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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7 10: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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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晓华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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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王孙传芳

东南王孙传芳试读:

第一章 风雨泰山人

“斗母宫里拴娃娃”

在我国山东省中部,从东平湖东岸向东北延伸至淄博市南,连绵横亘约200公里是著名的泰山山地,古称东岳,为五岳之首。主峰玉皇顶在泰山县城北,又称岱宗。唐代大诗人杜甫有《望岳》诗描写道: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古来有之。

清朝光绪年间,泰山脚下泰安县下乔庄(今属泰安市郊区祝阳乡下乔庄),出了个名叫孙毓典的人,读过几本孔孟之书,过着半耕半读的生活。孙毓典之祖籍为泰安县范镇岔河村,到毓典时,因其堂兄在下乔庄饶有资产,遂投奔此地为家。孙娶张氏为妻,生有三个女儿,却膝下无子。孔圣人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眼瞧着自己年龄渐大,孙毓典不免心烦。一日无事,踏着山道登泰山观风景,见绿荫丛中,露出一角斗栱飞檐,原来是座古庙,门楣石梁中刻着魏碑体“斗母宫”古拙峻拔的三个字。里面烟雾氤氲,香火颇盛。香案后供着一尊慈眉善目的女菩萨像,身披斗篷,类似送子观音。香案之上,有十几个神态娇憨、活泼可爱的小泥娃娃。

孙毓典心血来潮,不觉跨进石槛,有一位道姑装束的老妇在阶上打扫,几个年轻媳妇,正在跪拜叩头。

孙毓典上前,双手合十问道:“请问师太,这斗母宫供奉的是何方圣灵?”“这是斗母娘娘,又叫送子娘娘。”“灵验吗?”孙毓典求子心切,脱口而出。“咋能不灵?想儿你就求个带把的,想妞就会有个漂亮的小闺女,只要心诚,求啥有啥。”师太虔诚地说。“那我现在就求求斗母娘娘,给我孙家接续香火,送个小厮来。”泰安方言,称男孩为小厮。孙毓典一面说,一面撩起长袍便要下跪。“且慢,且慢,施主有所不知,斗母娘娘是专供妇道求拜的。”师太笑着拉住他的衣袖。

孙毓典脸臊得通红,讪讪地说:“这是咋说呢,请师太明示。”“让你媳妇带根红丝线,来拜斗母娘娘,然后看准那堆泥娃娃中的一个,偷偷用红丝线拴回去,想男的拴男的,想女的拴女的。送子娘娘就会给你个心里想的。”

孙毓典满心欢喜,也不登山看景了,跑回家将“斗母宫里拴娃娃”之事告诉妻子。张氏听完也喜上眉梢。挑个黄道吉日,张氏兴冲冲去了斗母宫,在许多泥娃娃中相中一个神气的男娃娃携回家,刚进门便掏出来,没想撞到门框上,左耳碰残一小块,夫妻俩懊丧不已。也可能是心理作用,自从拴了泥娃娃,春风一度,便暗结珠胎,张氏果然有了身孕。

到了光绪十一年三月三日(1885年4月17日),满山遍野桃花盛开,远远望去,像一片灿烂的彩霞。这一天,张氏到了临盆分娩的日子。从太阳出升,到日落崦嵫,张氏挣扎一天,终于在酉时,生下一个婴儿。

门外急得团团转的孙毓典,耳听得响亮的啼哭声,大声地对柴扉里面问:“生个啥?生个啥?”“啥?啥?”接生的稳婆笑着接上话茬:“生个带把的,生个扛枪打仗的,生个好斗的公鸡(此年是鸡年)!”

孙毓典双手合十跪下,嘴里一个劲念叨:“斗母娘娘有灵,保佑我孙门有后。”

孩子的乳名让孙毓典费了一番脑子,取名“根吉”,根是扎根,吉是乙酉年即鸡年鸡之谐音。

根吉小时候,顽皮又机灵,玩啥都有点子,是下乔庄有名的“山大王”。村里的小厮们都听他的。小伙伴最喜欢的游戏是“官兵捉强盗”。根吉照例做将军,指挥手下的兵,分成几路,总能将躲藏的“强盗”捉拿归案。

六岁那年,无拘无束的野马被套上了笼头。孙毓典板起脸对儿子说:“打明儿起要收收心,送你上私塾识文断字,将来才有出息,做个真将军。爹给你起好了个学名,叫孙传芳,字馨远,往后在外叫大名。”

孙传芳念书很用功,加上天资聪颖,《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古文观止》会背会念的不少;只是淘气,哪儿有事准少不了他。先生的戒尺经常打屁股、抽手心,可就是不哭不告饶,先生和同学都夸他“有种”。

孙传芳的大姐出阁,嫁给商河县一富户程云熙家;他的二姐嫁给济南府历城县一个逯姓人家。

孙传芳12岁那年,孙毓典得了一场重病,药石罔效,撒手尘寰。

张氏要强,领着一双儿女撑日子。孙传芳的堂婶母却对他们异常刻薄,稍不顺眼,便指桑骂槐,孤儿寡母经常关起门哭泣;加上1897年山东大旱,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张氏带着儿女,去历城逯家投靠二闺女,从此再不回下乔庄住。

若干年后,孙传芳显赫之时,不少人说他是历城人,实际是不了解他的底细。

有的著述中称:“孙传芳的父亲叫孙育典,是按谱名的育、维、永、济起的。又说其父是个秀才,后以私塾教书。”这只是一种说法。那个特定的时代,有些人出身低微,发迹以后,便要去找一个有名的古人来做自己的祖宗,并大修族谱,这种出钱修的族谱,多有水分。1936年,泰安大陆印刷局出版了严丹卿所著《心斋文集》一书。严与孙传芳是泰安同乡,对其知根知底。该文集中说:“吴孚威(即吴佩孚,山东蓬莱人,封孚威将军)与某巨公论世系,孚威自其父溯至鼻祖,知之详而言之切;某巨公甚至不知其高曾字讳,而始祖更无论矣。孚威哂之!某巨公大惭,退而出巨金为修谱牒。经营数载,半途而废。夫以某巨公之雄才大略,何事不济,乃修谱数册竟如是之难,良可慨矣!”

这里的某巨公,系指孙传芳。可见,所谓孙氏族谱,是值得推敲的。故孙传芳自己也承认“其先潜德弗彰”之语。

孙传芳亦是爱慕虚荣之人,在保定军校时,同学杨文恺问他是哪里人,他一直说是历城人,而讳泰安人。但正是他幼年的经历,对日后的发展有很大的影响,尤其是孙传芳幼年当将军的梦想,是使他青年时代投身军旅的直接动因。

“王胖子”的小舅子

孙传芳随母亲到了历城,在二姐家住下。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日子一长,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虽然是亲戚,也常常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孙大娘人前说好话,赔笑脸,背地里常常搂着传芳流泪,说:“儿啊,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今后要多看别人的脸色,学聪明点,省得让人不待见。”为了不让娘伤心,少年孙传芳倔强刚毅的性格中,添进察言观色,讨好、拍马屁的习气,这都是苦难的生活经历给他打上无奈的烙印。世态炎凉,即使再小心谨慎,还是被人瞧不起。于是,孙大娘便带着儿女去商河县大姐家住一段。孙传芳渐渐大了,人很机灵,又不偷懒,大姐夫对他们母子还算过得去。孙大娘教育儿子:“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孙传芳一直铭记在心。后来官做大了,一直将大姐的儿子,他的外甥程登科带在身边。当五省联军总司令时,把军需处处长的肥缺,给了程登科,就是报答当年的收养之恩。

孙传芳到商河的时候,正是甲午战败后。清廷痛定思痛,整军肃武,决心编练一支能抵御外侮的新式军队。

北洋军阀的开山祖袁世凯在离天津70里的新农镇编练新军。天津武备学堂总办荫昌给袁世凯推荐了几个武备学堂的毕业生,如: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梁华殿。另有毅军统领宋庆推荐王英楷到袁世凯帐下。

王英楷,字绍宸,辽宁海城人,附生出身。其人身高体胖,人称“王胖子”。少年倜傥,有大志,曾设帐收徒,讲习时务。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日军越过鸭绿江,向辽东进攻。王英楷在海城组织团练,抵御日军,曾与毅军宋庆协同作战。在田庄台战斗中,英勇杀敌,掩护宋庆撤退,并负重伤,为宋庆所赏识。1895年经宋庆推荐,进入袁世凯新建陆军。

新建陆军的领导机构为督练处,下设参谋、督操、执法三个营务处。王士珍任督操营务处帮办兼讲武堂总教习,冯国璋任督操营务处帮办兼步兵学堂监督,段祺瑞任炮兵营管带兼炮兵学堂监督;王英楷任执法营务处总务。当时他与“北洋三杰”段祺瑞、冯国璋、王士珍是平起平坐的。

1899年秋,义和团运动在山东兴小站练兵时的王士珍起,农村中到处是红巾或黄巾扎头的团众。山东巡抚毓贤上奏朝廷:“查东省民风素强,民俗尤厚。际此时艰日亟,当以固结民心为要图。”要求对义和团实行羁縻,改剿为抚。义和团便在山东境内迅速蔓延。这一来,引起各国的抗议。此时,袁世凯率新建陆军(又称武卫右军)到山东会操,清廷便派袁世凯为山东巡抚,令其绥靖地方,镇压义和团。

商河县是义和团活跃之区,大军一到,必起兵祸。孙大娘便领着儿女避祸济南,生活又陷于困境。袁世凯一干人马开到济南,开始捕杀义和团。民怨大起,甚至有人在巡抚衙门照壁上,画了个头戴花翎的癞头乌龟,爬在洋人屁股后面。还有一句顺口溜:“杀了袁鼋蛋,我们好吃饭。”在袁世凯严厉镇压之下,省垣的王英楷(中)和淮军将领秩序还是安定下来。

武卫右军执法营务处总办王英楷在济南城里大明湖畔,选了一处官邸,青砖瓦房十几间,回廊照壁、假山花园。接其妻小从天津来此。其妻忽患中年忧郁症,疯疯癫癫,医治不愈。王英楷大为头疼,于是有意寻娶二房。

孙家三姐小家碧玉,年轻貌美,经人说合,王英楷一见便很中意,对孙大娘说:“闺女许配我,有你们的享福生活,大小子跟着,陪伴公子读书,今后补个名入营,也有出头的机会。”

从此,孙大娘和孙传芳同住王英楷府上,三更灯火五更鸡,衣食无虞。

1901年,袁世凯升任直隶总督,调保定府。王英楷携眷及孙氏母子迁往保定居住。

关于孙传芳在王英楷家的境遇,自然还是寄人篱下,过着如履薄冰般的生活。30年代初,有个熟悉北洋各派系的新闻记者吴虬,在《北洋派之起源及其崩溃》一书中有这样的记述:(王英楷)家庭历史,与北洋要人之升沉有关。王之妾孙氏,即系后来开府江南之联帅传芳之胞姊。联帅年未弱冠,家贫不能自在,随母投靠其姊于保定,王始峻拒,谓她是金钱购来,不配与我讲亲谊,经人(或云即孙之同乡朱子勤)代为缓颊,始收为马弁。嗣因其伶俐活泼,饬令伴王公子读书。

一个靠打秋风过活的穷亲戚,王英楷厌烦亦是常情。但孙传芳聪明、伶俐,善于讨人欢心,待人接物,人情世故,皆少年老成,也是其在夹缝中顽强生存的本领之一。而王英楷为甩包袱,瞅准个茬口,送小舅子入营谋个出身,也是举手之劳。

1901年,清廷决定编练常备新军,在武卫右军的基础上编练北洋常备军。袁世凯“厘定募兵章程十九条,遴委臣部武卫右军营务处候选道王英楷、王士珍,分赴正定、大名、广平、顺德、赵州、深州、冀州各属……精选壮丁六千人,即令该道等分领训练”。

袁世凯在保定府设立督练公所,下设参谋、教练、兵备三个处,每处设一总办。段祺瑞为参谋处总办、冯国璋为教训处总办、刘永庆为兵备处总办、王士珍为步兵第一协统兼直隶全省操防营务处督理,王英楷为总参议,袁世凯为全军总统,正式改武卫右军为北洋常备军。与此同时,袁世凯认识到:“练兵必先选将,而将才端由教育而成。”1902年夏,他在保定东关外建立一所行营将弁速成学堂,遴选粗识文墨、有志上进者,学习战法、击法、军制,以八个月为卒业之期。

王英楷近水楼台,推荐小舅子孙传芳入行营将弁速成学堂当“弁目”,即学兵。

跻身北洋,留学日本

入伍北洋,孙传芳喜不自禁,一来可以实现自己出人头地、做“将军”的梦想,二来可摆脱看人眼色、寄人篱下的生活。他谢了姐夫、姐姐;又与母亲告别。1902年8月,孙传芳入营,编入步兵科第三班。北洋军阀的兴起,便是他奋斗的开始。

与孙传芳同时入营的,有个要好的朋友叫杨文恺,直隶永清人,清光绪九年(1883年)生于一个书香之家,考过秀才。感于国事艰难,投笔从戎。孙杨两人同编一班,出操、上课、吃住天天在一起,形影不离,成了换帖兄弟,互相砥砺。

很多年后,杨文恺回忆起这段生活,说:“孙(传芳)天资聪敏,且知用功,所有军事课程,一读便通,故而学科与操法,往往名列前茅。”

1903年5月,孙传芳和杨文恺都力拔头筹,在行营将弁速成学堂毕业。

王英楷自感面上有光,开始对孙传芳的前途作进一步安排。他对将弁速成学堂总办冯国璋说:“我的内弟学得还不错吧?要多谢老兄的栽培。”冯国璋何等精明,一听便明白其中含义,于是批准名列前茅的学生免予考试,保送进入培养新军骨干的北洋武备学堂。孙传芳、杨文恺又进入头班步兵科深造。

北洋陆军武备学堂,是清朝的高等军事学堂,为保定军官学校之前身,培养专门的军事人才。该校建于1903年,9月开始招收头班步兵、马兵、炮兵、工兵、辎重、经理、东文(日文)、德文诸科,多聘日籍、德籍专家任教。北洋和民国初的军界风云人物,皆出身于此。齐燮元、王金钰、王承斌、臧式毅、孙岳、周荫人、郑俊彦等及蒋介石、白崇禧、顾祝同、夏威、黄绍竑等人,都与孙传芳是先后同学。故有人戏称:民国军阀战争,是同学之间窝里斗。

孙传芳入学不久,是年冬末,孙大娘突然得病去世。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他悲痛欲绝。他执孝子礼,亲自送母亲的灵柩返回泰安,与其父孙毓典合葬。未等“七期”,便匆匆返回保定学堂,更加努力学习,并开始参加日语班学习。杨文恺问他:“馨远,你这样不要命地学,想干啥?”

孙传芳很有信心地说:“袁宫保每年在武备学堂选择优秀生赴日本留学,条件是:身家清白、体质强壮、聪明谨厚、志趣向上,并无暗疾嗜好,中学已有根底、武备各学已得门径,年在十八岁以上至二十二岁以下者。我自认各方面都符合条件,一定要走出国门,出去学习。”

杨文恺受了感染,拍着他肩膀说:“兄弟,加把劲,咱们都争取!”

在孙、杨的带动下,速成学堂同班生周荫人、卢香亭也加入他们的行列,结为莫逆之交。

卢香亭,直隶河间人,家境贫寒,也是立志投身军旅,博取功名。周荫人,直隶武强人,也是个好舞枪弄刀之人。

学堂放假时,四个伙伴便到保定东关外的小酒馆中,倒上几碗二锅头酒,学作古先贤的模样,桃园三结义,后续赵子龙,叩头换帖,义结金兰,发誓:“苟富贵,毋相忘,互相提携,终生合作。”四人按年龄长幼为序:杨文恺是大哥、孙传芳是老二、卢香亭行三、周荫人最小。果然,以后四人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1904年5月,孙传芳、杨文恺等人都报名参加甄拔留学考试。陆军武备学堂总办冯国璋批准该校40名学生,前往北京练兵处参加考选。考选结果,孙传芳、杨文恺、卢香亭、周荫人、戈宝琛都顺利入围。

这一年8月,又到放洋时节。北洋督练公所派出留学监督赵理泰,率领全国各地留学生108人,东渡日本,时称108将,其中直隶学生30人。程潜、李烈钧等人分别来自湖南、江西等省。他们从天津启程转上海,乘日轮“大智丸”赴东瀛。

东京牛込区振武学校,是一所专门为中国留学生学习军事开办的陆军士官预备学校。

留学并非是令人羡慕的优越生活,对从小吃过苦的孙传芳来说,亦须咬牙立志,逐渐适应。

留学生住的是木板式的宿舍,大米饭,菜很简单。蒋介石回忆他在东京振武学校时的情形是:天天吃豆腐白菜。

张群回忆,每逢星期天,邀上要好的和同乡中的同盟会会员同学,租一间只能在星期天才能使用的、面积只有十二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买一头猪的全部内脏“下水”,自己动手做饭吃,边吃边高谈阔论,或阅读革命书籍和报刊。

孙传芳生活在同样的环境中,只是按孟夫子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勤学苦练。

东京是座美丽的城市,终年白雪覆顶的富士山,常常让孙传芳想起雄伟壮观的东岳泰山。有云霞一般樱花的上野,也像家乡美丽的桃花峪。

一个星期天,孙传芳和杨文恺穿着军校军服,足登翻毛皮鞋,将脑后的大辫子盘起,再扣上军帽,混在人群中去观赏樱花。可是有两件事给孙传芳刺激很大。

一是他抬头看樱花时,不小心让树枝碰掉了帽子,一条油光光的辫子滚了出来。在周围的日本人中,有人高叫:“呛过罗!呛过罗!”即侮蔑中国人的骂人话,意为猪尾巴。孙传芳脸涨得通红,拳头握得紧紧的,杨文恺急忙替他捡起帽子,拉着他走开。

另一件事是,甲午战争失败之后,北洋舰队被日本海军不是击沉,便是俘获。许多军舰上的仪表、枪炮、铁锚被日人卸下,放在公园中展览。孙传芳等人见后热血上涌,他气愤地说:“小日本敢欺侮我们,是我大清国力太弱,打不过他们,我们一定要卧薪尝胆,学好本事,再一决雌雄!”

这一时期,各种宣扬救亡图存、改良与革命的书刊在留学生中广泛流行。如《二十世纪之支那》、《浙江潮》、《江苏》、《云南》、《鹃声》等,给留日学生以很大影响。

一天,江西留学生李烈钧传给孙传芳一本《二十世纪之支那》杂志创刊号。一篇署名“卫种”的文章中这样写道:二十世纪之支那,于世界上处如何之位置,吾人爱之,不能不思索也。二十世纪之支那,依然支那之支那乎?抑俄国之支那乎?英国之支那乎?德或法之支那乎?美与日之支那乎?吾人爱之,不能不决此疑问也。……试思支那之亡,何人亡之,即我支那也。列强不施政策于他国,而独施于我支那,岂不曰支那有以召之。组织支那者何人,我一般国民也。是则支那之自亡,即我国民亡之。我国民亡支那,吾安得不责之,何责乎尔,谓其无爱国心。……夫逆料支那为必亡者,谓我国民坐待而不自振耳;我国民而能自振,则可希望其不亡。……

孙传芳读过文章,便与杨文恺等人进行讨论。他认为:“既然中国是国民的中国,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励精图治,才能拯救中国。”

杨文恺则说:“中国是皇上的中国,皇上派我们来留学,学成自然应该报效皇上,服务大清。”

青年人,思想活跃,容易冲动,振武学校中的各省留学生中,如李烈钧、程潜、丘丕振、张鹗鸰等活跃分子,在孙中山、黄兴革命宣传下,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皆参加了中国同盟会。孙传芳一时冲动,也应声而加盟。

杨文恺知道后则大泼冷水,说:“馨远,同盟会主张推翻皇帝,建立共和,你不要忘了,咱们是北洋练兵处官派留学生,花的是大清的官银。回国后,要由练兵处分发,以图功名。不报效大清,怎么完成出人头地的大志,更不要说封妻荫子了。同盟会反对朝廷,便是乱臣贼子,与乱党同流合污,前途还要不要?你姐夫王英楷已升任兵部侍郎,你能向他、向咱北洋开仗吗?”

孙传芳一听语塞,觉得自己吃北洋的、喝北洋的,每位官派生往返川资需银二百两,每年学费三百两,加上零用钱,一个人五年下来需要白花花的银子两千两以上,反了皇上,等于自己砸了自己的碗,疤瘌眼照镜子,这不自找难看吗?想到这里,便心灰意冷,蒙头便睡。

第二天,他又生龙活虎般出现在操场上,抓杠子、练劈刺,专心致志,学习各种科目。对同盟会渐渐敷衍,活动也不去参加,最后便自动脱离了。

其实,他的内心是很痛苦、很矛盾的。他不自觉中意识到,那个“五百年前是一家子”的孙中山讲的大道理都对,但他自己又无法实行。只得“双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1906年,孙传芳等留学生在振武学校毕业了,派入日本陆军第十师步兵联队充任候补生,入伍锻炼一年,完全与士兵一样,过着艰苦的生活并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

日本的军事教育不仅仅是军事训练,还要接受日本武士道和军国主义教育。军国主义便是穷兵黩武,对外扩张和侵略;武士道精神则是对天皇效忠的一种“不成功则成仁”的思想体系。日本的军事教育加上孙传芳原有的忠君、爱团体等封建礼教相结合,构成了他后来的思想基础。

士兵的伙食很简单,顿顿是一餐米饭加一小块咸鱼,有时会有两三片菜叶和萝卜片。星期天才有豆腐和像样的蔬菜。艰苦的生活,磨练了他的意志。

日本的军事教育对日常生活中的纪律、卫生都有严格的要求,甚至很苛刻。有次轮到孙传芳值日,忽视了门的横梁,未用布擦干净,被检查的军官狠狠地训斥一番。以后他便不知不觉养成了讲卫生的习惯。

1907年11月,孙传芳等结束了一年的入伍生活,进入东京陆军士官学校,为第六期生。

第一次列队时,一个20多岁,长得精瘦但很有军人气质,戴着陆军中尉军衔的日本人站在他们面前,严肃地自我介绍:“我叫冈村宁次,东京人,生于1884年,与你们的年龄相差不多。我是你们中国留学生队的区队长,希望大家遵守纪律,服从命令。”说完头往下一低,“请多关照。”

孙传芳在日本士官学校学习时,学习成绩在中国留学生中名列前茅,但某些关键的课程限制中国学生学习。其原因是1905年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中国籍学生蒋方震(字百里)以全校第一名成绩毕业,由日本天皇授刀。但此事在日本士官学校震动很大,从第四期开始重新规定,限制中国籍学生学习某些科目。这种明显地带歧视性的做法,损伤了中国留学生的民族自尊心。孙传芳对此深有感触,在思想深层,对日本有着一种仇恨的感情;但表面上却不影响他个人与冈村宁次的友谊。

有一个星期天,孙传芳、卢香亭、杨文恺等肚子里没一点油水,于是跑到小酒馆喝酒,由于高兴,几个人喝得太多,醉得一塌糊涂,耽误了归队的时间。正好那天是冈村宁次值勤,见此情形大怒,狠狠地打了每人一记耳光。他斥责说:“你们支那人,不守纪律,像一盘散沙,怎么能不受列强欺侮?将来有一天,我们在战场上见面时,我一定会打败你们。”

冈村宁次的态度,孙传芳并没有计较,脸上虽然火辣辣的,心里却不能不佩服日本军人的教育。但他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怒从心里起,借着酒兴说:“用不着等到战场上见,我今天就教训你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他扑上前去,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冈村宁次的脸上也狠狠挨了一拳。杨文恺、卢香亭的酒都吓醒了,他们慌忙之中,将两人拉开。没想到,不打不成交,冈村宁次很友好地上前,竖起大拇指,用生硬的中国话赞扬说:“孙君,你的胆量够大的,我的佩服。”

从那以后,冈村宁次与孙传芳成了很好的朋友。1925年,孙传芳开府金陵,成为东南五省联军总司令后,特聘冈村宁次为他的高级军事顾问。但这是后话。

1908年12月,孙传芳等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六期毕业,他们又回日本陆军第十师步兵联队见习三个月。终于在1909年3月回国,结束了5年艰苦的留学生生活。

是年,孙传芳已经24岁,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他到了保定,去见姐夫、姐姐,感谢他们的栽培之恩。此时,王英楷的地位如日中天,不可一世。

原来1905年10月,北洋新军在河间举行秋操,即第一次大规模的现代军事演习。北洋六镇中抽调出两个镇,约2万余人,分由王英楷、段祺瑞担任总统官进行对抗。王英楷此时一跃而成为北洋陆军镇统制官。王军由山东北上进攻,段军由保定南下防御,你来我往,实行对抗,最后的高潮是两军在河间会合大操,并举行阅兵典礼。

1906年10月,北洋第五镇与张之洞编练的湖北新军第八镇在河南彰德府举行第二次更大规模的秋操。清廷派铁良和袁世凯为阅兵大臣。时任北洋督练公所总参议的王英楷担任这次军事演习的总指挥官。此次秋操所取得的成绩让清政府看到了中兴的希望。当时,北洋六镇中,凡是官兵饭厅、教室之中都悬挂着袁世凯的花袍大像,官兵、夫役均称世凯为“宫保”而不冠姓,六镇的心目中只知有“宫保”而不复有清室。对此铁良深感为忧,加上在阅兵期间亲眼目睹北洋新军的训练情形,疑惧心理陡增,而除掉袁世凯的决心益切。于是向慈禧太后密奏袁世凯专权跋扈,广布党羽,权势过重,各省要差都是他的心腹,居心叵测。

11月6日,朝廷宣布改制,兵部改为陆军部,任命铁良为陆军部尚书,将练兵处作为编练新军的执行机构并入该部,控制了新军的编练权,达到了收回兵权的目的。铁良令袁世凯交出北洋第一、三、五、六镇新军,归陆军部直接指挥,任命旗人凤山督练,并亲信旗人良弼接任第一镇统制。此时,王英楷因投靠铁良,暂署理陆军部右侍郎。12月6日铁良任户部尚书,声言要彻底清查北洋军报销的各项单据。袁世凯气得闭门谢客,抑郁生病。

正当铁良得意忘形之际,1908年11月,光绪和慈禧太后相继驾崩。溥仪继承位,改元宣统。摄政王载沣当朝,急欲将兵权收归满族亲贵掌握,以“足疾”为由罢斥了袁世凯。同时,设立禁卫军,以贝勒载涛、毓朗和铁良为专司训练禁卫军大臣。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1909年(即宣统元年)孙传芳这一批留日军校生回国。当时正是清朝政坛嬗递、波诡云谲的时期,北洋军阀开山祖袁世凯被摄政王载沣开缺,回彰德(今安阳)洹上养疴去了。满族贵胄铁良擢为陆军部尚书。王英楷虽然是袁世凯提拔上来的,却另攀高枝,投靠铁良,官升陆军部右侍郎,相当于国防部副部长,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孙传芳见了这位炙手可热的姐夫,王英楷说话的口气自然很大:“馨远,回来的正是时候,有我在,保你平步青云。”

孙传芳问姐夫:“下一步该咋办?”

王英楷说:“你先去天津直隶督练公所报到,点个卯。今年八月陆军部要举行甄拔考试,你们这些留洋学生,考试合格者,授个举人功名,再授官衔,分派录用。”

三姐见了弟弟,虽然人很精神,但显黑瘦,个子却高了不少,欢天喜地地说:“你二姐在济南为你定下一门亲事,已合过八字,下过聘礼。女方姓张,名兰君,相貌端庄,粗识文墨,擅长女红。光绪九年生,正好比你大两岁。”

山东风俗,兴娶大媳妇,孙传芳听了很高兴。春风得意马蹄疾,先回泰安县下乔庄为父母修坟添土,然后去了济南。

三个姐姐都来参加弟弟的婚礼,宾客盈门,花轿迎亲。新郎官长袍马褂,十字佩红,鼓锣乐器,好不热闹。婚礼办得有排场、风光。正应了一句古话:“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婚后三天,孙传芳便告别妻子,前往天津,转赴北京,准备参加功名考试。

陆军部功名考试的主考官,是陆军部尚书铁良、副考官由左侍郎毓朗和右侍郎王英楷担任。

孙传芳见姐夫端居在上,信心十足。笔试成绩优良,口试时应答如流,有意卖弄所掌握的军事知识,赢得各位考官频频点头。于是便顺利通过甄拔考试。到发榜时,孙传芳被授予步兵科举人,并授步兵协兵校。陆军部颁发的执照如下:陆军部为发给执照事:照得游学日本陆军步兵科毕业生孙传芳年25岁,系山东泰安人,业经本部奏请,钦派主试大臣考试该生所习学科,术科核定等第,奏明在案,合行发给执照。

与孙传芳同年参加功名考试的留日士官生还有阎锡山、李烈钧、唐继尧、刘存厚、赵恒惕、尹昌衡等人。正是这些北洋少壮派,将日后的中国,“搅得周天寒彻”。

在王英楷的关照下,孙传芳被陆军部分发到北洋第二镇第三协王占元手下。第二镇是北洋常备军中成军最早的一支部队,1904年北洋常备军第一镇(后改第二镇)翼长为王英楷,而王占元为步队第一标统带。王占元是王英楷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王占元,字子春,山东馆陶人(今属河北),生于清咸丰十一年(1861年)。少年时横行乡里,是个无赖。其兄气极了,磨刀要杀他。嫂子心软,偷偷放了他,并给他准备好盘缠,让他去当兵。真是“好男不当兵,好铁不碾钉”,他便投了淮军刘铭传的部队。王占元人高马大,相貌堂堂,在营中执掌纛旗,打仗一马当先,是条汉子。一日,他与同在一起吃粮当兵的刘广有抬水,一句话不合便扔了水桶,刘抡扁担打来,王抬手一挡,左手无名指因伤致残,终生卷缩。王占元不念旧恶。后来刘广有还能得到王的照顾。

1886年,王占元被选到天津武备学堂,与曹锟是同学。袁世凯小站练兵时,王占元为王英楷的部下,关系不错。从此官运亨通。

仕途蹭蹬

王英楷此番令孙传芳到王占元处,王占元自然另眼高看,给了孙传芳第二镇第三协步兵第五标教练官的差事,即相当于副标统。“平时督理本标教练,遇有战事,参画戎机。”每月薪水100两。

正当铁良、王英楷呼风唤雨之时,下野的袁世凯使出反间计,散布谣言:自己与铁良实为一党,共谋清廷之军权。

这一来,载沣疑心大起,消减陆军部职权,而部形同虚设。铁良失势,告病请假,居京郊西山。宣统二年(1910年)二月,载沣免去铁良陆军部尚书之职,以萌昌代之。铁良失势,王英楷也一病不起,得咯血病而亡。

常言说,人在人情在。王英楷一死,他的小舅子也就失去了靠山,仕途蹭蹬。

孙传芳能说会道,善于交际,练兵有自己的一套,又与本协本标内的关系搞得极熟;其他镇协标内,都有同学,如鱼得水,正待发展。但没想到北洋系统中,对留洋学生是持排斥态度的。各人都有自己的关系网,走后门,拉关系,夤缘攀附,溜须拍马,有新文化的人反而吃不开,很少得到重用。这又使孙传芳感到英雄无用武之地。

非战时期,军队不打仗,人才很难脱颖而出,孙传芳一干便是两年,还是教练官。与他一起参加陆军部考试的士官生,凡是分到云南、广西、山西的,如李烈钧、刘存厚、唐继尧、尹昌衡、赵恒惕、阎锡山都升迁很快,辛亥革命前夕都升到管带、标统、甚至成了一方都督。而蒋方震(百里)、蒋作宾(雨岩)等都是“才高心不展”,郁郁不得志。加上主管陆军的载涛(载沣之弟)又竭力排斥铁第二师师长王占元良,重用从德国回来的荫昌。铁良于宣统二年十月被派出京,到南京任江宁将军。大树一拔,也影响到了孙传芳。孙传芳只能蛰伏待起。清陆军部尚书铁良宣统三年八月(1911年9月)清廷在直隶永平府举行第三次秋操(军事演习),操演军队沿北宁铁路东西会进。东路总统官为冯国璋,西路舒清阿为总统官。东路军包括第二十镇、第一镇、第二镇等部,西路军有第四镇、禁卫军混成第二协等。拟八月十九日(10月10日)开始举行两军对抗演习。王占元所部番号为东军混成第三协,统领官为王占元,第五标统带官王金镜、第六标统带官为康宗仁。孙传芳随第五标出征,决心将自己在日本所学,展示在这次重要的军事演习之中。谁知事与愿违。秋操中北军准备进攻秋操中炮兵轰击

血战汉口获嘉奖

1911年10月10日(阴历八月十九日),辛亥武昌起义爆发了。摄政王载沣接到湖北新军造反、占领武昌城的电报后,吓得手足冰凉,慌慌张张召集在京的文武大臣商量镇压革命之事。决定立即停止秋操,抽调军队赴鄂。“本年大操,著即停办”。清廷将第四镇和第二镇混成第三协、第十一协编为第一军,由陆军大臣荫昌督率先期前往湖北前线;另派冯国璋组织第二军,随即驰援。

第二镇第三混成协协统王占元召集所部军官传达任务后,特地留下了孙传芳,郑重地说:“馨远,平时你常抱怨英雄无用武之地,有能耐无从展示。现在是骡子是马,该拉出阵溜溜。我让你去步兵营当管带,别让二哥我面子过不去。”

孙传芳终于盼来这一天,他摩拳擦掌地说:“说得再好也瞎搭工夫,到战场上您就瞧好吧!”

