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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8 03: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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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丹麦)海勒·海勒 郗旌辰 译

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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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同一个男人简单生活的想象

关于同一个男人简单生活的想象试读:

绚丽多姿的“北极光”

——为“北欧文学译丛”作的序言石琴娥

2017年的春天来得特别地早,刚进入3月没有几天,楼下院子里的白玉兰已经怒放,樱花树也已经含苞待放了。就在这样春光明媚、怡人的日子里,我收到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文史编辑部主任张娟平女士打来的电话,想让我来主编一套当代北欧五国的文学丛书,拟以长篇小说为主,兼选一些少量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说、诗歌等,篇目大约为50—80部左右。不久之后,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的王钦仁总编辑和张娟平主任又郑重其事地来到寒舍,对我说,他们想做一套有规模、有品位的北欧文学丛书,希望能得到我的支持,帮助他们挑选书目、遴选译者,并担任该丛书的主编。

大家知道,随着电子阅读器和智能手机的普及,越来越多的人通过电子设备来阅读书籍。在目前的网络和数码时代,出现了网络文学、有声书和电子书,甚至还出现了人工智能创作的作品,纸质书籍受到极大冲击,出版纸质书籍遇到了很大困难。有的出版社也让我推荐过北欧作品,但大都是一本或两本而已,还有的出版社希望我推荐已经过版权期的作品,以此来节省一些成本。而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却希望出版以当代为主的作品,规模又如此之大,而且总编辑又亲临寒舍来说明他们的出版计划和缘由,我被他们的执着精神和认真态度所感动,更被他们追求精神品位的人文热情所感动。我佩服出版社的魄力和勇气。面对他们的热情和宝贵的执着精神,我怎能拒绝,当然应该义不容辞地和他们一起合作,高质量、高品位地出好这套丛书。

大家也许都注意到,在近二三十年世界各国现代化状况的各类排行榜上,无论是幸福指数,还是GDP或者是人均总收入,还是环境保护或者宜居程度,从受教育程度和质量、医疗保障到养老、失业等社会保障,还有从男女平等到无种族歧视,等等,北欧五国莫不居于世界最前列,或者轮流坐庄拿冠夺魁,或是统统包圆儿前三名,可以无须夸张地说,北欧五国在许多方面实际上超过了当今世界霸主美国,而居于当今世界发达国家最前列,成为世界现代化发展中的又一类模式。

大家一般喜欢把世界文学比作一座大花园,各个时期涌现出来的不同流派中的众多作家和作品犹如奇花异葩、争妍斗艳。北欧文学是这座大花园里的一部分,国际文学中,特别是西欧文学中的流派稍迟一些都会在北欧出现。北欧的大自然,由于地理位置、自然环境和气候条件,没有小桥流水般的婀娜多姿,而另有一种胜景情致,那就是挺拔参天、枝叶茂盛的大树,树木草地之间还有斑斓似锦的各色野花和大片鲜灵欲滴的浆果莓类。放眼望去,自有一股气魄粗犷、豪放、狂野、雄壮的美。北欧的文学大花园正如自然界的大花园一样,具有一股阳刚的气概、粗豪的风度。它的美在于刚直挺立、气势崴嵬。它并不以琴瑟和鸣般珠圆玉润和撩拨心弦的柔美乐声取胜,却是以黄钟大吕般雄浑洪亮而高亢激昂的震颤强音见长。前者婉转优雅、流畅明快,后者豪迈恢宏、气壮山河。如果说欧洲其余部分的文学是前者的话,那么北欧文学就是后者。正如鲁迅所说,北欧文学“刚健质朴”,它为欧洲文学大花园平添了苍劲挺拔的气魄。以笔者愚见,这就是北欧五国文学的出众特色,也是它们的长处所在。

文学反映社会现实。它对社会的发展其功虽不是急火猛药,其利却深广莫测。它对社会起着虽非立竿见影却又无处不在的潜移默化作用。那么,北欧各国的当代文学作品是如何反映北欧当代社会的呢?它对北欧各国的现代化发展是不是起了推动促进作用了呢?也许我们能从这套丛书中看到一些端倪。

北欧五国除了丹麦以外,都有国土位于北极圈或接近北极圈。北极光是那里特有的景象。尤其到了冬天夜晚,常常能见到北极光在空中闪烁。最常见的是白色。当然有时也能见到五彩缤纷、绚丽多姿的北极光。北欧五国的文学流派众多,题材多样,写作手法奇异多姿,犹如缤纷绚丽的北极光在世界文坛上发光闪烁。

