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简史(罗念生全集第八卷)(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26 22:5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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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赫德(H.Hearder)韦利(D.P.Waley)(编)罗念生(译)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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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简史(罗念生全集第八卷)

意大利简史(罗念生全集第八卷)试读:

编者说明

本卷收集的是罗念生先生翻译的欧洲小说和一部意大利简史。

哈代小说选

译包括《

悲惨的德国骠骑

》、《

为良心

》和《

一八零四年的传说

》三个短篇。哈代(Thomas Hardy,1840—1928)是英国小说家、诗人,以长篇小说享誉文坛,但他的短篇小说反映纯朴的爱情和优美的乡村风光,富有思想蕴涵和艺术技巧,也颇动人,历来受到读者欢迎。这里收集的罗先生翻译的几个短篇见于上海远东图书公司1929年印行的《哈代小说集》第一集《儿子的抗议》,书名来自于书中收入的哈代的同名短篇(由卢木野翻译)。原书前有罗先生写的一篇短序,这次编辑时把该序仍放在前面。《傀儡师保尔》是德国作家施笃谟(Theodor Storm,1817—1888,一译施托姆)的一篇颇为有名的小说,发表于1874年。小说情节简单、纯朴,文字清晰、优美。这篇小说前半部分由陈林率翻译,后半部分由罗先生续译,由中华书局1930年出版,收入徐志摩主编的《新文艺丛书》。原书有罗先生作的序言,这次仍放在前面。《意大利简史》(A Short History of Italy)是“文化大革命”期间从“干校”回北京后,由罗先生和朱海观先生应商务印书馆的约请共同翻译的,于1975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原书由英国人艾迪(C.M.Ady)和怀特(A.J.Whyte)编写,后由赫德(H.Hearder)和韦利(D.P.Waley)改编。翻译时采用的是剑桥大学1963年版(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63年)改编本。书中对意大利历史由古代(古罗马)一直叙述到当代,叙述简明扼要,是当时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外国历史系列丛书之一部。书中的“出版说明”为译者所写,这次改为“翻译说明”,仍放在全书前面,代序。

本卷中外文译名一般保持原译,只对个别重要的常用专名略作统一。《意大利简史》附有详细的译名对照表,以便读者查对。《罗念生全集》编辑委员会哈代小说选序

哈代(Thomas Hardy)这过世了的老头儿在我国很闻名了,那还用得着我来介绍。今年二月间他的死耗传来时,我就同木野商量翻点东西来纪念他老人家,我们想翻Jude the Obscure,我们想翻Tess of the D’urbervilles,只因为时间不容许,后来才决定翻他的短篇小说。此时已翻出了十来篇,拟于最短时间陆续出版。这第一集,内含《悲惨的德国骠骑》,《儿子的抗议》,《为良心》,《一八零四年的传说》等四篇译品,是从Life’s Little Ironies中译出的。《儿子的抗议》是木野译的,除外都是拙译。

这第一集的出版多承徐霞村先生的臂助,敬此道谢。十七年十月,北平清华园。悲惨的德国骠骑一

这儿涌起许多高高的,新鲜的,青蔚的沙墩,经过那多事之秋一点儿也没有变动。犁头从来没有扰动过那草泥,如今还是那样厚厚的。营棚就扎在这儿;海岸上有宽大的路为那些骑兵跑马用的,还有许多贝壳垃圾堆也可以望得见,我晚上打这荒野的地方走过,不由我不听见一些声音,疾风呜呜的吹打芦苇同蓟草,夹着画角与铜号的呼声,马儿的笼头也闯着叮当的响;这些声音唤起我瞧望那一行行的鬼怪的营幕和那行军的辎重。从那帐幕里面透出外国口音的浊喉音,和异邦的零片的歌声;因为那些兵士多半是国王的德兵禁卫团,那时正围着帐篷的柱子睡觉。

这是九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代的英国军装有很宽大的肩章,古怪的耸起的军帽,短袴,裹腿,笨重的子弹箱,戴扣的鞋子一类的装束,现在看来很稀奇,很粗俗了。如今的观念改变了;发明之后又有发明。那些兵士变成了纪念品。教权还是庇护一切的国王;把战争看做光荣的事。

这山中的深谷和崖边有些古旧的贵宅和避静的村庄,那儿自来没有见过生客。直到国王选定了每年到那海滨的消暑行宫沐浴,在偏南几里路的地方,才有客人来过;所以许多兵队云集在那开旷的乡野。用不用得着我来赘述,从那个奇丽的时代起,把那许多的富有色采的传说的回音留在这儿,零零碎碎的说得更是动听?有一些我说过了;有一些我忘记了;但是一件我从来没有道过,决定不会忘记的。

这故事是斐丽亲口告诉我的。她那时是古稀晋二的老太婆了,她的听者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她吩咐我听了她和这故事的关系,千万要守秘密;一直到她“死了,葬了,人家忘记了她”以后,她述说了这故事过后,还活了十二年,现在她死去差不多二十年了。她在贞静与卑屈中所要请求的赦免只得了一些,反而在她的传说中遭了一个不幸的冤枉的论定;他的故事的片段,那时在外国传闻的,并且长久不忘的,分明是些对于她的品格不利的话。

且从约克骑兵开来的时候说起,就是上面提过的那一队外国禁卫团。从那日以前的几个礼拜差不多没有一个人影走近她父亲的房子。要是听见一个声音像客人的裾裙窣窸的施着响,那一定是飞奔的落叶声。要是听见一辆车轮在门前轧响,那一定是她父亲在花园的砺石上磨他的镰刀,为他的心爱的消遣去修割那黄杨树的边界,一直割到那方方的草场。海外送来的炮声好像行李从车上抛下来的响声;那修剪得玲珑纤细的水松活像一个高长的人黄昏时立在门前。如今的乡下没有旧日那般的冷落。

在那个期间乔治国王同他的侍从到了他心爱的海滨行宫,隔斐丽的家还不到五里路远。

女儿的深闺很宽大,闺房的外边是她父亲的卧室。如果说黄昏是她的娱乐时间,那她父亲该是黑夜。可是父亲到享乐他的黑夜,女儿反抑郁的挨过黄昏。罗夫博士是个有职业的人,他欢喜思考形上学的问题,把他实际的事务耽搁了,直到他的生活都不能维持了;他才改掉了那种习惯,在那避静的内陆租了一个贱价的,荒芜的,一半田土一半贵宅的地方,希图得获一笔够用的进款,这是指乡下的用度说,要是在城市里还不能支持呢。一大半的工夫在园子里面耕种,日子过的越是不耐烦,他越觉得他在摸风捉影的虚度了光阴。他不肯去拜访朋友。斐丽害羞得很,不论在那儿散步,碰见了一位生人,因为怕人家注视她,她走的越欠自然,连她的肩膀都羞红了。

但斐丽在这儿竟被一个拜倒的人碰见了,不意的向她求了婚。

刚才说过,那国王住在邻城,行宫设在鲁色忒罗几;因为他到了那城里,自然带来了许多权贵臣民。在这些闲耍的人中—大多数都自称他们和宫廷有关系和趣味—有一位鳏夫叫洪富瑞顾尔;他的样儿不老不少:不漂亮也不难看。老是一位“花花公子,”(这是放浪不羁的单身汉的称呼)他是中才人里面近于时髦的人。这位三十岁的鳏夫来到这海滨的村里:瞧见了斐丽;为了要同她巴结,先认识了她的父亲;她极力设法惹动了他的心,每天引诱他;直到他同她订了婚约。