王占元所部到达湖北前线时,孙传芳特地去请示王占元:“敌军所穿的军装是什么颜色的?”王占元搞不清楚,便去问参谋长。参谋长自以为是地说:“敌军的军服是蓝色的,我军的军装是黄色的,还有灰色的。”孙传芳记下了,吩咐部下,只要见到穿蓝色军服的,立即开火。

当时中国各省新军服装,参差不齐,各行其是,全凭统兵官的好恶为之。没想到此时从河南赶来增援的第五十七标标统张希元所带的兵,全是蓝色的军服。两下一照头,王占元的部队便立即放枪,一连几排枪,打得对方七零八落。张希元也不含糊,军刀一挥,下令回击。两方“乒乒乓乓”,打得天昏地暗。坐镇信阳大营的荫昌,得知是自己人打起来,急得跳脚,赶忙派人去调停,孙传芳这才下令停止射击,双方都有不少损失,士气大挫。

荫昌只得将大营扎在离汉口以北约20公里的京汉路滠口车站,命令王占元部反攻汉口。

大战在即。

在滠口车站到汉口郊外约5公里处,有一小镇叫刘家庙,江岸车站便在此地。右临滔滔长江,左为大赛湖和洼地,只有中间一条道通市区,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为兵家必争之地。

武昌首义后,刘家庙便为革命军控制并集结重兵,北向防御。从刘家庙往北到滠口车站,有一条长约一里多,宽不过数米的狭长隘路,四面皆湖水,中清陆军大臣荫昌间有三座铁路桥,即头道桥、二道桥、三道桥。

王占元部便占领铁路桥,与革命军对峙。

孙传芳生平第一仗,便在这里开始。在枪林弹雨中,经过恐惧、镇定,到慢慢成熟起来。

10月20日,朝霞伴随炮声,迎来了新的一天。革命军第一协第二标林翼支部在炮队掩护下,向占领三道铁桥的北洋第二镇第三混成协发动进攻,激战一整天,王占元部便放弃了头道桥、二道桥。

是晚,孙传芳去了司令部,见王占元正在犯愁,便说:“我军首战失利,士气定受影响,守三道桥的任务,是不是让我来?”

王占元摇摇头说:“馨远,还不到时候,等三道桥都丢了,收复的时候你再上。好打家不胜头一仗。”

次日清晨,天尚蒙蒙亮,双方炮战开始。革命军在敢死队队长徐少斌率领下,呐喊着,向三道桥冲过来,眼看冲过桥头,徐不幸身中数弹,落入水中牺牲,其余连死带伤100多人,攻势受挫。不久,革命军重新调整战术和攻击部署,用大炮对准三道桥北的小树林猛击,隐蔽于此的北洋军豕突狼奔,放弃阵地而逃。战至下午2时,终于冲上三道桥,炮队迅速跟进,在桥北进入阵地,猛轰北洋军,王占元所部大败,在滠口一线收拾败兵。

10月22日,冯国璋率第一军主力到达孝感车站。

冯国璋为了向清廷证明只有袁世凯,才能指挥北洋军打仗的事实,便与第一军参谋,孙传芳的老同学杨文恺商量,派北洋第二镇攻打头阵的问题。

冯国璋说:“本军统到汉口,与革命军的第一仗,至关重要,战必胜,否则袁宫保在朝廷面前就没面子,只有我们打得好,袁宫保那边的地位就越稳当。建章,你亲自去王子春的第二镇,让他派最得力的人马,坚决冲开第一阵,拿下汉口。”

是日,杨文恺匆匆来到王占元的指挥中枢,王占元一见到他很高兴地说:“快摆酒,冯四哥(冯国璋行四,北洋旧人互称兄弟,更显关系密切)派你来面授机宜,太好了。我们边喝边聊,建章,这几天就住在这里,看你二哥的手段。”

杨文恺略显拘束:“您是统制官,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参谋,怎能与你称兄道弟?让外人知道,说咱们团体没有规矩。”

王占元不屑地说:“规矩,什么规矩?我们北洋派,尤其是小站练兵出来的,都是这么称呼,我是大老粗,只认袁宫保、冯四哥,其他的包括皇上、亲王大臣,一概不认。这次袁宫保复出,冯四哥派你来的目的我很清楚,我王某只知报恩,什么国家、什么朝廷、什么党,我全没有,我是良心党,我良心觉得合适就办,不合适就不办!”

杨文恺知道孙传芳在王占元手下,于是试探说:“二哥,你准备派谁打第一仗呢?”

王占元笑了:“啊,原来是‘卧底’来了,我正要问你,派谁合适?”

杨文恺毫不迟疑:“派馨远!”

王占元点点头:“咱哥俩想到一块去了。我有些担心,你们洋学生,说见过真刀真枪的阵势,别是银样镴枪头,管看不中用,砸了锅就坏了。”

杨文恺说:“二哥,馨远这个人是大将之才,保证不会有错,只要有机会让他多磨练磨练,能成为你的得力臂膀的。”

王占元点头说:“他姐夫王英楷对我有恩,我正愁无机会报答。好,就派他去!”

王占元令步兵第三协第五标统带官王金镜率三个步队营打冲锋。王金镜为山东武城人,北洋武备学堂毕业,投袁世凯所练新军,与王占元、孙传芳同为山东老乡。王占元任步队第一标统带时,王金镜为营管带。王占元升协(相当旅)统领官时,王金镜为标统带。

任务下来后,王金镜命令孙传芳率一营担任主攻,二营三营为左右翼。

第三协炮队营奉命掩护步队营进攻,18门大炮在阵地上一起对刘家庙轰击,霎时间,阵地上一片浓烟火光,大地猛烈地颤抖着。炮击渐渐停了下来,孙传芳抽出指挥刀大声命令:“全体前进,勇敢者赏,怕死者杀!”

冒着阵阵硝烟,北洋军猫着腰,沿着铁路线,向三道桥、刘家庙方向前进。

孙传芳第一次亲身参加战斗,迎面而来的是“劈劈啪啪”的枪声,不时对方阵地上火光一闪,炮弹呼啸而来,心情很紧张,生怕子弹不长眼,此生就算交待了。心里直发怵,但出人头地立功的希望又驱使他冲在前面,否则那些当兵的是根本不会向前冲的。他心一横,夺过掌旗兵手上的大旗,呐喊着向前猛冲,一阵密集的枪弹过来,他的身边的士兵倒下去不少,他被迫伏下身来,躲在铁道路基上观察。仗开始呈胶着状,双方利用地形、地物,对峙着射击。

孙传芳进攻受阻,王占元急得乱跳;王金镜也在战壕中说:“平日里孙传芳能说会道,谁知是纸上谈兵,没想到一拉上去就松了。”

此时,清朝海军舰队,帮了孙传芳的大忙。原来在刘家庙附近的江面上,停泊着清朝海军“建威”、“江元”两艘炮舰。革命军占领汉口时,“建威”、“江元”两舰均挂白旗,表示向革命军投降。革命军疏于防范,两舰驶向谌家矶,突然调转炮口,向三道桥以南的革命军阵地开火,革命军猝不及防,炮兵阵地被其击中。王占元见状大喜,急令炮队营配合轰击,刘家庙阵地上一片火海。孙传芳大呼:“跟我冲!”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弹如雨点,他全然不顾,只抱着一个信念,夺取刘家庙。北洋兵复如潮水,呐喊向前,冲过二道桥,又冲过头道桥。革命军在清军炮击中,死伤数百人,加上孙传芳的步兵一冲,终于坚持不住。“建威”、“江元”两舰又驶向丹水池江面,炮轰革命军后路,革命军不得不放弃了刘家庙这个重要阵地。北洋军乘胜又追,终于又夺得大智门车站。清湖广总督段祺瑞是日下午,革命军标统谢元恺亲率二协、四协分头猛攻,誓夺刘家庙。王占元部用管退炮、机枪猛烈射击,革命军死伤不少,依然猛冲上来,与北洋军混战一处。只见刀光闪闪,血肉模糊。孙传芳见力不能支,急令撤退。革命军又夺回刘家庙。孙传芳率部退到三道桥北,重新修筑阵地,等候援军。

10月25日,清廷派段祺瑞为第二军总统官,直接归东山再起的袁世凯指挥;段祺瑞不久署理湖广总督。

10月27日拂晓,北洋军分兵进攻。王占元部第三混成协沿铁路以东向刘家庙运动,王遇甲率第四镇所部沿铁路以西冲过三道桥,进逼刘家庙。双方激战到下午3时,革命军第四协统领张廷辅重伤,所部伤亡惨重,前线指挥官张景良下令焚毁刘家庙的子弹库和辎重,引起全线失守,王占元部重占刘家庙,乘势追击至跑马场。

10月28日,王占元混成三协将威力很大的管退炮调至刘家庙以南的村庄中,猛轰革命军阵地,孙传芳等率队冲锋,进占跑马场西北。革命军在谢元恺指挥下,与北洋军展开肉搏战,孙传芳等抵挡不住,一直退到冲锋开始时的阵地。后在王遇甲第四协及七、八等协的支援下反击成功,一举进占大智门,革命军退往市区歆生路阵地,伤亡千余人,统领谢元恺阵亡。袁世凯东山再起

是日,清廷授袁世凯为钦差大臣,节制一切水陆各军,荫昌回京。冯国璋接统第一军,他亲驰大智门督战,北洋军攻入汉口市区。下午5时,同盟会领袖黄兴偕宋教仁、李书城、田桐等人在红十字救伤队掩护下,从上海乘轮船抵达武汉,受到军政府全体同志的热烈欢迎。都督黎元洪如大旱之望云霓,见到黄兴大喜,立即介绍了不利的军事形势。黄兴当即表示:“愿领兵赴前线挽回颓势”,“加派援军过江进攻,趁机布置汉阳防务,阻止清兵的偷袭”。黎元洪下令赶制两面绣有“黄”字大旗,由领队人高擎前进。黄兴第一军军统冯国璋率敢死队及学生奋勇团千余人渡江,设临时总司令部于满春茶园,并布置反攻。

10月29日拂晓,革命军两路向北洋军反攻,一路猛扑大智门冯国璋司令部;一路向硚口实行突袭。北洋军亦从循礼门、刘家花园、歆生路一线与革命军展开激战。黄兴亲领千余人,分三个督战大队,担任增援与督战任务。战斗异常激烈。北洋军一度动摇,不久,又有援军万余进入市区参战。革命军退守街巷、房屋,与北洋军激烈巷战,使之伤亡很重。

30日,冯国璋召集部将开会,决定放火焚烧民房,以火助攻。王占元等部奉令后,采取焚烧一段街道前进,再焚烧再前进的办法,他们从歆生路花楼街开始放火,霎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烟雾弥漫,咫尺莫辨。大火从歆生路烧到满春茶园,又烧到硚口。孙传芳率部跟随前进。双方逐屋逐街激战到11月2日,革命军全部撤出汉口,退守汉阳布防。

11月18日,王占元的第三协的孙传芳所部在汉口一战中立了头功,尤其孙传芳身先士卒,得到清政府的嘉奖。

第二章 寄人篱下

袭夺湖口

辛亥革命终于推翻了帝制。孙中山等革命党人于1912年1月1日,在南京建立了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北方清廷的大权,落入袁世凯的囊中。同年2月,在袁世凯逼宫下,清帝宣布退位。孙中山便将临时大总统之位让予袁世凯,中国进入北洋军阀统治时期。

南北对峙的局面结束以后,北洋第二镇回防保定及永平府、抚宁一带。北洋军制改镇为师,北洋第二镇改番号为第二师。王占元任第二师师长,孙传芳任辎重第二营营长。

1913年6月,袁世凯下令免去国民党人担任的江西、安徽、广东三省都督;又命令北洋军向国民党人控制的长江中下游地区逼进。在这种形势下,孙中山、黄兴领导了“二次革命”。7月12日,安徽都督李烈钧进入湖口要塞,宣布独立。王占元第二师从保定南下,进驻湖北境内,孙营驻扎孝感地区。

7月15日,北洋军第二师所属部队奉命向九江开拔,孙传芳辎重第二营随队出发。

袁世凯任命段芝贵为第一军军长、李纯为第一军左司令、王占元为第一军右司令,并加王陆军上将衔,以便其为己卖命。段芝贵命令李纯部驻守九江十里铺,与江西讨袁军左翼司令林虎部相持,又令王占元等部会同海军次长汤芗铭的舰队合攻湖口要塞。

7月23日晚,乘夜幕掩护,王占元兵分三路,向湖口发动进攻。军总预备队第二师第三旅旅长王金镜指挥右翼支队,以先夺姑塘为第一目的,再进攻湖革命党人李烈钧是孙传芳日本士口要塞。官同学、好友

讨袁军防守姑塘一线的是赣军第一师第一旅伍毓瑞的第三团第三营及独立营等部。面对北洋军的大举进攻,抵抗得很勇猛。孙传芳命部队利用地形地貌,以三个人为一个战斗单位,用散兵线方式向前推进。双方激战大半夜,正在难解难分之时,王占元突然命令:旅长马继增和团长张敬尧部袭夺姑塘,并向灰山和湖口两处炮台攻击前进,正面吸引讨袁军的炮火。江面上的四艘兵舰也以猛烈炮火,压制炮台上的火力。

王金镜命令孙传芳用小火轮拖拽数只民船,运载两个连的兵力,偷渡到湖口东岸,乘天微明时,一举夺得石钟山高地,居高临下,向要塞守军发起进攻。北洋军中路占领了湖口西炮台,指挥官刘镜福投降,致使东炮台孤立难支。北洋军鲍贵卿部凫水至石湖口登陆,实行强攻。孙传芳右手提枪,左手执旗,浑身泥水汗水,指挥部队激战至中午,讨袁军伍毓瑞部终于放弃湖口,退往吴城。至7月28日下午,北洋军克复讨袁军重要据点湖口。段芝贵致电袁世凯告捷:二十四日我军右翼马(继曾)旅长、张(敬尧)团长由姑塘进攻湖口,连夺饶家舍、新港、梅花树诸要隘,直拔炭宿。二十五日晨四时,即攻克湖口西炮台。王右司令亦于二十四日晚,孙(传芳)营用小火轮拖民船渡至湖口东登岸,占领一高山。棣旅长于二十五日晨四时击梅花洲,上岸援助,水陆协攻,于午后八时将湖口及东炮台亦收复。

紧接着王占元命令所部追击讨袁军,攻克吴城、南昌等地,林虎等败走,北洋军在江西大获全胜。

袁世凯大喜,宣布犒赏各军,王占元等获一等文虎勋章,王金镜、鲍贵卿获二等文虎勋章,孙传芳获四等文虎勋章。

两次战争的炮火,使孙传芳逐渐将书本、操典上学到的知识,与实际运用、战术组合融会贯通起来,尤其是阵地战、攻坚战,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并升为陆军第六团团长,在第二师中可称能战之将。

大雨兼道袭“白狼”

1914年初,孙传芳所部,很快从湖北兼程北上,到河南参加“围剿”“白狼”的行动。

所谓“白狼”,实际上是个农民,名叫白朗。因官军恨之入骨,加上他行动迅捷,来无踪去无影,故称其为“白狼”,将白朗的农民起义军诬为“狼匪”。

白朗字明心,河南宝丰县大刘庄人。早年投巡防营当兵,有一些军事常识和百步穿杨的枪法。从民国元年(1912年)5月起,在宝丰、鲁山、汝州一带拉杆子,啸聚山林,杀富济贫。后来四方“杆首”都来入伙,队伍很快便发展到3 000多人。“二次革命”时,北洋军第六师李纯部从豫南开赴湖北,白朗乘机偷袭唐河县城,夺得大炮六门,机关枪数挺;复北上二百里外的禹县县城,大败守城官兵,缴获大批枪支和物资,名声大振。

时任江苏讨袁军总司令的黄兴,曾派人联络白朗,共同讨袁。白朗遂公开树起“中华民国抚汉讨袁军”的旗号。

河南护军使雷震春一面组织人马“围剿”白朗,一面向袁世凯告急。而白朗军在与官军的作战中,摸索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长途流动作战的战法,飘忽不定,疾如风暴,一昼夜行军二三百里,战术灵活多变。官军防不胜防,甚至谈“狼”色变。

袁世凯的表弟张镇芳时为河南都督兼民政长,在他一再呼救下,袁世凯调北洋兵3万人分头“围剿”白朗军。白朗率两千余人,跳出包围圈,从确山附近越过京汉铁路。1914年1月,白朗军连克光山、光州和商城等县城,有南占信阳,出武胜关,进入湖北,袭夺武汉的意图。1月9日,白朗军在豫南确山县新安店附近,与新任第二师第二旅旅长王金镜所部胡团激战,致使京汉路交通中断。10日,白朗军攻罗山未下,11日破光山,14日进占潢川。

袁世凯一气之下,以“督率不力”之名,撤了张镇芳的职。任命陆军总长段祺瑞兼任河南都督、“豫南剿匪督办”,在段祺瑞未到任前,准其留任立功。陆军第二师师长王占元关于光山、商城两县失陷、武汉堪虑,急忙密电袁世凯和参谋部和陆军部:当与鄂督商酌再四,决定由职师编一混成团集中信阳,归赵(倜)护军使节制,该团以步六团第二三两营、步五团第一营、马一连、炮一连、机关枪四杆编成,由步六团团长孙传芳带领,已于二十三日早,由驻扎地出发,用火车输送前赴信阳。在该电报中,王占元提出所部编组成一个加强混成团,以步六团第二三两营、步五团第一营、马一连、炮一陆军部长段祺瑞连、马克沁重机关枪四第六团团长孙传芳杆(挺)编成,由步六团团长孙传芳指挥,于1月23日一早由湖北驻地乘火车输送信阳,与原先派在豫南的步七团第一营及山炮两尊、机关枪一大排,加上派驻孝感之补充步一团第一营,由步一团团长刘锡广指挥,前往信阳,以防止白朗军进入湖武汉三镇。但王占元承认所部只剩八个营,而且多为补充之新兵,于是恳请大总统“电饬豫、皖两督,转催各路会剿军队作速前进,并力合围,俾匪氛早就削平,生灵早免涂炭,而职师参与剿匪队伍,因亦于早返鄂防,实为至幸。万一匪徒狡猾,难猝肃清,如此地遇有紧急之时,仍祈允准职师将所派队伍尽数撤回”。

袁世凯急令湖北、河南、安徽三省合力“会剿”;任命赵倜“督办豫南剿匪事宜”,所有派往豫南“剿匪”各军均归其节制、调度。

白朗军南下不成,向接着东疾驰,进入安徽境内,又攻克六安、霍山等县,当地“亳匪、乱党、青洪各帮、饥民”纷纷加入,声势浩大,白部扩充至六七千人。

段祺瑞到达信阳行辕后,召开豫鄂皖三省剿办会议,第二师师长王占元、第三混成旅旅长王金镜、第六师第二旅旅长陈文运、第七师师长王汝贤、毅军统领赵倜、安徽都督倪嗣冲及皖军统领等出席了会议。

段祺瑞说:“狼匪越闹越凶,已不仅仅是河南一省的问题,从豫西到皖西,横行肆虐,再不痛下决心,狼匪就要打到本帅家里了。此次,大总统令北洋军主力出动,务须将狼匪一鼓而荡平,有围剿不力者,本帅将严惩不贷。”

皖督倪嗣冲大声命令:“立即将六安知县枪毙,再有弃城逃跑者,一体严惩。”

段祺瑞阴沉的脸缓和许多,他说:“只要各部合力进剿,扫清匪氛,指日可待!”接着他又任命王占元为“豫南剿匪总司令”,督率所部,追剿白朗。

王占元倚孙传芳为左右臂膀。任务一下,连夜差人请来孙传芳说:“馨远,如今‘狼匪’让大总统睡不着觉了,连段总长都亲自出马了。只要肯卖力,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

孙传芳立即请缨:“属下愿为前驱,万死不辞!”

王占元命令其为前锋,从光山、固始昼夜兼程,长途进袭,以解救六安与霍山。

段祺瑞指挥湖北、安徽、河南三省军队在豫皖两省交界的六安、商城、固始等区分兵驻扎,层层设防,拟将白朗军歼灭于霍邱、霍山、叶家集之间。孙传芳所部在固始待命。此时白朗军与赵倜所部熊文朗团与在叶家集恶战,官军惨败。

赵倜得讯大惊,传檄拱卫军、第二师六团(孙传芳)均于卅一号午后同赴距商城六十里之吴桥、方家集地方集合。

赵倜将陈文运骑兵旅、刘镇华镇嵩军、孙传芳第二师第六团编成剿匪第一游击师,派陆军中将陈文运为第一游击师临时司令官,查夺匪情,相机进剿。孙传芳已大致了解了白朗军的作战特点,即飘忽不定,一昼夜奔驰两百多里的特点,开始与白朗军保持百十里的距离,并不急于接触。一天傍晚,正当人困马乏,离霍山县城还有60余里时,天降大雨,孙便命令找个村庄埋锅造饭。斥候(侦察兵)来报:“白狼军离此地约50余里,也驻扎下来。”

孙传芳所部经过一天的奔波,已疲惫不堪,听说白朗军就在前面,立即召集三个营长和炮兵连、骑兵连官长商量连夜进军之事。

一营长面有难色说:“团座,部队经过多天的行军,每次都听说‘白狼’在前面,可到时连个影子都没看见。现已天晚,又下着大雨,还是明天再追吧!”

孙传芳口气坚定地说:“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我们是跑了很多路,这次如果放弃追剿,我们还要跑更多的路。因此,我希望诸位能咬牙坚持,趁夜雨奔袭。”

骑兵连长说:“我们好说,骑着马跑,但步兵兄弟实在太累了,不好动员啊!”

孙传芳说:“长官一定要给士兵做出表率,从我带头,今夜一律步行,违命者,军法从事!”

紧急集合号吹响了,全团集中在村头的打谷场上,孙传芳冒雨讲了必须连夜追击的原因:“正因为大风大雨,敌人才会放松警惕,放心睡大觉,这是天赐的良机,今天的多吃苦多跑路,就是为了明天的少跑路、不跑路,大家听我的指挥,和我一起行动,一定能胜利,如不听从我的指挥,我也不为难你们,现在就出列,脱下军衣回家去!”

士兵们都表示:“愿听从团长指挥!”

大雨瓢泼,孙传芳带头步行,一步一滑,向前走去,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但他咬紧牙关坚持前行。

全军在风雨之中,跌跌爬爬,经过7个小时的行军,凌晨3点,终于赶到目的地,并完成了对白朗军的包围。突击队趁黑幕爬进寨墙,发起攻击。火光冲天,白朗军没有防备,顿时大乱,双方混战一处。义军也不愧久经战阵,不久就缓过神来,开始勇猛顽强地抵抗。孙传芳军有四门管退炮,对准抵抗最烈处,一起开火,土堡垒被炸飞了,白朗等在残部保护下,杀开一条血路,向商城方向逃去。

天明时分,孙传芳传命全营休息一个小时,又踏上长途追击的小路,终于在第二天中午赶到商城。白朗军未及喘息,孙传芳又追到眼前,双方血战一场,白朗部损失惨重,但还是冲开一条血路,乘乱逃出,后入鄂家集南面高地,据险死守,并商议突围办法。2月21日,王占元下令发动攻击,激战竟日,互有损伤。

白朗军碰上训练有素的北洋军,再加上对方武器精良,火力猛烈,在战斗中伤亡很大。

2月23日,白朗带二三千人,首领李鸿宾带三千人分头突围。王占元下死命令,勿使一人漏网。

孙传芳指挥炮兵,用火炮瞄准高地人群密集处猛攻,终于打退了白朗军一次又一次的反击,突围未成。

白朗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决定采用声东击西战术,一路偷袭光州。王占元大惊,急令回师援救光州,白朗军遂化整为零,分数股逃出包围圈。在一个大风大雨的夜晚,白朗全军在信阳以南20里的双河镇越过京汉铁路,突围返回河南,是晚,在信阳的豫南围剿司令部中,王占元司令部张灯结彩,大摆宴席,犒赏孙传芳等有功人员。等天明时分,接到手下报告,白朗军已越过京汉铁路,兵分两路,其大队人马往南阳新野、邓县方向逃窜。另一小部向湖北应山、安陆及随县西进。王占元自知失职,却谎报军情,向袁世凯邀功:“白狼进犯铁路,我军迎头痛击,贼军大败,伏尸遍地,仅悍酋数人步行,敝衣杂入避难人民中逃去。”

袁世凯传令嘉奖。王占元因“剿匪”有功,于授将军衔,督理湖北军务,次年授襄武将军兼任湖北省长。孙传芳也因功嘉奖升任第二师第三旅旅长,回师湖北后驻防宜昌。

出头的椽子先烂

孙传芳在王占元的提携下,得展才干,王占元对其言听计从,倚若智囊。场面上的事情,王占元颇会做人,常派孙传芳充当湖北代表,对外接洽公务。有时甚至代表督帅检阅师旅军队。外人看来,孙传芳在湖北大有一手遮天之势。

其实王占元并不是个好包的粽子。他从当目兵爬到湖北督军,下绊子、使套子、溜须拍马、巴结上司、挑拨离间、隔山打炮、巧言令色,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王占元有个绰号叫“王嘀咕”,凡关键的事情、重要的电文都是个人当家、亲自处理。他虽然识字不多,来往文件,先令秘书拟好批示大意,然后自己誊写在公文上。遇有特别重要的公事,则不惮其烦地召集僚属们详加讨论,集思广益,再行批示。他对孙传芳的机智和才干是存有几分戒心的。有时他觉得有本事有能耐的人,桀骜不驯,难以驾驭,不如用一个庸碌无能的蠢才更得心应手,于是在表面上抬举孙传芳的时候,暗地却抑制他的发展。对此,孙传芳有所觉察,只是隐忍不发而已。

1916年7月下旬,湖北省长范守佑病故。王占元兼署省长。他的第二师师长一职,不得不让出来。论军事才能,孙传芳是第二师中的佼佼者,不少人认为师长人选非孙传芳莫属。到了宣布新师长人选时,老母鸡变成鸭,旅长王金镜荣升为第二师师长,孙传芳仍为步兵第三旅旅长。

王占元知道孙传芳心里肯定不愉快,却找借口说:“咱北洋团体讲的是论资排辈,王金镜的资格比你老,你做教练官时,他便是标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孙传芳忍气吞声,心里暗暗诅咒:“再有战事,我孙传芳不再为你姓王的卖命,那时才要你好看呢。”

说来也巧。1917年7月,张勋复辟,解散国会,取消约法。孙中山从上海南下广州,组织护法军政府。复辟闹剧结束后,冯国璋继任大总统,国务总理段祺瑞主张“武力统一”,派北洋军南下兴兵,孙中山和陆荣廷组成粤桂湘联军,双方在湖南摆开战场,史称为护法战争。广东军政府任谭浩明为粤桂湘联军总司令,率军收复宝庆、衡山、长沙,前锋直抵岳州。

10月,孙传芳任中央第二十一混成旅旅长,虽属平调,但混成旅比单纯的步兵旅实力要强得多,步、炮、马、工、辎各团样样俱全,比一个正规师只是人数略少。

11月21日,北京政府国务院、陆军部任命鄂督王占元为在湘北洋各军总司令,任命第二师师长、驻武岳军司令王金镜为副司令,负责抵御从长沙北上的粤桂湘联军。

粤桂湘联军的气势,骇倒了王金镜,此人是懦弱无能之辈,关键时刻便稀松了。他一方面通电北京政府,坚辞不就副司令职。又通电南军说,中央已通令南北双方停止用兵,望南军罢战。联军却不怜悯他“宋襄公式的道德”,于1918年1月27日,攻占岳阳。王金镜在城中放了一把大火,带头逃回汉口。是役,第二师损兵折将,光被俘的就有1 300多人。

冯国璋以湖南长沙不守,岳阳失陷,于1918年2月5日下令褫夺王金镜勋位勋章,撤其上将总司令之职。六天以后,又令着即免去王金镜陆军第二师师长职,交曹锟军前委用,以观后效;任命王占元暂兼陆军第二师师长,要王占元去对付粤桂湘联军,王占元去请孙传芳,孙却借口推托。

冯国璋只好任命曹锟为两湖宣抚使,任吴佩孚为前敌总司令,率第三师南下,挫败联军,复夺岳州,杀进长沙,直下衡阳,便驻扎下来。

吴佩孚是秀才掌兵,喜欢沽名钓誉,经常发表通电,臧否时政。在1919年“五四运动”期间,摆出一副爱国态度,联络北洋军人中的山东籍将领,要求收回青岛及胶济铁路等主权。孙传芳对吴佩孚很是钦佩,常在其中奔走联络,联衔署名。吴佩孚认为孙传芳是后起之秀,难得的将才,也经常有意笼络他。每次派代表夏麟书前往湖北活动时,都要亲笔致函孙传芳。吴、孙二人,惺惺相惜,在感情上有了进一步合作的基础。

1920年5月,直皖两系已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为加强直系在北方的军事力量,对付皖系徐树铮的西北边防军,曹锟令吴佩孚第三师从衡阳北上回防。国务总理段祺瑞密令吴光新南下,赶往岳州,将吴佩孚部消灭在洞庭湖中。

孙传芳闻知吴光新将不利于吴佩孚,急忙从宜昌赶来汉口,与王占元合谋,设计欲活捉吴光新。王占元以请客为名,请吴光新赴宴,为其洗尘接风。第三师师长吴佩孚

吴光新自以为是,学作三国关云长单刀赴会的样子,只带副官和马弁前往两湖巡阅使署,一进去便被抓了起来,部队遂被王占元接收。

吴佩孚部迅速北上,过汉口时,与孙传芳匆匆一见,孙传芳在汉口一江春番菜馆设宴招待吴佩孚,两下相见恨晚。孙传芳又拿出六十万元银票说:“这是我从王占元那里设法借来的六十万元,作为老兄的开拔费。王老头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但我说,第三师如果留在武汉不走,我们就不仅仅只掏六十万了。王老头只得忍痛割爱。”

吴佩孚哈哈大笑,拍着孙传芳的肩说:“馨远,真有你的,日后忘不了你!”