北欧包括5个国家:丹麦、芬兰、冰岛、挪威和瑞典。讲起当代的北欧文学,北欧文学史上一般是从丹麦文学评论家和文学史家勃朗兑斯(Georg Brandes,1842—1927)于1871年末在丹麦哥本哈根大学所作的《十九世纪文学主流》算起,被称为“现代突破”。从19世纪的1871年末到目前21世纪的2018年近150年的时间里,一大批有才华的作家活跃在北欧文坛上。在群英荟萃之中,出现了几位旷世文豪,如挪威的“现代戏剧之父”亨利克·易卜生,瑞典文学巨匠——小说家、戏剧家斯特林堡和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位女作家、新浪漫主义文学代表塞尔玛·拉格洛夫,丹麦1944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约翰纳斯·维尔海姆·延森和芬兰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约翰·阿霍等。“北欧文学译丛”拟以长篇小说为主,间选少量短篇作品,所以除了易卜生,因其作品主要是戏剧外,其他几位大家的作品我们都选编进了本系列。这些巨匠有的是当代北欧文学的开创者,有的是北欧当代文学中各种流派的代表和领军人物,都是北欧当代文学中的重要作家,他们的作品经历了时间考验。

在北欧文坛中,拥有众多有成就有影响的工人作家是其一大特色。有的还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成为世界级的大文豪。这些工人作家大多自身是农村雇工或工人,有过失业、饥饿或其他痛苦的经历,经过自学成为作家。他们用笔描写自己切身的悲惨遭遇,对地主、资产阶级剥削和压榨写得既具体细腻,又深刻生动。正是他们构成了北欧20世纪以来现实主义文学的主流。在这些工人作家中最突出的有丹麦的马丁·安德逊·尼克索和瑞典的伊瓦尔·洛-约翰松等。对这些在北欧文坛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工人作家的作品,我们当然是不能忽略的,把他们的代表作选进了这套丛书之中。

除了以上这些久享盛誉的作家外,我们也选了新近崛起的、出生于1970和1980年代的作家,如出生于1980年的瑞典作家乔安娜·瑟戴尔和出生于1981年的挪威作家拉斯·彼得·斯维恩等。他们的作品在北欧受到很大欢迎,有的被拍成电影,有的被搬上舞台。这些作品,虽然没有经历过时间的考验,但却真实地反映了目前北欧的现状,值得收进本丛书之中。

从流派来看,我们既选了现实主义作品,也不忽略浪漫主义、超现实主义和意识流的作品,力求使读者对北欧当代文学有个较为全面的印象。从作家本人的情况看,我们既选了大家公认的声誉卓越的作家的作品,也选了个别有争议作家的作品,如挪威作家克努特·汉姆生,他是现代挪威、北欧和世界文坛上最受争议的文学家。他从流浪打工开始,1920年成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晚年沦为纳粹主义的应声虫和德国法西斯占领当局的支持者,从受人欢呼的云端跌入遭国人唾骂的泥潭,而他毕竟是现代主义文学和心理派小说的开创者和宗师,在20世纪现代文学中扮演了承上启下的转型角色。我们把他的“心理文学”代表作《神秘》收进本丛书。这部作品突破传统小说的诸多常规要素,着力于通过无目的、无意识的内心独白,以及运用思想流、意识流的手法来揭示个性心理活动,并探索一些更深层次的人生哲理。197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美国作家艾萨克·辛格说:“在我们这个世纪里,整个现代文学都能够追溯到汉姆生,因为从任何意义上他都是现代文学之父……20世纪所有现代小说均源出汉姆生。”我们把这个有争议作家的作品选入我们的丛书,一方面是对北欧和世界文学在我国的译介起到补苴罅漏的作用,另一方面也可进一步了解现代文学的来龙去脉,以资参考借鉴。

总之,我们选材的宗旨是:把北欧各国文学史中在各个时期占有重要地位作家的代表作收进本丛书。虽然本丛书将有50—80部之多,但是同150年的时间长河和各时期各流派的代表作家和作品之多比起来,这些作品还是不能把所有重要作家的作品全部收入进来。譬如瑞典作家扬·米尔达尔(Jan Myrdal,1927— )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出现的一种新兴文学——报道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来自中国农村的报告》(1963)成为当时许多国家研究中国问题的必读参考材料,被译成十几种文字多次出版。尽管他的这本书因材料详尽、内容真实、记载细腻而风靡一时,但在这套丛书中,不得不割爱,而是选了其他在国际上更为著名的瑞典作家作品。