他的老家就在本地,有些亲族前来庆贺他,斐丽,为要使他拜倒裙下,从他有限的地位上,做了一个所谓漂亮的铺张。怎样做的,连斐丽自己也不十分记得了。光景在那些时候不相称的婚姻不仅是违背风俗习惯,(这是一个新的观念,)简直是破坏自然的规律,斐丽本是海滨的一位中流社会的人,被一位绅士选上了,她好比登了龙门,但在那些军人看来这对人的身分并没有什么高低,因为他们看顾尔像一个乌鸦那样穷。

他托辞经济状况很困难,拖延他们的婚期,这许是真的,冬天快到了,国王在那个季候要离开这儿,洪富瑞顾尔先生要到巴斯去,约定几个星期后要回来看斐丽。冬天到了,约下的日期过了,顾尔还是延期回来,他的理由是不轻易离开他的父亲,在一个居留的城市里,那老头子没有别的亲人服侍他。斐丽虽然很寂寞,可是没有什么不满意。那向她求婚的男人是她很想望的丈夫,对她有许多好处;她父亲对这门亲事很赞同;但是这个冷淡使斐丽好不难受,虽说不痛苦。她告诉我,照爱情的真义说,她并不爱他,但对他有一种纯洁的敬意;她佩服他那一种有条不紊的坚固的习惯,他有时也很自得的;她器重他知道宫廷里古往今来的事;她也许还很骄傲;因为他的情人选上了她的时候,他本可以去另攀高门。

但是他还没有来;春天又胎动了。他常常有来信,虽是很正式的,讲究礼节的;这用不着奇怪,她自己地位的摇动,和她对洪富瑞并没有许多情感,便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伤感在她的心中。春天变做了夏天,一到夏天国王的御驾又来了;但洪富瑞顾尔没有随驾前来。这些时候他来信说这个婚约还是不能履行。

正在这个当儿,有一带金光照耀在这些人的生命上,用热情诱动了青年的心思。这光亮就是刚才说的那些约克骑兵。二

现代的人对这九十年前赫赫有名的约克骑兵怕不很有趣,他是国王的德兵禁卫团的一队。他们的漂亮的军装,威武的战马,(虽是后来退化了)尤其是他们的外国的神气和“八字胡”,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引起一大堆男男女女的观众。因为国王税驾邻城,这些骠骑同着别的卫队在这沙滩上和草地上扎下营盘。

这地方很高,空气很流通,望的又远,前面可以遥望波堤兰岛,东边可以瞧见圣阿德的头顶,西边差不多可以望过斯达尔。

斐丽虽然不是一个十成的本村女子,也和那些村人一样的喜欢瞧那些军人的奇装异服。她父亲的家宅隔的稍远,靠着山住在那地面的最高处,差不多同教区底下的礼拜堂的塔尖相平了。正当她的围墙外,那野草分出了一条长路,被一条直达墙边的小径横起叉过。斐丽从小就喜欢爬到墙上坐在那顶上—这个动作并不难,那一段墙是些烂石碎砖建筑的,没有涂过灰泥,有许多小孔可以用小脚趾爬上去。

有一天她骑在墙上,无精打彩的望着外面的原野,那时她正在注意沿着小径走来的一个孤独的人影。那是一位有名的德国骠骑,他的眼睛盯在地上走来,他的样儿好像要逃避人群。他的头也像他的眼睛,低垂着,因为他的领饰太硬了。走拢来点一看,他的面孔带着愁容。他没有瞧见她,顺着小路前进,差不多直到墙根了。

斐丽见了这高壮的标致的军人带着这样一个愁容,觉得很惊异。她对于军人的推想,尤其是对于那些约克骑士的,完全是传闻的,因为她有生以来没有同兵士讲过一句话,她以为他们的心就像他们的装束一样的华丽和高兴。

这时那骠骑举起眼来望见她在那墙上,那围护衣裳遮不到的肩头与颈项的白纱巾和那全身洁白的衣裙,在夏日的强光中越是鲜明。这突然的相碰使他有点害臊,一下也不停止就溜走了。

那外国人的面孔在斐丽的脑中整天的作祟;那样儿多希奇,多漂亮,他的眼睛多够绿,但是很忧郁,无精打彩的。这也许是很自然的,第二天那个时候她又会立在墙上探望,等他再来经过。这一回他在读一封信,在她看来他的样儿好像有几分想来瞧她。他差不多站住了,笑了,向她致个敬礼。最后他们攀谈了几句话。她问他在读什么,他登时就告诉她,他在重温他母亲从德国寄来的家书;他不常得到家信,他这样说,只好将旧信重读多遍。这就是当天见面的经过,随后又遇着些同样的事。

斐丽常说他的英语虽然不好,但她很可以懂得,所以他们的结识不致于被语言的困难所障碍,若是他们谈到了最精微,最玄妙和最动情的时候,他的英语不能达意,那眼睛无疑的会帮忙舌头—到了后来—嘴唇又来帮忙眼睛。一句话说完,他们的结识如像“无心插柳”,她这方面很急进,不久就发达,成熟了。她像德德孟娜那样儿的爱怜他,并且知道了他的身世。

他的名字叫马德亚西拿,沙尔鲁布是他的家乡,他母亲还在那儿居住。他今年才二十二岁,投军不到几年,官位已经升到伍长。斐丽时常这样说,纯粹的英国兵队的伍长里没有比他更温文更有教育的了,有些外国兵士具有我们本国上级军官的清秀的丰采和品格,不像那些下级兵士。

斐丽渐次的从她那外国朋友的口中得知了他和他的同志们的境遇,在约克骑兵中有这样的人,是她想像不到的。虽然他们的军装很华丽,很快活,可是他们的心中却充满了一种可怕的悲哀,一种长年的乡思,使得许多兵士忧郁难堪,连操演都无心去上了。顶痛苦的是那些少年兵士,他们才到这儿不久,没有习得惯。他们讨厌英国和英国生活;就是对乔治国王和他的岛上王权都漠不相关,他们想逃开这儿,永不再来。他们身虽在此,他们的心神却萦绕那迢遥的亲爱的家乡。说起家乡—不管他们是多么凶勇和忍耐—他们的眼中却流满了泪。他们当中有一位顶是感触“乡愁”的,(他自家的说法叫做“乡愁”)就是马德亚西拿,他那痴念的天性更是感到充军的愁苦,因为他还有位老母独在家中,没有人安慰她老人家。

斐丽听了虽是很受感动,对他的身世很关心,没有奚落那军人,她的知交,可是她经了许久不让那青年(至少是为她自身设想)和她超过友谊的关系—真的,隔了许久,那时期当中她想她自己或许会变做另外一个人的所有;虽是她还未自觉以前,也许对他发生过情感。那不可少的石墙阻碍他们的深交;他又不敢冒昧的闯进,或是请求进园子里来,因此他们一切的交谈显然是隔墙传达。三

她那太无情,太坚忍的未婚夫的消息传到了村中,是从斐丽的一位父执口中传来的。那绅士在巴斯听说顾尔对斐丽罗夫小姐的求婚只有一半的心意;他说是为他父亲的缘故不得抽身前来,因为他父亲病重得很,要他在旁服侍;但真正的目的是想借故推辞。他们两方并没有一定的许约,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应不应该另找欢心。

