水的地方。再有一天多时间,我们就能走到对面的雅鲁藏布江畔。

这三天的途中,有几段公路一面紧临拉萨河,另一面靠着山,算是险道。据说这条道叫国道,即使深夜也是车来车往的,非常不安全。老索朗合理分配时间,我们白天休息和寻找食物,夜晚走公路,避开了人类的关注。

老索朗突然问我:“你会游泳吗?”

我说:“不会,我从来没有游过泳。”

老索朗说:“你的家乡有条河叫虾曲,难道你没去河里玩耍过?”

我说:“没有,我生来有点儿害怕水。”

老索朗说:“想不到獒王竟然会怕水。你看拉萨河,能从浅的地方渡过去吗?”

我说:“不行啊,我不敢。拉萨河太宽了,水也很大。”

老索朗说:“那就糟糕了,雅鲁藏布江比拉萨河宽多了,水也大多了。”

我说:“你不会打算带我游泳过拉萨河吧。”

老索朗说:“若真是这样,我们倒会省去一天多的路程呢,可惜你不会游泳,我们只能绕道曲水大桥。那条路我只走过一次,不是很熟悉,不像走过的路那样轻松。”

他这么说令我很遗憾,但我家乡的獒犬都不会游泳,这是没办法的事。老索朗说曲水也是个比较大的市镇,最好晚上穿过去。

于是我们白天没有休息,从连片的庄稼和菜地里穿过,走到靠近曲水的地方。我们在一片树林里休息到傍晚,老索朗带我去北面的村庄寻找食物,这时候天色还没有暗下来。

老索朗希望尽快吃饱,趁夜穿过曲水和它西面的独行道。

刚走到村庄中间的车道旁,我就发现了那辆汽车,正是它把我带到拉萨的。

我正惊疑,老索朗叫了起来。我回头一看,那三个外乡人已经从一所房子里冲了出来。蓬头胖子的手臂上扎着绷带,估计是骨头被我咬碎了。

我们立即向南跑进庄稼地里。地里的小麦很深,聪明的老索朗和我都保持安静。我们先向东潜伏,把那三个人向东吸引。然后,我们躬下身子向西爬行,很快便潜伏到先前的树林子里了。

我们在树林里警惕地等待着,希望那三个人向东追去。老索朗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说话。

我建议:“我们立即穿过曲水,暂且忍耐一下饥饿。”“不行啊,曲水的西面有好长一段路是靠山临水的独行道,一旦在那里遭遇他们,你是跑不过汽车的。”老索朗说罢,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你能游泳,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了。”

不知为什么,他补充的那句话格外有力量,让我再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老索朗又说:“走,我带你去河边弄点儿吃的。”

我们往西南方向走,那里有一片乱石滩,一些房子还未建成,根本就没有吃的。老索朗又往东走,来到一片池塘边。他让我等在岸上,自己下了水。

他在水里走走停停,鼻子几乎触着水面。突然,他的嘴扎进水里,然后就咬住了一只动物。

他把那只动物扔在岸上:“吃吧,这是鱼。”

那动物在岸上挣扎着,没有腿,不能逃跑。我小心翼翼尝试着咬了一口,它竟然毫无反抗力。“挺好吃的,你得学会适应。流浪的途中少不了要吃鱼。”

我便吃了起来,说实在的,鱼并不怎么好吃,大概是我没吃习惯的缘故。

老索朗很快便咬住了好几条又大又肥的鱼,然后我才知道,这些鱼是人类养殖的,就跟牛羊差不多,只不过牛羊生活在草原,鱼生活在水里。

我们吃得肚子鼓鼓的,老索朗又带我往南走。绕过一道方形围墙,来到了雅鲁藏布江畔。雅鲁藏布江比拉萨河更宽广,河水分成许多股,中间还有一道道的泥沼。从河北岸往南岸看,在漆黑的夜色里,几乎看不到南面的山。

我以为老索朗又要说关于我不会游泳的话,但他没说,默默带着我返回那片树林。

返回树林的途中,老索朗突然开口说话了:“曲水这个市镇其实也是在山口,它的北面是一道川地。往西去的路在雅鲁藏布江边,由于曲水西边的山很陡峭,所以没办法翻山过去。过了曲水,会有一段北面靠山南面临水的公路,这段危险的公路走完后,会遇到一片开阔的平地。达嘎乡就在这片开阔地上,过河的曲水大桥正在达嘎乡中心。至于那里的具体情况,因为我只走过一次,所以没办法讲给你听。”

我听着他说话,心里却想,反正我跟着你,你怎么走我就怎么走。所以我没有听得很用心。

老索朗继续说:“达嘎乡只有一座桥,所以只要你到了达嘎乡,就不会走到别处。只要稍微一打听,就能走上曲水大桥。但是,那座桥也是很危险的,因为附近所有想要过江的车都走那里。”