本丛书中的所有作品,除了极个别以外,基本都是直接从原文翻译,我们的目的是想让读者能够阅读到原汁原味的当代北欧文学。同英语、俄语、法语等大语种翻译比起来,我们直接从北欧语言翻译到中文的历史不长,译者亦不多,水平不高,经验也不足,译文中一定存在不少毛病和欠缺之处,望读者多多包涵,也请读者给我们提出宝贵的建议和意见,便于我们改进。

本丛书能够付梓问世,首先要感谢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社长张宇清先生和总编辑王钦仁先生,没有他们坚挺经典文化的执着精神和开拓进取的勇气,这部丛书是不可能跟读者见面的。我还要感谢本书所有的编委,是他们在成书过程中做了大量工作,从选材、物色译者到联系有关国家文化官员和机构,都付出了辛勤的劳动。不仅如此,他们还亲自翻译作品。没有他们的默默奉献和通力合作,这部丛书是难以完成的。在编选过程中,承蒙北欧五国对外文化委员会给予大力帮助和提供宝贵的意见,北欧五国驻华使馆的文化官员们也给予了热情关怀,谨向他们致以衷心的感谢。对编选工作中存在的疏漏和不足,还望读者们不吝指正。2018年6月于北京潘家园寓所

石琴娥,1936年生于上海。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北欧文学专家。曾任中国-北欧文学会副会长。长期在我国驻瑞典和冰岛使馆工作。曾是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丹麦哥本哈根大学和挪威奥斯陆大学访问学者和教授。主编《北欧当代短篇小说》、冰岛《萨迦选集》等,为《中国大百科全书》及多种词典撰写北欧文学、历史、戏剧等词条。著有《北欧文学史》、《欧洲文学史》(北欧五国部分)、“九五”重大项目《20世纪外国文学史》(北欧五国部分)等。主要译著有《埃达》《萨迦》《尼尔斯骑鹅旅行记》《安徒生童话与故事全集》等。曾获瑞典作家基金奖、2001年和2003年国家图书奖提名奖、第五届(2001)和第六届(2003)全国优秀外国文学图书奖一等奖、安徒生国际大奖(2006)。荣获中国翻译家协会资深荣誉证书(2007)、丹麦国旗骑士勋章(2010)、瑞典皇家北极星勋章(2017)等。

译序

第一次接触海勒的作品是在写本科毕业论文的时候,导师得知我想写关于丹麦文学的话题,建议我去读读海勒,因为她的作品“比较好读”,词句简单,不难理解(后来我发现这些都是骗人的)。

网上一搜,海勒·海勒,1965年生人,以其极简的现实主义风格闻名,作品已有20种语言的译本。曾于哥本哈根大学就读丹麦文学,后于1991年进入丹麦作家学院。她的作品注重描写社会中的普通人,描写人际关系中的“灰色地带”,即那些不被人探讨的细腻情感,或委屈,或别扭。我找来了海勒的四部作品,通读之后选定了这一本。

这一本是她很特别的作品,从标题开始便有些反海勒的风格。她的书标题通常很短,今年最新的一本标题就一个词,翻译过来叫“他们”。但这一本光丹麦文就是两行,我翻译的时候也是焦头烂额,觉得怎么翻都不顺口。

去年十二月,我去哥本哈根参加一个中丹翻译会,主办方极其重视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北欧文学译丛”的出版,拿海勒这本书的第二十章做样本,发给参会的译者一起讨论其中翻译的难处,还特地在第二天邀请了海勒来做讲座。这一讨论可好,我觉得导师当年给我描述的是个假海勒。她的作品短是短,可好读却说不上,因为一字一句都是她认真斟酌过的,故事都藏在字里行间。我第一遍读这部作品,觉得它是灰色的(内容我就不透露了),结果问了几位丹麦的朋友,他们说这本书好笑得很。我急了,幽默是最难实现文化互通的,不知道中国读者能体会多少?

第二天海勒来做讲座,穿着她标志性的黑色连衣裙,头发还是梳得一丝不苟,很是优雅。她谈了很多关于这部作品的故事。她说这本书有点像她的“冲动之作”,因为她之前的作品被有些评论员批判说没有情节,没有故事。她一气之下决定下一本书,不管写什么,开头就一定要死个人。在场的译者都笑了,我也觉得她这一点做得十分可爱。我不难理解那些评论员,只能说他们或许不够细腻,或者只是没有细腻到去体会海勒的作品。我在研讨会上也给海勒讲了这个故事:我是个喜欢透过窗户看别人家的“偷窥者”,不是站定了看,只不过是开车的时候经过,或者走路的时候一转头,每次只有一瞬间。有的时候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妻吵架,有的时候看到老奶奶读报纸。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次看到一个女孩靠在窗边,若有所思地摸着一只白猫,就不到三秒的时间,我却一直忘不掉。好像一下子走进了别人的生活,然后又悄声地退去。我觉得这就是海勒的作品。她在一个女人几十年的生活里摘取了一个片段,又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带我们离开,我们所读到的只是一个故事,甚至未完的一个故事,但人物的内心绝非毫无波澜。评论家们觉得这个故事太平凡,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在这个女人心里发生了多少次挣扎。那次会上,海勒听了那个白猫的故事,回给我的第一句话是她很高兴这部作品由我来翻译。