这消息—虽只是一片传闻,并且不十分可靠—同他来信的稀疏和缺乏热情正好符合,斐丽当时竟信以为真;从那时起她觉得此身自由了,可以将自己的心灵寄托与她选上了的人。她父亲可信不来,他说这事情完全是人家捏造的。他从小就知道顾尔的家庭,如其有一句格言可以表明那家庭的婚姻观念,就是“不要太爱我了,但要爱的长久。”洪富瑞是个诚实的人,他决不会想轻看他的婚约。“你耐心等着吧,”他说,“时机到了一切都是很吉利的。”

从这些话中,斐丽起初以为她父亲同顾尔先生通信说过;她的心也就平静了;因为她抛了她本来的志愿,很宽慰的听说她的婚约没有问题。但最近她知道了父亲正和她一样并没有得到洪富瑞顾尔的音信;她父亲又不能直接同她未婚夫写信提及这事,怕的是别人暗中诽谤那鳏夫的名誉。“你要我饶恕你去鼓励一个外国人用他愚蠢的殷勤来谄媚你,”她父亲嚷道,他近来对她的心情全无慈爱,“我的话头不能达意。没有我的准许不得走出那垣墙一步。要是你想去参观那营盘,那天星期下午我亲自带你去看。”

斐丽的行为没有一点儿违背父亲的心意,但她以为自己的情感应该自由。她对那骠骑的痴念没有断,虽然她不把他认真的当情人看待,这是英国人对恋爱的看法。那年轻的外国兵士差不多是她理想中的人物,没有一点儿家居人的累赘;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她简直摸不够;这是一个迷魂的梦中的人物—罢了。

他们近来时常幽会—多在黄昏后—正当太阳落地和那最后一道号声招呼他回营的匆促的时光。她的热情后来越是不能压制;那骑兵也是一样;他一天一天的更觉柔情,他们匆匆会面后正要分离的当儿,她把手从墙顶弯下来让他摸抚。有晚上他握着她的手许久不放,她喊道:“这墙是白的,人家在田里面照得见你的影子映在墙上!”

那晚上留恋的太久,几乎使他不容易跑过那中间的草场,不误点的赶回营盘。下一回他去等候她,她不会在那通常的地点和时间出现。他的失望说不出的苦;他留在那儿呆滞的睁着那地点,像一个出神的人。那画角同晚号吹起了,他还是不回去。

她因为一点意外的事耽误了。她走来时和他一样听见那关营的号声,她很着急因为时间太晚了。她恳求他马上回去。“不,”他忧郁的说。“不盼到你出来的时候我是不回营的,我整天的想望你出来。”“可是误了点你会受罚的?”“我到不管它。我早就想逃避这世界,要不是因两个人—我的情侣,在这儿,和我的慈母,在沙尔布鲁。我恨死了军队。我一心想同你多待一分钟,不管军营里的升降。”

于是他就留下同她密谈,吐述他家乡的有趣的故事,同他儿时的遭遇,直到她感到苦闷,因为他不顾利害的留在这儿。后来她固执的同他道了晚安,离开了墙,他才回营去了。

下一回她会见他的时候,他袖上装饰的条纹不见了。因为那晚误了点,把他降成了一个兵丁;斐丽心想这件耻辱全是为她,她的忧愁更大了。现在他们的地位掉换了;他反要来宽慰她。“不要心痛,我爱!”他说。“不论什么事情发生,我都有个补救的方法。头一点,要是我挣回了我的条文,你的父亲让不让你嫁给约克骑兵里的一位下士官?”

她羞红了。对于他这样理想的人,她脑中还没有想到这实际的步骤;但一会儿的思索便可以决定了。“我父亲不让—一定不让,”她爽快的回答,“不要这样想!亲爱的朋友,请你忘掉我:我怕害了你和你的将来!”“一点也不!”他说。“你使我对这个地方发生很多趣味,使我好好儿的在这里生活。如其这也是我的故乡,我的老母也在这儿同你居住,那我更是欢喜了,我要尽力当兵。但恨天不从人愿。听我说。这是我的计划。你同我一块儿回到故乡,在那儿你自然是我的妻子,同我的母亲和我一块儿居住。我不是一个汉诺威人,如像你所知道的,虽然我投军时冒称那里的人;我的家乡靠近沙尔,现在同法国讲和了,万一我能够回到故乡,我一定是很自由的。”“你怎样能够回去呢?”斐丽说。她听了这个提议与其说是受惊,不如说是发痴罢了。她在父亲家中的地位使她烦恼和痛苦到了极点;父亲的慈爱好像完全枯干了。她并不是这村中的本地人,如同她身边那些快乐的女孩一样;并且马德亚西拿用他罣念故乡和思家念母的热情有几分感动了她。“但是怎样?”她再问,见他还没有回答。“你要赎买你的退伍?”“呀,不,”他说,“而今是做不到的。不;我从军不是我的本意;我怎的不逃走呢?现在时机到了,我们不久要罢营,那时我就不能再见你了。这是我的计划。我一心要请求你在两里路以外的官道上等我,在下礼拜的一个静夜里,日期我可以定夺。没有什么不妥当,或是羞辱你的地方;你不仅是同我逃走,我还要约同我的少年心腹耶托夫一块儿逃,他是一个阿尔沙堤人,才入伍不久的,他答应了帮忙我行动。我们要到那边码头去察看船只,找一架合用于我们的目的的船。耶托夫已经有了一张海峡的航图,我们可以走向那海口,半夜三更从那碇泊的水面解缆启航,摇出海口人家就瞧不见了;第二天早晨我们不是就到了法国的海岸,靠近谢堡。以后就容易了,因为我积下的钱可以够陆地旅行,并且我能够改换装束。我预先写信给妈,她会到半路来接我们。”

他详细的回答她的问话,使她对于这事的实行没有丝毫的疑虑。但事情的重大几乎骇坏了她;这还是问题呢,她能否加入这凶险的逃奔,她那晚上回到家中她父亲会不会严重的追问她。“那些约克骑兵怎样了?”父亲说。“他们还在营棚里;但不久他们就要走了,我相信。”“你的行动用不着那样鬼祟。你曾经碰着一位骠骑;你曾经同他散过步—外国蛮子,还赶不上法国人文明!我已经决定了—我的话没有说完以前不许开腔,听顺我!—我已经决定了,他们还在那儿的时候,不许你在家里居住。你快到姑母那边去。”

她本想辩护,除了父亲以外,她没有同一个兵士或一位男子在光天化日底下散过步,但这有什么用处呢。她的辩护也站不多住,虽然他的话不是字字都对,实际上也有一半是真的。

她姑母的家是她的监牢。她近来才觉得那屋子很暗淡;她父亲叫她收拾她必需带走的行李时,她的心在胸中僵死了。在过后的许多年中对于那煽惑的一星期内的行为她还不肯认错;她考虑的结果决定去加入她的情人和他的朋友的计划,逃到她想像中富有可爱的色彩的乡间。她时常说他的建议中有一个特点压制了她的疑虑,就是他的心意的纯洁和直爽。他自己是很良善的;他对她很敬重,这个她从来没有享受过;她因为相信他才胆敢去冒那旅行的很明显的危险。四