我觉察到老索朗想要表达什么,但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停下脚步,盯住我说:“我的意思是,那三个外乡人也许会在桥上等你自投罗网。”

我一时惊愕,不知道该说什么。老索朗又说:“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他们会认为我们渡河过去呢。”

我仍然沉默着。老索朗说:“曲水大桥的南面,而且是正南面,有一座不起眼的山,它叫曲吾日神山,是我们山南四大神山之一。曲吾日神山被誉为‘藏地幸福之源’,如果能绕着它走一圈,定会得到幸福的。”

我心想这老家伙知道的还真不少,嘴上就说:“您老知道的真多,我们山南四大神山是哪四座呢?”

老索朗给我讲:“山南四大神山是指雅拉香布神山、贡布日神山、海不日神山和曲吾日神山。贡布日神山在泽当,海不日神山在桑耶寺,曲吾日神山就在曲水大桥的南面。至于雅拉香布神山,我听说在贡布日神山的南面,但没有去转过。”

我听他这么一说,就问:“这么说除了雅拉香布神山,其他三座神山您都转过?”

老索朗叹息一口气,说:“我之所以会流浪到拉萨,就是沿着贡布日—海不日—曲吾日三座神山的路线走的。曲水大桥也只走过那一次。”

我还想再问他为什么要拜访这些神山,他竟大步走了起来,把我甩在后面,显然不愿旧事重提。

到了树林,休息到快天亮时,老索朗把我叫醒了。

我说:“你睡不着吗?”

他说:“是啊,我思考了一夜,如果我们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走,一定会被那三个人跟踪上的。我们犬类的记忆力很强,离乡很远都能原路返回,这一点人类是熟知的。我猜那三个人定会沿路抓捕你,我们靠步行,他们开着车,一天之内能去泽当几个来回。这样一来,你迟早还会被他们捉住的。”

他的话使我忧愁起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索朗又说:“我倒是有个办法,但不知道你是否同意。天亮以后,我们在公路边等着,那三个人如果没走远,定会追我们。我们往拉萨的方向跑,让他们追一段路程。然后我们分开,你继续向西潜伏,我一直往拉萨走。我走走停停,不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这样他们就被我引开了。”

我说:“这样不是让你陷入险境吗?”

老索朗笑着说:“你错了。他们之所以要捉你,是因为你是最优秀的獒犬,獒中之王,很值钱的。像我这样的混血老狗,拉萨市里满大街都是,倒贴给他们,他们还不情愿领走呢。”

老索朗说得有理,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按照他说的办。

我们来到车路边,大摇大摆地走动,却时刻提防着每一辆过往的汽车。

等到下午,正在老索朗表现出失望的时候,那辆汽车突然出现了。他们果真没有走远,一直在附近搜索我。

我们向东逃走,引诱他们往拉萨方向追赶。到了傍晚,我与老索朗分别。

老索朗叮嘱说:“兄弟,曲水西面的那段道路和曲水大桥是最危险的两段路,过了曲水大桥你就安全了。但一切皆有变数,所以你要时刻当心啊。”

我多次感谢老索朗,然后掉头向西走。老索朗则蹦着跳着叫着,把那三个人往东面的庄稼地里吸引。

我一路狂奔,很快到了曲水的市镇,也顾不得肚子饥饿,潜伏到了市镇西面。市镇西面的房屋太密集,我等到夜深人静后才穿过去,找到了位于江边的宽阔大道。

即使深夜,车道上也陆陆续续有车辆通过。我一路提心吊胆,不敢稍有放松。

赶在黎明到来之前,终于来到开阔的平地。那里也是大片的庄稼,既没有动物也没有人,很安静。我终于放松了警惕,却感觉到肚子很饿。

我突然产生一种想法,也许老索朗根本不想陪我去泽当,他提出“声东击西”的计谋一方面是为我的安全着想,但更可能为他返回拉萨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我这么想着,既有点儿失落又有点儿担忧,未知前途如何。但不管怎样,我不可能再返回去找老索朗了。

前路漫漫,我只能独行了。

七、善良的诺布

我一直往西走,直到遇到一条小河流才停下脚步。老索朗可没告诉我路上会遇到小河。我想了想,又往南走,一边寻找食物,一边寻找同类。

在一片庄稼地边,我发现了一条老母犬。她有些年纪了,原本纯黑色的毛发有些泛黄,躯体有些消瘦,但反衬托得骨骼粗壮。一看就知道她是没受过异种狗血影响的纯种藏獒。

她看到我并未惊慌,慢慢站起来,抖擞毛发,缓缓说:“外乡来的年轻雄獒,我多年未见像你这样优秀的后生啦!”

我走过去,表现出友好:“您好,我叫巴勒占堆。您怎么知道我是外乡来的?”