吴佩孚北上,7月中下旬,与曹锟在河北高碑店、保定等地同徐树铮、曲同丰的皖军大打出手。激战数日,皖系大败,曲同丰在保定向曹锟献刀投降。

直皖战争后,吴佩孚常驻洛阳。他的秘书长孙丹林回山东蓬莱老家省亲。吴佩孚嘱其专程绕道武汉,去见王占元,并代表吴本人向王保举孙传芳任第二师师长。

孙丹林见到王占元之后说:“直系胜利,湖北当南北之冲,为北洋门户,地势非常重要;但湖北督军以下的高级将领,都是旅长,一旦战事发生,督军不能分身时,各旅长互不相属,势必指挥失灵,贻误戎机。玉帅的意思,是要物色个合适的人选为第二师师长。”

王占元说:“吴玉帅考虑得极为周详,不知玉帅想推荐哪位旅长做第二师师长?”

孙丹林说:“玉帅说,遍察湖北旅长中,孙传芳资望最高,与王督帅关系最深。玉帅保荐的就是他。”

王占元老奸巨猾:“玉帅的意思,我照办就是,请他大可放心。”

孙丹林完成使命,专门致函孙传芳告知此事,请其专候佳音。孙传芳自然对吴佩孚大生感激之情。

谁知王占元搞了个鬼,他对孙传芳说:“馨远,你不是想当师长吗?你去将吴光新的部队挑些精锐人马,编成两个旅,组成湖北暂编第一师。”

孙传芳眼睁睁地看着第二师师长之位又跑了,气得牙根痒痒的,嘴上直说:“二哥,多谢你总是提携你兄弟,以后有啥事,姓孙的保证为你两肋插刀,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吴佩孚得知王占元未将第二师师长之位交给孙传芳,觉得这是个见缝下蛆的好机会,便派孙丹林去笼络孙传芳。

孙丹林一见孙传芳面,先恭喜他荣升师长。孙传芳情绪便低落下来。孙丹林故作不知,说:“馨远,你的师长是咋做上的?这全是你的老乡吴佩孚专程派我向王子春保荐的……”

孙传芳打断话头,悻悻地说:“这件事我知道,就因为他一说,反而把我的师长推迟了几个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甭说这个,我不感谢吴子玉。”

孙丹林耐心地分析道:“直皖战后,玉帅驰骋中原,声威赫赫,但不久势必发生直奉战争。届时你务必助他一臂之力,借机取得一省地盘,整军经武。然而吴之为人,战胜而骄,骄则必败。人事有代谢,吴败之后,正是你应运而兴之时。就目前论,你对吴仍须降心以从,以待良机。”

孙传芳倒能听劝,说:“翰丞(孙丹林字)你说得对,但目前我该如何做?”

孙丹林说:“你送兰谱去给吴子玉,并派一亲信人员常驻洛阳,交欢于吴,必要时你也可以去洛阳一行,以示矢死靡他。”

孙传芳上前握住孙丹林的手:“翰丞,谢谢你,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亲自写好兰谱,并拿出密电本:“这个请你转交吴子玉,密电本送你,望常常通讯,将消息及时告诉我。”

孙丹林回去复命,向吴佩孚转达了孙传芳希望与之结成异姓兄弟之意,吴佩孚当即吩咐秘书处缮写了自己的庚谱。吴是清同治十三年甲戌三月初七辰时生,公历为1874年4月22日。孙是清光绪十一年乙酉三月初三卯时生,公历为1885年4月17日。两人相差11岁。虽结成异姓兄弟,但彼此只不过互相利用罢了。

某次,孙传芳专程去洛阳,想与吴佩孚套近乎。谁知侯门深似海。吴佩孚的传达处长白聘卿,是个卑鄙无耻、认钱不认人的小人,一连几天,均被其挡驾。孙传芳了解了内幕,忍气吞声掏出10两银票,又递上官衔名片,才得进入吴佩孚的直鲁豫副巡阅使署。

吴佩孚照例举行了一次很普通的宴会,算为孙传芳洗尘,并请孙丹林坐陪。孙传芳一看这种寒酸劲儿,心里便认为这是有意让他难堪,十分不悦。但表面上奉迎笑脸,殷勤问候。吴佩孚不善应酬,又不喝酒,只是向孙传芳询问了川军在长江上游的情形和鄂军在施南、巴东、秭归一带的布防情况,表现得很不热情。孙传芳乘兴而来,被传达处长敲诈了一笔,事情虽小,但心中很不痛快。他将带来的礼物送上时,吴佩孚却板着脸说:“馨远,都不是外人,这一套世俗做法以后就免了吧!”再加上宴会的低档次,惹得孙传芳甚为不满。出来后,大吐怨气,对孙丹林发牢骚:“热脸凑个冷屁股,姓吴的做事太绝,有句话叫:‘有初一,必有十五’,哼哼,等着瞧罢!”

孙丹林从中做和事佬,劝了孙传芳,又去劝吴佩孚说:“孙馨远是可用之才,要想拉住他,必须给一点甜头,不如派他结盟的兄弟王金钰驻洛,聘其为两湖巡阅使署参议,月给车马费300元,以相笼络。”

吴佩孚无可奈何,摇头说:“真麻烦,要是我的部下……”

孙丹林说:“正因为不是你的部下才这样。”

吴点头同意。但孙传芳从此与吴貌合神离,开始打自己的算盘。

王占元的美人计

王占元统治湖北,横征暴敛,民怨沸腾。为防止北京政府任命他人为湖北省长,向北京政府推荐了他的儿女亲家、湖北省荆南道道尹孙振家接任湖北省长。

孙振家一上台便加发湖北官票1 000万串、公债600万元,另增加常年军费400余万元。

孙振家的财政政策,遭到湖北省议会的激烈反对。他们联络北京、上海、天津的旅鄂同乡会,发起了一场“拒孙”运动。著名的大律师施洋在《汉口新闻报》上撰文称:希望反对孙振家的人们,能主张民治;提出了全省公民进行普选省长的十条建议。

直皖战后,北京国民政府大总统又换成徐世昌。徐见湖北迭起政潮,便任命夏寿康为湖北省长。

王占元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派汉阳兵工厂总办杨文恺为代表,进京活动,以图北京政府收回成命。又请孙传芳出来帮忙,说事成之后,定保荐其为第十八师师长。

孙传芳带了一营人马,径直去了汉口崇正俱乐部,公开表态支持孙振家,反对夏寿康。说:“北京政府不顾湖北人的意愿,践踏民意,随意把我们推荐的孙省长撤换。还说什么这是‘鄂人治鄂’,这全是托辞。孙振家虽然是山东人,但在湖北为官多年,他才是地地道道的鄂人。而夏寿康虽是鄂人,但多年旅居北京,对省情充耳不闻,他才是外省人。按‘鄂人治鄂’的原则,他最没资格任省长。为了鄂省的利益,我们这个政治团体要统一意见,协调步骤,坚持拒绝夏寿康到任,决不妥协,绝不改变原则!”

文人胆小怕吓唬,孙传芳便又派出军痞,一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营长王铸民提着枪,大闹省长公署,扬言:“如果夏寿康胆敢接省长大印,我手中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这一闹,湖北舆论大哗,传至北京。湖北旅京同乡会通电,揭发鄂督王占元指使部属孙传芳以武装威胁鄂人,不准夏寿康接印掌鄂。电称:“此次鄂人治鄂之请,特简夏寿康为本籍省长。王占元坚决不同意,迭电请假以示挟制。漾(12月23日)下午六时,竟由王督部下暂编第一师师长孙传芳派营长王铸民至省长寓内肆行要挟。声言不准接印,速自为计。否则大兵一到不可测也等语。旋出孙传芳等公函内称,军气激昂,于执事不利,请缓到任。……”北京政府不敢得罪骄兵悍将,忍气吞声,最后让步,特任刘承恩为湖北省长,调夏寿康任京东河工督办。夏气愤至极,对报界说:“今后我决不再出来做官!”

孙传芳为王占元出了力,王又将第十八师师长让与孙传芳。1923年3月24日,大总统令:兼署陆军总长靳云鹏呈:陆军第十八师师长王懋赏因病恳请辞职。王懋赏准免本职。此令。大总统令:任命孙传芳为陆军第十八师师长。这个师比暂编第一师有战斗力。

在王占元为所欲为、横征暴敛下,1921年2月23日,湖北士兵在沙市哗变,烧焚店房、四处抢劫,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数百家房屋一片瓦砾,数千人无家可归。

暴行激怒了湖北旅京同乡会,孔庚等10人为代表赴北京向国务院、总统府请愿,要求撤换王占元。3月7日,旅京、津湖北同乡在天津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决定:一、 将王占元在鄂七年吞没军饷之证据宣示全国;二、 将屡次兵变,人民受祸惨状调查清楚,一面向北京政府控诉,一面通告各地鄂人;三、 直电北京政府,请求撤换王占元。

湖北地方人士,不断派出代表到洛阳去见吴佩孚,请求撤换两湖巡阅使兼湖北督军王占元。整个湖北如沸如羹,如蜩如螗。

一场暴风雨正在生成之中。

1921年6月4日深夜,陆军第十八师第二师士兵因闹晌,在宜昌发动兵变,在街上抢劫商店,四处放火。王占元立即派卫队团长刘国全带人弹压。天明后命令大智门车站准备棚车40辆,给乱兵发了晌,说送他们回河北老家。是晚8时,满载复员士兵的列车到达孝感车站时,王占元手下的刘佐龙旅奉命包围射杀。京汉铁路被迫中断到第二天中午,只有十余人逃得性命。消息传出后,驻宜昌的第十八师二十一混成旅士兵也发生哗变,抢劫银行、洋行和商店、货栈,烧毁民房千余家,死伤者近千人,损失1 000万元以上。旋经第十八师师长孙传芳、二十一混成旅旅长王都庆督队弹压,同时,英、法、日、美亦派军舰前往宜昌镇压,变兵溃散。

旅京湖北同乡会近千人以鄂省兵变事在湖广会馆开紧急会议,推孔庚为主席,议决四项办法:一、 请鄂籍各要人正式控告王占元;二、 派代表向北京政府阐述兵变惨状,要求迅速撤换王占元;三、 通电全国说明兵祸惨状;四、 通电号召湖北全省各界以罢工、罢课、罢税为驱王之武器。不久,旅湘湖北同乡会在长沙湖北会馆开驱王大会,推举代表,向湖南省政府请求援助驱王。

湖南督军赵恒惕,打起“驱逐王占元”的旗号,借机扩充地盘。他派出左中右三路湘军,进攻湖北。

王占元闻报大惊,环顾自己帐中将领,好似癞痢头一般,稀稀拉拉,能征战之将,只有孙传芳一人。他长叹一声,明知在第二师师长问题上,孙传芳肯定对己有怨气,此次要让其为己卖命,必想鲜招不可。

王占元督军署中有一丫环,名何洁仙。幼时随夫人嫁到王家。她天生丽质,嫣然一笑,百媚俱生。因喜爱穿白色,配上她的名字洁仙,使人见了,真有如见天人的感觉。王占元对何洁仙垂涎欲滴,怎奈惧怕东厢醋海翻波,加上何洁仙为夫人贴身丫环,须臾离不得,只能远观而已。关键时刻,王占元不得不忍痛割爱。

王占元唤来孙传芳问:“馨远,二哥待你不薄,此番有难,还指望你效力。”

孙传芳敷衍着:“打虎还需亲兄弟,这个请放心,包在兄弟身上!”

此时,何洁仙过来上茶。几年前,她还是小姑娘时,孙传芳见过,却不太在意,没想到长成个大美人,一下子便目不转睛。

王占元见孙传芳英雄入彀,便说:“洁仙年方二八,我正想给她找个好人家,虽说是丫头,同我亲闺女一样,不咋样的,还舍不得给。你孤身在外,身边没人照应,讨一房妾不算什么,只是一样,别欺侮她,我和你嫂子都不依你。”

孙传芳大喜:“多谢二哥二嫂。”

王占元又说:“此次对付湘军,你为主将,我升任你为新嘉蒲通警备司令,前敌总司令,率第二师应战,第三旅旅长孟昭月和湖北第五混成旅张允明我已打过招呼,保证听从指挥。”“二哥,你等好消息吧!”孙传芳出了督署,带上团长潘守蒸乘车前往湘鄂交界的羊楼司布防,司令部便设在赵李桥车站。

从湘北到鄂南皆崇山峻岭,连绵几十里,地形险要。又来了个敢打硬仗的山东汉子,据险而守,还真够湘军喝一壶的。

湘鄂联军总司令赵恒惕,字炎武。与孙传芳“同年”(清代称同科考取的为同年),也是日本陆军士官第六期毕业生。

赵恒惕对孙传芳很了解,一个东岳人,一个南岳人,都有山的性格,打仗又不要命,于是他告诉手下:“面前这只拦路虎,不好对付。孙传芳素以骁勇善战而闻名。”

大战八昼夜威名扬

孙传芳在要紧之处,架设了大炮,深挖了壕沟。火线分为前后五道,每道都有深壕,排列机关枪,安置了大炮,可谓倚险重重设防,摆下密集火网。

7月28日清晨,赵恒惕下达对鄂军总攻击令。正面由岳阳、临湘攻蒲圻,以夏斗寅(鄂军司令)打头一阵,湘军第一、二师随其后。右路由平江攻通城,由湘军叶开鑫第一混成旅打第一阵;左路由澧县攻公安、松滋,以湘军唐荣阳第八混成旅打头阵。三路总指挥为湘军第二师师长鲁涤平。

次日凌晨,夏斗寅部由路口铺、五里牌进攻羊楼司,与孙传芳布防的第一道防线接战。复斗寅是湖北麻城人。事先赵恒惕许过愿,凡打下来的湖北地盘湖南人不要,全是湖北人的。夏斗寅便动了狠劲,亲冒枪林弹雨,指挥冲锋,被鄂军阻击,折了一阵。

羊楼司车站站长魏伯衡见情况不妙,急动用车皮将孙传芳转移至羊楼司后方羊楼峒及赵李桥车站。

羊楼峒周围皆高山,地势险要,为鄂南第一天险。孙传芳在此安排了第二师、第十八师约三个混成旅的重兵,并力扼守。

7月30日,以鲁涤平第二师及贺耀组、唐生智两个纵队和夏斗寅部第一梯团加湖南军阀赵桓惕总预备队一个团,同时向羊楼峒的鄂军展开攻击。盛暑鏖兵,白天烈日炎炎,打死的、中暑的、受伤的极多。孙传芳一次又一次打退了湘军,他挥着帽子,一面扇,一面说:“马上告诉王总司令,说我军稳定住阵地,湘军受挫。”正说着,突然刮起猛烈的南风,飞沙走石,鄂军连放枪都感到困难。

孙传芳骂道:“连天都不帮王总司令啦,大暑天,却刮这么大的风,眼都睁不开了。”

湘军乘风而来,呐喊冲锋,锐不可当,鄂军又折了一阵。

孙传芳急电王占元,请求救兵,电文曰:“天气酷暑,我军水土不服,死亡枕藉,兼以南风过大,御敌颇感困难,特令退出羊楼峒待命,请速派队前来助战。

是晚,第二师第五团团长潘守蒸夜袭湘军,夏斗寅佯败,后退十余里,来到朱鹤镇。鄂军追得起劲,不想突然四下里枪声大作,左右伏兵呐喊着杀了出来。潘团长大喊“后撤”,哪里还来得及,经过数小时激战,鄂军伤亡五六百人,潘团长受了伤,其余缴械投降。孙传芳闻报大惊,传令后撤80里。孙传芳将大本营移驻蒲圻县城。

王占元为让孙传芳死战,任其为新(堤)嘉(鱼)蒲(圻)通(城)警备总司令,蒲通镇守使刘跃龙为左路司令,第二十一混成旅旅长王都庆都右路司令,第十一师第四旅旅长张俊峰为后路司令,第二师第八团团长穆恩棠为游击司令;并令前线各军一律改守为攻,于31日实施对湘总攻击。

两天后凌晨,月牙犹挂上天边,黑黢黢的山林皆沉睡在宁静之中。湘军却披挂停当,集合后,以散兵队形悄悄向羊楼垌阵地摸上来,直到鄂军前沿,齐声呐喊,个个端着雪亮的刺刀,不顾一切冲杀上来。鄂军在睡梦中被惊醒,只见黑暗之中无数黑影杀声震天,汹涌而来,吓得来不及组织反击,向后狂奔,鬼哭狼嚎。

孙传芳得知湘军袭营,也搞不清多少人马,只管令大炮与机关枪横扫。而鄂军和湘军已搅成一团,不分彼此。射击的效果不太大。而湘军个个逞威,如天神一般,不顾一切,前仆后继,遂一口气夺得鄂军五座山头。

天亮以后,孙传芳指挥鄂军反扑,湘军被当头猛击,顿时也失去威风,在炮弹、机枪面前,死伤很重,攻势受挫。

次日大雨倾盆,双方休整一天。8月3日,鄂军幸而援军又至,加入了京畿二师三旅六团,在赵李桥一带向湘军发起攻击。是日因大雨之后,北风颇劲,湘军作战不易,其势已稍逊,加上鄂南有孙传芳在前线督战,鄂军较为勇猛,激战五六个小时,湘军军火接济不上,向后撤退三四十里,赵李桥、霸王山等要隘均被鄂军夺回,湘军扼守羊楼司待援。

未几,湘军右翼发起进攻,剧战竟日,占领湖北通城、通山、崇阳等地,崇通镇守使刘跃龙所部之第二混成旅全部被歼灭,刘跃龙率残部百余人逃回武昌。

孙传芳部死伤近五千余人。手下旅长孟昭月,字子明,山东人,亦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生,此番表现不俗,负伤犹不下火线,躺在担架上大呼指挥。中下级军官营连长近百人阵亡。团长潘守蒸也在湘鄂战争中打出了威名,后被北洋政府任命为湖北第一混成旅旅长。

湘军死伤亦近两千余人,营长受伤者数人,连排长死伤也好几十人。

激烈的战斗被当时随军记者评价为:“可谓数十年来未有之剧战矣。”

孙传芳连电救兵不至,见情势危急,命全军向茶庵岭方向退却。是时,又有官兵阵亡千余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此时,王占元兀自给他打气,发电说:“援军萧耀南部已至汉口,即日行动。”

孙传芳吃了定心丸,发誓血战到底。

吴佩孚说:“馨远,咱们一块干!”

自古江湖,人心险恶。王占元在败势下,个中三昧,全尝到了。孙传芳求救时,王占元急如星火连电徐世昌告急。徐世昌命曹锟派直军援鄂,曹锟也多次接到王占元求救电报,他与部下商量,多数人主张利用援鄂机会扩充地盘。于是便有“援鄂不援王”的说法。曹锟决定派萧耀南率第二十五师南下汉口,并约萧到保定“光园”密谈。

曹锟阴险地说:“你把全师开到武昌,保全一个完整的湖北。我已经决定把湖北的事交给你了。你到武汉以后,政府就会发布命令。至于王督帅,大可不必理会。”

于是,萧耀南率一师和两个混成旅渡江到武昌后,控制了全城要害部门,要求王占元支给两个月的军饷及补给3 000支来复枪。王占元知道萧耀南在敲竹杠,只能由鄂省财政中拨给该师军饷17.5万元,又令汉阳兵工厂拨给该师所要枪支,然其却毫无开赴前方打仗之意。只有靳云鹗一个旅开到茶庵岭布防,却不开仗。孙传芳在前方催救兵急得直跳脚,王占元却绕室彷徨,开窗望去,满街都是援军,就是不去前线。

王占元无法,只得请杨文恺北上到保定,请曹锟设法维持王占元的督军地位。

曹锟乐呵呵地说:“建章,你回去告诉一声,子春二哥可以歇歇了,到我这里来吧。”

此时,王占元想见见已到武昌的萧耀南和第八旅旅长靳云鹗等人,但个个都说忙,拒绝见面。

回到汉阳的兵工厂总办杨文恺,又接到吴佩孚的命令:“非有本副使批发手谕,不准发给任何部队枪弹。”

杨文恺匆匆去见孙传芳,说:“馨远,曹锟、吴佩孚怕是要占王占元的地盘呢!”

孙传芳恍然大悟:“我说这些援军到汉后,屯兵不进,原来是想隔岸观火,逼我们垮台。这帮没良心的东西,还都是直系的哩。”他背着手转了几圈,说:“现在我们都放机灵点,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再说我们对王二哥也够意思了。”为了摸清吴佩孚的真正意图,孙传芳决定派参谋长戈宝琛、参谋王铸民以及一个湖北籍的团长关际云,借拉老乡的关系,去茶庵岭车站见直系第八混成旅旅长靳云鹗。

戈宝琛用乞求的口吻说:“靳旅长,前方吃紧,盼救兵如大旱之望云霓,请无论如何派出一个团兵力去支援右翼后方。”

靳云鹗不卑不亢地说:“我是愿意援手的,无奈没有直鲁豫巡阅副使,援鄂军总司令吴佩孚的命令,不能调一兵一卒。”

火爆脾气的王铸民火了:“请问靳旅长,如果湘军现在就攻上来,是否要等吴佩孚的命令才能开火?”

靳云鹗被噎得满脸通红,翻脸说:“此话真算锋利。但我也不知道吴佩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我们到湖北也不是来游山看景的。”

戈、王二人将萧耀南的态度汇报后,孙摸清了吴佩孚的意图,认为谁手上有实力,谁有兵,谁就是大爷,否则便是一只没有人看得上眼的破鞋。他点着头说:“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光棍还不吃眼前亏呢。”立即下令将第二师残军秘密撤出赵李桥阵地,向湖北武穴方向悄然而去。

8月6日,湘军越过赵李桥,向茶庵岭猛攻,靳云鹗大惊,才知道一夜之间,前面的孙传芳军已撤退。这时天公也来凑热闹,降下滂沱大雨,习于水战的湘军却猛似过江龙,靳云鹗吃了大亏,弃了茶庵岭,向后溃败,紧接着蒲圻也失守了。湘军前锋挺进,离武昌只有50里,旌旗相见,炮声相闻。

王占元在督署召开军政联席会,宣布辞去督军等职务,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俺被人耍了,打了一辈子的雁,到头来被雁啄了眼。”他同时致电北京政府:“萧总司令按兵不动,靳旅不受调遣,前线鄂军因援军不肯前进,纷纷向后撤退,大局不堪收拾。孙传芳、刘跃龙、宋大霈所部困守十昼夜,无法再行维持。占元保境有责,回天乏术。请查照前电任命萧耀南为湖北督军,或可挽回危局。萧总司令关怀桑梓,当有转移办法。”

北京政府依旧在骗王占元,嘱其暂维现状;同时又密电萧耀南:布置一切。萧耀南部两个时辰不到,移师武昌楚望台、两湖书院。次日又收到曹锟从保定来电,令赴前方布置一切,于是指挥精锐之师赶赴蒲圻。

湘军久战之际,力衰精疲,无法支持,暂时宣告停战。

8月9日,徐世昌大总统令免王占元两湖巡阅使、湖北督军本兼各职;特任吴佩孚为两湖巡阅使,萧耀南为湖北督军,孙传芳为长江上游总司令。

8月10日,萧耀南派代表见湘鄂联军总司令蒋作宾谋和。

8月11日晨,王占元离开督署,孙传芳等旧部、各军警长官都前来送行。王占元黯然神伤,拍着孙传芳的肩,只说一句:“馨远,好好待洁仙,二哥先行一步了。”

孙传芳在这时也很凄楚,回想十余年与王占元的相处,风风雨雨,恩恩怨怨。两个山东人不约而同,滴下数行清泪。“二哥,你放心,多保重,有机会我湖北督军萧耀南回天津去看你……”

文昌门外,“楚振”轮一声汽笛,犁浪耕波向下游而去。

不一会儿,“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孙传芳有恍若一梦之感。

在湘鄂战争中,湘军八万大军对孙传芳一万多人,鏖兵八昼夜,也着实让一干湘军大将吃了一惊。赵恒惕本来以为一鼓作气便能夺下武汉,但碰上孙传芳拼死血战,竟为北洋军南下赢得了充裕的时间。最后,湘军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8月13日晚,吴佩孚率第三师、第二十四师及鲁军混成旅约三万多人,在军乐欢迎声中,抵达刘家庙车站,一下车便东张西望,对前来欢迎他的人问:“孙传芳呢?他怎么没来?我一定要见他。”

孙传芳却不肯与吴佩孚见面,认为他对王占元不应该见死不救,不讲义气,于是在武穴赌气,不去汉口。吴佩孚越发器重他,说:“馨远重义气,是条汉子。王子春对他只是利用,在关键时他却很忠心。我不生他的气。”

他亲派孙丹林前往武穴,孙只得重返汉口。

两人见面后,彼此哈哈大笑。

吴佩孚竖起大拇指:“馨远,好一条汉子,十多年来,中国内战,外国人,英美方面认为是雷声大,雨点小,连直皖战争只打了三天,这是你为俺打了八天八夜,勇敢善战,名声打出来了。”

孙传芳知道吴佩孚自称能战,目空一切,目前只能收敛,以防人忌妒遭灾,想到这里,谦虚地说:“未遇明主,只能寄人篱下,碌碌无为。”

吴佩孚一听,大喜,爽快地说:“馨远,王老头走了,咱们一块干吧!你带着二师及其余队伍开往宜昌去。”

1921年8月28日,北京政府任命孙传芳为第二师师长,驻宜昌。吴佩孚为拉拢孙,又补发第二师欠饷30万元。从此,孙传芳改换门庭,与吴佩孚靠得更近。

第三章 一鸣惊人

改换门庭

吴佩孚收孙传芳在帐下,又派萧耀南做了湖北督军,心里很是高兴,只是湖南督军兼湘军总司令赵恒惕还不服气。吴佩孚一面派人前往谈判,一面调兵遣将,准备一决雌雄。

1921年8月17日,吴佩孚和赵恒惕军同时下达总攻击令,双方在湖北境内的汀泗桥、咸宁、官埠桥一带展开陆战;吴佩孚又派舰队直抄湘军后路的岳州,18日凌晨,在兵舰炮火掩护下,步兵登岸,向岳州城直扑而来。赵恒惕总司令部正设在城中,他在睡梦中惊醒,来不及收拾公文和军服,穿着睡衣便落荒而逃;司令部其他人员和驻岳州的湘军猝不及防,大部分做了俘虏。直军紧接着沿铁路(武昌长沙铁路)北进,从后面猛揍在临湘、赵李桥和蒲圻一带的湘军,两下夹攻,包了饺子,前线的湘军缴械投降。

赵恒惕害怕直军再夺长沙,在一名英国舰长陪同下,来到岳州城外洞庭湖上停泊的“楚观”舰上,谒见吴佩孚求和。正当他刚刚坐下之时,后舱门大开,扑棱棱跳出一个长脸汉子,上前揪住赵恒惕的胳膊,怒气冲冲地大叫:“你也敢来?好!今天老子要和你算算账,你为啥要进攻湖北!”

赵恒惕一看,这位莽汉不是别人,正是他日本士官学校的老同学孙传芳。他像钳子般的一双手正狠狠捏着自己的胳膊,赵恒惕龇牙咧嘴地失声叫道:“馨远兄,快放手,我吃不消……”“你早吃不消也不会有今日!我战死那么多兄弟的性命要你来赔!”孙传芳不依不饶。

吴佩孚和孙传芳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见赵恒惕变了脸色,于是劝道:“馨远,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挑起湘鄂战争的祸首是炎午(赵之字)手下的鲁涤平、宋鹤庚等人,炎午是不得已的。”

孙传芳松开手说:“炎午兄,这一回你可把我揍惨了。”

赵恒惕身后的鲁涤平接上话茬:“还说呢,就连我们事前完全没有估计到王占元手下,竟有馨远兄这样一位肯打硬仗的战将,从7月28日打到8月5日,足足跟我们拼了八昼八夜,要不是人马死伤过半,后面援军不至,才不会给我们打败呢。我们虽然打了胜仗,却也死伤2 000多人,这一仗比驱张之役难打得多,孙传芳你这小子也比张敬尧厉害得多。”

吴佩孚笑着说:“好了好了,别再倒苦水了,不打不相识嘛,还是谈谈停战的事吧!”