在下星期一个宁静的黑夜里,他们就去冒险。西拿要去那官道上一定的地点接她,那道儿是从村里分支的。耶托夫在他们的前面,他先到那泊船的海口去将船摇过罗斯—如今叫做望外—从海角的对岸把他们接上,他们会徒步经过那港里的桥,爬过望外山就到上船的地点。

她父亲一进了她的寝室,她便逃出家中,手上拿着一包东西,她打那条小径轻快的跑去。在那个时候村中没有一个行人,她奔到小径和官道交叉的地点没有被人家瞧见。她在那墙角的暗处探看她的地位,在那儿她认为不论谁从那有关栅的道儿走来也瞧不见她。

她还没有等上一分钟她的情人—虽然在她紧张的神经中好像过了好一整夜—那驿车的声音从山上响了下来,代替她盼望的脚步声。她知道路上有人的时候,西拿不会出现的,她耐心的等那车子驶过。车子行到靠近她的墙角速度减慢了。不再照常前进,停在隔她几码以外的地点。一位旅客下车来,她听见他的声音。那是洪富瑞顾尔的。

他偕着一位朋友,带着些行李。那行李放在草地上后,驿车又上路向那尊贵的消暑地方去了。“我很奇怪那小伙子带着车马到那儿去了?”先前崇拜她的那人对他的同伴说。“我希望我们不要在这儿久等。我吩咐他准九点半来接。”“你送她的礼物是好好儿保存的吗?”“斐丽的?哦,是的。就在这口箱里。我希望这个使她喜欢。”“自然会呵。谁个女人不喜欢这好看的讨好的礼物?”“哪,她该得的。我要很凶的待她。这两天她在我的心中使我觉得更当向人人忏悔。哦,哪;我不愿再提起这事了。她绝对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坏。我敢相信像她那么灵敏的女人是很懂事的,该不致于同一个汉诺威的兵士纠缠不清。我信不来她会这样,这回我要把事情了结。”

这两位候车的人不期然的又说了许多话,都是同样的口调;那些话好像闪现的光辉照透了她轨外的行动。那送车马的人来到时,这对话终于打断了。行李放好了,他们上了车,那车顺着她的来路驶去了。

斐丽的良心受了打击,她起初想随着他们回去:但是她想了一会,觉得应当等马德亚来到时才对,坦白的告诉他说自己的心意改变了—这是件很难说的事,当他们会面的时候。她苦苦的抱怨自己不该相信那谣言说洪富瑞顾尔不守他的婚约,她这时听了他亲口所说的话,推测了他一生都信托她。但是她很明白谁取得了她的爱。没有了他,她的人生就像是一个可怕的景象,可是她越考虑他的计策,她越害怕接收—这是多么放肆,多么暗昧,多么冒险呀。她已经许了洪富瑞顾尔,这只是他假意的食言使她不重视那个婚约。他细心的为她带来了一些礼物,很感动了她;她的许约得要遵守,用敬重的心来代替恋爱。她应当保持她的自尊心。她应当留在家中,嫁给他,受苦。

几分钟后斐丽打起精神,异样的果敢,正当马德亚西拿的身影在那后面的牧场的门口出现的时候,她踱向那门,他轻快的跑来。他们没有闪避,他把她拥到怀中。“这是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了!”她立在他的怀中惊异的想道。

斐丽怎样挨过那晚上可怕的困苦的经历,她记不清楚了。他时常以为她的成功是实现她对爱人的忠信的决心,她用微弱的声音对他说明她已经改变了心意,她没有胆量,不能同他一块儿逃,他忍耐着不强迫她,只是悲伤她的决心。从她浪漫的爱上了他的地方着眼,只要他敢于强迫她,无疑的可以唤转他爱人的心。但是他没有做出一点过度的,巧诈的事去试试她。

在她那方面,怕他不平安,她请求他不要逃。这个,他说,决定办不到。“我不能卖我的朋友,”他说。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到可以抛弃他的计划。但是耶托夫带着船,航海图,和指南针在那海岸上等他呢;潮水,就要退了;他已经禀告了母亲他回去;他一定要逃。

他在这儿待着,不能分离,耽误了许多宝贵的时候。斐丽坚持她的决定,虽然她感受了许多苦痛。最后他们分手了,他下山去了。他的步声还可以听得见时,她想再瞧一瞧他的身影,她轻快的追去,再瞧了一眼他隐没的形影。有一整她很够兴奋几乎要追随他去,同他享受她的命运。斐丽的勇气完全没有了,这正同埃及的克罗巴亚当那紧急的时候所失去的勇气一样。

有一个黑影,正同他自己的相像,在那官道上加入他一块儿。这是耶托夫,他的朋友。她再瞧不见了;他们朝着城市和海口的方向奔去,有四里路远近。她带着一种失望的情怀转身过来慢慢的回家去了。

晚号又在营棚里吹起了;在她看来营棚已经没有了。这营棚死了,好像毁灭的安琪儿经过了的亚叙瑞的营棚一样。

她悄悄的进了门,没有碰见人,回到床上躺下。悲哀起初不让她睡,最后才把她卷入了熟眼。

第二天早晨她父亲在楼梯底下碰见她。“顾尔先生来了!”他得胜似的说。

洪富瑞住在旅馆里,他曾经来访问过她。他送她一件礼物,一方美观的镜子,框在银丝织的架子里面,她父亲正捧着这银架。他约定了一点钟以内再来,想同斐丽出去散散步。

漂亮的镜子在那时的乡中比起现下希奇多了,斐丽面前的一副取得了她的欢心。她照照芳容,见她的眼色多么沉郁,她试试生一点光辉。她沉入了悲惨之中。这境况驱使一位妇人机械的向着她注定的道儿走去。洪富瑞先生在他没有表明的态度中和先前的情感一致;她也应该是一致的,对于她自己的过错不要提及一字。她戴上了她的领巾和帽子,等他到时跑来,她正在倚门盼望他呢。五

斐丽谢谢他好看的赠品;他们走上了路,专谈洪富瑞的事。他告诉她最近世界的时髦的趋势—除了个人的事情外,这是她顶喜欢谈论的资料—他吞吞吐吐的言谈压制了她不安的心和脑。不论她的忧愁是为什么,她可以看出他的搅扰。后来他突然改了口。“我很高兴你欢喜我这轻微的礼物,”他说,“我的真意是用来向你赎罪,要你救助我一个很大的困难。”

斐丽真想不到这位自立的鳏夫—她有几分器重的鳏夫—会有什么困难。“斐丽呀—我立时要把我的秘密告知你;因为我请教你以前,我有一个很大的秘密要告诉你。事情是这样的,我已经讨了老婆:是的,我偷娶了一位可爱的少妇;如果你认识她,我希望你会认识她,你一定会说许多话恭维她。可是她不十分合乎我父亲为我选择的女子—你同我一样的了解父母的心肠—所以我严守秘密。这无疑会引起一种可怕的风声;但是我想如有你的帮助,我可以遏止这风声。只要你能为我做这件好事—当我禀告父亲的时候,我的意思—要说你从不能嫁跟我,你知道,或是说那一类的话—我用生命担保,这可以大大的帮助我度过困难。我很着急的要取得他的同意,不要发生一点隔膜。”