她说:“你好,我叫诺布。偌大的达嘎乡只有两条獒犬,我自然知道你是外乡来的。”

我们攀谈起来。她是一位仁慈宽厚的老犬,初次见面便给了我值得信赖的印象。我把自己的经历大致讲给她听,并询问曲水大桥的位置。“巴勒兄弟,这么说你是要顺着雅鲁藏布江东下,一直走到那个叫泽当的城市?”

我回答说:“正是这样,我来时就走的这条路。”

诺布叹了口气说:“你从东往西走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地方——甲竹林镇?当然,这个地名你肯定没听说。它的北面有一座很大的巨鸟起降的空地,这个你留心过没有?”

我摇了摇头。

诺布继续说:“人类创造了一种巨大的飞鸟,比汽车大千百倍,它能在空中飞。甲竹林镇的起降空地就是那种巨鸟栖落的场所。多少藏獒就是从那里被带去外乡的。如果你没能及时逃走,这会儿恐怕也从那里被带走了。”

听了诺布的话,我半信半疑,她是怎么知道的呢?老诺布知道我会怀疑,接着给我讲了她的故事。

她出生在高山牧场,至于具体位置,因为她被带离出生地时只有几个月大,所以不记得了。反正她也是优秀藏獒的后代,父母都是深山里的大獒。

她在达嘎乡长大,起初生育了好几胎孩子。刚开始,这些孩子被赠给附近的乡邻亲戚,她会定期去看没长大的孩子。她觉得他们都离自己不远,所以很安心。

后来,外乡人来买獒犬了,她的孩子就被卖给外乡人,一个个离开了她。每到她要怀孕的季节,主人就带她去南面的高山牧场,寻找最优秀的公獒,这样确保她生下来的孩子都是纯血的藏獒。

在外乡人没来买獒之前,她的孩子都能随便活动。后来,她的孩子都被圈养在房子里,不能随意乱跑,因为他们太值钱了。等他们长大后,被主人卖给那些出了高价钱的寻獒人。然后,他们被运去甲竹林镇。

她的孩子差不多都是一个个从甲竹林镇消失的,她知道他们都去了远方,生活在很热很低的地方。那些地方肯定是不舒服的。

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个个远游他乡,从此再无音讯呢?诺布无法反抗主人,只能让他把自己的孩子卖掉。她想给孩子送别,主人允许这样做。每一次孩子被带去甲竹林镇,她都跟了去,因此甲竹林镇的巨鸟起降场她去过好几次。

后来,诺布慢慢老了,不愿再生育子女。因为她的子女一个个沦落天涯,杳无音讯。她的老年如此孤独,总是对孩子充满了思念,可是她生的那么多的孩子,一个都不在身边了。

听了老诺布的故事,我感到很同情,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位不幸的母亲还对我说:“巴勒兄弟,依我看,你的回乡之路充满了危险!如果你继续走下去,恐怕还没到泽当,就落入人类的陷阱了。”

我听了很着急,赶紧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老诺布说:“从曲水大桥到甲竹林镇的路我走过多次。听说甲竹林镇往东的情况,和这段我所熟悉的路差不多。”

我说:“如您所说,的确是一样的。”“这就是了,我正担忧如此啊。”老诺布说,“我们犬类原路返回的能力是很强的,那三个外乡人也必定知道。依我对这些寻獒人的了解,他们每到夏天就来到高原,直到秋冬才肯离去,其间简直是无孔不入。那三个外乡人想买你不成,便用了偷的办法。如今你逃脱了,他们总不甘心空手而归的。所以,他们现在仍有可能在你回乡途中的某个地点,守候你的出现,甚至有可能直接去了你的家乡。”

老诺布的一席话惊醒了梦中的我,真是这样,我归乡的前途堪忧啊。

老诺布又说:“还不止这些呢。那些寻獒的车辆在路上来来往往,看见优秀的獒就会打主意。你这么威武雄壮的公獒,如同雪山一般耀眼,在车路上长时间走来走去,想不被人类盯上是不可能的。他们若跟踪你,发现你没有主人陪伴,肯定会用同样的手法对付你的。”

这话已经吓得我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老诺布却继续说:“最麻烦的是甲竹林镇的巨鸟起降场,如果你不幸被人类捉住,他们一定会立即去那里,把你带离高原的。那样你就永远回不去家乡了。”

我惊问道:“为什么?”“因为人类的心理就是这样,如果是从车路边偷走的獒,不尽快运走,也许会被主人发现。”

我听了这话,简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谁曾料想前路竟然如此险恶啊!看老诺布一脸严肃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在吓唬我,反而充满了担忧,仿佛我也是她的孩子。

我说:“我尽量夜晚赶路,只要我有所防范,他们想晚上捉住我还是不容易的。”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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