吴佩孚原打算让孙传芳这支劲旅驻扎岳州,对湖南起一种震慑作用;又可以减轻湖北的财政开支;还可利用孙传芳与赵恒惕的同窗关系在湘鄂两省实行缓冲。

赵恒惕将此条件带回长沙之后,遭到湖南各界群起而攻之。恰巧此时川鄂战争又爆发了,孙传芳遂带着第二师前往宜昌、荆州等地布防。

原来,川军总司令刘湘与湘军总司令赵恒惕约好,合攻湖北。正当川军出三峡攻宜昌时,赵恒惕却与吴佩孚议和。

9月1日,刘湘的川军三路进攻鄂西宜昌,驻守宜昌的直军被包围,战斗持续两昼夜,宜昌几不能守,湖北督军萧耀南一面急调驻沙市军队赴援,一面向吴佩孚告急。9月12日,川军第二次进攻宜昌,川军援军唐式遵、张汉冲等部由夔门下驶,复由南沱溪分路进攻,鄂军节节败退,宜昌处于惊涛骇浪之中。

于是吴佩孚又匆匆率大队人马前往宜昌,在海军舰队的支持下,猛袭川军,川军抵挡不住,先后退出南津关等地。

9月29日,吴佩孚又制定了攻川计划:

(一) 由吴佩孚亲率大军进攻夔州,沿宜昌西上,经秭归、巴东,直趋三峡,夺取夔州。

(二) 由孙传芳为左路司令,经曹家坡出野山关,过火石坪,入建始县,进攻巫山、夔州。

(三) 由卢金山为右路司令,出真武山、越兴山县界,沿当阳河、过猫儿关,攻入大宁、云阳等处。牵制刘湘、但懋辛各部,使直军主力得以全力攻夔、巫。

10月上旬,直军克复秭归、巴东、兴山、长阳各地。但真正攻川,实也不易。吴佩孚虚晃一枪,收复鄂境后,便命令:“川军此退,必定别有计划,即遇川军亦不得进攻。”加上广东北伐军有北上之意,于是便向刘湘求和。

刘湘也见好就收,于是派出代表张梓芳到宜昌谈判议和。吴佩孚便对孙传芳说:“馨远,我打算让你任长江上游警备总司令一职,驻守宜昌,保护鄂西门户,你为我全权代表进行协商停战和约,对付四川的责任交给你。”

孙传芳装出没经验的样子说:“大帅,折冲尊俎之事,我毫无经验,应该以何种条件去谈?”

吴佩孚说:“记住:‘保境安民’四个字,条件可以多提,最后的条件只在川军退出鄂西一条,漫天开价,就地还钱。”

孙传芳心领神会,经过10天的讨价还价,12月22日双方拟定了议和草案:

(一) 川鄂两军各退回原来驻地。北岸鄂军退至巴东、秭归;川军退至巫山,各守边境。

(二) 川鄂两省,会同派军剿灭川、鄂边区匪患。

(三) 川鄂两省平均分配盐税收入。

孙传芳小心翼翼地避开吴佩孚的控制,处鄂西一隅,却可以单独处理一些除军旅而外政治、商业、教育、民生各方面的事务,学到不少知识。他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政治的最高形式,是以战争或实力来解决问题的。打仗便是打政治,打心眼。故兵书上说:“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先伐心,再伐交。”真正攻城略地,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开始注意看报、读四川军阀刘湘书,研究中国各派政治主张、实力,注意政治动向,以便逐渐在中国政治舞台上占有一席之地。

此时,他已不是一个打打杀杀的军人,而要做一个有政治主张的政治军人。很快,这个时机便被他等到,并抓住了。

尽管孙传芳改倚吴佩孚,但念起王占元的好处,还是很感激他的。

1922年春天,长江上游警备总司令孙传芳携何洁仙回北方。此时他原配夫人和长子家振、次子家钧都搬到天津居住。家振和家钧都上了学。

孙传芳将何洁仙送到特二区旧金汤二马路王占元的公馆,算送闺女回“娘家”。

王占元夫妇都很高兴,请他们吃饭。王、孙两人有同好,都有“阿芙蓉”癖。吃了饭同登一榻,对着“过瘾”。

王占元想起被吴佩孚、萧耀南夺取湖北地盘的情形,言下不胜愤慨,说:“兄弟,你帮二哥设法复职,转个面子如何?”

孙传芳听完颇为冲动,拄着烟枪,立即坐了起来,发出豪语:“二哥,您老人家不要难过,我一定想办法拥护您回湖北。”

王占元嘘唏不已:“兄弟,这一天二哥是等不上了。”

孙传芳有信心地说:“放心吧,二哥,少则三年五载,多则十年八载,别说一个小小的湖北,中国的天下是谁的还很难说。你老好好保重身子,会看到这一天的。”

王占元感到士别三日,已非吴下阿蒙,不禁后悔当时重用孙传芳太晚。

王占元说:“馨远,我想托你一件事,想让你暂不回湖北,替我去关外张作霖处报聘,借以查看张的动静。”

孙传芳当即电报请示了曹锟与吴佩孚,两人都同意。孙便独自北上奉天,此时北国仍旧冰天雪地。张作霖很热情,设盛宴招待孙传芳,奉系将领孙烈臣、张景惠、吴俊升、张作相、姜登选、郭松龄、韩麟春、杨宇霆等都参加宴会,轮流与孙传芳碰杯。

此时的张作霖正准备进关,与直系曹锟、吴佩孚争夺天下。因孙传芳不属直军嫡系,且驻防鄂西,万一在直奉战争中能在后背捅直系一刀,实乃一步妙棋,于是刻意笼络孙传芳,带其参观奉天兵工厂、观摩其部队野战演习。

过了一天,张作霖陪孙传芳去马场参观改良的马种。群驹奔腾,内有一匹菊花青马,是张作霖的坐骑,身高腿长腰细蹄大,雄健绝伦,孙传芳见了赞不绝口。张作霖说:“馨远,你喜欢这匹马,就送给你,再配上中西鞍鞯各一副。好马赠英雄,不必客气。”

孙传芳逊谢说:“这是大帅的良驹,君子不夺人所爱,况我所在之宜昌,不宜驰骋。”

张作霖豪爽地说:“一匹马算什么,只要你喜欢,骑走便是。”

孙传芳临行时并未接受菊花青马,但对张作霖留下很好的印象。他对张作霖说:“传芳不才,日后有机会,定投奔大帅麾下,效命前驱。”

张作霖执着他的手说:“馨远,你是奉系军阀首领张作霖难得的战将,什么时候来,咱都欢迎。”

孙传芳开玩笑说:“大帅,有朝一日我们如兵戎相见,你说怎么办?”

张作霖哈哈一笑:“妈拉巴子,上来便说打,好嘛,不打不是朋友。”

孙传芳后来对人说:“张作霖人格道德不及吴佩孚,而气魄器量则过之。是个人物!”

“删电”一发惊天下

1922年2月,孙中山与皖系段祺瑞、奉系张作霖结成反直三角联盟。以大元帅名义在桂林大本营颁发动员令,饬令各军出兵北伐,推翻直系控治的中央政权。孙中山在桂林接见奉张代表李梦庚,洽商共同讨伐直系事宜。

此时,直系腹背受敌,曹锟派王承斌出关调和张、吴矛盾。吴佩孚以直鲁豫副使名义通电驻河北的奉军:“曩时川、湘有战事,托贵军暂代防务,今直军已敷分布,请将京兆、直隶境内奉军移出关外或张家口。”向奉军下达逐客令。

3月19日,张作霖设奉军总司令部于廊坊附近的落垡,分三路部署,集中兵力10万,通电声称:率军入关,愿以武力为统一后盾。4月9日,奉军开始入关,即日起,每日运送六列车皮,每列车25节,每13节可载步兵一营,暂时在天津东面的军粮城集中。

直军军官在保定开会,决定:“放弃天津,固守保定、郑州,衅不我开,取攻势防御。”

奉军步、骑、炮兵经天津开往津浦线之静海、良王庄等处。直军将津浦线让出,所有撤出队伍分布于京汉线之长辛店、保定、石家庄、郑州一带。

1922年4月下旬,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战争对军阀来说,是一次新的机遇。如果抓住了,看准了,便能在混战中获得一杯羹。

川督刘湘接到驻奉军代表和孙中山的来电,催川军出师北伐。刘湘召集军官开会,会上一派主张暗中联络孙传芳反戈萧耀南,推举孙传芳为湖北督军,实行自治;另一派主张支持湖南赵桓惕举兵反对直系。由于多数赞成后者意见,并密电赵桓惕反直。赵即复电:“当戮力同心,一致行动,定期即日出兵。”

战争来临,对孙传芳同样重要。帮谁打谁,便像押宝下注一样,一着不慎,会招致满盘皆输的下场。孙传芳派参谋长王金钰为代表,跟随吴佩孚北上观战。直奉战争越打越激烈,每天都有战报飞到宜昌,一会儿直军大胜,一会儿奉军大胜,地处偏僻的鄂西,孙传芳看不准战局发展,过了两天又派了一位陈参谋去前线观察战况。

吴佩孚的秘书长奉命催孙传芳率第二师前往助战。他天天在保定“光园”之中,盼救兵如救火,却不见孙传芳的动静,便知道孙传芳机警猜疑,举棋不定。于是便飞电宜昌说:此次战役,直军可操胜券。请率第二师全体将士来前线助战,战胜之后,河南督军,非君莫属。

孙传芳接到电报后,经不起吴佩孚的再三催促,只派了一个团到达湖北与河南交界的武胜关,便徘徊不前。在他的观望下,直奉战争便很快结束,奉系军阀张作霖退出关外,吴佩孚的声望如日中天。直系军阀控制了中枢。

5月14日,吴佩孚致电各省直系将领,征求对恢复旧国会的意见。苏督、鲁督、鄂督、赣督都表示赞同,并提出拥戴黎元洪回任大总统,以谋南北统一。

在这种形势下,为表达支持直系政治主张,孙传芳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形象,突然在5月15日,发表了有关国体的著名删电,提出要恢复法统。电文中称:巩固民国,先宜统一南北,统一之破裂,既以法律问题为厉阶,统一之归宿,当以恢复法统为捷径。……应请黄陂(黎元洪)复位,召集六年旧国会,速制宪典,共选副座。……法统既复,异帜可消,倘有扰乱之徒,即在共弃之列。孙传芳删(15日)叩。

袁世凯死后,北洋军阀分裂为直、皖、奉三大系。中国形成南北两个政府,起源于1917年张勋复辟,解散国会,废除约法。拥立清废帝溥仪为皇帝。段祺瑞在天津马厂誓师,驱逐张勋,但不同意恢复“约法”。故孙中山南下护法,成立护法军政府。孙传芳主张:现在要实行统一,当恢复张勋复辟前的政治局面,请黎元洪复位总统,召集1917年被解散的旧国会。而南方政府的非常国会和北京政府的新国会通通应在取消之列。从而重新制定一部宪法,并选副总统,如果有人胆敢反对,当以武力消灭之。

其实“恢复法统”的主张,并不是孙传芳的“知识产权”,完全是吴佩孚的政治倾向与暗示。这是直系要攫取最高权力的一招妙棋。据说,孙传芳的通电稿是孙丹林代拟的,请孙传芳照稿拍发。

现任北京政府大总统徐世昌,是1918年直系、皖系、奉系势力均衡、斗争激烈情势下,各方妥协的产物。当时无论直系冯国璋、皖系段祺瑞和与直系合伙的张作霖,都无法问鼎总统之位。徐世昌是个被认为八面玲珑,各方都能接受的人选。因孙中山南下护法,部分旧国会议员南下广州,国会不够法定人数,于是在皖系控制下选出安福国会,又称新国会,在此基础上便选出徐世昌做大总统。直皖战争后,原来的均衡格局被打破,吴佩孚便要解散安福国会,取消徐世昌的总统职位。他说过:“如果直皖战争结束,仍是东海总统(徐世昌晚号东海居士),我惟有解甲归田而已。”但是,直皖战后,直奉矛盾又尖锐起来,张作霖支持徐世昌,直系不得不暂时妥协。直奉大战以后,徐世昌的下台,只是时间问题。但徐世昌如何下台,直系曹锟如何取得总统的位置,需要玩个障眼法,要合理地过渡一下。政治魔术师应运而出。

为直系大拍马屁的著名政客,旧国会众议院议长吴景濂(外号“吴大头”),便想出了“恢复法统”的锦囊妙计。他像战国时期说客张仪一样,先用此策游说奉系张作霖,说可用此计促进南北统一,改造政局,取全国领袖地位。张作霖不禁食指大动,曾认真考虑,并提出召开统一会议,商讨恢复旧国会的方案。

自认聪明的吴大头原以为与张作霖都是东北老乡,张能胜利,自己便是“新朝宰相”,没想到这一宝押错了,奉系在直奉战争中,大意翻了船。还是这一锦囊,吴转托直系第二十三师师长王承斌,转售于吴佩孚。吴景濂与王承斌是表兄弟,都是奉天兴城人,吴字廉伯,王字孝伯,一文一武,时称“兴城二伯”。王进言于吴佩孚,此计正合吴的胃口。恢复法统,一石三鸟。吴佩孚大喜过望:

第一,孙中山与西南诸省是以“护法”揭橥政府大旗的。“恢复法统”,自然失去南方军政府存在的法律依据。

第二,徐世昌大总统是皖系非法的安福国会选举出来的。恢复法统,徐世昌便要挟铺盖卷走人。

第三,恢复法统,本身便有统一南北,再造民国的含义,又能选曹锟选为副总统,继而再“高升一步”实行合理合法的过渡。

吴佩孚于1922年5月10日这一天,召集智囊团开会,旧国会众议院议长吴景濂,参议院议长王家襄和曹锟、吴佩孚的“狗头军师”孙丹林等,在保定“光园”谋划恢复法统的步骤与方案。吴景濂得意地摇晃着大脑袋说:“孔夫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正则事不成。’恢复法统,名正言顺,大事可成。”

会后,吴佩孚即发密电征求南北方直系控制各省的意见。头脑机敏的孙传芳,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表现自我,又能讨好曹、吴,劝进立功,脱颖而出的最佳机遇。当一些军阀找来谋士商议办法,还有不少人摸不清意图之时,孙传芳毅然决然,开了第一声大炮,赢得南北一致瞩目。

其时好多人都问:“孙传芳是何许人也?”知根把底的便说:“就是那个和湘军大战八昼八夜的拼命将军。”“没想到,一个能打猛仗的武夫,竟是有政治头脑的人,对此人要另眼相看。”

孙传芳一电,便身价十倍,名声大振。

“萝卜虽小,背(辈)大”

孙传芳“恢复法统”一电,在国内引起“轰动效应”。为了取得加深世人印象的“广告效应”,孙传芳再接再厉,将矛头对准最高极峰,使一柄两刃枪,刺了徐世昌,又戳了孙中山。5月28日,孙传芳又放了第二声大炮:请南北总统同时下野。电文曰:慨自法统破裂,政局分离,南则集合旧国会议员,选举孙大总统,组织广东政府,以资号召;北则改选新国会议员,选举徐大总统,依据北京政府,以力抵抗。谁为合法?谁为违法?天下后世,自有公论。惟从此南北背驰,各走极端,连年内讧,视同敌国,阋墙煮豆,祸乱相寻,民生凋敝,国本动摇,颠覆危亡,迫在眉睫。推原祸始,何莫非解散国会,破坏法律,阶之厉也。传芳删日通电,主张恢复法统,促进统一,救亡图存,别无长策。近得各方复电,多数赞同。人之爱国,同此心理。既得正轨,进行无阻,统一之期,殆将不远。惟念法律神圣,不容假借,事实障碍,应早化除。广东孙大总统,原于护法,法统既复,责任已终,功成身退,有何流连。北京徐大总统,新会选出,旧会召集,新会无凭,连带问题,同时无效。所望我两先生体天之德,视民如伤,敝屣虚荣,及时引退,适可而止,知机其神,标逊让之高风,促和平之实现,救人民于水火,奠国家于苞桑,无使天下扰攘,再为两歧。俾得大好河山,全归一统。从此庄严民国,得享承平。炎黄子孙,胥受乐利。饮水思源,罔不知感,馨香顶戴,于斯万年。传芳武人,粗知大义,爱人以德,缄默难安。贤达如两先生,当不河汉斯言。

孙传芳这两通电报,成为民国历史上之名电,他从此亦成为政治军人而活跃在政坛上。

翰林出身的北京政府徐大总统,也有“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时候。他心知肚明,真正的后台是曹锟和吴佩孚,他们催动各地督军开始“武力逼宫”,如恋栈不去,那将是疤眼照镜子,自找难堪。虽然抱着“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悲怆心情,却装出一副富贵如浮云的徐世昌大总统姿态,5月31日发一通文绉绉的电报,表明“愿意”下野的心迹。6月1日,旧国会议员吴景濂、王家襄纠集203人联名发表宣言,指斥徐世昌为非法总统,“窃位数年,祸国殃民”。

传统旧戏开场前,先一人戴面具,袍笏登台,先来一出跳加官;紧接着老旦出场,呀呀;最后压大轴的主角儿,才正式登台亮相,唱出大戏。这和政治舞台上的表演也差不多。到了节骨眼上,吴佩孚终于出场了。他在6月2日致徐世昌通电实行逼宫,请黎元洪复职大总统。

是日,一肚子苦水的徐世昌终于咬咬牙,狠狠心,发辞职电令:世昌衰病,值此时艰,难膺重任,应即通告全国辞职。本日已有命令,由国务院依法摄行大总统职务。查大总统选举法第五条内载:“大总统因故不能执行职务时,由副总统代理之。”又载“副总统同时缺位时,由国务院摄行其职务”等语。本大总统现因衰病,宣告辞职,依法应由国务院摄行职务。此令。

徐世昌凄凄惨惨地告别总统府,携家眷前往前门车站,乘车赴津。他有咏兰花诗,表现了当时的心情:本是山中草,孤芳惬幽抱;何日到人间,盆盎侪凡草;主人护惜勤,开落惊寒早;何如处岩穴,苍翠忘荣槁;春雨江上山,秋风海西岛;长伴采樵人,烟月林泉好。6月3日,孙传芳发江电,敦请黎元洪复职,电曰:黎大总统钧鉴:东海退位下野。我大总统亟应依法复位,重华日月,慰望苍生。传芳特派王参议金钰,趋谒钧座,代表敦请,伏祈俯顺舆情,早日还京就任,无任企祷。孙传芳在敦请黎元洪复职的活动中,没有与曹锟、吴佩孚、齐燮元、田中玉、萧耀南、陈光远、冯玉祥、刘镇华、马福祥、张锡元等联袂,而是自己单独劝进,隐隐已有独树一帜,另立门大总统黎元洪户的苗头。

对于孙传芳的通电,广州护法军政府大总统孙中山则不像徐世昌,一吓就跑。6月3日,名流蔡元培等致电孙中山和广州非常国会议员说:“今日北京非法总统业已退职,旧国会已恢复,护法之目的可谓完全达到,南北一致,无再用武力解决之必要,敢望中山先生停止北伐,实行与非法总统同时下野之宣言。”

孙中山在对外宣言中指出:“要知现在中国之内争为全国改造之一事实,吾人今日正从事于改造中国旧生活之事业,而使之适合于政治及经济的环境。欲此种改造须成为真正之政策,则惟有任中国人民自己求之,列强固不可加以干涉。假使列强现承认北京之伪新总统,则其行动仍为干涉中国内政,其结果将更劣于承认徐世昌也。”

孙中山依然指令北伐军向江西边界进兵。吴佩孚收买孙中山的陆军总长陈炯明于6月16日发动叛乱,炮击观音山粤秀楼大总统府,孙中山避难“永丰舰”。后于8月上旬经香港回上海,实际上也和下野差不多。

为了酬答孙传芳的劝进之功,7月8日,大总统黎元洪令:孙传芳加陆军上将衔;7月19日,大总统黎元洪令:

孙传芳为恪威上将军。

吴佩孚吹笛,孙传芳按眼(孔)

孙传芳的事业有了一定的基础,家中又有一房美妾,琴瑟和谐,日子美满。但何洁仙体弱多病,经常感冒、咳嗽。后经大夫检查,是肺结核。当时属于绝症。

孙传芳安慰她说:“不要胡思乱想,医生说你的病不要紧,就是太瘦,多吃多玩就好了。”恪威上将军孙传芳,在北洋军阀

何洁仙惨兮兮地说:“我只希望你百中崭露头角年之后,能带我到你身边,生不同床,死却同穴,好吗?”

孙传芳哄她:“好好!我一定把你带在身边。”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料一语成谶。果然以后孙传芳死前曾交待家人,如死,要将洁仙遗骨迁于墓旁。家人也完结了他的遗愿,此为后话。

话说徐世昌和孙中山都下野之后,西南各省军阀为了自保割据,又弹起湖南军阀赵恒惕“联省自治”的老调,在直奉战争中被打得灰头土脸的张作霖,也需要调养,以报一箭之仇,他也宣布“东北闭关自治”,以图对抗吴佩孚用“武力混一”之策略。

刚刚被吴佩孚推上台的黎元洪,又与曹锟、吴佩孚不一条心。上台伊始,便提出“废督裁兵”,提出:“督军诸公,如果力求统一,即请俯听刍言,立释兵权,上至巡阅,下至护军,皆克日解职,待元洪于都门之下,共筹国是。……果能各省一致,迅行结束,通告国人,元洪当不避艰险,不计期间,从督军之后,慨然入都”,否则“元洪虽求为平民,且不可得,总统云乎哉……”

当曹锟听到黎元洪提出的条件:不裁兵废督便不入京当总统时,气得拍着桌子大骂:“岂有此理,老子捧他上台,他却要让老子下台,这是什么话?”

吴佩孚却劝曹锟暂时忍一忍,黎元洪却愈发蹬鼻子上脸。西南军阀提出联省自治问题时,黎元洪于7月1日下令表示尊重地方自治,并说:“国会将来制定宪法,所有中央与各省权限,必能审中外情形,救偏畸之弊害。一俟宪典告成,政府定能遵守,切实施行。”

赵恒惕、陈炯明、唐继尧决定召开关于联省问题会议。西南六省代表齐集沪上,组成了一个促进省宪的团体。

吴佩孚不便自己出头,他物色了沈鸿英为代言人,通电反对。孙传芳对吴佩孚的心思已经摸清了,此次他不做先锋,只做打手,8月19日,又是一番通电说“法统已复,乃有人提倡‘联省自治’奸谋诡术,有意破坏统一”,痛斥联省自治为莠言邪说。认为一切问题可由国会加以解决,并无召开联席会议的必要。沈鸿英带头反对联省自治,孙传芳紧随其后,要维护“法统”;冯玉祥、萧耀南、陆洪涛、田中玉纷纷通电赞成。这样一来,西南的联省自治运动便又一次触了礁。

其实,孙传芳内心是对联省自治有同情之处的,但当他没有地盘而追随吴佩孚时,不得不摆出一副积极反对的样子,抢先表态。日后随着他有了地盘,防止他人进攻时,也提出“自治”和“保境安民”之说。可见他反对“联省自治”完全是为取得吴大帅的信任而已。

1922年7月5日,四川军阀、第二军军长杨森与第一军军长但懋辛因防地冲突,大打出手,杨森兵多,乘势夺了忠州、万县等地。但懋辛便与实力强大的第三军军长刘成勋联合,攻击泸州、重庆,使杨军首尾不能相救。渐渐无法抵挡一、三两军的联合猛攻,大败;残部分两支,一支退往湖北省施南一带,一支随杨森逃到湖北、四川交界处,向孙传芳请求援助。

孙传芳立即严阵以待,会同卢金山第十师与孟昭月、赵荣华、张允明各旅,前锋进入川东,以为杨森后援。川鄂间战云又起。

吴佩孚特派孙传芳为援川总司令。他密电孙说:“馨远弟,望以川事为契机,努力奋进,或可将长江上游总司令部移驻重庆。”

孙传芳正思向外扩张,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令各部速速图川。

四川省议会开会讨论这一紧急情况,决定电责孙传芳“带队入蜀”,揭露孙传芳与杨森勾结,糜烂地方,残害商民。电报中说:“川省既宣言自治,川事川人决之。刘(湘)杨(森)弄兵横池,业就荡平,勿劳远道垂念。倘其不明顺逆,助彼穷寇,摇荡我边疆,我七千万父老子弟誓与同命。”

孙传芳不管这些,征得吴佩孚同意后,7月28日派卢金山继续西进,助杨森作战,不久即攻克万县等地。北京国会中的参众两院中的川籍议员,联名反对直军入川,特电吴佩孚“速止前令,撤退入川之兵”。8月16日,章炳麟、谭延闿就四川内战问题联名发出通电,曰:“吴佩孚拥众洛阳,自谓北方第二政府,特派孙传芳为援川总司令,以两师两混成旅入川,预定川事得手,设长江上游总司令部于重庆。现渝、万虽复,而吴氏侵略之志未衰,又复纠合秦陇,规出川北,煽惑湘军总司令、湖南省长谭延闿黔军,冀其响应。所以图川不遗余力者,非特报十年北伐之仇,实以铲西南自治之本。西南无川则湘孤,而滇黔无屏蔽;粤桂虽远,自在掌上矣。吴之兵略,只以远交近攻为主,诸公不欲自存则已,如欲自存,对于西南联省,不应徒以空言相结,其必同伸义愤,一致拒吴。”

国学大师章炳麟和湘军总司令、湖南省长谭延闿都主张地方分权和西南各省“联省自治”,以对抗吴佩孚的“武力统一”。此二公大声疾呼,认为唇亡齿寒,四川如失,西南各省终将沦于直系统治之下,号召川、黔、粤、湘、桂、滇各省联合起来,同仇敌忾,反对直军入川。

刘成勋等川军代表纷至北京,要求北京政府勿派兵支援杨森。杨森第二军复大败,逃宜昌。在舆论的压力下,吴佩孚电孙传芳各部退出川境,并与刘成勋商量善后。孙传芳立即照办,入川鄂军进锐退速,令人惊讶。

9月上旬,孙传芳因川军封锁三峡,商旅不通之事,乘轮赴四川巴东巡防,并与川军总司令刘成勋谈判,双方同意正常贸易往来。并将协议条款电告鄂督萧耀南,以示尊重。

杨森请孙传芳收编其队伍,孙特电请示吴佩孚。

吴佩孚看了孙的电报说:“馨远这人不错,虽不是我的嫡系,但收编以来却处处听话,指哪打哪,得心应手。不像冯玉祥桀骜难驯。”一高兴,便电令孙传芳予以收编。孙传芳收编杨森部为一混成旅,后改为陆军第十六师。吴佩孚仍令杨森部驻防鄂边,归长江上游总司令孙传芳节制。

军阀都视军如命,孙传芳平白得了一个混成旅,不急于收归自己,却只是节制。他小心翼翼地行事,并不在吴佩孚、萧耀南眼皮下面大力发展,以免招忌。孙传芳的这些做法,很令吴佩孚满意,认为“孺子可教”,想给他一个向外发展的机会。孙自己处在地理上的有利位置,知道直系再欲武力统一,便可打出一个地盘,弯弓盘马,跃跃欲试。

一天夜里,何洁仙连续不断地咳嗽,突然被憋得喘不过气来,孙传芳大惊,立即喊人去请大夫,何洁仙自知不行了,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握孙传芳的手,孙传芳呼喊着“洁仙”,渐渐地,她闭上了双眼。

作为男人,孙传芳尽管马上挥戈,叱咤风云,刚毅勇猛,但是也有软弱、孤独的一面。一度他沉湎于无穷的回忆和痛苦中。他上衣口袋中总是露出黑绸手帕的一角,作为悼念何洁仙的象征。

不久,宜昌女子师范学校进行学生的毕业典礼,孙传芳作为当地最高长官,被邀请出席。一位面容姣好、身材匀称的二八佳丽,闯入了孙传芳的视野:合体的蓝士林上衣,下着一条黑色的裙子,白袜子,黑布鞋,穿着虽质朴无华,另有一种天然韵味。

姑娘是宜昌本地人,叫周佩馨,精工笔丹青,尤爱花卉;一手娟秀的毛笔字,得自名师指导。

姑娘家境小康,书香门第。在校品学兼优,此次毕业为全校学生之冠。

孙传芳亲自给周佩馨发了毕业证,一看姑娘的芳名,不禁心怦地一跳。自己字“馨远”,岂不与“佩馨”为天造地设的一对。军人择妻,不像文人转弯抹角。当即便请周佩馨吃饭,师范学校校长坐陪,校长一看便领会其中的奥妙。孙传芳大胆求凰,校长从中牵线,很快便定下了这门亲事。

周佩馨的出现,仿佛给孙传芳带来了转机。是年秋天,宜昌的柑橘获得丰收,满山遍野,金黄一片。

周佩馨开玩笑似地说:“馨远,你来后,才有了这样好的收获。”

孙传芳叹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地盘,干自己的大事!”

周夫人嫣然一笑说:“这不是好兆头吗?”她指着金灿灿的橘林说,“只要你再耐心等上一个时期,机会就会出现的。”

抢地盘

直系军阀战胜皖系军阀和奉系军阀之后,不可一世。东南方还剩下浙江的卢永祥和福建的李厚基属于皖系,于是这两省便成为吴佩孚“武力统一”的下一个目标,正当他踌躇先在何处动手时,福建发生了内乱,给了吴佩孚一个平乱的借口,师出有名。

福建督军李厚基原属皖系,直皖战后,段祺瑞、徐树铮失败,李厚基便投靠了直系。吴佩孚利用李厚基所处特殊的地理位置,令其既对付浙江的卢永祥,又牵制广东的孙中山。

1922年10月上旬,皖系军师“小扇子”徐树铮携带80万元的运动费,偷越浙江仙霞岭到达福建延平,联合遭李厚基排斥的第二十四混成旅旅长王永泉和进入闽南的许崇智粤军第二军,三位一体,设立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建国军政制置府”,自任“总领”,宣布“以至诚至敬,尊奉合肥段上将军祺瑞,中山孙先生文,为领导国家根本人物,服从其谋义,在今之日,我中华民国,非此纯洁坚贞之二老出任艰巨,国基万难告安。故树铮敢膺此议,明告天下,冀天下有力之豪贤,竞起图之,何日日见此二老共践尊位,发号施令,树铮……俾听质讯……”在徐树铮的部署下,王永泉、许崇智两部联合进攻福州,李厚基抵挡不住,逃往海上兵舰上,被海军缴械。徐树铮任命王永泉为福建“总抚”,委以管理军民两政。并任命王永泉、许崇智、臧致平、李福林、黄大伟分任建国军第一至第五军军长。在福建地盘可能落入皖系或国民党人之手的当口,曹锟立即任命孙传芳为福建督军李厚基援闽军总司令,出兵收复福建。事到临头,孙传芳反倒患得患失,拿不定主意了。

孙传芳一听说直系要派自己去边疆,大为不满。他想向中原发展,认为去福建只能啃啃甘蔗,没什么花头。于是从宜昌回到天津,一是探亲,二是以此表示消极对抗。

吴佩孚的参谋长白坚武,天天去电催。劝说孙传芳:援闽总司令只是第一步,待平定内乱后,你便可作督理福建军务善后事宜,实际上就是督军。这样,便有了自己的地盘。再向皖系或孙中山的浙江或广东发展,逐渐扩大地盘,何必一定非要到中原呢?