斐丽不知怎样回答的,或是她怎样的劝戒他度过这意外的情况。可是这消息很明显的给了她一些安慰。她创痛的心很想把她自己的困苦转告他;设使洪富瑞是一位女人,她可以立刻把她的故事向她吐述。但是她却不敢向他忏悔;顶好是缄点着,这很有道理的,等过了许久,让她的情人同他的朋友脱离了危险以后再说。

她回到家中,找一所清静的屋子在那儿度日,她有些悔恨她没有逃走,她梦见马德亚西拿从他们起程一直到家乡。在他自己的故乡,有他的村女作伴,他也许快快的忘掉了她,连她的名字也抛在脑后。

她好几天没有出过门了,真不自在。在一个烟雾沉沉的早上,那海滨的沙墩看来是青灰的;那兵营的形状和那一行行系着的战马也是青灰的。那兵房里的酒店冒出的烟火沉沉的坠下。

她唯一有趣的一寸英国地方就在那花园底下的一个地点,她习惯了从那儿爬到墙上去会马德亚;不管那讨厌的雾怎样浓,她也跑去,一直奔到她很熟识的墙角。一片片的草上压着玲珑的露珠,蛞蝓和蜗牛在草地上伸出头来。她可以听见那营栅里发出的通常的微弱的声音,在另一个方向她可以听见农人的步声在路上响近城边,因为这是逢市的日子。她瞧见了她时常到那墙角,把那儿的草都踏平了,在那石砌上印了些从花园带来的泥痕,她时常站在那石砌上探望。不到黄昏她不会去的,她没有想到她的脚迹在白天可以照得见。也许是为这些痕迹她父亲才知道了她的幽会。

她正停在那儿伤心的盼顾,她觉得那兵营里通常的闹声改变它们的音调。斐丽如今对那兵营的动作虽不很关心,她也从石砌上爬到了墙顶去看。她头一眼瞧见的东西就使她惊异,使她昏迷,她直直的站着,她的手指攀着墙,她的眼珠几乎要突出了她的头,她的脸像石块那样坚硬。

全营里的兵士都在她面前开敞的青草地上排列着,中间停放两口空的棺材。她刚才听见的异样的声音是从那进行的队伍里发出的。这是约克骑兵的军乐队奏着死的进行曲;后面这营里的两个兵士,坐在田车里,两旁有骑兵监视着,还有两位教士随伴着。尾上是一群看热闹的乡下人。这凄惨的队伍开至前线,回到场中,在那棺材的旁边停着,那儿有两个罪人蒙上眼睛,各自跪在他的棺材上面;几分钟的稍息,他们在祈祷。

二十四位炮手端着马枪站在那儿。那军官拔出他的指挥刀,舞了几下刀势,等他的刀向地下斜斜的一砍,炮手们便发了一排枪。那两个犯人倒下,一个的脸仰卧在棺材上,另一个的却伏在上面。

枪声回应的时候,有一个呼声从罗夫博士的墙内发出,有一个人在里面倒下:那时候看热闹的人中没有一位不听见的,那两个枪毙了的骠骑正是马德亚西拿同他的朋友耶托夫。看守的兵士立刻把尸首装进棺材里;那队里的团长,一个英国人,在马上奔驰,厉声喊道:“把尸首拖出来露着—做一个逃兵的警戒!”

兵士把棺材立起来,那死了的德国兵倒了出来,他们的脸伏在草上。于是全军一列列的转动,慢慢的开过那地方。等视察完毕,那尸首又殓入棺材里抬起走了。

正当这时罗夫博士受了枪声的惊动,奔到花园里瞧见他可怜的女儿死死的躺在墙根。他把她抱进屋子,过了许久她的知觉才清醒转来;好几个星期都问不出她的缘由。

事情是这样发现的,那约克骑兵里的两位不幸的逃兵,照他们的计划,在那附近的码头底下将那只船从它停泊的水面割走,还偕着两位别的同伴平安的渡过了海峡,那两位同伴曾经遭受过团长的虐待才和他们一块儿逃的。他们认错了航线,驶进了耶尔色,以为那小岛是法国的海岸。在那儿人家发现了他们是逃兵,把他们擒去献官。在军法判决上马德亚同耶托夫替那两个同伴代罪,说完全是他们两位替代人引诱那同伴一块儿逃的。同伴的罪减轻了,只挨一顿军棍,他们两个头目人的判词是处死刑。

一位客人要是去到那有名的乔治的消夏旧地,可以在那山下的邻村里闲散,去看那死者的纪录,上面有两件事这样的记载着:—“马西拿(伍长),皇帝陛下禁卫团之约克骠骑,以逃犯处决,葬于一八零一年六月三十日,行年二十二岁。生于德国之沙布鲁城。”“耶托夫勒士,皇帝陛下禁卫团之约克骠骑,以逃犯处决,葬于一八零一年六月三十日,行年二十二岁。生于阿尔沙堤之罗达根。”

他们的坟墓在那小教堂的后身,靠着墙。没有墓碑记明那个地点,只是斐丽指示我的。她在生时,常常去打扫他们的坟;但如今那儿长满了苎麻,坟土快要塌平了。那些老村人从他们父母的口中听过这件故事,还能记忆那兵士埋葬的地方。斐丽如今也躺在那儿。为良心一

在道德上不论赞成功利主义,抑或直觉主义,世上总有些精敏的人,以为一个补救行为的善意可以使他们去实行某事,可是倘若有人劝告他们对于某事是否必需去作,他们反有办不到的歉语来了。梅迈先生同潘克兰太太的事特别是一个好例子,恐怕还有更深的意义哩。

地方上的清道夫认识的人里,比梅迈先生再熟的没有几个人了,梅迈先生每日在伦敦那条寂静的走熟了的街道来来去去,他就在那儿门牌十一号的一间屋里居住,他并不是房东。他至少有五十岁了,他的习惯整齐得同那没有事干而想找些事做的人一样。他每次走到这条街道的尽头,多向右转,走下包德街,到他俱乐部去,大约六点钟的时候,又打原路步行回来。若是他去吃饭的话,就较迟些坐车回来。他有些进款,看来虽是不富裕。他是一个鳏夫,并且乐意他现在的生活,寄寓在汤倪太太的最好的一所房间,他布置用具的钱比他的房租多十倍呢,这房子好像是他自己的了。

凡见过他的人们没有一个想要深知他的,因为他的举止同态度都不能引起人们的好奇心或深挚的友谊。他的脑里似乎没有事务,没有事可以瞒人,也没有事可以告人。从他不经心的言谈间,人们大概知道他是在乡下出世的,是萨色某地的人;少年时到伦敦的银行里做事,升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职务;他父亲死时候,遗下些产业。他的收入颇不少,因此老早就退出了商界。

有一晚,他已经不舒服了好几天,午饭后毕顿大夫从附近的医院到来,两人在火旁抽着烟。病人的病用不着什么考虑,所以他们就随便的谈些无关重要的事。“我是一个单身汉,毕顿—单身汉,”梅迈乘机说,沉闷地摆摆头。“你真不知道我的孤寂……年纪愈大我愈对自己不满意。今天因为一件偶然的事,比那些一生的往事更使我迷离,烦恼,最不满意—那就是二十年前一个没有实行的许约的回忆。关于平常的事,人们都说我很守信的;恐怕就因为这个原因,我那个特别的誓言后来没有实行,现在(我敢说)使我更大的懊悔,尤其是在今天这个时候。你知道夜里因为门户或窗板没有关上而不能熟眠得来的不安,或是白天想起一封忘了回答的信的急闷。那个许约时常就像这样地烦恼我,特别是今天。”