海勒还给我们描述了一下她写作的方法,她说自己是个极尊重语言的作家,创作最新的一本《他们》花掉了八个月的时间,每天就是写作,推掉了所有的演讲和访谈。最后一遍修稿,她要把一页里有重复的词都挑出来,非要替掉一些才罢休。她还说,她觉得文学是没法翻的,她替换掉的那么多词,我怎么知道呢?她在那里苦思冥想,替换掉哪一个更好,要换成什么,另一个词有多大的区别,我又从何问起呢?还有那些晦涩的丹麦幽默感,我真的能让中国读者发笑吗?

我不能保证,甚至我担心中国读者根本不会觉得这本书哪里好笑,就像北欧电影一样难以感知。但是我在读这部作品的时候,内心是有强烈共鸣的。主人公苏珊娜是个女人,我也是。我能感觉到她的委屈,她的愤怒,她的欲望。甚至有些她做过的事,我这个二十几岁的女孩也做过。我不知道她多大,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这也是海勒的写作特点,她尝试去隐瞒时间地点。但是如果这是个普通的女人,描写的是人类共同的感受,那些事实又有多重要呢?我知道文学是难翻的,而且这本书不简单,但是假如我能把自己感受到的共鸣传递给中国的读者,那翻译这份工作就是有价值的。

在此,我想感谢我在北京外国语大学丹麦语专业的老师们。一门语言就是一扇门,你们为我打开了这扇门,而我至今还在这个新世界里探索。海勒女士一直耐心地回答我的疑问,简短地说,她是个优雅的女人,一位极认真的作家,我真心希望有机会可以把她其他的作品介绍到中国。还有出版社的各位编辑,感谢你们为北欧文学传播付出的努力和在本书出版过程中对我的帮助。最后,我想感谢我的妈妈,我知道你肯定又要早早地跑到书店去买这本书,逢人就夸,搞得我不好意思,但是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郗旌辰2018年6月4日丹麦哥本哈根

郗旌辰,北京外国语大学丹麦语专业学士学位,丹麦奥胡思大学国际学专业硕士学位,专业从事丹麦语翻译数年,译有童书“蚂蚁侠”系列。

第一章

苏珊娜坐在车里,拍了一下脑袋。明天就是圣诞节了。天空中飘着雪。

圣诞树已经装饰好,浴室也打扫干净了,只剩下鸭子和圣诞游戏的奖品还没买。

她是超市里的第一位顾客,结果走到收银台时才发现自己带来的是瑜伽包,钱包还在那个手提袋里。她自嘲起来,收银台的女人也跟着笑。“圣诞快乐!”离开的时候超市经理在身后喊道。“啊!我还得回来买我的鸭子呢!”

她又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刚说的话真蠢。

她把打着空挡的车停在门外,进屋去拿钱。屋里还是一片寂静。基姆在睡觉,他昨天睡得很晚。她醒来几次,听到他在厨房里翻东西。

她走进客厅找手提袋,袋子就躺在沙发下面。

电话响了,她拿起听筒。是波从新西兰打来的,他借了酒保的手机,背景音很杂乱,听起来还有电玩的声音。

他们互相道了圣诞快乐。她放下听筒,进屋去叫基姆。

他躺在床上,眼睛睁着,嘴巴有些歪。她站在床尾。白色的光从窗户透进来,罩在他的脚指头上。脚指头伸到了被子外面。“喔,你醒着呢。”她说。“波来电话了,他坐在酒吧里。”

身后客厅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电玩的声音。掺杂着外面车子的发动机声。“你猜怎么着,我把瑜伽袋子拿到超市去了。”

她站在那里,拽了拽被子想盖住他的脚。脚指头冰冷,不对劲。“基姆!”她说。但是他已经毫无生气了,没有了呼吸。

第二章

故事还得从下着雨的十一月讲起。

雨不停地下。那是个周六的早晨。“这雨可真是了得。”她说。

她站在厨房的窗前,穿着浴袍。基姆已经取来了早餐的面包,正站在门厅那擤鼻子。然后他走进来,在她身后的桌子上放了个沉沉的东西。“我真他妈搞不明白,这么多水都是从哪里来的。”她说。