孙传芳手下的孟昭月、卢香亭、李生春、谢鸿勋等人也打电报,劝孙传芳回宜昌商量,不要轻易放弃这一机会,别学上次直奉战争时,因为犹豫,丧失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孙传芳左思右想,自己奋斗多年,寄人篱下,任人驱使,吃了许多苦头,就因为自己没有地盘,替人作嫁衣裳。而打出一块土地,别人无法轻易从自己手中夺走,骑驴找马总比什么没有强。

孙传芳回到宜昌,先令第二师集中武穴一带,进行必要的训练,做好入闽前的准备;自己则忙于处理曹锟与吴佩孚之间的关系。当时曹锟急于当大总统,与吴佩孚产生意见分歧,人传保(定)曹(锟)与洛(阳)吴(佩孚)二人矛盾尖锐,有拆伙可能。孙传芳则认为曹锟、吴佩孚仍会联合,一致对外。于是决定按先曹后吴的顺序,登门拜访。

正好12月9日是曹锟六十大寿。孙传芳备下重礼,以庆贺为名,到了保定。此时国会议员、各省督军和内阁成员都到了光园,场面宏大,热闹非凡。在拜寿时,孙传芳双膝跪倒,连叩三个响头,口称:“祝老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曹锟显得很是高兴,说:“馨远,这次我以私人名义任命你去福建,总统和内阁总理都有看法,都不同意,不过,听拉拉蛄叫唤就不种庄稼啦?我给你当后台,你放手大干,不打出个样儿就别来见咱北洋!”

孙传芳离开保定,又去了洛阳。吴佩孚倒是很欣赏孙的才干,像老朋友一样欢迎说:“馨远,这次要你独当一面,去开创一番天地。我相信你不会给咱山东人丢脸的。”吴佩孚又说,“到福建要想办法、多动动脑子,立住脚不易,然后有机会还要打出来,耧草打兔子,将浙江卢永祥也收拾了,到那时东南完全是我们的天下。”

孙传芳说:“大帅,传芳此次援闽,直鲁豫巡阅使曹锟是否将第十八师也带去?否则兵力不够,还有饷械问题。”

吴佩孚早有安排,说:“第十八师卢金山留在宜昌,对付上游。给你配个副手周荫人带第十二师去。他也是怀才不遇,跟了赣督陈光远那么多年,以为能当赣督,现在换了蔡成勋,俩人尿不到一个壶里。你们一起干吧。”

孙传芳表示:“大帅,你放心,我一定拼全力支持你的武力统一,三年五载,天下便是直系的!”

吴佩孚拍着他的肩膀说:“馨远,我相信这是你发轫的初基。地盘不是别人赐的,江山要靠自己的脑袋和枪杆打出来。北洋团体只要团结,别人是打不过我们的,打败北洋的只能是我们自己。”他转过话头,“回去好好准备,我让萧耀南接济你开拔军饷30万元,你再从汉阳兵工厂领足弹械。不要想得太简单,这次援闽很艰苦,路途上的遥远,军事上的无把握,都令人担心。”

吴佩孚是孙传芳发迹道路上的重要人物,没有他的慧眼识才,孙传芳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自立门户,鼎立东南的。

孙传芳拿着吴佩孚的手令回到湖北,萧耀南自然不能不理,令湖北财政厅支付孙30万元开拔费。孙传芳又去汉阳兵工厂找杨文恺,领了价值7万元的枪支弹械。孙传芳临行时对杨文恺说:“大哥,等着吧,打下自己的地盘咱们一起干!”

带着一番野心与抱负,孙传芳从十多年的寄人篱下的发展中,终于走了出来,迈上开基立业的第一步。

第四章 经营福建

闭门羹

1922年11月,孙传芳的部队陆续从湖北开往江西,从临川、抚州方向,向赣、闽边界前进。他本人却秉承吴佩孚的旨意,不显山,不露水,顺流而下,到了南京。

深秋季节,南京山水依然青绿,尤其是霜后的枫叶,红得似火,将江南大地点缀得魅力十足。孙传芳悄然来到督军署,求见齐燮元。

齐燮元,字抚万,河北宁河人。北洋武备学堂、陆军大学毕业,也是一个自视甚高的角色。古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而在他的地盘上,浙江督军卢永祥却独占鳌头,将上海这块肥得流油的黄金宝地硬是控制手中,由何丰林担任松沪护军使,成了齐督军的一大心病。

孙传芳的到来,点燃了齐燮元赶走皖系,夺回上海和吞并浙江的野心。两人密谋好一旦夺得福建,再夹击浙江的计划,待送孙传芳出来时,齐燮元说:“我的希望就在你身上,有用得着我的时候打个招呼。环顾宇内,能帮我在东南成大事者,唯老弟一人而已。”

12月26日,孙传芳以“援闽总司令”的名义,来到南昌。江西督军蔡成勋率第十二师师长周荫人、第二十三旅旅长李生春、团长苏埏及全省文武官员,在滕王阁为孙传芳接风洗尘。

蔡成勋是在赣督陈光远被孙中山的北伐军打败之后,曹锟、吴佩孚派来接任赣督的。第十二师师长周荫人,是孙传芳的把兄弟、老同学。他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后,在广西新军任炮兵教练,后为陈光远手下第十二师炮兵团长、旅长,陈光远赣督免职后,周刚任第十二师师长,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只是有些鼠肚鸡肠。蔡成勋来后不久,两人便大闹意见,蔡想夺其部队。正闹得不可开交,福建便出了乱子,曹锟、吴佩孚派周为孙传芳副手,任援闽军副司令。

蔡成勋很高兴,恰能趁此机会“送”走周荫人,翦除了隐患,故而大摆筵席,又算给周荫人送行。他借王勃《滕王阁序》中的脍炙人口的名句说:“胜友如云,高朋满座。孙将军传芳大名如雷贯耳,而我江西周师长荫人也是声名远扬。此番两人携手,腾蛟起凤,定能马到成功。”

孙传芳谦虚地说:“此次传芳与荫人受中央之命援闽平乱,还要借助蔡督军为奥援。”

蔡成勋一口允诺:“这个好说,闽赣山水相连,唇亡齿寒,你大可放心。”

孙传芳正欲组建自己的班底,网罗人才,求贤若渴。听说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第六期同学刘宗纪在江西督署任参谋长,正好今天也到场。刘宗纪不喜穿戎服,故一开始孙传芳未认出来。蔡成勋听说孙传芳要见刘宗纪,便从人群中一把把他扯了出来。刘宗纪,山东人,是个矮胖子。原来一直跟着赣督陈光远。陈光远走后,虽然名为督署参谋长,却受排挤,正坐冷板凳。孙传芳一见大喜,表示请刘宗纪为其参谋长,参赞戎机,也可协调与周荫人的关系。蔡成勋当即同意。

孙传芳便与刘宗纪、周荫人在百花洲共同研究了入闽的路线,以及进军方案。正在这时,吴佩孚来电催行。原来,进入福建的许崇智北伐军改成东路讨贼军以后,孙中山命该军返回广东,又令桂军刘震寰、滇军杨希闵组成西路讨伐军,从两面夹击广东陈炯明。陈炯明被打得招架不住,一迭声地向曹、吴求救。吴佩孚令孙传芳火速入闽,一是平乱,二是牵制东路许崇智军,以达到解救陈炯明、保住广东地盘的目的。

孙传芳决定与周荫人的第十二师一道从抚州、临川向闽北边境开拔。没想到福建各界联合会给北京参、众两院各省督军等发出通电,云:“李厚基祸闽,罪状昭著,闽人本自治自救之决心,合力驱李,李氏败逃,正在筹备省宪,实行民治。当局不谅,复以孙传芳、张克瑶、周荫人之师入闽,扰乱闽局。闽亦宁甘玉碎,誓死抵抗,诸公明达,尚能设法阻止,以弭兵灾”。孙传芳不理这一套,继续进兵。1923年的1月7日抵达赣东临川。

原指望广东内乱,牵制福建,谁料陈炯明是个“扶不起的天子”,1月2日,他派往西江的封川、江口,抵御孙中山西路讨贼军的部队哗变。1月9日,刘震寰等部攻克西路重镇肇庆,广州震动。陈炯明只得放弃广州,退往惠州。墙倒众人推,广东各地纷纷响应讨贼军,一处冒烟,处处着火。1月15日,陈炯明见大势已去,便灰溜溜带人退往惠州。连孙中山都没料到讨陈战争“成功如是之速”。

孙传芳自认行动不慢,但还是眼看着陈炯明战败,气得大骂:“竞存(陈炯明字)之军难道是豆腐做的,那么不经打,好歹也支持几日才是。”

吴佩孚还留一手,此时命令桂军沈鸿英率部抵广州,也去那里“浑水摸鱼”。

就在孙传芳昼夜兼程,向福建开拔的时候,浙江卢永祥也秘密接济皖系福建军务帮办王永泉和第二十四混成旅旅长臧致平的军火和军饷。王永泉、臧致平联合许崇智、李福林等联名通电,反对直军进入福建。当时的张绍曾内阁,却别出心裁,与曹、吴大唱反调,建议召集各省实力派代表、各政党领袖、在野名流在北京颐和园召开“国事协议会”,协商在国内实行“和平统一”问题,以反对吴佩孚的“武力统一”计划。张绍曾对孙传芳军的行动持制止入闽态度。1月22日,北京政府总理张绍曾下令孙传芳“援闽军”“停止前进”;并责成萨镇冰、刘冠雄、孙传芳协同办理所有福建境内主客军善后事宜。

孙传芳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把大军停留在赣闽边界,被“将”在那里了。

依附于直系的广东军务督办沈鸿英到广州后,大生督理广东的野心。盘踞官署、夺取税收,并于1月26日,在江防司令部邀请在粤各军将领召开“军事会议”,以讨论地方善后和分配防务为名,妄图将各军首领一网打尽。沈鸿英大耍流氓派头,把枪拿出来,放在桌上,恶狠狠地说:“今天的会议,有胆敢不服从命令者,老子用这个与他说话。”一时会议秩序大乱。沈手下的人上前捉住粤军第三师师长魏邦平,胡汉民、刘震寰、邹鲁、陈策如受惊的野兔,四下钻隙狂逃,枪声大作,这就是有名的“江防事件”。广州又陷入惊涛骇浪之中。不久,东路讨贼军许崇智部由福建回师广东;刘震寰桂军移驻石龙;朱培德滇军抵达梧州;粤军集中于江门,沈鸿英又处在四面包围中。他生性反复多变,于是立即发表宣言,“援粤任务告终,应请孙(中山)、岑(春煊)二老迅速回粤主持”;又派人去沪接孙中山抵粤。纷乱的广东政局又安定下来。

孙传芳本来是与沈鸿英互相呼应,一取闽、一取粤,眼见两头都抓了瞎,自己处在不进不退不尴不尬的地位上,只好一方面请示吴佩孚、曹锟机宜,一方面派人携带20万元巨款北上运动内阁总理张绍曾,希望他能说服黎总统和内阁,任命孙传芳为福建军务督理,便可名正言顺把军队开往福建。此时,曹锟、吴佩孚也纷纷致电张绍曾,请即发表孙传芳为福建督理、沈鸿英为广东督理的命令。

张绍曾是向来主张和平统一的。1923年1月上台刚当总理,开宗明义第一章便是通电全国,倡导和平统一,永销内战之祸。1月26日,孙中山在上海家中,也发表和平统一宣言,主张裁兵救国。一时南北两方和平统一的主张竟得到黎元洪、段祺瑞、张作霖、卢永祥等人的热烈响应。

一时间,“和平统一”的主张像和煦的春风,温暖人心。而此时吴、曹的“武力统一”不啻一股寒流,显得不合时宜。

张绍曾外号“张疯子”,疯劲一上来,决心做个廉政的楷模,孙传芳的20万元贿赂金正撞在枪口上,张绍曾拒不收纳。曹、吴的压力,他也咬紧牙关硬顶,亲手写下“忍辱负重”四个大字,压在自己办公桌玻璃板下,以示决心。

孙传芳出师便遇上闭门羹,才认识到打江山的艰辛。

内阁总辞职,拒孙入闽

张绍曾反对孙传芳、沈鸿英做福建、广东督理,真正面上难堪的是掌中央大权的直系军阀曹锟、吴佩孚,他们觉得张绍曾内阁上台,处处与自己为难,早知便令其滚蛋。于是曹、吴两人真正动了火,合谋效法往日督军团的老办法,以曹锟、吴佩孚领衔,联名直系山东、河南、江苏、安徽、江西、湖北六省督军,催请北京政府任命孙传芳、沈鸿英为闽、粤两省督理。

孙传芳为何急于做福建督理呢?原来督理就是督军,民国元年称都督,为各省最高军政长官。“二次革命”后,袁世凯改为某某将军督理某省军务,袁死后改称督军。黎元洪上台时,以“废督裁兵”为条件,遭到军阀们的抵制,于是换汤不换药,新任各省改称为督理某省军务善后,简称为督理。孙传芳如被任命福建督理,便意味着有了自己的地盘,有军队,就成了封疆大吏,从此可摆脱替老板做“打手”的命运了。因此不惜花重金,出外四方活动。

曹锟、吴佩孚也很够意思,不遗余力,反复保荐。曹锟在保定,长途电话不断打到北京去催问。曹、吴又以孙中山在广州组织大本营,宣布成立大元帅府,被推举为海陆军大元帅,事实上是“破坏法统”为借口,派代表项致中、李倬章入京,强迫国务院下令孙传芳督闽、沈鸿英督粤,以抵制孙中山。

孙传芳已经等得不耐烦了,3月6日,他与周荫人率5 000余人开入福建延平。

张绍曾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口中喃喃念叨“忍辱负重”,决定在3月8日召开国务会议讨论此事。在此之前,项致中曾闯进张绍曾办公室,指责他优柔寡断,竟拍案大骂他“全无心肝”;再加上曹锟一天之内几通电话,也内阁总理张绍曾将他逼得无路可走。在国务会议上,张绍曾和部分阁员越讨论越来火,决定效法蔺相如怀抱和氏璧,欲撞柱同归于尽之法,来与曹、吴做最后一搏,内阁会议用总辞职的方式来回敬曹锟、吴佩孚的压力。

当天,张绍曾以内阁名义发出“庚电”称:“绍曾等受任之始,即宣言以和平统一为职志,以促成宪法为指归。近日以来,粤中有僭名窃位之行,各方呈枕戈待旦之兆。和平立破,调剂无方。惟有引咎辞职,以谢国民。”

通电一出,立即在全国掀起轩然大波,咸称张疯子是一位“硬骨头”。但张绍曾却是假辞职,而事情的真相是:内阁中分成两大派,高凌霨、吴毓麟、刘恩源属于曹锟即保定派,彭允彝、李根源原是国民党,属政学系。张绍曾原定发两道命令:一是任命孙传芳为福建督理;二是“诰诫”孙中山勿在广州组织政府。保定派阁员同意第一道命令,而反对下诰诫令,应该下讨伐令。政学系阁员认为不应下诰诫令,有意左袒孙中山。于是从各执一词到破口大骂。吴毓麟大喊“内阁不能统一,我们不如及早下台”,张绍曾一想也不失为一招,便用拒绝发布闽、粤两省督理的命令为借口,提出内阁总辞职。

张绍曾“辞职”后,仍很恋栈,每日照常准点上班,忙得不亦乐乎,想等各方电报慰留。

不料,只有皖系卢永祥、王永泉等人发电报挽留,搞不好便有弄巧成拙的可能。张便召开非正式阁议,以图转弯复辞。又暗中致电吴佩孚,找个下梯的办法。

吴佩孚又掏出“武力统一”的老秘方,回电说:“此间计划,拟先改编陈炯明所部,与沈鸿英、孙传芳联合,驱逐元帅府出粤,计不出两个星期,即可奏功。……一俟成为事实,再由中央下一命令,以一事权。”

张绍曾又密电曹锟,低三下四地表示:对孙中山和福建的方针,与老帅完全一致,闽、粤两省督理命令可以发表。

曹锟见张绍曾已低头,便命令吴毓麟、刘恩源两总长回京。彭允彝、李根源闹来闹去,还是乌纱要紧,也同意照此办理。3月19日,张绍曾内阁实行总复职。他在国务会议上说:“我已大彻大悟,今天一定要发表孙传芳督闽、沈鸿英督粤这两道命令。前些日子,我们为了这个问题闹辞职是错误的。”于是众人一起拍手同意。李根源再将写好的命令,找黎元洪总统疏通,大印一盖。尘埃落定。3月20日,黎元洪发大总统令:特派沈鸿英督理广东军务善后事宜,杨希闵帮办广东军务善后事宜;特福建督理孙传芳派孙传芳督理福建军务善后事宜,王永泉帮办福建军务善后事宜;任命臧致平为漳厦护军使。其实督理和督军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当时有人提出废督裁兵,所以就将督军称作督理了。

黎元洪、张绍曾在两督理问题上与曹锟、吴佩孚的矛盾,是和平统一政策与武力统一政策的矛盾。最后胳膊拧不过大腿,“和平统一”在穷兵黩武的军阀时代是根本行不通的。

孙传芳的目的达到,心花怒放。这时,吴佩孚“武力统一”方略的密旨又来,电示孙传芳图闽是第一步,第二步要进军广东。具体方略:第一招,先在福建联络王永泉、臧致平,徐图削其兵权。第二招,改编福建的自治军,俟布置妥帖后,即勒令缴械遣散,如有抵抗,照惩治盗匪例处置。第三招,由沈鸿英联合陈炯明进攻许崇智、李烈钧各部,孙传芳驻重兵于漳州、厦门、泉州等地,以为后援。第四招,集中力量,联合齐燮元对付浙江卢永祥。

不料,此电报为浙方卢永祥和松沪护军使何丰林所破译。3月25日,在上海《大陆报》上揭露出来。浙方卢永祥派胡大猷率一个团虚张声势,移驻严州(今建德),分防遂安,为军事上防闽之措施。

孙传芳人还未到福州,便已将战争阴云带到了福建、广东、浙江。真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搞得人心惶惶,各方大萌警惕之心。

3月下旬,孙传芳便令入闽军火速开拔,以免夜长梦多。周荫人率第十二师为前锋,孙传芳率第二师殿后,作了必要的戒备,以防止沿途遭到闽军的伏击与抵抗。

这时候,坐困福州城的王永泉,左右为难。面对孙军的前来,不知如何对付。

王永泉,字百川,天津人。与孙传芳、周荫人有相似的经历,出身于日本士官学校,为第四期,比孙高二期,日语中称为“先辈”,即高年级同学的意思。王永泉一直跟随徐树铮。徐任奉军副司令,王为其副官长;徐任西北筹边使,编练边防军,王为其补充旅旅长,后入闽为第二十四混成旅旅长;徐树铮和皖系这棵大树被拔后,王大有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之感。既然现在在人屋檐下,也只好低头吞声,作“引狼入室”之举,再想其他的办法。

王永泉派其参谋长傅卓霖为代表去见孙传芳,先做一番自我“检讨”,表示“愿竭诚听候驱策,戴罪立功,将功折罪”。孙传芳哈哈一笑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回去告诉百川学兄,我等兄弟三人,同心携手,共同治理福建。”

4月6日,北军第十二师师长周荫人率第二十三旅李生春部进抵福州,另一旅驻闽北,以为犄角。王永泉识趣地一弹未发,退出防地。12日,孙传芳率第二师孟昭月旅抵福州。两日后,在督署邀请王永泉、萨镇冰等开善后会议,划分驻兵区:周荫人驻延平,控制闽北地区;王永泉部驻泉州、永春地区;臧致平驻漳州、厦门地区。王永泉自动取消福建总司令之职。

13日,孙传芳、王永泉宣布就任福建军务督理和军务帮办职。

孙传芳入主福建,对福建上层士绅、国民党福建籍人士及皖系军阀王永泉、臧致平来讲,心头都压了块大石头,他们心中的“福建自治运动”、“福建人做省长”的口号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因此不满情绪像瘟疫一样四处蔓延。孙传芳督闽之初便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之感。

半道杀出了海军

福建的局面刚刚稳定下来,东海海面上又突起风暴。上海的海军第一舰队司令林建章突然将炮口对准孙传芳,宣布海军独立,以驱逐孙传芳相号召。

当时海军分第一舰队、第二舰队和练习舰队。第一舰队任务是担任海防,第二舰队任务是担负江防。林建章为奉系,司令部建在上海高昌庙,直奉大战后,奉系兵败,林建章在上海,受松沪护军使何丰林和浙督卢永祥的款项接济,反直的态度很明显。而杜锡珪是直系,在第一次直奉战争时,在山海关炮击奉军,立下大功,为海军总司令,是吴佩孚所信任的人。他的海军总司令部设在南京挹江门处。两人同为福建闽侯人,却水火不容。

在卢永祥等人的收买下,数月不发饷的海军终于发表宣言反直、倒孙。4月8日,海军第一舰队从青岛开赴上海,共有“海筹”、“永绩”、“建康”、“列字”四艘兵舰,被海军推为领袖的舰队司令林建章,也宣布就职,发表通电反对孙传芳督闽。

海军掀起大波,着实将北京政府吓了一跳,生怕再次出现1917年海军独立,南下护法之局势。而上海的舰队控制了江南造船所和轮机、军械、电务等部门,登陆设防,检查邮件。

皖系曾毓隽,为福建人,安福国会议员,通过其弟、时为林建章的参谋长曾以鼎,企图以上海为根据地,联合孙中山、张作霖的力量共同讨伐直系,搞得声势很大。卢永祥、臧致平、张作霖纷纷通电响应。4月18日,臧致平在厦门宣布独立,致电李烈钧率部驻闽南,协御孙传芳。

刚刚宣誓就任闽督的孙传芳,使出浑身解数,联络各方,向卢永祥结好,说自己并非曹、吴直系之嫡系,决不侵犯浙江。又对福建士绅礼贤下士,虚心听取建议,并安抚控制在自己手中的王永泉。幸亏沈鸿英在广东捣乱,孙中山无暇北顾;加上海军总长李鼎新想出三条安定海军的办法。主要一条是令财政部速筹海军欠饷,并交派海军部速发。钱一到手,很多原先想跟着呐喊、打太平拳的角色都忙于喝酒、赌博去了。再由李鼎新出面做林建章和杜锡珪的工作。

林建章本来就器宇不足,没有捅破天的胆量,一来二去,雷声大,雨点小,后来雷声也逐渐消失。

海军此举,直让新上任的福建督理孙传芳手心捏一把冷汗,提心吊胆地等风声过去之后,渐渐腾出手来。福建的现状,不容他立即实现吴佩孚治闽的方略,尤不能立即对虎视眈眈的王永泉下手,于是和王永泉联手对付闽清、永泰各地的民军。

5月26日,孙王两部与民军黄炳武交火。黄部好生了得,个个生龙活虎,几次冲锋,倒将孙、王两军打得连连后退。关键时刻,留日学炮科的周荫人,指挥优势炮火,压制住了民军的火力,减弱了攻势。相持至傍晚夕阳西下之时,民军便要鸣金收兵。孙传芳见时机已到,令全线总攻,三个日本士官生分别驱动部下拼力死冲。民军不支,大败而去。孙传芳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说:“咱三个北方汉子,今天演出了一场‘三英战吕布’,我也领教了,这些华南虎不好惹。”

5月21日,黎元洪总统任命王永泉兼兴泉永护军使、周荫人为闽北护军使。“三英”控福建的局面终于稳定下来。

“桃园三结义”

孙传芳的福建督理做得太窝囊,可以说外被群雄所困,内又见扼于王永泉,政令不出省城。说得严重一些:在省城里相当多的势力根本不买孙督理的账。很多政令,多受王永泉的掣肘,各军政机关都是王的亲信,一时半会儿,奈何他不得。

从省城往外看,更是荆棘密布,令人瞠目结舌。福建几经政局动乱,早已形成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的局面。有人有枪有地盘的民军有十几股,尤其闽南广大地区,大大小小的山头都被占完了,能叫上名来的就有安溪的杨汉烈、永春的陈国辉、诏安的黄庭经、长泰的叶定国、德化的陈国华,以及分占南安、永春、德化的庄文泉、秦望山、王振南、苏万邦、尤赐福、林怀瑜、李金标等部。这一伙伙强大的武装力量,又奉黄大伟的号令。此人原系孙中山麾下的讨贼军,后背叛了孙中山,独树一帜,兴风作浪。

闽南还有个不好掰的刺头,即臧致平。此人相貌凶狠,一口大黄牙向外掀着,人称“臧大牙”。早在民国二年就任北洋第四师第七旅旅长。随李厚基到福建,所部改成中央陆军第十混成旅,后扩编为福建暂编第二师;臧又历任汀漳镇守使、厦门镇守使。是个能打仗的“官油子”。乘徐树铮、王永泉驱李厚基之机,自任闽南总司令、厦门防守司令。人多势众,桀骜不驯。

在福建的第三大力量,便是孙中山的讨贼军,先有许崇智、李烈钧。后广东陈炯明之变,许、李回粤靖难,留下何成浚、孙本戎占据泉州、漳州部分地区。

福州马尾海上,还有闽系海军;林建章拒孙传芳在先,海军抵制外乡人督掌本省在后;一旦有警,起锚开到海上,更是没人能治。

正是乱世英雄起四方的时代。扫灭群雄,又不被人所乘,这才是孙传芳的枭雄本色。他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督理官职和梦寐以求的地盘,大动脑筋。

孙传芳自忖自己兵力不够,于6月29日密电陆军部:查陆军第十混成旅唐国谟所部,去年军兴无形解散。现以闽省内容复杂,非有重兵难期收复,已就第二师原有之备补兵改编一混成旅,拟即命名为陆军第十混成旅。特电复。敬祈查核,备案施行。7月10日,大总统任命孟昭月为陆军第十混成旅旅长。

17日,孙传芳请陆军部任命该旅之团、营长官,并请颁发该旅全部关防钤记。

与此同时,孙传芳令孟昭月加紧训练,使该旅成为能战之劲旅。

孙传芳平日与周荫人、王永泉,吆五喝六、打麻将、喝花酒、拉关系,不亦乐乎。看上去疏于政务,实际上他已定下先外后内之策,放手让王永泉的手下为所欲为,以便更好地控制王永泉,借王永泉这个最大的地头蛇去吞吃大大小小的地头蛇,最后腾出手收拾王永泉。

孙传芳常常在深夜酒醒后,独自绕阶而行,思索治乱之方。在孙、周、张三足鼎立、三驾马车同时为政的暂时稳定局面下,最最重要的,必须与契弟周荫人联手。而周这个人心眼太多,小肚鸡肠,与己貌合神离,只能笼络羁縻,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时周荫人也想有自己的地盘,和孙传芳发生龃龉,道路风传,孙周二人必有一拼。致使曹锟的直鲁豫巡阅使署参谋长陆锦于5月16日发密电询问:“万急,福建孙督理馨远兄鉴:巡密。近日风闻樾恩与我兄有发生意见之说,无任驰念,究竟真相如何,务望详细赐复,无任盼祷。”孙传芳回电:“铣电敬悉。具征关爱,感纫良深。弟与樾恩情同手足,欢然无间。道路传言毫不可信。即使有人挑拨,弟亦当推诚相待,决不致发生意见也。承询特复。”他秘密遣人召周荫人从后花园的边门来到督署,以防被王永泉的手下侦知。“樾恩(周荫人之字),咱们是多年的老兄弟,你受蔡成勋排挤,我受吴佩孚排挤,来到这里,四处是陷阱,想必你也有所了解。”“不错,二哥,这乱如麻的世局,你如何收拾?”周荫人不知不觉,进了孙传芳的圈套。

孙传芳眉头一皱:“不是我如何收拾,是我们兄弟俩如何收拾。我们只要站住脚,再向外扩张,夺下浙江。哥哥可以推心置腹地告诉你,到时候,福建是你的,我去浙江!”

周荫人眼一亮:“哥,这话可当真?”

孙传芳一副仗义的模样:“我可对天发誓。只要咱兄弟迈过眼前这道坎,绝不食言,否则天打五雷劈。”

周荫人的血往上涌,周身大振:“好!有哥哥这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下一步,咱该咋办?”

孙传芳诡谲地一笑:“老弟,你只要把好闽北大门即可,万一有个闪失,咱好有个退路;再说,别让人抄了咱的后路。我先借用王永泉的力量,去黑吃黑。”

周荫人摇头说:“王永泉猴精似的,未必能听你的话,他也是不甘居人下之人。”

孙传芳早成竹在胸,说道:“咱们哥仨不会结成金兰?名义上我是督理,他是帮办,但结拜之后,我是大哥,他是兄弟,他不就心里边好受一些?咱再让他调些部队回福州,名义上是保卫他,实际咱分了他的力量,将来对付他便容易,对不对?”“二哥,还是你深谋远虑。”“樾恩,你会下棋吗?我最近学下象棋,悟出一个道理。下棋只看到眼面前的一步,不考虑第二步、第三步怎么个走法,没有不输的。”

果然,第二天,孙传芳在督署召集王永泉、周荫人议事,屏退左右,说:“咱三个北方佬,又是留日生,今天在这里,佛家称这叫缘分,为了精诚合作,我提议,咱哥仨交换兰谱,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周荫人在一旁大敲边鼓,说:“这主意不错,我很赞成。百川,你意下如何?”