停了一停,两人抽着烟。梅迈的眼睛虽然盯在那火炉上,其实他在聚精费神地幻想着,英伦西部的一个城镇。“是的,”他继续说,“我没有把那件事全忘了,虽然我忙碌的生活,纷繁的事务使我暂时把它放在脑后。我才说过,尤其是今天,那法官的报告里有一件和我的事相像的案子,使我清楚地记起它来了。我简单的把事情告诉你,你是一个多见多闻的人,你若是听了,无疑要笑我容易动情……我二十一岁时从外萨色的桐白露来到这儿,我是在那儿生长的,在离开故乡以前,我得了一个同年的女人的爱。我发誓要娶她,我利用了我的誓约,然而—到现在我还是一个单身汉子。”“很平常的故事。”

他点一点头。“我离开那个地方,当时以为做了一件很灵巧的事,这样容易地断绝了关系。但是我的年数也仅够给那誓约来烦恼我了—说老实话—不全是良心的责备,不过对我自己,一种血肉做成的人,发出了一种不满意来。如果我向你借五十金镑,约定在明年夏天还你,可是到时我没有还你,我该自觉是个卑鄙的人,尤其是在你很需要钱用的时候。我这样明白的许了那个女人的约,后来无情的失信,似乎以为这是爽快的行为。并不是下流的举动,承受这件事的刑罚和苦楚的是那可怜的牺牲者,有了个小孩的她,而不是我自己,虽然我给了她些银钱上的帮助。那,那是我内心的痛苦,我时常感受烦恼;你自然不很相信,过了几多年,事情已杳然无有痕迹了,她现在也该是一个老太婆了,同我是个老头子一样,这件事还会时常毁灭了我的自尊心。”“哦,我懂得。这全看各人的性格,许多人会把这样的事全忘了;如果你结了婚,有了家庭,恐怕你也会忘了。她后来嫁人了吗?“我想不会的。哦,没有—她决没有嫁人。她离开桐白露,后来改名住在另一个郡邑的野庄密林,那地方没有人知道她的往事。我很少到那儿去,不过有一次我经过野庄密林,探知她在那儿久住,她是一个音乐教员,或是同音乐有关系的职务。这些是我两三年前在那儿无意间听说的。但是自从头一次认识以后,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果现在遇见,也怕认不得了。”“那孩子活着的吗?”大夫问。“活着几年,当然,”那朋友回答,“我不很确知她现在还活着没有。她是一个小女儿。照年龄算来,现在也该出嫁了。”“那个母亲—是一个端正,秀丽的少妇吗?”“哦,是的,一个灵敏的,沉静的女人,在平常的人看来,说她动人也不动人;一个平凡的女人。我们认识的时候,她的地位没有我的高。我的父亲是一个律师,似乎我已经对你说过。她是音乐店的少女;有人告诉我,如果我娶了她,我的身价就要降低。因此才有了现在的结果。”“我要说的只是:经过二十年后,要想补救这件事情恐怕不可能了。到了现在这样长久的日子只好让它自了。你最好把事情忘掉,把它当做一个你管不住的恶魔。当然,如果母女都活着,或是有一个还活着,你有能力的话,可以维持她们,要是你觉得是应该的。”“可惜我没有什么能力;有些亲戚的境遇很是困苦—恐怕比她两人的生活还更苦呢。不是那样说法。就算我很有钱,我觉得金钱并不能买赎已往的罪过。我从前也不会答应她将来能够富裕,我反而对她说过恐怕我们会变做穷人。但是我约定了要娶她。”“那末你去找她,并且和她结婚罢。”大夫开玩笑地说,站起来告辞了。“呀,毕顿。这自然是个明白的笑柄。我丝毫没有要结婚的心意;我对于现在的生活满意极了。我生来就乐于做个单身汉,这是我的天性。我的惯习,和我的一切。还有,虽然我尊敬她,(因为她没有可给人家责骂的地方),我对于她却没有表示过半分爱情。她在我的记忆中,和那般你想来是很好的,实际不动趣的女人一样。这完全不过想把错事改正,所以我要去找她,立刻就去做。”“你不把这件事看得很认真吗?”他惊异的朋友问。“有时我看得很认真,只要办得到;不过,我已经说过,我要做一个忠信的人。”“我希望你成功,”毕顿大夫说,“你快要离开这病椅了,那末你可以照你内心的行动做去。但是—经过了二十年没有声息—我以为可以不必做了!”二

大夫的劝告在梅迈的脑里萦绕着,就是上面所说的庄重的情况:信仰的原则快变成了宗教的情感,这种情感在他胸怀里蕴藏了几个月,甚至几年了。

这感情在梅迈的行为上没有立刻的影响。过了一些时候他的微恙就告痊了:并且自觉懊悔,为什么因一时的冲动,把这种良心上的事告诉别人。

但是那种使他激动的潜力,虽然没有表现于外,却不会消减,毕竟高长了起来,自从他把这事告诉了大夫,又过了四个月,在一个温和的春晨,那种力量使梅迈到柏丁顿车站搭往西去的火车。在孤寂的时候,他越认识自己,那因失约而时常纷乱的思索最后使他决定这样做去。

他这个行动是在一两日前翻看那本邮局人名录才决定的,他知道那个二十年久别的女人还住在野庄密林,离开家乡一两年后,她们寡妇孤女又从外邦回到这个城里居住,依然用那个假姓名。她的境遇显然是没有改变,她的女儿好似还同她在一块儿,她们的名字在那本册子里这样写着:“梨阿娜潘克兰太太同潘克兰小姐,音乐教员和跳舞教员。”

梅迈当天下午抵野庄密林,他第一件事,甚至在领行李进城之前,是去找那教员的住屋。那间屋子是在一空地中间,所以不难寻着那块明白写着她们的姓名的光亮的铜牌。在没有十分认定以前,他不敢就进去,后来在对面的玩具店里寄寓,他要了一间小客厅,对着潘克兰家的小客厅,那就是她们的跳舞教室。因此他可以免去别人的怀疑,间接地询问同观察她们的性格,对于这事,他是很细心的。

他探知那个寡妇,潘克兰太太,同她的女儿,法兰士小姐,很是愉快,名声也很好,对于学生很刻苦地教导,她有许多学生,女儿也帮忙教导。她是城里一个很出名的女人,虽然那门跳舞教练恐怕是件俗事,不过她实在是一个庄严的女人,强迫着靠那门职业维持生活,她同时热心于慈善事业,帮忙那些献祭的音乐会,又独自开音乐会,为贫人募款,和做其他的热心事业。她的女儿是那一郡的青年女人中的先进,在圣诞节和复活节时去装饰教堂,她做过教堂里的按风琴的人,她曾经捐了一个银盘赠给吴尔克牧师,纪念他六个月的劳心做教堂里歌诗班的指导,母女两人好像一对代表野庄密林的上等公民。

为要做个简单和天然的广告,她们把音乐室的窗户稍为打开,所以从日出到日落,通街都可以听见那零片的古典音乐,那是十二或十四岁的学生唱出的。有人说潘克兰太太最大的收入还是钢琴的出赁,并且贩卖钢琴。

这个消息梅迈听了很欢喜;她是很荣耀的,真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好奇地要看看那两位过着清白生活的女人。

他用不着费许多时候才能瞧见梨阿娜一眼。到这里的次晨,他就看见了她站在门前,打开她的小伞。她很清瘦。但不萎弱,她年轻时动情的脸儿,变成了一个正经的沉默的脸儿了。她穿件黑衣,这是寡妇的装束。她的女儿跟着出来,同母亲一样的光滑圆润,爽快的举止也和梨阿娜的不差,走路的样儿同她年轻时的有些相似。

起初他决定要去拜访她们。但是第二早晨他先送一封短信给梨阿娜,说要去见她,他提及拜访的时间要在晚上,因为白天她好像给职业忙个不了。他的信使得她没有回音的必要,因为这回信是很棘手的。

没有回音。他自然不会惊异;可是他觉得有些扫兴,虽然她不轻易回封他不需要的书信。

到了他约定的时候,八点钟,他穿过大街到对门去,那个下人自然让他进去。那位自称潘克兰太太的,在楼上一间很大的音乐跳舞教室内接待他,并不是在他希望的一间私有的小客室里。这一来他们别后数年的初会有些像商场往来的模样。他曾经虐待的女人就在他面前,衣服很漂亮,就是给他城市里的眼光看来也够漂亮了,他走近她时的神气简直庄重到不可轻犯,简直是强崛了。显然不高兴见他。二十年的冷淡之后,他能有什么冀望呢!“你好?梅迈先生,”她强笑地说,招呼过客似的,“我非在这儿招待你不成,因为我女儿的朋友在楼下。”“你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哦—是,是的,”她快快的回答,好似她已忘了这一回事。“但是对这事越少提起越好,这是我的方便。你把我当作一个寡妇看待吧,我请求你。”“当然,梨阿娜……”他再也不能继续说下去,她的态度是这样的冷淡与无情。但想像中的责骂完全没有,因为日子隔久了,怒气也就消了。他一开口就入题,枝节的话全省了。“你是很自由的,梨阿娜—我的意思是说关于婚姻的事?你没有许别人的约,或者—”“哦,是的,很自由,梅迈先生。”她说,有些惊异。“那末我要告诉你我为什么到这里来。二十年前我许下同你结婚;我现在是来实行践约的。老天恕我的拖延!”

她越是惊异了,但是她并不着急。她似乎很忧闷,不愿意了。“到了现在这个时节我不能答应你的意思,”隔了些时候她说,“事情越弄越复杂。我的进款并不坏,用不着别人任何帮助。我不想嫁人……有什么事使你现在怀了这个念头?给我看来。这是很希奇的!”“我应该—我敢说是的,”梅迈茫然地回答,“我应该说这件事同一时的情感冲动没有多大关系。我要娶你,梨阿娜;我很希望同你结婚。但是这是一件良心上的事,一个誓约的实践。我以前答应过你,我违背了是一件不诚实的行为。我要在死前把它雪去。我们一定能够同早年一样地很亲热?”

她疑惑地摆摆头。“我很体贴你的用意,梅迈先生;可是你也应该为我的地位着想;你想,我已经没有嫁人的愿望,要我把现在的境况改变,那有什么理由,纵使改后能洗去你良心上的污点。我在这城里的身位是给人敬重的;我困苦艰难地起家,一刹那要我更改一切,我是不愿意的。我的女儿快同一个少年定婚,那少年将成为她很好的丈夫。那是她再好不过的配偶。他这时正在楼下。”“她知道—关于我的一切往事吗?”“哦,不,不知道;我的天!她以为父亲已经去世,埋葬在地下了。所以,你想想,一切都很顺利,我不愿意骚扰他们恋爱的进行。”

他点首。“好吧。”他说,起身告辞。但是走到门限他又转身回来。“可是,梨阿娜,”他恳求道,“我蓄了满腔的盛意来;我看是不会发生什么骚扰的。你不过是同一个旧友结婚。你不能这样着想吗;想起这个女儿来,我们越该成为百年偕老呢。”

她摆着头,她的脚胆怯地拍着地板。“好吧,我不得阻你,”他又说,“我还不会离开野庄密林。答应我再来见你吗?”“好吧,我不在乎的。”她迟迟地说。

他遭遇的障碍,虽然不使他对梨阿娜的感情增加,不过为着自己心中的安宁,他非克制她的冷淡不可。他常去拜访她。初次遇见他的女儿,实在是个棘手的时机,虽然他并不像他意料的那样亲近她,她也不曾引起他的慈爱。母亲告诉了法兰士“她的旧友”来到的消息,法兰士对梅迈的时常来拜访是不高兴的。她们两人对于他的愿望是这样冷淡,梨阿娜的脑里许久都没有梅迈的印象了。与其说他的用意使她欢喜,不如说使她厌恶。她坚持的心真使他惊讶,后来他说了些道德上的理由,她才心动。“切实的说,”他这样说,“我们应该结婚,和忠实的人一样;这才是事情的真义呢,梨阿娜。”“我也曾经从这方面着眼过,”她赶快说,“这事一来就使我心动。但是我以为这辩白是没有效力的。经过这长久的时期,我完全拒绝你为着名誉来求婚。在以前那个适当的时节,我应该嫁你,你是很知道的。可是现在的补救有什么用处呢?”

他们靠近窗门站着。一个略带胡须的青年,穿着教士衣服,在底下门前叫门。梨阿娜动情地脸红了。“他是谁?”梅迈先生问。“法兰士的情人。我很抱歉—她不在家!呀!他们已经告诉他法兰士的去处,他去找她去了……无论如何!我希望这恋爱圆成。”“为什么不会呢?”“可是,他现在还不能结婚;法兰士会见他的时候很少,他现在离开了野庄密林。先前他在本地做事,现在是圣约翰教堂的牧师,离这里的铁路有五十里。他们俩虽是已经默许,但是—因为我们的职业的缘故。他有些朋友反对他要法兰士,好在他看清了这种反对是无稽的,才没有受影响。”“你我的结婚会帮助他们的成功,并不会像你所说的阻碍他们。”“你以为这对他们有补助吗?”“当然,这一来你可以不再做这门职业了。”

他侥幸地感动了她,顺势又向她要求。这个意见告知了法兰士,她的反对也没有那样强硬了。梅迈把他在野庄密林的租房退掉,按时来往于伦敦与野庄密林之间,终久战胜了梨阿娜的拒绝,她勉强允许了。

他们在邻近的教堂行了婚礼;音乐同跳舞的招牌—不管它是什么东西—卖给了别人那人早就想做这门事业,梅迈的家决定了迁到伦敦。三

梅迈在他的旧地方做了个当家人,虽然不仍旧住在先前那条街上,梅迈太太同她的女儿也变作了伦敦人。法兰士因为她的情人对于这迁居很满意也极表赞成。这于他当然是比较方便,他宁愿从爱卫耳走一百里路到伦敦,可不愿打另一个方向走五十里到野庄密林,因为在伦敦他顺便可以做别的事,到野庄密林只为她一人而已。他们现在住在伦敦西区的一条很窄小的,可是很出名的街上,连屋的顶楼都布置好了,那屋的前面污黑得同打扫烟囱的人的脸儿一般;他们把那墙上积了五十年的烟尘刮下,把那淹盖着鲜黄和紫红的砖块给那惊异的路人看呢。