王永泉脑子还未转过来,搞得不愿意也只得同意。于是三个各自写下庚谱,摆上香案,叩头为誓,结成拜把换帖的兄弟,孙传芳为长,周荫人为二,王永泉小他俩一岁,排在最后。

孙传芳拉着王永泉的手说:“兄弟,为表哥哥的一片心意,你的队伍,开一部分到省城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一来,可真叫王永泉大为感动,过去只听说有抢地盘的,还未见主动让出地盘的。于是拍着胸脯说:“大哥,二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只管吩咐。”

孙传芳用一种关心的口吻说:“咱哥仨的队伍,二弟的我让他驻扎闽北,我居闽中,闽南的地盘全归三弟。你放心大胆去夺,我们给你做后盾。”

王永泉果然中计,兴冲冲地去收复闽南。

其时,陈炯明部下林虎、洪兆麟,为牵制孙中山,向潮安、汕头的许崇智部发动进攻,许抵挡不住,败走揭阳。

盘踞闽南的臧致平一看来了机会,联合泉州、漳州的民军,向潮、汕进攻,想扩大闽南与粤东北一带的地盘,没想到给背后留了个空当;而闽南讨贼军何成浚也后背空虚。

王永泉便以福建军务帮办名义,命令高义为第四旅旅长,与杨化昭混成旅,于7月中旬由涵江向闽南讨贼军何成浚所部的莆田、仙游进窥,一举夺得两地,乘胜又力克泉州。

福建海军练习舰队司令杨树庄,奉杜锡珪令,率领“海容”、“应瑞”、“楚同”、“楚观”、“江元”五舰及“定安”、“华乙”两运兵船,载陆战队杨砥中旅两千人出发,攻打臧致平的地盘厦门。臧致平在漳州闻警,亲率队回援,漳州空虚。

8月8日,林虎部刘志陆攻占漳州,臧致平部刘长胜不战而退,许崇智部亦哗变。

陈炯明军自漳州南下,迫近厦门;王永泉部也从同安攻厦门。臧致平死守厦门,对各界宣言誓与厦门共存亡。孙中山致电臧致平及闽南同志:“文即亲督许崇智、蒋光亮两军赴援,公等稍能坚持,则敌必全灭于闽粤之间。”

王永泉、林虎各部围攻厦门;8月21日,福州马尾海军也到厦门海面,炮击臧致平。正在关键时刻,广东方面陈炯明军猛攻博白,孙中山的援军不能到厦门。一度臧致平表示愿意休兵。吴佩孚分别致电孙传芳、王永泉说:“臧致平果诚意退兵,应令将武装全数解除,否则仍合力会攻,免留后患。”

9月17日,北京政府内阁秉承直系之意,以漳厦护军使臧致平“破坏统一,负隅抗命,朋比附乱,扰害地方,均属内乱重犯罪”,命令将臧与其部下一并褫夺官职、勋章,通缉惩办。

这时,陈炯明在惠州被粤、桂各军所围,林虎、洪兆麟部奉命开回粤省赴援,处于狂风暴雨中的厦门,又得以坚持下来。

王永泉兵驻泉州,联络民军一部,消灭其他,未几便基本上肃清闽南各股民军势力;只剩臧致平部在厦门。

孙传芳原想借臧致平和民军削弱王永泉的实力。不料,王乘机扩充了其部的实力,占有富庶的闽南,控制税收;又有一部兵驻福州,内外呼应,渐有里应外合,逐孙传芳军出闽的势头。

纵横捭阖

1923年10月5日,曹锟经过贿选,成为大总统。这便是直系由盛而衰的一个转折。孙中山、段祺瑞、张作霖结成三角联盟,紧锣密鼓,加紧反直活动。原来,1920年直皖战争后,皖系段祺瑞兵败下野,但不甘寂寞,派人各处奔走联络,妄图东山再起。1922年,第一次直奉战争后,奉军退出关外,整军经武,伺机报复。当时,全国范围尚未被直系曹、吴所吞并,并且敢与直系对抗的,除奉军外,只有南方孙中山所领导的广州政权。在这种形势下,孙中山、段祺瑞、张作霖三方多次联络,结成三角同盟,共同反对曹、吴直系势力。曹锟大总统反直三角同盟要角孙中山大元帅反直三角同盟要角段祺瑞

孙中山的目的,是利用东北张作霖的力量和东南皖系浙江督军卢永祥和上海护军使何丰林等的力量,牵制直系的兵力,从而达到北伐中原的目的。在这种情况下终于形成了所谓的孙、段、张三角反直同盟。

一日,福州城里,来了名神秘的客人,原来是孙传芳在宜昌时的前任,原长江上游总司令吴光新。当年,王占元以请客为名,设下鸿门宴,诱捕了吴光新。吴佩孚急令王占元杀之。王占元是久在江湖上混的人,深知没有五年的仇人和十年的朋友的道理,命人好吃好喝招待吴光新。后来,湘军攻鄂,直军援鄂不援王,王占元见大势已去,秘密遣人放了吴光新一马,才使他逃得性命。福建本皖系的地盘,段祺瑞时时不能忘怀。吴光新自告奋勇,前来游说王永泉和孙传芳。

王永泉因徐树铮的“政变”,吃了一次亏,多了个心眼,说:“福建不是我说了算,只要你说服了姓孙的猴子,我猪八戒自然跟着走。”

吴光新与孙传芳彼此很熟,孙又善于交际,特在督署东街不远的三山座菜馆,请吴光新吃福建名菜“佛跳墙”,王永泉、周荫人作陪。

席间,吴光新多喝了两杯,便口无遮拦地说:“馨远,咱们是日本士官学校的先后同学,北洋正宗,说错了,大不了你一根绳索绑了我去,但有几句肺腑之言我不能不说。”

孙传芳拍着胸:“我孙某不是出卖朋友的人,自堂(吴光新字)兄,有话就说出来。”

吴光新端着杯一饮而尽,声音颤抖,激动地说:“前年王子春对待我的那种行动为的是什么?卖友求荣罢了。时过境迁,仍旧被人撵走,他毁我的时候,以为替曹、吴立了功,可以保全禄位,结果又如何呢?我们在北洋时,受过段合肥(即段祺瑞)的恩惠,段合肥有马厂起义再造共和及对德宣战的殊荣;孙中山对他依然尊重,东北军虽退出关外,张作霖的实力是存在的。孙、段、张即将联盟讨伐曹、吴,共谋国是,消灭直系乃旋踵间事,你等还替他卖什么力?!王子春是你们的一面镜子,你可考虑,对照一下。我这次到福建来为的是挽救你们,不要走错路,假如你们还顽固不化,有朝一日臧致平进兵闽南、卢永祥进兵闽北,试问你们的外援从何而来?”

孙传芳素以机变出名,听了此话,点头同意:“不错,王二哥的教训是要记取,但应该怎么办,还望自堂兄拨冗。”

吴光新见“孺子可教”,便说:“东南一地,能与曹、吴抗争的,只有浙江卢永祥,闽浙联手,与奉军、孙中山夹击直系,大事可成。”

孙传芳正欲去摸浙江的实力,便说:“自堂兄,你帮我引见卢子嘉(即卢永祥),了解浙江对直系的计划;我回山东原籍探亲,并招募新兵补充缺额。”他又对王永泉说:“百川,我走后,请你按时给我部发饷;省内一切军务,悉由你来主持,但需与老二(指周荫人)商量着办。”

王永泉不疑有他,说:“大哥,你只管放心去,家里交给我了。”

吴光新认为是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妙语生花,说服了孙传芳,自然得意。对王永泉来说,自然是大生反感。待吴、孙两人联袂北上至沪后,其弟王永彝提醒说:“大哥,我看孙传芳决非善类,要多长个心眼。再说卢子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孙、周率部入闽时,我们向他求援,要求接济饷弹那一码事,不是被他坑苦了吗?”

原来,卢永祥曾派其子,著名的公子哥卢筱嘉造访福州,信誓旦旦说决不会袖手旁观,答应援助弹械。王永泉信以为真,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运来的弹械,开箱一看,恨不得吐血,原来王永泉部使用的枪支全是六五口径,而卢永祥接济的子弹却是七九口径,根本无法使用。仓促之间,王永泉昆仲才决定“引狼入室”,放孙传芳进福州的。

经王永彝一提醒,倒让王永泉警惕了。如果孙传芳与卢永祥接触后,两人决心联手,那自己更岌岌可危。于是他暗中派人去招兵买马;一面又令秘书程光肇赴南京结好齐燮元。一旦孙、卢联合图闽,齐燮元如与王永泉一起,前后夹击,将会出奇制胜。

其实,孙传芳到上海,是学刘备东吴招亲的故伎,大事张扬。除礼节性地拜访卢永祥、何丰林等人,还公开提出要见皖系的灵魂,小扇子徐树铮,徐却扭扭捏捏,不愿与孙接触。孙传芳又去了杭州,一一拜访浙江的军事要人,与浙军中的佼佼者陈仪、炮兵团长张国威拉上关系,这两人都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生,自然能找到共同的语言,彼此留下很好的印象。

孙传芳在浙江杭州逗留期间,认识了一个重要的实权人物,此人名夏超,字定侯,相貌实在不敢恭维,身材瘦小。两人一见面,便令孙打了个寒噤,心想此人看人时,眸子忽闪忽闪,给人一种心术不正的感觉,一看便是有野心的人物。夏超时任全省的警务处处长,但两人谈得很投机,竟结为秘友。夏超表示:一旦孙有机会攻浙,定做内应。

孙传芳可谓不虚此行,虚虚实实,结识不少朋友,拉上秘密关系,这些都是瞒着他人的耳目,由夏超穿针引线,代为联络的。此时,浙江正与安徽、江苏各省进行和平公约,准备实行自治,想借助外力赶走卢永祥。因卢在浙本身便是战争的因素。

孙传芳离浙后,又秘密去了北京和洛阳,分别向曹锟大总统和直鲁豫巡阅使吴佩孚汇报和请示机宜。孙并请人放风说:北京政府对孙督理另有任用。一时间消息沸沸扬扬,传到福州王永泉耳中,自然是很高兴。孙传芳自己也认为,只有在中原才能干一番大事,在福建偏僻之地难以伸展。

孙传芳分别向曹锟和吴佩孚活动,想另行任用。吴佩孚也认为把孙放到福建,非长久之计,孙是战将,才堪大用,正应借重。而吴佩孚的参谋长白坚武却大为反对,摇着头说:“不可!不可!大帅,孙传芳是员能战的猛将,但并非我嫡系,阳奉阴违,这是其一。此人勇猛沉鸷,类似三国时代之西凉马超,不宜在中原各省安置。”吴佩孚遂好言劝慰孙传芳,答应他翦除王永泉的势力后,派他督浙。孙传芳一肚子怨气,又不敢十分表露,便南下汉口,表示消极,经曹锟一再催促,突然回到福州,却把王永泉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耍什么花招,观察多天,只见他垂头丧气,说想离开福建,曹大总统同意,而吴大帅却让他攻浙江。王永泉不明就里,安慰道:“大哥,你如果攻浙,有困难只可说一声。小弟全力相助。”

孙传芳则对王永泉叹了口气,摇着头说:“曹锟、吴佩孚、卢永祥等人,都是不明智的长官,我并不甘心臣服。本拟解甲归田,但因为第二师的袍泽情深,不忍中道恝置,故重作冯妇,再回旧部同甘共苦,只求以后饷糈有着落,不为这个问题发愁,其他的事情,什么我都不问,如果有机会就向外发展。现在你我假如能团结一致,维护地方的利益,把福建的军队练成精锐之师,为咱们自己创造一种军事优势,又何必仰人的鼻息,看人家脸面去行事呢?”

王永泉只道孙传芳想调离福建不成,受了刺激,便生几分恻隐之心,说:“大哥,机会总是有的,你如今是潜龙在田,会有飞龙在天的时候。饷糈嘛,我尽力设法接济便是。”

孙传芳嘴上说“谢谢”,心里却骂道:“我这个督理却处处受你这个帮办的掣肘,军队的饷要靠你接济。你让我们吃不饱又饿不死,你却吃香的喝辣的,活得有滋有味,看我怎样收拾你。”

王永泉愈发胆大,发号施令;孙传芳只是揣着明白装迷糊,可把手下的旅长孟昭月、卢香亭、谢鸿勋一帮人气得捶胸跺脚,攒着劲要打王永泉,孙只是不允。

福建一带,文风很盛。孙传芳为了交结当地知名士绅,礼贤下士。重阳插茱萸,秋分赏菊花,哄得一群遗老遗少纷纷交口称赞。孙还经常请当地名流来督署,请教治理之策,虚心纳谏,一时政声颇佳。

平时他则亲自练兵,严格要求。又从山东、河北、河南招募了几千名新兵,陆续到达防地,补充各部,以浙江为假想的敌方,抓紧训练。

王永泉对孙传芳的一举一动,还不放心,派其弟王永禄去延平任百货捐局局长,一方面收取捐税,控制财源;一方面暗中侦察周荫人部的动静。周荫人将计就计,也派出两名心腹去王永禄处当科长、秘书,两人投王所好,赌牌九,打麻将,有意输钱给王;三天喝酒,两天打牌,混成酒肉朋友。一次趁王永禄喝得酩酊大醉,趁机盗得王永禄给王永泉通报的密码本。从此王永泉的活动,便在孙传芳、周荫人的掌握之中。

只待收网,便有大鱼。

回马枪

南方二月,已近万象更新的季节。孙传芳、周荫人、王永泉表面上还是拜把兄弟,明的一团火,暗地一把刀,乌眼鸡似的,恨不得我吃了你,你吃了我。

王永禄那方面,又有新的情报传来。王永禄在麻将桌上,连坐八庄,得意地说:“我大哥的军需处处长钟礼近一个月来,不断通过福州台湾银行将巨额款项汇至日本订购军火,已经到了浙江,卢永祥正帮忙运输,准备从杭州运至浦城,再用民船走水路经延平运至福州,我要的日本货也快带来了。”

卧底的人连夜将此消息报告周荫人。周立即前来督署,将睡梦中的孙传芳叫醒:“大哥,王永泉要向我们动手了。”于是连忙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一番。

孙传芳拍着头说:“我想起来了,昨日海军马尾警备司令部马尾检查处报告:王永泉派人赴外省招募的新兵,分批乘船到达马尾,已有五六千人。我想王永泉没有那么多枪械,也没引起我的重视,如此看来,现在已到你死我活的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孙传芳脑子不停地转动,一个声东击西的方案逐渐形成。他说:“现在赣督蔡成勋地位不稳,屡向北京政府告急。我们出动人马北去延平,必然引起江西方面和浙江方面的恐慌。一石打三鸟,派人放风,说攻赣、攻浙都行,让王永泉不疑。”

周荫人诧异地问:“干脆派兵包围就行了,何必费那么大的劲?”

孙传芳老谋深算地说:“别忘了,王永泉还有两个团在福州,手下还有个叫‘小诸葛’的杨化昭,围着如打不下来,福建人必会谴责、通电,搞不好,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我不但要收拾他,还让他借我一团人,再送我一笔军饷。”“有这等好事?”周荫人不信。

孙传芳得意万分:“老弟,等着瞧大哥的手段。”

第二天,孙传芳一袭长袍马褂,乘一辆马车,来到王永泉的帮办公署。王永泉也在动收拾孙传芳的脑筋。见其主动上门,也热情得不得了,宾主坐定,泡上功夫茶。滚水一泡,香喷喷地散发出馨香。孙传芳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喝了一杯,不由说:“好香的茶。”

王永泉说:“我这还有上好的烟土,是闽南各县种的,很不错,要不要尝尝?”

孙传芳烟瘾大发,两人进了里间,边吸烟边谈话。

孙传芳长长地吐着烟,半晌说:“三弟,大哥有难事,曹锟大总统来了密电:令我部三月上旬由闽北入赣,协助蔡成勋。我已决定本月27日便开拔。”“大哥留谁镇守?”王永泉问得很巧。

孙传芳放下烟枪:“这还定不了,我想李生春、卢香亭两个旅协助你镇守省城。其余各部全部开拔,否则不够调用。”

王永泉装作不懂的样子问:“蔡成勋那里有这么严重,大概会取彼而代之吧?”

孙传芳支支吾吾:“这个上面没说,蔡成勋也担心我会夺他的江西。不过,到了延平,半途改作攻浙江也未可知。”

王永泉暗自为卢永祥担心。孙传芳怕他不上钩,又大放钓饵:“福建督理一职,由帮办代理,兄如不归,你便实任督理。”

王永泉喜上眉梢。

孙传芳口气又变得可怜兮兮:“三弟,兄有两件事相求。一是要借你一团人随我同往,二是想借开拔费四十万现款。”

王永泉着实心痛得很,但一想请神容易送神难,免去一场内战,把孙传芳送出福建也不错,长痛不如短痛。于是一咬牙说:“大哥,你放心,三天以后,款子我给你送去。城外李团归你指挥。”

孙传芳高兴地说:“到时候你来办理移交手续。另外,你的一团人兄得手后定还给你。”

第二天,福州大街上都张贴着孙督理的布告和训令,大意为“本督理将赴延平校阅军队,所有督理军务善后事宜,都由帮办王永泉代理”云云。

2月27日,孙传芳的部队行列整齐,开出城去。弹械、辎重也排列有序,依次出城。

王永泉和孙部卢香亭、李生春等旅长前往送行。孙与王热情话别后,有意对卢、李两人说:“你们好好协助守城,待我命令即立即开拔。”王部李团果然随队开拔,实际上王永泉也想派李团监视孙传芳的行动。

大军北去,王永泉回到官署,睡了平生第一个高枕无忧的安稳觉。而且还是在福建督署内睡的。但王永泉也不是轻易能被人骗的,他已向泉州的杨化昭旅拍发了电报,令其火速前来填防。

孙传芳大军北上的消息传出以后,在浙江和江西引起了震动,疑神疑鬼。报纸上纷纷发表评论,有的说:孙部是奉了曹锟的命令,去接管江西;并有鼻子有眼地评论道:孙传芳志在中原,本不欲到边陲,如果得了机会,当然不会放弃。有的报纸说:孙传芳狡诈过人,是利用假途灭虢之计,偷袭仙霞岭,直奔浙江。于是,蔡成勋调动部队前往赣东设防;卢永祥调兵遣将前往浙闽边界。孙传芳军却偃旗息鼓,在闽江中游一带,停顿下来。

孙军动于九天之上,藏于九地之下的做法,将各方搞得惊惧不安,谁也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王永泉也怀疑起来,莫非他要杀回福州?急忙找其弟王永彝商量对策。王永泉忧心忡忡地说:“兵书云:兵者,诡道也。你说,他将部队带出北上,到底要干什么?”

王永彝也不无疑惑,“孙馨远诡诈多谋,不可不防,但何必舍近求远呢?想占福州可以就近发动嘛。”

正商量时,孙传芳来了电报,请王永泉督饬卢香亭、李生春两个旅北上支援。王永泉看完大喜,说:“我们是多虑了,孙传芳定是要谋浙江,军队不够,故不敢行动。”于是命人去请卢香亭与李生春两位旅长,让他们看孙传芳的电报。

卢香亭也是孙传芳的老同学、老搭档。曾在湖北卢金山部下任营长。1921年任第二师第三旅第五团团长。孙传芳接管第二师后,立即将他提为第三旅旅长。此人作战凶狠,因与孙传芳、周荫人是老关系,平时也是个无人敢惹的角色。

卢香亭对王永泉大大咧咧地说:“不瞒督理说,我们兄弟也接到馨帅的电报,只是手头不方便,故未行动。”

卢称王为督理,使王心花怒放,认为孙的部下这样称呼,孙定是不打算回来了。于是忙问:“不知两位需款多少,多了我也无能为力。”

卢香亭笑着:“不多不多,给几万便成。”

王永泉当即电话要到省财政厅,令其立即准备筹拨四万元开拔费。卢、李两人告辞而去。王永彝骂道:“上次已给过一大笔,这次明明是敲竹杠。”王永泉劝道:“花钱消灾,走了便万事大吉了。钱是身外之物,福建是咱的,还愁没有钱花?”

3月5日这天,卢香亭、李生春两旅也吹响了出发的军号,福州城里好不热闹,万巷皆空,都争着来看孙军北上。北洋第二师挺胸扛枪,辎重随后,都出了城,向着延平方向急行军而去。王永泉心里高兴,想到虽然花了不少钱,总算将孙传芳的部队都礼送出境。福建的天下又将属于自己,真是费尽心机,得来全不费工夫。

卢香亭、李生春两部北上到达水口后,孙传芳来了密电,让他们分别驻扎在水口上游的谷口、黄田、三都口待命;并严密封锁消息,检查过往行人。孙传芳在樟湖坂召开军事会议,商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返师福州,杀个回马枪。卢香亭、李生春和悍将谢鸿勋个个自告奋勇,要争头功。孙传芳令卢香亭、李生春从正面返回,攻击王永泉;谢鸿勋率第四旅直趋白沙镇,占领大、小北岭一带的有利地形,从后面给卢、李两部以有力支援。通知周荫人,一旦截获王永泉从水路运输的枪械弹药后,便立即回师福州。

上游周荫人那边也撒开大网,沿闽江两边,已命苏埏团布防,以机关枪数十挺和迫击炮数门封锁了江面。另外两个营布置在闽江两岸的夏道、斜溪一带;一个营安置在北岸葫芦山、吉溪、岳溪一带。任你有飞天的本领,也教你插翅难逃。

闽江两岸皆是葱茏的树木,密林丛中,无数枪口对准江面,使宁静的江山之中,充满腾腾杀气。

负责运送枪械的船队,由王永泉的副官长丁树人指挥,他命令士兵高度警戒,枪和小炮对准岸上,随时都准备开火。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前面的船报告,已经到了延平境内。丁树人千叮万嘱,尤其要小心谨慎。士兵们则背地里嘲笑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用不着这等如临大敌。

3月5日中午,船队来到延平码头。闽北护军使周荫人早在此恭候,一见丁树人,满脸带笑,互相拱手致意。周荫人说:“愚兄特备午宴予弟接风洗尘,请上岸一叙。”

丁树人推辞道:“弟重任在肩,今日过延平便不上岸了,抓紧时间赶路,好早点交差。”

周荫人道:“副官长真是不给面子,吃一顿饭,耽误两个时辰,又有何妨?何必拒人千里,弄得大家扫兴。”

丁树人手下听说有酒席招待,口水便流了出来,不约而同地劝:“副官长,我们看周护军使是一片好意,何不就此歇歇脚,让弟兄们也放松片刻。”

周荫人见其起疑心,便说:“我的酒中有蒙汗药,是喝不得的。好心也能当作驴肝肺。”

丁树人听此一说,反而不好意思,便说:“周兄不必生气,丁某恭敬不如从命,小弟上岸便是。”他索性命押船的弟兄们都上岸去休息,以探虚实。自己带着几个亲信来到护军使署。果然,周荫人摆下山珍海味,与丁树人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席间,周荫人谈笑风生,一个劲地说,一个劲地劝,将丁树人灌得头晕目眩,被人架着上了船。幸而还没有将自己的重任忘记,便令人发电报给王永泉报告平安。电文简单六个字:“械过延,请释怀。”

丁树人正昏头昏脑呼呼大睡,船队顺江而行,顺风顺水,日薄崦嵫时分,进入夏道附近江面时,两岸军号齐鸣,第十二师第四十五团已在此恭候多时。苏埏团长命副官向船上喊话:“孙督理有令,请来船靠岸。”并派人送去周荫人的手令,意谓:福州方面有战事,奉孙督理之命扣留这批枪械。酒尚未醒的丁树人,醉醺醺地说:“老子不知道什么孙督理,只听王帮办的命令。有本事便来抢好了。”

于是两岸枪声大作,机关枪、迫击炮夹杂其间,密如雨点般射向船队,几个不要命的士兵开枪还击,显得力不从心。丁树人命令:“不顾一切向下游冲。”但船篷桅杆被打飞了,无法行动,丁树人这才知道大事休矣,正待投降,却被几粒子弹击中身亡,掉入水中。其他未死的纷纷喊“投降”。

苏埏令船队靠岸,清点船上的枪械:计日本三八式步枪6 000支,重机枪和迫击炮各数十尊,并有子弹、炮弹500余箱。

周荫人立即电告孙传芳:夏道截船成功。孙传芳大喜,随即下达作战命令:卢香亭、李生春二旅火速开回福州,又令谢鸿勋旅乘船直趋白沙,三路大军飞速前进,借着溶溶月色,人衔枚,马含嚼,向福州而去。

福州城内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王永泉正在大发脾气。原来,3月5日下午,福州《台南日报》登出一则消息曰:“孙督理用回马枪之计,将回师福州,行将不利于王帮办。”王永泉阅后认为是有人有意制造紧张气氛,扰乱人心,盛怒之下竟要枪毙该报编辑。是日,福州台南电报局还送来孙传芳致海军总司令杨树庄之密电,未能破译,这些都令王永泉很恼火。但运械船平安过延平又使他认为不会有何问题。

正在此时,忽然手下慌慌张张地来报告说:收到周荫人的万急电报,不知何事。王立即命人赶译出来,原来是一份宣布他罪状的电报。王永泉顿时气得要吐血。这时又有人送来李生春旅长的亲笔信,王拆开一看头几行眼前一阵发黑,信是这样说的:“百川帮办钧鉴:我公罪大恶极,请即离闽,以免糜烂地方……”这封信未及看完,那边卢香亭的最后通牒亦接踵而至,信中称:“奉吴巡阅使马电:王永泉祸闽有年,罪大恶极,近复私买外国军火,扩充队伍,图谋不轨,着孙传芳、周荫人等部相机围剿,除恶务尽。”信中还声称:“念与足下共事年余,不忍不教而诛,为避免生灵涂炭,殃及无辜,暂不攻城。尚望幡然悔悟,服从马电,自行撤退,并限二十四小时答复。”

王永泉大骂孙传芳不讲信义,传令洪山桥兵工厂中的驻军加紧戒备,抢筑工事。洪山桥的驻军被孙传芳“借”走一团人,还剩一团多人,本来对防守就缺乏信心。此时,卢香亭、李生春两旅已扑到洪山桥,枪声大作。守军立即四下作鸟兽散,李旅一马当先占领兵工厂。卢香亭旅赶至福州城外,勒令王永泉立即做出选择。

王永泉长叹一声,决定前往泉州投奔杨化昭军。临行前,特别邀请省长萨镇冰、省议会议长林翰、副议长雷寿彭和商会负责人开会讨论办法。萨镇冰等人决定出面维护地方。王永泉拟好三通电报:一电致孙传芳,“攫城而战,徒贻地方之害,愿接受劝告,赴泉(州)待命”。请其令前线卢、李各部停止军事行动;二电给段祺瑞,报告事情经过;三电致北京政府,请辞本兼之职。

3月7日凌晨,天边寥落的晨星,伴着王永泉的腮边残泪。他仓皇带着人马出了福州城,留下参谋长杨杰等候孙传芳办理交接手续。

孙传芳懂得追穷寇的道理,任周荫人为讨逆军总司令,率第十二师第二十四旅孔昭同部和第二师第四旅谢鸿勋部,配备山炮营、工兵营、辎重营等猛追王永泉残部。

王永泉、王永彝兄弟带领三千残兵逃至峡兜之乌龙江边,征用了许多木船,正渡江之际,海军杨树庄听从孙传芳调遣,从下游驶来两艘兵舰,并不开炮,只是在江中横冲直撞,掀起丈余浪头,王军乘坐的木船大多被打翻,士兵纷纷落水,一江人头,哭喊哀号,剩余的都被海军缴械俘虏。王永泉等残余不到百十人,向着泉州方向落荒而逃。过了仙游,正碰上前来接应的杨化昭军,王永泉等才逃得性命,同回泉州。王永泉甚是不甘心,与杨化昭商量多时,决定派人去与厦门臧致平修好,捐弃前嫌,一致抗孙。臧致平正受民军张毅、赖世璜、王献臣的牵制,无法动弹,见王永泉前来要求和好,立即爽快地同意,并派出代表,共同商量反攻之事。孙传芳令赖世璜、张毅各部来攻泉州,王永泉急令所部旅长高义率部防福建省长、海军耆宿萨镇冰御。其时,张毅已遣人与高义联络。正是屋漏偏遭连夜雨。盘踞福建十年的王永泉终于认清楚他这个地头蛇斗不过孙传芳那个强龙,只好将军队交给杨化昭,请其接受臧致平的改编,然后与王永彝一道于3月13日携家眷由泉州赴厦门前往上海,又转至天津做寓公去了。王万万没料到,纵横多年,一招不慎,竟栽在“把兄弟”手中,从此心灰意冷,退出行伍。

3月15日上午,孙传芳、周荫人在萨镇冰、林翰和福州士绅、各团体的迎接下,又重新进入福州城,“前度刘郎今又来”,自然又要革故鼎新,开一番大事业。

对于孙传芳驱逐王永泉一事,当时著名的《东方杂志》第二十一卷第五号中题为《王永泉被逐与闽局变化》文中评论道:……事变突发,孙传芳军队反旆福州,联合周荫人部,把阴险狡猾、人民共愤的王永泉逐出福州。国人对于这件事,一方面颇惊孙传芳手腕的利害,设计的巧妙,而一方面却不免对于闽事益增奇异的感想了。孙传芳、王永泉同以机变著名,同以态度不定引人注意。两雄相处,彼以诈来,此以诈往,自去年孙氏施展手段,安然入福州,任督理全省军务后,福建的变化,早在我们意料之中,不过我们料不定变化得这样奇妙罢了。……

生意好做,伙计难搁

1924年4月7日,曹锟任命周荫人为帮办福建军务善后事宜。

孙传芳在督署与周荫人匆匆见了一面,周荫人大包大揽地说:“二哥,你该歇歇了,坐镇福州,下面剿平闽南的事都交给兄弟代劳。”孙传芳不疑有他,只是认为周荫人表现不错,当即同意周荫人为讨逆军总司令,并拨第二师劲旅谢鸿勋归其指挥。

新官上任,自然要表现一番,周荫人原认为杨化昭和臧致平不堪一击,便传檄民军各部及赖世璜赣军、王献臣直军联合围剿臧、杨。

臧致平系皖系有名的勇将,原属李厚基部,骁勇善战,能攻能守,被困于厦门长达八个月,仍毫无怯意。杨化昭足智多谋,人称“小诸葛”,两人一勇一谋,相得益彰。此时的合作,实力大增,总兵力在1.7万人左右,重新编为三个师,臧致平自称闽军总司令,杨化昭为副总司令。两人合谋,第一步要夺取漳州,先恢复闽南的旧秩序,再伺机北上。臧命杨放弃泉州,退守同安,只留高义防守泉州。

臧致平亲自到同安,与杨化昭面商大计。决定一致反对孙传芳、周荫人占据闽南;联合浙江卢永祥、奉天张作霖和广东孙中山,以共同推翻曹、吴统治。

周荫人原拟不战而屈人之兵,派出杨化昭的旧友边佩璋来同安,与杨化昭谈议和条件。杨化昭与亲信,第二团团长张义纯商量对策,张义纯说:“我们和臧致平协约在先,否则别人将认为我们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与周荫人没有什么好谈的。”杨化昭频频点头称是。

边佩璋无功而返,接下来只能是兵戎相见。周荫人驱动闽南民军谢定国、张毅各军,加上自己的貔貅之士,并联络陈炯明部下洪兆麟部共同行动。

周荫人自认为资质不在孙传芳之下,能在北洋军中经历无数磨难、宦海沉浮而未被淘汰出局,也有一定的实力与过人之处。在日本士官学校虽然专业是炮兵,但孜孜学习韬略,战法、布阵无一不精。再加上他不甘人下,对于扫平闽南,也着实动了一番脑筋,决定利用臧、杨两军相距较远的这一弱点,自己会合张毅、王献臣、赖世璜各部,攻打同安。

4月上旬,周荫人大军前锋抵达苏厝山下,向占据顶溪头的杨化昭部下张义纯所在之中坚部队发动猛攻。周荫人不愧是学炮兵出身,猛烈的炮火打得杨部阵地上一片火海,张义纯指挥部院内的一株老榕树,六七人都合抱不过来,也在炮火中被击毁。周部在炮火掩护下,连续三昼夜猛攻,都被杨军拼死打退。周荫人见攻势受挫,乃令所部转攻梅山,守军伤亡惨重,向总部告急。张义纯命营长杨振邦率部援助,终于在急风暴雨的战斗中,稳住了阵脚。双方大战七天七夜。终于,在杨军两个支队中间出现了空隙,周军在其右翼渡河,威胁杨军之侧背。

张义纯见情况危急,对杨化昭说:“不如向漳州撤退,臧总司令已进入漳州,合兵一处,保存实力,待机再战。”

杨化昭考虑多时,后同意撤出同安阵地,向漳州方向突围。臧致平军正在漳州与粤军洪兆麟部苦战,见来了生力军,大喜过望,双方携手,打退了洪兆麟,保住漳州。而高义却献了泉州。

卢香亭来见周荫人说:“你这样硬拼,费的力气太大,得不偿失。”

周荫人忙问:“你有何妙计?”