结婚以后,那两个女人在社会上的地位实在提高了;但是那初到伦敦居住的兴致,立在世界中心的感觉消没了后,她们的生活似乎比在野庄密林时沉闷得多,在那儿她们和全镇大半的人认识,相见还点首呢。梅迈先生没有诋毁他的老婆,也不能够。无论他当初虐待她同数年分离所积下的无情同苛酷,都给他理想的完成同重圆的自满的观念克服了,把平衡移到她那方去。

他们在城内大约住了一月后,决定到淮岛海边游玩一星期,顾朴先生(以前说的那年轻的牧师)到那儿来会见他们,尤其是来看法兰士。那对青年还没有正式定婚,不过人们都明知他两人情投意合的结果惟有是成婚,两家至少不会失望的。法兰士并不是多情的痴女。她是个有些骄傲的女人,实在的;总之,这个少女没有圆满她父亲对她的希望。他要为她谋幸福,对她的希望很大,和别的父亲爱护子女一样。

顾朴先生认识了那位家长,同他们在淮岛过了两三天。在那最后一天,他们决定租条小艇去海上游玩两个钟头。小艇游了不远,他们,除了那位牧师以外,都吹不惯海风;他好似很有经验,另外那三位沉默地忍耐着,不佯笑也不怨言,等到那位少年看出了他们的不安,才把小艇即刻驶回。一路到码头的时候,他们默默相对的坐着。

这样的晕船,好似夜半的守望,疲倦,烦难,恐惧,都在脸上表现出来,时常显出一个人和别人不同的地方,平凡的异点这时特别注目,不期然的面容会浮现在相熟的脸上;各人的神色随着死去的,遗忘的先祖的影像俱来了!家族的特别的模型,在平时能给言语和行为蔽盖着,现在却不知不觉地表现出来了。

法兰士坐近她母亲的丈夫身旁,顾朴坐在对面,这当然给那个牧师在驶回时自然地观察;他起初带着同情的微笑。后来那中年的父亲同他的女儿的脸色变成灰白的时候,法兰士动人的羞晕变成了斑点,她柔美的圆满的面容从她平常的,自然的美貌退成了几根线,顾朴渐渐地看出他们在不安中两人的相像的地方,这在通常安闲时是看不出的。梅迈先生同法兰士在他们不舒服的时候是异常地,可惊地相似。

这难解的事实使顾朴很注意。他忘了对法兰士微笑,及握她的手;抵岸时,他还在艇内坐些时候,像个出神的人。

他们一路回家,脸色同形态都复元了,相似的地方也渐次不见了,法兰士同梅迈先生又重行给年龄同性别分开了。好似在游海的时候,把一张玄妙的纱巾取下,暂时显露了旧日的奇怪的哑剧。

那晚上,他偶然地对她说:“你的继父是你的叔伯吗?可爱的法兰士。”“哦,不是,”她说,“没有亲戚关系。他不过是她从前的老友。你为什么这样想呢?”

他没有解释,第二天早晨仍然到爱卫耳去做事。

顾朴很诚实,也很乖巧。他的家在爱卫耳的圣彼得街,他坐在清静的房里,不快地,长久地思索那游船时遇见的情形。事情是很明显的,他开始觉得不安了。他在野庄密林遇见她们。给法兰士迷着了,定下了婚约,现在还不结婚的缘故是他暂时还没有力量养家。她们的已往显然有些神秘,这一来同他决定不娶一个世家不好的女人的志愿不相合。所以他坐下,叹气,为着一方面舍不得丢开法兰士,另一方面又不愿同那些家世不能给旁人追问的家族发生关系。

一个旧式的多情的恋人永不会注意这些事;虽然在教堂里,顾朴的感情简直是吹毛求疵—这明是卑污的世代所融合的特性。他一时不同法兰士写信,在他好似在现在的怀疑和困恼的时候,他是没有热诚的。

梅迈一家人回到了伦敦,法兰士心神不宁。同她的母亲谈起顾朴时,法兰士坦白地说出顾朴好奇的询问,探问她的母亲同她的继父是否有兄妹的关系,梅迈太太与她再说清楚些,法兰士又说了一遍,眼睛凝望着母亲,看有什么改变。“他的探问有什么可惊的意思呢?”她问,“这和他不给我写信有关系吗?”

她的母亲畏葸的没有告诉她,因此法兰士也坠入疑网中了。当夜她偶然站在她父母的房外,初次听得他们激烈的谈话。“不睦的苹果”落在梅迈家中了。房内的情景是梅迈太太站在她妆台前,望着她的丈夫,他坐在更衣室里,双眼钉地板上。“为甚么再来扰乱我的生活?”她粗声地问,“为甚么把你的天良来烦恼我。使我勉强允许了你,免得你再者苦苦的相求?法兰士同我以前过得顺利:我一生的一个希望就是她同那个少年结婚,现在因为你破坏了婚约!你为什么来找我,毁灭了我辛苦得来的名誉—这是我几年来暗自努力所得来的!”她的脸伏在桌上痛哭了。

梅迈先生没有回话。这晚上法兰士不曾合眼,次晨早饭时,顾朴依然没有来信,她恳求她母亲到爱卫耳去看他是否害了病。

梅迈太太去了,当天赶回来。法兰士情急地,憔悴地到车站去接她。

一切平安吗?她母亲不能回答平安:虽然他并没有害病。

她得了个教训,在一个人要躲开的时候,若是去见他简直是个错误。法兰士同她母亲坐马车回家,她固执的要知道她情人同她的秘密。梅迈太太不忍把她白天在爱卫耳会见顾朴时所谈的话重说一遍:但是她究竟承认,那冷淡的原由根本是因为梅迈先生找见她和他们结婚的缘故。“他为甚么找你—为甚你非嫁他不可?”那困苦的女孩问,零碎的证据在她的敏锐的脑里集合起来,她渐渐变色,追问母亲他们所说的是否事实。母亲承认是的。

一阵烦闷随着那羞晕浮现在那少女的脸上。一个小心正直的情人牧师,好似顾朴先生这样的人,那能要她做妻子,要是她的奇离的身世给人家查出了。她沉默的失望了,双手掩着眼睛。

在梅迈先生面前,她们起初还潜压她们的痛楚。后来渐渐的她们的情感就表现出来了,午饭后,他睡在椅上的时候,梅迈太太就动气了,怀恨的法兰士和她一块儿责骂他,他好似一个妖精到她们预备好的海门晏会上,把希望转成了可怕的失败。“你为甚这么软弱,妈,允许这样一个仇人到家里来—那明明是你的对头魔鬼—丈夫,过了这许多年,还要他做丈夫?如果你先把事情全告诉我,我总能够好好的劝告你!但是我以为我没有权利责骂他,虽然我很伤心,虽然他把我一生永远地害了!”“法兰士,我也坚绝过;我想我不该重行和那可咒骂的人说话!但是他不听话,他哆索的说了些他的良心和我的良心上的责任,后来我着了迷,才回答可以—他就带我们离开一个受人尊敬的市镇—这是多大的一件错事!哦,从前的快乐!我们在那儿居住,同着一般境况相似的邻人居住;他们不希望我们什么,我们对他们也是一样。在这儿,希望虽多,毕竟是空的。说伦敦的社会是个多么快乐,多么辉煌的一个世界,恐怕是对那些真正居住在里面的人说的;像我们这样的妇女,不过看它一闪就过去了……哦,傻子,我做了傻子!”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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