卢香亭说:“馨远打仗,善于用巧劲,他也打硬仗,但不像你打呆仗。”

周荫人一下子将脸拉了很长,说:“我就要和馨远一比高低。”

卢香亭见他真动了气,劝道:“算了算了,杀猪杀屁股,各人的法儿不一样。我教你一手,去运动海军杨树庄,攻击臧、杨之侧后,再令漳州方面的军队袭击江东、水头一带,断那儿和厦门的联系。臧、杨进退无路,必被生擒。”

周荫人依计而行,答应海军杨树庄,攻下厦门,地盘属他。于是杨树庄命舰队和陆战队去攻厦门。臧致平闻讯大惊,立即在漳州分了刘长胜部去救厦门,行至半道,被民军截住,死缠烂打,不但未冲过去,反而折了许多人马。眼睁睁厦门被海军夺去。此时,杨化昭只好同臧致平军和广东何成浚军同心协力,占了漳州。周荫人与洪兆麟两面围攻,臧致平与杨化昭都认为漳州势难久守,不如按原定的计划,全军突破重围前往浙江去依卢永祥。

臧致平军中有个叫范绩熙的参谋,系湖北人,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绰号“范猴子”。一是他身材瘦小,另是他多智善谋,故有此称。

范绩熙制定了一套由闽经赣入浙的完整方案。他说:“如向北去,孙、周军控制闽北,肯定不会让我们过去,不如西出龙岩、上杭,进入赣东再向北去,经弋阳、玉山进入浙西就脱离险境了。”

臧致平笑着说:“江西蔡成勋是个不经打的,就从他那儿借道。”

4月下旬,漳州城四门大开,臧、杨军和何成浚军一起冲出,玩命般地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向前冲,不数日到达龙岩,遇到王献臣部的截击,一战即胜,进入长汀,边打边走,进入上杭。又和赣军赖世璜部大战。赣军士兵头戴红箍帽子,臧、杨部也不开枪,用刺刀乱捅,吓得赣军闻风而逃,蔡成勋部几千人几乎全被缴械。进入江西境内;何成浚经武平向寻邬、虔南抵粤东。臧、杨部经赣东弋阳,进入浙江玉山,最终到达常山。卢永祥特派其子卢筱嘉和第十师参谋长程长发前来慰问。

6月19日,臧、杨通电愿归浙督收编。暂且放下不提。

再看周荫人,平定闽南,班师而归。他并未返回延平任所,而是大模大样、趾高气扬进入福州城,暂借城内乌石山沈葆桢祠堂下榻,却不急着来见孙传芳。福州城又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之中。有先见之明的人士评论说:“看罢,一山不容二虎,又有麻烦了。”

孙传芳知道周荫人是有意让他难堪,找督署参谋长刘宗纪商量对策。刘宗纪说:“先不急着动手,派人前去摸清虚实再作打算。”

于是孙传芳派督署副官长张世铭,带着福建军务帮办兼兴泉永护军使之任命状,去沈葆桢祠慰问周荫人。不料周一脑门子官司,脸拉得很长,生硬地问:“帮办之职,向属虚设,只帮不办,要它何用?兴泉永护军使是闽南护军使,延平护军使是闽北护军使,拿鸭蛋换鹅蛋,这不是瞎捣(倒)蛋吗?请回去告诉孙馨帅并转告曹大总统,请收回成命。”周的态度强硬,吓得张世铭未敢多说,只好回去如实报告。

周荫人之弟周荫轩借酒撒疯,拍着桌子指着督署方向大骂:“老子拼老本送老命,让孙猴子做齐天大圣,为什么他在台上我们却在台下?有道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也该挪挪窝了。”

孙传芳与周荫人的矛盾陡然升温。在大街上第二师的兄弟和第十二师的兄弟,互相争长、互不买账,从互相谩骂,到双方大打出手,头破血流。常言说:打狗还要看主人的面子呢,这分明是找茬惹事,长此下去,矛盾激化,确实有孙、周大战,一决雌雄的可能。

这下可使孙传芳左右为难。自己已经下手拾掇了一个副座王永泉,在全国引起了非议,尤其是浙江卢永祥大肆攻击直系的“不义之举”。如果再收拾周荫人,肯定会落个不仁不义的恶名,以后再无人敢与自己合作。如果让周得逞,手下的大将卢香亭、谢鸿勋便要认为在孙手下干太窝囊、无前途,或会另攀高枝。一连几天,他将自己锁在后院,闭门谢客,苦思冥想着对策。

一日,刘宗纪硬闯后院,大嚷着“要见督理”,死活劝说都不走,相持到月上东山,后院的门终于开了个小缝,刘宗纪侧身进去,只见假山后的大榕树下的石凳上,正坐着孙传芳。

刘宗纪说:“馨远,来福州这多天,也顾不上出去逛逛,今夜月色如水,咱哥俩何不外出走走?”

孙传芳正愁闷不堪,便随刘宗纪出了督署,信步来到风景名胜鼓山,观赏月色,别有一番情趣。孙传芳心情为之一爽,说:“福州还有这个优美的去处。”

刘宗纪接上去说:“好山好水看不足,馨远,好男儿志在四方。当年,你为何离开泰山老家?”

孙传芳苦笑一声:“还不是受到婶娘一家的欺侮。”

刘宗纪点点头说:“馨远,听说你到福建前回泰安一趟,这次婶娘一家待你如何?”

孙传芳叹道:“世态炎凉,现在我才能体会到,他们见我像见祖宗一样。”“你呢?对他们一家如何?”刘宗纪追问一句。“过去的事不提了,干大事的人如何与他们一般计较。我还得感谢他们呢,不然,我只是乡下一个种地郎,哪会有今天?”

刘宗纪见孙传芳已入其彀,不失时机地说:“馨远,你是个干大事的,看不出这点我不会来帮你的。今天你遇到的麻烦与你二十多年前在老家遇到的情况是一样的。何必非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争呢?再说,福建地处边陲,无法向外发展,你再干十年,难免不像李厚基一样,不如早作他图,再创一番天地,也教世人另眼高看。什么时候与周荫人再见面,还是好兄弟,你遇到难处,求他帮忙,他肯定会还你一个人情的。”

孙传芳豁然开朗:“对,我明天就给曹大总统打电报,请其任命周荫人为福建军务督理,我请任闽粤边防督办,看看有无机会向广东或浙江发展。”

孙传芳学做孔融让梨之法,向北京政府恳请调任,说为了直系的团结,不与自己人争地盘,要一致对外云云。

曹锟大为感动,对左右说:“看看孙馨远,那才是条汉子,打出的地盘让出去,自己再去夺。咱们团体中人如都是这样,天下何愁不平?不像有些人,专算计自己人,窝里啃。”他说的“有些人”,虽未点明,其实是指吴佩孚,他夺了冯玉祥的河南督军,弄得冯到北京向曹锟哭诉,说吴佩孚要吃掉他,搞得曹锟没办法,只好说:“你上我后面待着吧!”冯玉祥后调北京任陆军巡阅使。吴佩孚还夺了王承斌的第二十三师师长职,惹得王承斌也上曹锟处发牢骚。还有王占元,虽然也到保定来瞧曹锟,但明显牢骚满腹,对吴佩孚十分恼火。

5月13日,曹锟大总统特派孙传芳为闽粤边防督办;周荫人督理福建军务善后事宜。

周荫人得知,正是孙传芳的举荐,自己才做了福建军务督理,心里甚觉内疚。常言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于是周荫人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孙传芳大度地说:“咱们兄弟之间,谁和谁啊?不必如此。何况有言在先,我如得了福建,便让给老弟。我只是按约行事的。”

周荫人惭愧地说:“亲兄弟尚为个人利益翻脸无情,何况金兰兄弟。你对我够意思,我姓周的也不能让天下人骂我不仁义。只要你用得着老弟,我一定为兄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两人欢欢喜喜,“添酒回灯重开宴”,关系比以前更近了许多。

从让地盘给周荫人这件事看,孙传芳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是相当有手腕的,而且已具备了干更大事业的胸怀和驾驭能力。军阀内战,主要原因不外乎争地盘。对孙传芳来讲,刚刚取得一小块地盘,正是站稳脚跟的时机。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毅然决然,放弃到手的地盘,这决非一般军阀所能做到的。他的发展眼光和积累多年的智慧,已经为他开府金陵,统治东南五省打下了基础。他不乏气度与气量,所欠的只是时机而已。

1924年6月4日,曹锟授孙传芳为陆军上将。

大难不死

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

一伙人,要暗杀孙传芳。

一连几天,福州东街的三山座菜馆出现了一些可疑的人。

三山座菜馆位于离督署不太远的大街上,店主名叫张可淦。三山座菜馆原经营日本料理,后逐渐融入本地特色菜肴,生意一直很红火。临街的二楼为雅座,客人可开轩观赏街景,再找几位卖唱的姑娘助兴,喝酒品尝佳肴,是个享乐寻欢的好去处。

孙传芳偶尔也来这里招待客人,享用海鲜和“佛跳墙”。

1924年5月下旬,海军总司令、海军上将杜锡珪回到家乡福建,协调福建海军杨树庄占厦门之事,设法劝杨让出。杜属直系,在海军拒孙运动中持反对态度。此次来到福州,由海军界耆宿、福建省省长萨镇冰做东,在省长官邸设宴为杜锡珪接风,特请孙传芳前来作陪。不知何故,请的新任督理周荫人未到。海军元老萨镇冰调和鼎鼐,杜锡珪、孙传芳、卢香亭等都给萨老一个面子,觥筹交错,尽兴而归,分乘三辆汽车。孙来时乘坐的是第一辆汽车,回去时,他和卢香亭换了车,卢便坐了第一辆汽车。三辆汽车依次从东街驶回督署,因街上人还很多,汽车放慢速度,鸣着笛,以示行人避开。

此时,三山座菜馆二楼临街的一间雅座中陈炳麟、陈子由、陈春茀、王天锐等刺客,已等得不耐烦了。此次行动分成数个行动小组,除三山座这几人外,主要路口,负责把风的,接应的,发信号的,还有一帮人。

王天锐是彪形大汉,肌肉发达,负责扔投炸弹,这是一种自制的、药装在圆柱形罐头盒中的土造炸弹。陈春茀负责店内的电灯总开关,即一旦听到爆炸声便立即关掉电闸。陈炳麟负责菜馆通往泰山巷的后门,于事先配好了一把钥匙,因后门到晚上是锁着的,待爆炸声后,陈立即打开后门上的锁,接应王天锐等人迅速逃脱。街上还有一些行动队员假作行人,或聊天、或买食物。待三山座里的刺客逃出来时,掩护他们逃上早已准备好的黄包车,然后奔赴南门。在台江码头上雇好一只小艇,待王天锐等到达后便驶往马尾。计划部署得周密完善,陈、王等人事先多次前往三山座“踩点”,观察地形,反复练习,以便一击成功。

车队亮着雪亮的灯,离三山座菜馆越来越近。王天锐兴奋得太早,还未行动,两手掌便汗津津的,肌肉也僵硬起来,呼哧呼哧大口喘气,右手臂高举着。

孙传芳却浑然不知,靠在后座上。刚才宴会上喝的酒过量,晕晕乎乎的。

车队终于来到菜馆前,王天锐见状,使劲一扔,炸弹飞向路对面的一个水果摊,卖水果的是个中年妇人。飞来横祸,“轰—”一声,水果四下乱飞,妇人倒在血泊中,成了替死鬼。

陈子由是负责观察的,大喊“劲大了,再扔!再扔!”王天锐手忙脚乱,又抓起一枚炸弹扔向头一辆车,“轰—”的一声,这次很准,正落在车前,火光一闪,玻璃碎了,司机当场血流如注,身旁的副官被炸身亡,扒在车门上的马弁也受了重伤,不久亦死去。坐在后面的卢香亭仅手指受些轻伤。第二辆车和第三辆车骤然刹车,卫士掏出枪,向三山座二楼开了火。突然,菜馆中漆黑一片。陈子由哆哆嗦嗦,竟吓得走不动了,王天锐喝道:“快逃!”拉着他的手,摸着黑,跌跌撞撞下了楼梯。灯一黑,守后门的陈炳麟也慌了神,紧张得将钥匙丢在地上,怎么找也找不到。王天锐急了,顺手抄起一条板凳向门上砸去,“咣当”一声门开了,几个人争先恐后,忙忙如漏网之鱼,摆尾而去。

街道上警笛声声,人声嘈杂,乱成一锅粥。孙传芳镇定自若,下了车,慰问一下受伤的司机和卫士。这时警察赶到,拘捕了大批嫌疑犯以及三山座菜馆的老板张可淦和16名厨师、伙友。

27日,福州省防司令李生春、警务处长张藻宸布告悬赏缉凶,命令展开全城大搜捕,一时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省长萨镇冰、海军总司令杜锡珪亲自到督署慰问。孙传芳谈笑自若,迎到门外。

萨镇冰用手绢擦着汗说:“馨帅,真是险极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孙传芳淡淡地说:“萨老,没什么了不起,百万军中,枪林弹雨,什么样的危险我没经过?这只是小事一桩。”

刺杀孙传芳事件发生后,谣言纷纷。有人说是王永泉为了复仇,派出的杀手;也有人说是周荫人为了夺督理之位,使出的昏招;还有人说是闽南民军头子卢兴邦所为。总之,说什么的都是有鼻子有眼,搞得云山雾罩,扑朔迷离。

很多无辜的人被警察局抓去审问、拷打,自然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最可怜的是那个被炸死的妇女,丢下一大家子,有病的丈夫和幼小的孩子无人照顾。还有便是三山座的老板张可淦,事后吓得魂飞魄散。幸而他在当地有些关系,人托人,脸托脸,最后托到省长萨镇冰处。萨亲自登门说情,终于被敲诈一笔而释放。到8月2日,16名伙友亦被开释。

周荫人急得百喙莫辩,不敢见孙传芳,而孙却上门当面安慰周荫人说:“兄弟,闽督是二哥让予你的。你看—”他从口袋中掏出致北京政府的电报草稿,已编了档号。周荫人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周荫人迭著勋劳,堪升福建军务督理。王永泉部残余散在闽南,若与各民军结合谋变,汀漳一带尤为可虑,拟亲往实施扫荡工作,督理一缺,请任周荫人接替,俾专责任。”

孙传芳又说:“对暗杀之事,我全未放在心上,怎么会怀疑你呢?再有这种离间咱兄弟感情之事,千万别再上当。”

周荫人大为感动,说:“二哥,咱兄弟往后安危共仗,甘苦共尝。”

没想到,谋杀事件反而增加了孙、周之间的团结和信任。这也是孙传芳的手腕,否则面对面树起一个仇敌,对人对己都是不利的。

6月下旬,厦门鼓浪屿各报收到署名为“中国打倒军阀同志团”所寄宣言,承认在福州行刺孙传芳,声称该团是为打倒军阀而进行的暗杀,显然这个所谓组织是虚构出来的。

谋杀孙传芳的案件,直到1934年,陈仪任福建省政府主席兼保安司令时,才将此案审得水落石出。主谋人是福州大黑帮头子林寿昌。林寿昌,字臾村,福州英华中学肄业。1919年“五四”运动以后,他利用学潮,纠集了一批社会闲散青年,组织黑社会性质的帮派势力。开山堂、收门徒、勾结官府、包办捐税、谋财害命、敲诈勒索,成了当地为害百姓的恶势力。

林寿昌有复杂的背景,与上海青帮杜月笙,与王永泉、卢兴邦都有关系。

至于林寿昌为何要刺杀孙传芳,主要还是孙在福州未买帮会的账,堵了他们的财路,故有所为。10年后,陈仪任福建省政府主席,为了刷新政治,威慑地方,派人抓了林寿昌这“福建唯一大哥”,将其绳之以法,肃清地方,也了结了这一著名的无头案。

第五章 江浙战争

“明年请诸君观钱塘潮”

孙传芳学刘备让出了“徐州”,惹得手下一班将领牢骚满腹。卢香亭说:“福建的地盘是兄弟们玩命、流血换来的,怎么能轻易拱手让人呢?如果我们夺一处地盘,馨帅让一处地盘,以后谁再去为他打冲锋呢?”谢鸿勋、孟昭月、李生春等人个个垂头丧气,像霜打的茄子。孙传芳心里有数,便请众人到孙宅后花园赴宴。

他的亲信们都到了以后,孙传芳一挥手,卫兵们托出四个盖着红绸的大盘,放在卢香亭等人面前,卫兵揭去红绸,全是一摞一摞白花花的袁大头。孙传芳说:“这里是二十万现大洋,分成四份,每人五万块,买房产、置田地、娶二房三房随你们的便。我孙某人讲的就是个‘义’字,兄弟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我们打江山时立下的誓言。”

谢鸿勋赌气说:“大哥,我们不光是冲着钱,大伙觉得你把福建白白让给周荫人,实在太冤了。”

孙传芳笑了笑:“地盘没了,只要兄弟们一条心,还可以打出来。诸位,有些事情你们可能不知道,让参谋长告诉你们。”

刘宗纪笑嘻嘻地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电报:“这是吴佩孚给曹大总统的秘密电文,曹大总统令秘密转发给我们,吴佩孚在电报中主张以鄂、苏、赣、闽几省的兵力,围攻浙江、上海,由江苏齐燮元和福建孙传芳主持其事。皖系卢永祥以浙沪一隅的力量,同直系力量相较,众寡悬殊,万难抵挡。诸位,我们以一个福建,换一个浙江难道不合算?”

孙传芳说:“齐燮元和卢永祥正在苏浙边境调动军队,等他们双方都将主力调上去,打得难解难分之时,我们从卢永祥之后背打进去,不用花大本,便能大获全胜。”

卢香亭等人听了皆激动起来,摩拳擦掌,议论纷纷。孙传芳端起酒杯豪爽地说:“听说钱塘江在农历八月十八,海水倒灌,气势不凡,形成几丈高的钱塘潮。犹如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又似万马千军,鼙鼓动地。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明年我请在座的诸君去杭州六和塔观潮。来—干杯!”

1924年7月上旬,浙江督理卢永祥收编皖系臧致平、杨化昭两部共五六千人为浙军边防军,臧致平部改为补充旅,杨部仍称第二十四混成旅。暂住常山、江山、开化三县。与衢州防卫军共同维持治安,并委臧致平为总参议,督练边防部队,杨化昭为边防司令官。对此,直系吴佩孚大为不满,三次电卢永祥,请解散臧、杨部队。在遭到卢永祥拒绝后,苏督齐燮元以“收留叛徒”为名,作为攻打浙江的借口。浙江督军卢永祥

同时,奉军也乘机进关,报第一次直奉战败的一箭之仇,希望与卢永祥、孙中山三面夹攻直系。奉军参谋长致函卢永祥称:“自伪选(指曹锟贿选)后,彼方屡使来谢绝,决心可见,兹所斟酌者惟军事问题,窃以为愈迟妙。盖彼方非战,无以维系内部人心,且尤利在速战。故尊处若不发动,彼必先下手。届时动在彼方,而公之筹备,又必较目前为周。”

8月16日,苏督齐燮元召集各师长、各旅长及镇守使及其他重要军官在南京秘密开军事会议,决定对卢永祥用兵。苏军4万人编为8个支队,以宫邦铎、卢凤书、李殿臣、黄振魁、朱熙、杨春普、白宝山、马玉仁为各支队司令;齐燮元自任总司令,驻节苏州,刘玉珂为总参谋长;设总兵站于下关;镇江、无锡、常州、苏州、昆山分为五兵站,苏军陆续开往苏州、江阴、平望、吴江、昆山等地。

18日,海军总司令杜锡珪密令海军杨树庄率领“应瑞”、“海容”、“永健”、“楚同”、“楚关”各舰从厦门出发北上至上海,以助苏省攻浙。该舰队于8月31日抵达浙东镇海附近。

战云聚集,苏浙一带百姓、商旅人心惶惶。

浙江士绅张一麐、黄炎培、史量才、黄以霖、沈恩孚等致电苏督齐燮元称:“近日报章披露,人心惶惶,似确有征调运兵之事实,请明白示覆,以息谣言。”

齐燮元则轻描淡写地复电说:“队伍均驻原防,并无军事动作。”

卢永祥也绝非好包的粽子,于8月24日召开军事会议,进行部署,浙军分为南北二路:

北路由卢永祥自任总司令,该路又分三路:上海、松江方面为右路,取守势,司令为何松林,杨化昭、朱广生、臧致平等属之,负责黄渡、浏河、青浦、嘉定一线;中路向宜兴取攻势,司令为陈乐山;左路泗安方面由王宾担任司令,以拒广德方面之来敌。

南路以张载阳为总司令,潘国刚为副,其军队除原有4个师外,加上边防军及沪军各部,总兵力达7万人。

8月27日,上海《字林西报》记者在南京采访苏督齐燮元,询问有关江浙战争之风闻。这时的齐燮元已毫不避讳,公开指责卢永祥破坏《江浙和平公约》,使“叛徒”臧致平和杨化昭“于浙军中享有优崇地位,利用其来侵犯江苏;江浙战争为本政府及邻省之同僚所赞成,允共合作”;“余非意在攫取土地,仅在使上海再入江苏版图后,可绝内争破坏中国之行动。”为发动江浙战争找冠冕堂皇之借口。9月1日,反直三角之广州孙中山决定乘江浙战争爆发进行北伐,令建国湘军、豫军、赣军、张达民师、中央直辖第一军朱培德部,于半月内集中韶关,以备攻入江西。同日,关外张作霖根据卢永祥电告齐燮元举兵侵浙,召开军事会议决定:(一) 定战费5 000万;(二) 假秋操为名,陆续向山海关进发;(三) 二、六两旅先行开拔,分据锦州、绥中,观察形势。次日,奉军开始出动。江苏督军齐燮元是日,吴佩孚在洛阳召开御奉援苏军事会议,直系将领张福来、杨清臣、靳云鹏、王汝勤、田维勤、胡景翼、曹瑛、冯玉祥、王承斌、马联甲、刘振华参加。吴佩孚主张:(一) 先调靳云鹏部东下,暂驻浦口,为苏声援;继派杨清臣一部驻防徐海道属,巩固后方;(二) 电令常德盛等赣军牵制孙中山粤军助浙;(三) 援苏御奉并重,除分电驻滦州之彭寿莘部十五师特别戒备外,传檄调二十六师一旅布防外,并集合二十六师、十三师、第四混成旅即第三师同时御奉。

这时,昆山苏军已经对浙军取进攻态势,第二师混成一团前进至陆家浜。浙军第十师第四十四团出发至安亭,两军相距10华里。苏军安亭前敌司令朱熙、宜兴前敌司令陈调元、太仓前敌司令宫邦铎均以亲往前线指挥。

9月3日拂晓,苏督齐燮元的军队与浙督卢永祥的军队在上海与苏州间的安亭、黄渡终于“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苏浙一开仗,孙传芳来了精气神,立即动员部队,作攻浙部署。他亲自去找周荫人要开拔费:“樾恩,第二师已做好离闽准备,但我是罗锅上树,前(钱)缺,你给凑点。”

周荫人巴不得孙传芳立马离开福建,忙说:“不成问题,我先给你凑二十万元咋样?你只管出发,福建的财力和人力给你作后援。”

孙传芳冷笑一声:“二十万,不够,一个团也不够,三天之内,你给凑五十万,我见钱开拔。”

周荫人知道他在敲竹杠,但还是捏着鼻子答应了。三天之后,果然送上五十万大头,孙传芳一声令下,福州的部队排着整齐的队伍,开出城外,向北而去。

孙传芳前脚走,周荫人后脚便将主力部队调入省城,名义上支援孙军,待机出发,其实是防止孙军再杀回马枪。

其实,孙传芳对此次行动,是胸有成竹。浙江全省警务处长夏超已答应做他的内线,等待机会里应外合。

一天,杭州城内的警察在梅花碑省长公署附近,盘查到一个行迹可疑的人。此人在被抓到警察分局时,要求局长屏退其他人,才能说实话。局长后来同意了他的要求,此人说:“要见全省警务处处长夏超,有故人带来的书信一封。”警察分局局长搜遍其人所带的东西,什么也没有发现。后来派人在其人所住的旅馆的行李中,发现一部线装的《水浒传》,书的扉页上有夏超的签名。

于是,警察分局长通报给警务处长夏超。

以夏超为首的浙江籍军政官员,包括陈仪、潘国纲、周凤岐、张国威等,对卢永祥等北方人内心都存不满情绪,他们主张“浙人治浙”,不愿意让战火祸及桑梓。

孙传芳在福建时,曾派浙江籍秘书朱伯房去杭州活动。朱伯房在拜访潘国纲时,曾以试探的口气问道:“如果闽军入浙,贵军将如之何?”潘国纲像是漫不经心地说:“那要看他是干什么来了,如果他们找卢永祥的麻烦,干我们屁事?何乐不为?要想统治浙江,那另作别论。”

当时浙江人心中大体都有这种想法。而夏超,却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他掌握着全省的警察局、所,加上宁波、省城内河外海的水陆警兵,约有一万多人,再加上兵轮17艘,有一定的实力,但对于卢永祥几个师的人马,却无法与之抗衡。孙传芳早有图浙之意,夏超也掂量过了,孙充其量有一师多人,若与孙联手,或能赶走卢永祥。再联合陈仪、周凤岐、潘国纲等人,控制浙江,抵挡孙传芳是绰绰有余的。正是这种借孙驱卢的心理,使他与孙传芳已秘密结成同盟。

夏超闻讯赶来,一见《水浒传》,便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他立即请来人到公署,用化学药水,涂在书上,果然是孙传芳的一封密函,信中云:闽军将攻仙霞岭,请代为与老同学张国威联系,令其做内应,引闽军入浙,一旦成功,定将浙江大权,交定侯兄负责,决不食言。

夏超内心一阵狂喜,但表面上不露声色,对来人说:“转告孙馨帅,如期发动。浙江一切由夏某负责,万无一失。”

正是有这些充分的准备,孙传芳对于夺取浙江是信心十足的。

孙传芳的第二师很快便到达闽北延平,当即部署,分三路入浙。自任闽赣联军总司令,分编六支队:以第三旅旅长卢香亭为中路总指挥,率第十混成旅孟昭月部,由福建崇安、浦城入浙;第二十四混成旅张俊峰为左路指挥,率第二师炮兵团、骑兵团,由闽西北光泽沿江西边界的上饶、广丰入浙;第二旅彭得铨为右路指挥,率崔锦桂团由福建的福鼎入浙。孙传芳本人率卫队团设总司令部于建瓯,居中策应。8月28日,孙传芳总司令部亦向右路福鼎前进,其中第二路第四旅悍将谢鸿勋部及第二十四旅张俊峰部亦抵政和,向寿安前进。从阵势上看右路成了孙军攻浙的主力所在。中路因有仙霞岭横亘于前,只有枫岭关为唯一入浙通道,且浙军有重兵把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仙霞岭位于浙江省西南部,绵延浙、闽、赣边界,呈东北、西南走向,西南接武夷山,为钱塘江、瓯江及闽江的分水岭,主峰在浙江江山县境内,海拔1 413米,枫岭关则在其南,为入浙锁钥。

卢永祥得悉孙传芳率大军攻浙的消息后,十分狼狈,急令浙军第一师师长潘国纲和炮兵团团长张国威增强仙霞岭的防务,并加派张国威为浙江边防副司令。

孙传芳将主力大张旗鼓布阵在右路,有意将精锐之师摆在左右两侧。其实他要学三国时邓艾攻蜀,偷袭阴平的办法。故意派一些衣着破烂、头戴斗笠的军队,看上去像土匪,又像民团,在仙霞岭方向活动。

孙传芳暗中将右路的谢鸿勋旅调往中路万山崇岭的仙霞岭下。孙传芳亲自检阅军队。当时孙传芳的部队像一支“叫花军”,头上戴着破斗笠,上身是破烂的短袖衫,下身是短裤衩,脚上全是草鞋。部队的装备也很差。孙传芳跳上一块大青石,带有煽动性地说:“弟兄们,我带你们千里迢迢从湖北到了福建,刚刚站住脚跟,又被他娘的周荫人占了窝,让人家撵出来了。缺食少衣,也没有后路,我们只有一条路,就是打到浙江去!回福建是不可能了,是死是活要靠我们自己去打、去拼杀。翻过前面的大山,就是鱼米之乡浙江。那里有饭吃,有衣穿,要不要啊?”“要—要—”千百个喉咙一起吼着。

孙传芳拿出自己编的一本《入浙手册》,又说:“弟兄们,这本《入浙手册》是告诉我们怎样才能在浙江站住脚的,要想站得住,就要让浙江的老百姓拥护我们,要让他们觉得我们是正义之师,是来救他们出苦海的。这样,我们就要让他们把我们同卢督办的军队来比比,我们要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去与军队抢,不要抢老百姓,就能夺取浙江,在浙江站住脚。”

孙传芳这一手,是他总结了多年的经验与教训得出来的。要想在混战中立于不败之地,军队训练为第一要务;统帅的战略、战术也很关键;但最最要紧的还是要收买人心,得到老百姓的口碑。这是他从吴佩孚那里学到的。当年吴佩孚率孤军被困衡阳,如果不是与当地百姓打成一片,闾阎不惊,早让南军消灭掉了。

孙传芳已具备了占据一方的能力,只是还没有风云际会的机遇。在军阀混战中,他能提出军纪问题,想收买人心,这便是他日后崛起的一个成功因素。而孙传芳毕竟是一个军阀,他的部队要秋毫无犯是做不到的,但据一些老人回忆,孙传芳的军队纪律确实要比别的军阀军队好,一方面他的士兵都是来自北方农村中的一些贫苦农民子弟,对民众有天然的同情心和感情上的联系;另一方面,孙传芳注重军纪,形成一种风气,上行下效。他编的《入浙手册》,成了军队教育的必学课本之一。

在行军过程中,孙军不论在扎营过夜和吃饭打尖时,都由连、营长高声朗诵《入浙手册》,甚至在行军时,由下级军官领着念,士兵跟着念,死记硬背。孙军把手册念熟了,在无形之中军士们都有了一个较强的观念:福建是不让我们再回去了。倘若再进不了浙江,尤其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只有死路一条了。在这种环境逼迫下,孙传芳诱导士兵遵守军纪,自然而然提高士气,对于战胜对手十分有利。

势如破竹下浙沪

防守浙江仙霞岭的浙军司令官张国威开封城西姚寨村人。1905年入河南武备学堂,次年被选派留日,1906年与孙传芳、卢香亭一船到达日本的,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老牌炮兵团长。技术好,有能力,领袖欲望很大。他与浙江第一师师长陈仪(也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高材生),在浙江混了十来年,由于受卢永祥这个没有正规学历的军头压制,都郁郁不得志,盼着能有个改朝换代的机会,出人头地。因此,对防守仙霞岭并不用心。他是学炮兵的出身,在山岭上布置了炮兵阵地,目标直对枫岭关下唯一一条入浙通道。如果认真防御,孙军是毫无攻入的可能的。

卢香亭派了一个团的人在枫岭关实行佯攻,以探虚实。山上各阵地,大炮轰鸣,山岳震动,打得“结棍”。卢香亭知有重兵在此,另想“绝招”。他派谢鸿勋带了两个团,轻装绕到仙霞岭左侧,出其不意,突然从侧背向张国威的炮兵阵地发起攻击。正在这时,卢香亭派人送来三万块银元;杭州城里来了一通电话,张国威抓起一听,原来是全省警务处处长夏超的青田口音:“张副司令,你还等什么?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助孙倒卢,大功一桩,不比你当炮兵团长强?”

张国威恍然大悟:“定侯兄,感谢拨云见日。”他立即命令炮兵和守军挥动白旗,自己亲自前往枫岭关外去见卢香亭,将仙霞岭作为向孙传芳投降的献礼。

孙传芳不费大力,便夺得浙江重要门户,立即派张国威为炮兵总司令。张亲自率部分军队为孙军之向导,直攻杭州。

9月13日,孙传芳全军均已攻入浙境,即电闽督周荫人:“自佳(9)日全队进攻,谢(鸿勋)旅长攻克庆元、龙泉;卢(香亭)旅长攻克保安桥、洪口。敌向衢州方面溃退。现正分令各路纵队猛力攻击。”

守浙东的浙军南路衢防总指挥潘国纲率领浙军第一师和张载扬部浙军第二师,负责衢州和温州的防务。孙军直扑衢州,潘国纲措手不及,急令所部退出衢州。卢永祥听说江山失守,又闻潘国纲退出衢州,怀疑潘国纲等浙军全部投降孙军。立即在杭州梅花碑省长公署召开会议,宣布:“将浙江省交还浙人治理。本人移沪督师。”省长张载扬声明卸职,委警务处长夏超代理省长,所兼第二师师长委警备队总参议周凤岐代理。

孙传芳就任讨逆南路总司令率军入浙攻占衢州等地通电:大总统钧鉴:国务院钧鉴:各部院、各衙门、冯检阅使、王巡阅使、洛阳吴巡帅、南京齐巡帅并杜总司令、武昌萧巡帅、天津王副帅、南昌蔡督理,安庆马督理、各省督军、督理、省长、各护军使、镇守使、各师旅长、各法团、上海、北京、汉口及各省报馆鉴:顷奉大总统电令、叛督卢永祥,聚集叛党,反抗中央,祸国殃民,罪不容诛,前已明令褫夺官勋,并免去本兼各职,由齐燮元督率部队,相机剿办在案。现据前方报告,该叛督持凶徒众,顽强抵抗,不惮糜烂地方,以图一逞,人心共愤,国法难容,亟应一致进行,共张挞伐。兹特派齐燮元为讨逆北路总司令,马联甲为副司令,孙传芳为讨逆南路总司令,蔡成勋、周荫人为副司令,两路进兵,前后夹击,以期近扫逆氛,早定大局,用副本大总统渴望统一,除暴靖氛之意。此令。等因。奉此。传芳遵于本日就职,并由衢州即日督师前进,以期迅扫逆氛,奠安大局,谨电奉闻。尚祈惠赐教言。同心匡济,无任企祷。

如狼似虎的孙军像尖刀一样直插杭州,9月22日,孟昭月、卢香亭两旅进入杭州;并沿沪杭铁路向北猛追卢永祥军,卢的浙沪联军害怕孙军接踵追至,将沪杭铁路嘉兴车站以东的七十八号铁桥及嘉善、嘉兴间七十一号铁桥炸毁。25日,卢香亭旅占领嘉兴,布置向上海外围松江发动进攻;陈调元率苏、皖联军亦自宜兴进占嘉兴。

孙传芳从仙霞岭下来,势如破竹,一路所向无敌,于25日中午到达杭州城外南星桥。此时代理省长夏超率浙江军政要员在道迎候。夏超手捧省长大印趋前献上,阿谀说:“馨帅,一路顺风,来得好快。这是省长的大印,请接收。从此浙江愿在馨帅领导之下。”

孙传芳满面春风,心里却想:“你今日能卖卢永祥,他日定有卖我的一天,此人必须多加提防。”他堆出一副亲热模样,拍着夏超的肩说:“传芳今日能进杭州,定侯功不可没。帮了大忙,不能不报!”他拿过省长大印,放在手中掂了两掂,又说,“大印归你,省长就是你啦!我致电曹锟大总统委你是职。”

夏超欣喜地说:“谢谢大帅,夏某愿为馨帅效犬马之劳。”

孙传芳为了站住脚,立即提出要见几位浙江籍的日本士官同学,第一个便是在日本士官中夺魁,被日本天皇授刀的蒋方震(字百里);第二位便是陈仪(字公洽)。夏超答应,为之引见。一行人有说有笑,进入杭州城,沿西子湖而行。正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季节,众人正欣赏湖光山色,突然半天里传来“轰隆隆”一阵巨响,霎时烟尘蔽天,原来,在西湖畔的雷峰塔倒塌。随行人员大惊失色,以为不祥之兆。唯有孙传芳哈哈一笑,自为解释:“此乃好兆头,雷峰塔倒了,白娘子由蛇成龙,自由行空。这不正预示我辈的出头之日吗?”

孙传芳随即重新委任陈仪为浙军第一师师长,周凤岐为浙军第二师师长。

1924年9月20日,曹锟大总统特任孙传芳督理浙江军务善后事宜兼闽浙巡阅使。

9月29日孙传芳通电:窃传芳奉大总统令,特任为闽浙巡阅使兼督理浙江军务善后事宜等因。现于敬日行抵杭州,遵即宣布就职。自维德薄能鲜,值兹时局,深惧弗胜,尚祈教言时赐,俾奉周旋,勉图匡济,不胜企祷之至。

孙传芳在杭州略作安排之后,马不停蹄,又赶往松江前线。

从10月初开始,孙传芳部势如破竹,捷报频传,不断向北京大总统曹锟、吴佩孚和各方报告攻占金山、龙华等地战况:

10月3日电:急。北京大总统、吴巡帅钧鉴:传芳抵金山后,迭接前方报告如下:(一) 卫队团李团长报称:职团于冬日攻击张堰,激战多时,敌军被我包围,遂即投降,俘虏营副一,连长二,排长四,目兵二百余,获机枪二,步枪二百余,子弹六万余,并击毙营长一,排长四,目兵无数。(二) 谢旅长报称:冬日占领蒋沙滨松隐一带,时击毙敌之连长一,排长二,目兵数百,俘虏敌之副官一,排长一,目兵八一卜余,获山炮二,机枪二,步枪二百余,枪炮弹百余箱。(三) 据卢司令报告,我第六团已过大柳港,并击溃对岸之敌人,沪杭火车开来三次,被我炮火击退。(四) 统计松江南方之敌,被我右翼队击溃者,约有三四营矣。内有卅七团一营四连之工兵营,卫队团第一营等。

10月4日电:万急。北京大总统、吴巡帅钧鉴:昆山齐巡帅、下关杜总司令、福州周督理、萨省长钧鉴:江日得战况如下:(一) 据李团长报称:职团占领张堰后,即攻金山卫,时有敌步兵一营,炮工兵各一连,机枪四架,凭险抵抗,激战一日,经我三面进逼,敌由东南两门溃退,我预备队沿河截击,敌人纷纷落水,其机枪及步枪并子弹等,多抛弃河中,敌众凫水溃散。马朋新街等处之敌人,亦闻风潜逃,遂占领金山卫一带。是役毙敌营长一,连长二,目兵无数,俘虏敌官长五,目兵卅余,获山炮二,迫击炮一,机枪二,步枪二十余及军装杂件甚多。(二) 据谢旅长报称:职部占领松隐后,即行猛烈追击,敌经徐家堰,节节溃退,至姚家滨一带,时敌得增援队步兵约一营,并附炮兵及机枪若干,据险抗战,经我步七团由左翼袭其侧背,敌势不支,向松江溃退,我军遂占领姚家滨一带。是役毙敌百余,俘虏敌官长六,目兵二百余,夺获步枪七十余枝,子弹无算,我军伤连长一,目兵二十余,阵亡连长一,目兵十余。(三) 据卢司令报称:第六团已占领沙滨一带:我野炮兵阵地已进至姚家滨北侧,正向松江及黄浦江对岸之敌人猛烈射击。横潦泾对岸之敌,被我炮火扫射,已有摇动之势。(四) 总核各报告,黄浦江以南,已无敌人,我军可直迫松江。传芳即移曹家渡,电报仍由枫泾转。

10月5日电:北京大总统、吴巡帅钧鉴:传芳于支日进抵柳港,查黄浦及横潦泾南岸之敌人,业已扫尽,我军定于麻日拂晓渡江,直攻松江城。

卢永祥的苏浙联军死守最后的阵地,孟昭月等连日指挥部队攻打,均未奏效。孙传芳研究了地图,认为松江背靠上海,故能坚持。于是决定以四个营的兵力,乘木筏从叶榭偷渡石湖荡,埋伏于明星桥,以突然袭击方式,直捣苏浙联军后路;同时令各部从张泽、金山卫、叶榭等地,分进合击,猛攻松江。

10月6日电:北京大总统、吴巡帅钧鉴:我军第四旅全部,已于鱼日午后三时,完全渡过黄浦江,直迫松江城矣。

防守松江的第三司令王宾,认为石湖荡为大片水域,敌人过不来,并未设立严密的防御工事。不料孙军偷渡成功,截断松江与后方的联系。10月8日,孟昭月部以猛烈的炮火轰击松江城,并架云梯爬城,守军不支纷纷溃逃。王宾携家小逃往上海,孙传芳进入松江。

10月9日电:大总统、国务院、吴巡帅钧鉴:各部院、各机关钧鉴:我联军连日鏖战,幸各官长指挥有方,士卒用命,于十月八日午后六时半已完全占领松江,敌人纷向上海方面溃退。孙传芳、白宝山、史俊玉、卢香亭、谢鸿勋,赵光戴叩。

卢永祥、何丰林等急红了眼,决定反击孙军。卢永祥任何丰林为第三军总司令,以第十师第十九旅旅长郑俊彦任前敌总指挥,下了命令,无论如何要收复松江。

10月10日,何丰林亲自督战于明星桥,指挥郑俊彦向孙军反攻。

郑俊彦,字杰卿,河北省宁晋县人。早年毕业于北洋陆军速成学堂。后任曹锟第三镇十二标三营督队官;后为卢永祥中央陆军第十师第十九旅旅长,作战凶狠,是卢手下第一员大将。

此番孟昭月乘胜前来,迎头撞上了郑俊彦,猛将对猛将,好似两把锋利的钢刀刃碰在一起,双方都在较劲,仗越打越激烈,你来我往,杀进杀出,激战一天,郑竟将孙军击溃。孙传芳从福建一路斩关夺隘,尚未碰到过打硬仗的对手,没想到此次吃了苦头。第二天,两军又战于明星桥之正南方。孟昭月要报昨日一箭之仇,亲自在前线督战。不料对方又是劈头盖脸,毫不留情,孟昭月成了打败的鹌鹑斗败的鸡,几个回合下来,又折了一阵。浙沪联军又向南推进了数里路。

孙传芳看着垂头丧气的孟昭月,不由“扑哧”笑了出来,孟昭月大为不解。孙传芳拍着他说:“子明(孟昭月字),别耷拉着个脑袋。应该高兴,这种将才应该派人去游说,归到咱们的帐下。还有,我听说上海宪兵司令马葆珩也是个人才。以后咱们地盘越来越大,不注意搜罗人才不行。我已派人去与郑、马两人联络了,你等着好消息吧!”

果然,在孙传芳派人活动下,在明星桥与孙军对峙的郑俊彦部斗志有所懈怠。孟昭月为了证明不弱于郑俊彦,于11日晨亲自率部攻击苏浙联军,联军竭力抵抗,弹尽后继以肉搏,终因寡不敌众,退守莘庄以西五里多的曹家庄。卢永祥急得大骂:“不准再退了,你们退进上海,我退到哪里去?”可惜,兵败如山倒,无人再听卢督办和何护军使的命令了。

卢永祥帐下大将不少,如何丰林、陈乐山、郑俊彦、马鸿烈等,盘踞沪、杭近十年,吸鸦片、玩妓女,赌钱打牌、敲诈勒索都是好手。他们平时贩运烟土、大搞轮盘赌,分得大量赃款,根本无心打战,于是纷纷建议卢永祥暂时下野。

10月12日凌晨1时许,浙沪联军总司令部在上海高昌庙召开军事会议。在座的将领纷纷诉苦,说不堪再战。卢永祥泪如雨下,坐镇沪浙十数年,没想到竟是如此结局。他打电话给莘庄前线的何丰林说:“茂如(何丰林字)你赶快回来吧,我已拟了下野通电。一起去大连吧!”

当日上午,卢永祥发通电下野。是日,卢永祥偕何丰林、臧致平登上日本“上海丸”轮东渡。卢永祥临行前将龙华的防务交由第二十旅旅长朱声广担任,第六混成旅及松沪护军使之关防交上海防守总司令刘永胜;并令各师师长旅长自行收束各路军队。他还派警卫团长马葆珩为淞沪宪兵司令,暂行维持地方。马葆珩当夜派专人分赴嘉兴、松江、黄渡、浏河前线,向双方说明卢永祥已下野,并请双方停战,派员来上海洽商善后事宜。

12日,孙传芳率军收编了郑俊彦残部,直趋上海龙华,并发出通电:谨布者,顷据上海宪兵司令马葆珩派冯副官来称,敌被我军攻击,节节溃退,已不成军,卢、何等见大势已去,于本日通电解除职务,乘船逃走,上海制造局暂由该司令维护等语。传芳一面指定地点收容溃兵,一面饬所部停止军事行动,传芳拟即日率带卫队进驻龙华,暂维治安,俟齐巡阅使莅止,特此电布。孙传芳。

10月15日,曹锟下令嘉奖齐燮元、孙传芳平定浙沪,着查明出力各员呈候奖叙,并派李厚基、王瑚南下宣慰,妥筹善后。

孙传芳当即委苏军第一师师长白宝山为上海防守总司令,办理地方善后及收抚事宜。

10月16日孙传芳电告大总统曹锟:我军前线自元日克复龙华后,当经电请齐抚帅,即日来沪主持一切,并暂派苏军第一师白师长宝山为上海防守总司令,办理地方善后一切事宜。所有传芳直辖各部队,均令驻扎郊外,妥为警戒。传芳现驻龙华附近之华泾镇,因浙省待办要事甚多。俟抚帅到沪会晤后,立即班师回杭。

两天后,孙传芳携白宝山由沪西南之梅家弄到上海主持收束卢、何军队,并邀上海总商会会长虞洽卿商谈收编与遣散浙沪联军之条件。

龙华松沪护军使署的门外,一辆小轿车停在门口,一位很有派头的绅士打扮的人下了车,向卫士递上名片:上海市总商会会长虞和德(洽卿)。此人约在60岁左右,风度极佳,一副饱于世故、见多识广的模样。孙传芳急忙迎出署外,拱着手说:“德老大驾光临,传芳不知,未曾恭候,失敬,失敬。”

虞洽卿,名和德,早年在上海学徒,后任洋人银行买办,发起成立四明银行,轮船公司,合伙创办上海证券交易所,1923年当选上海总商会会长。

虞洽卿拉着孙传芳的手,道:“没想到馨帅这样年轻,战功如此赫赫,老朽在上海滩混了大半辈子,中外各路豪杰都曾见过,但像孙馨帅这样的英雄还是第一次得见。”

一席话,将孙传芳恭维得甚是舒江浙财阀领袖虞洽卿服。两人进到客厅坐下。虞洽卿说:“馨帅,此次驱走卢、何,实在劳苦功高。”他端着茶,轻轻地吹了一下水中的茶叶,慢慢呷了一口,说道:“上海,乃全国之商业中心,外国人在这里有巨大的利益。上海的商业活动和市民生活不能乱,一乱,外国军舰就要开进黄浦江,引起国际干涉就麻烦大了。现在,上海是人心惶惶呀。”

孙传芳倒很虚心,“德老,这正是传芳要向你请教的,卢、何是逃走了,他们还有三万多的残兵败将,散布在上海市区及周围地区。这些人群龙无首,但有枪杆子,打家劫舍、扰乱商旅的事情肯定免不了。现在要想个收编的办法,特别是要严防散兵游勇进到租界中去。”

虞洽卿点点头,又说:“悠悠万事,吃饭为大。你们打了四十多天,各地通往上海的运输频频受阻,现在上海市内已开始闹粮荒;军队和败兵都要吃饭。这个问题要立即解决。”

孙传芳一听也不由心里着急,问道:“有什么好办法呢?上海有没有储存的大米?”

虞洽卿沉吟道:“码头上有一批大米,原是经上海转口外销的,因战事滞留下来,能不能将这批米暂时扣押下来?”

孙传芳立即同意,派人去扣留这批大米。

虞洽卿又说:“这些救命的大米,各方面都眼巴巴望着,但如批发给米商,一定要哄抬米价,那样,还是会乱的。”

孙传芳说:“这个好办,每个粮店派上几个兄弟去维持秩序,一经发现有哄抬米价者,立即正法。看哪个粮老鼠不怕死?”

这个办法果然好。原先米贩子们想到孙军进上海,秩序肯定要大乱,囤积居奇,必有好处。孙传芳这一手立即得到市民的拥护。市面粮价稳定,人心方定。他又接受虞洽卿的建议,颁发布告,命令散兵、溃兵不得进入各国租界;并在上海北站设立伤兵、溃兵收容所。

孙传芳与齐燮元还商定了收编卢永祥军队的办法:原卢军第十师及臧致平、杨化昭所部归齐燮元,收编为苏军;原卢永祥第四师及第六混成旅,由孙传芳重编为浙军。

孙传芳知道齐卢之战的根本目的是争夺上海,他把卢永祥、何丰林赶走是出了大力的,当然不愿意把上海让给齐燮元。齐燮元也明白自己打败卢永祥全靠孙传芳,自然也不敢开口要上海。双方会商结果,决定把上海交给第三者,即让吴佩孚派来的江苏增援的张允明为上海守备司令。

1924年10月19日,孙传芳的闽浙巡阅使署参谋处发布通告:宣布江浙战争结束。各部分头开拔,返回各地驻防。

孙传芳此次出福建、夺浙江、战上海,在四十多天时间里,取得令世人刮目相看的战绩,有几点尤其值得注意:

首先,在军事策略上孙已注意到打硬仗与打巧仗的互相结合,不再是湘鄂之战时的一介武夫,而是用计谋瓦解、收买敌人,用炮弹和“银弹”相结合的方针,故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其次,注意军纪,讲求与新占地区和老百姓的关系。民国时期,军阀混战,很多省份的人民非常讨厌外省军队入境。军队除了互相伐杀以外,扰民祸民是令老百姓憎恨的主要原因之一。孙传芳的《入浙手册》说明他是个有头脑的军阀,军队上下按手册要求规范行为,也是其取胜的因素之一。

第三,注意保护外国资本和买办阶级的利益。孙传芳听取虞洽卿的建议,维护市民的生活,保护租界的利益,此举为以后开府金陵,统治东南五省打下一定的基础。福建、浙江、江苏、安徽、江西等沿海沿江地区,是外国资本企业的集中所在。如果处理不好与列强的关系,是无法在这些省份站稳脚跟的。孙传芳与大买办虞洽卿的初步合作,也是他事业成功的开始。

第四,孙传芳重视对军事人才的搜罗。在江浙战争中,他挖空心思收买、拉拢对方的军事人才,如张国威、陈仪、郑俊彦、马葆珩等,这些人后来都成为孙传芳军事集团中的重要人物和统治东南五省的基础力量。

从江浙战争来重新认识孙传芳其人,可以说这是他一生中发展的最关键阶段。不仅仅是他夺取了浙江一省的地盘,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掌握了一套军事统治方法和策略,以后开府金陵,成为五省领袖,只不过是他这一套办法和策略的扩大和改进而已。

隔岸观火

南方战火刚熄,北方烽烟又起。

直系军阀端掉皖系军阀在东南最后一块地盘。反直的奉系军阀张作霖乘机便作战争叫嚣,通电全国,指斥曹锟与吴佩孚十大罪恶,宣布要“谨率三军,扫除民贼,去全国和平之障碍,挽人民已绝之生机”,表示要进关参战。

1924年9月15日,张作霖发出通电,表示要用飞机去问候曹锟大总统的起居,同时奉军兵分三路,向关内杀来。曹锟任命吴佩孚为讨逆军总司令。吴佩孚在中南海四照堂点兵,也分三路御敌。第一路以彭寿莘为总司令,率三个师负责北京政变时的冯玉祥山海关,正面顶住奉军主力进攻;第二路以王怀庆为总司曹锟成为阶下囚令,负责朝阳方面的战事;第三路以冯玉祥为总司令,负责赤峰方面的战事。

其实,冯玉祥早暗中联络了大名镇守使孙岳和陕西第一师师长胡景翼倒曹。因此,他慢慢腾腾出了古北口,一走三停,迟迟不与奉军接仗。当时直奉主力血战山海关、九门口,直军受挫,急呼援军。吴佩孚亲赴秦皇岛督师,命冯玉祥火速进兵,兜剿奉军锦州后路。而冯玉祥在前线已与张作霖及在天津的段祺瑞联络好了。10月24日,冯军回师京师,发动政变,将总统曹锟囚禁在延庆楼,由黄郛组成摄政内阁,邀请广州政府孙中山入京共商国是。

吴佩孚在前线闻变,立即将直军指挥权交给张福来、董国政、王维城等人负责,自己率第三师和二十四师一部返回天津,与占领杨村的冯军激战,以图打回北京,夺回政权和总统曹锟。同时急令在河南、湖北、安徽、江苏和浙江的直系军队北上救援。吴佩孚盼星星、盼月亮,迫切盼望直系留在江南的枭将孙传芳北上勤王。

这种波诡云谲的局面,委实令孙传芳大伤脑筋。直系在东南,最强大的实力只剩下苏督齐燮元和他。头上的婆婆已不复存在,正是十年的小媳妇熬成婆的机会。他决定推齐燮元在前面挡着,自己退回杭州,静观待变。但是,大面上得应付过去。

10月27日,齐燮元、孙传芳联合江浙五省军头们对北京政变之事,进行表态,通电云:逆贼冯玉祥,反骨外张,祸心内蕴,豕突京邑,虎踞中枢,胁夺政权,矫发伪令,邻邦骇怪,民众怆惶,首善神州,将沦沉陆,祸迫眉睫,敢援披缨。……今三军讨逆之众,当九仞垂就之时,国本存亡,民族生死,决于此行,众所共见。……燮元等投袂先驱,属鞬受命,业已陈师鞠旅,云集星驰,众志成城,前锋既接,荡平逆丑,指日可期。更望薄海同盟,共发普天义愤,以万千义勇之士,破二三反侧之徒,成败昭然,义无顾虑。宪典重光于日月,国基再造于河山。小丑歼除,永昭炯戒,勋在民国,时不可失。惟同志诸公,幸垂勖焉,大局幸甚。齐燮元、孙传芳、杜锡珪、蔡成勋、周荫人、马联甲、杨树庄、李景曦同叩。

表面上声势颇大,其实是黄鼠狼跟着猫跑,起哄抓老鼠。真临到事头上,却各怀异志、同床异梦了。

吴佩孚一个劲地催孙传芳出兵,孙传芳却不愿再替他人作嫁衣。吴佩孚情急之中想起一个人,即与他本人与孙传芳都有深厚友谊的孙丹林。曹锟得势时,孙丹林曾署内务部总长,后督办郑州商务事宜。此人正在汉口,吴佩孚便托湖北督军萧耀南去请孙丹林。

一天,孙丹林接到萧耀南参谋长张国溶的电话,请速往督署一谈。到达后,萧耀南一副着急的样子说:“翰丞,大帅那里火上房了,特请你办两件事。第一,代我草拟讨冯援吴的电报。”孙丹林说:“这个容易!”

萧耀南搓着手:“还有一件为难的事,非你莫属。现在能救大帅的,只有孙传芳,我知道他对大帅貌恭心贰。你与孙传芳关系好,请你速往杭州,效秦廷之哭,面促他派兵北上。我派‘吴淞’号江轮送你赴宁,再由宁登车去杭州。到上海时见到鄂军旅长张允明,让他火速带部队返回汉口,打赢了冯玉祥,让张允明当师长。”

孙丹林连夜替萧耀南起草了一份电报稿,表示要为救护元首计,为维持宗教计,为主持正义人道计,不能不立起义师,誓讨国贼,肃清内乱,攘除奸凶。云云。第二天便约曾任山东财政司司长的曲卓新,共同乘“吴淞”号江轮顺水而下,到达南京。后又乘沪宁铁路头等车去上海。又同曲卓新搭乘孙传芳驻沪办公处处长宋雪琴代洽的专车抵达杭州。

孙丹林等在杭州西湖边新新旅馆住下,立即向督署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孙传芳的副官长章某,告称孙传芳与王金钰外出游山,归期不定。

第二天一清早,孙丹林、曲卓新便来到督署,章副官长接待,说:“孙督理和王三哥还未回来。”

孙丹林奇怪地问:“湖北萧督军和上海宋雪琴处长处有电报来吗?”

章副官长说:“都有电报,我们大帅都看过了。”

孙丹林便不悦,怫然说:“我等此次来,是奉吴大帅之命请孙督理出兵的,请将来意转告你们大帅,他不必躲在湖山深处,如不愿见,决不勉强。”他当即便告辞。

此时,屏风后面传出一阵哈哈笑声,人未至,声先闻。孙传芳浓重的山东口音传到耳畔:“翰丞兄、荔斋兄,别来无恙?传芳失敬,乞谅、乞谅。”只见孙传芳布袍、瓜皮帽,与王金钰一同出来。

孙丹林笑着:“没见过像你如此装孬的,老乡来了连见都不想见。”

原来这四个都是山东人。

孙传芳问:“玉帅那里的情形如何?是在秦皇岛,还是在天津?”

孙丹林说:“目前可能已回天津,正组织队伍向北京反攻。”

孙传芳皱着眉头说:“天津决非久居之地。奉军拊其背,冯玉祥卡住杨村,北京回不去。如果山东督军郑士琦响应段祺瑞,扼住津浦线,玉帅只得泛海而逃了。”

孙丹林万分焦急地说:“这就需要你速派军队北上援救了。援兵如救火,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罢?”

孙传芳便沉下脸,恼怒地说:“这我当然知道,三年前,我在羊楼司,孤军奋战数倍于己的湘军,盼救兵如大旱之望云霓。那些没良心的王八蛋坐山观虎斗,尤其是萧耀南最不是个东西……”“馨远,消消气,先不说这个,是不是去楼外楼给二位接风洗尘?”王金钰在一旁劝道。其实他们早已合计好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要耍孙丹林和曲卓新。

孙传芳拍拍脑袋:“嗳,怎么就光顾说话啦,对,先给两位接风。”

西湖边上楼外楼是著名的饭店。最享誉中外的,便是醋熘鱼,又称宋嫂鱼。相传在南宋杭州灵隐一带,有一宋姓居民,叔嫂以捕鱼为生。其叔偶患重病,宋嫂将鲜鱼加上酱和醋烧制,味极鲜美,食后病愈。这种烧烹方法传至后世,演变成西湖醋鱼。

几个人上了楼,开轩面湖,只见秋高气爽,湖平如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四人慢慢品着西湖龙井,浏览艳丽的菊花。孙丹林心中有事,沉甸甸的,忍不住问:“馨远,你给个囫囵话,到底出不出兵?”孙传芳只是细细品茶,并不答话。王金钰接过话头:“翰丞,天大的事也要先吃了饭再说。”

王金钰1884年生,山东武城人。1910年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第九期骑兵科。曾在湖北宋大霈第十八师任参谋长。孙传芳任十八师师长后,王金钰便跟着孙传芳。孙对其较尊敬,他称王占元为二哥,称王金钰为三哥。

孙传芳拿起细瓷青花碗,说:“来,都动动筷子,快尝尝西湖醋鱼!别处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孙丹林开玩笑地说:“只怕是‘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做汴州’。”

孙传芳装听不懂,上去便夹了一块鱼划水放到孙丹林的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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