她转过身朝着他。他把圆面包从湿漉漉的袋子里拿出来。餐桌上摆着一块砖。“这是什么?”她说。“一块砖,”他说,“等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用它来挡门。”“你从哪里弄来的?”“外面的路上。八成是车厢上掉的。”“货车上。”“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我们该喝咖啡了。”

他们坐下来。苏珊娜拿起那块砖,然后又放下。“够沉的。”她说。

他们喝咖啡,吃圆面包。“你究竟为什么开始满口脏话?”他说。“我满口脏话吗?才没有。”

她把咖啡杯放到那块砖上,盯着杯子,又放回到桌子上。“你说脏话的时候,听起来不太对头。”他说。“你没搞明白怎么正确地说脏话。”“别人怎么说,我就怎么说的啊。”“不是。”“行吧。”

雨水打在窗户上,路口的车声几乎都听不到了。“我今天要用雨伞。”她说。“你直接拿吧。在柜子里。”“我昨天没有找到。”“在最下面的那一格。”

他站起身,衬衫上带着面包渣。他把雨伞拿过来,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给你。一路顺风。”

她靠到椅背上,看向桌子,又看向外面。雨伞和砖头,简单地说这就是我们,她心里想。

第三章

她要去商场见伊斯特。她把雨伞放到椅子下面。靴子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水洼,每次刹车,水洼都在移动。

靴子是新的,并不合脚,她正在适应。黑色的皮靴,脚踝和脚趾那里已经出现了褶皱,是因为这雨。她往食指上吐了口唾沫,开始擦其中一只靴子。

对面坐着个女人,咬着嘴唇。这个女人一直看着她。苏珊娜没有看她。她一会儿看自己的靴子,一会儿看向这个女人身后的什么东西。女人穿着格子毛衣。她朝苏珊娜倾过身子。“你用牛奶能擦掉。”她说。“是嘛。”苏珊娜说。“用棉球蘸点牛奶就能擦掉。”

女人完全倾过身。苏珊娜能闻到她的口气,有股猪肝酱的味道。“是新的吗?”女人说。“不是。”“哦,看起来像新的呢。”

检票员走进这节车厢。女人有一张月卡,她伸直手臂把月卡举到空中。检票员看了一眼,点点头,继续朝前走,她却还这么坐着。“你是要去购物吗?”她冲苏珊娜微笑。“不,不是。”“我去见我的儿子和儿媳妇,”女人说,“在她娘家。我跟你说,我儿子和他老婆平时都住在美国。但现在他们跑到她爸妈那里度假,然后他们邀请了我,多好的两个人啊!我去美国拜访过他们。那次可了不得。他们住在得克萨斯。”

她的发音是得克赛斯。“我的儿子在乳制品行业工作。你现在估计在想,得克萨斯有乳制品吗?”

苏珊娜什么都没说。“美国可是牛排最有名。想想,他们带我去全州最好的一家饭馆吃饭。在那里能点到一千二百克的牛排。你觉得怎么样?但是我就要了二百五十克。我儿子要了个八百克的。呃,是真大。但是他一直都这么喜欢吃肉。他们没有孩子,这是他们最大的伤心事。你知道,悲喜都像人们说的,是交替着来的,对吧。这你是知道的,对吧?但是他们过得挺好,从不抱怨。他们不是那种遇到事情就抱怨的笨蛋。”

她抿起嘴唇,点了点头。“他一年能挣一百万,”她低声说,“是美金。几乎就是他发明了低脂黄油。”

她的发音是“美经”。“那不是一项很老的发明吗?”苏珊娜说。“那我还是别乱说了。”女人说。她微笑着。她把月票卡小心地塞到包里,双手叠起放在膝盖上。“这样你就有事情想了。”她说着朝靴子点了点头。“记得用牛奶。这个我可清楚得很。”

第四章

之前的两年苏珊娜在医院工作。

开始的时候她负责打扫卫生,六点上班。他们在更衣室里换衣服。她不喜欢在工作服下面穿打底裤,但是冷的那几个月里不得不穿。他们还能从柜子里拿一件外搭衫。

她从隔壁屋推出清洁车,检查一番,装满清洁工具。想认出自己的那辆车并不难。一个生手可能看不出差别,因为表面上看,这些清洁车都一个样。但是,比如说大家挂橡胶手套的方式就很不同。有的会搭在水桶边上,有的搭在老式或新式的拖把柄上,也有的想出各种法儿把它们搁在篮子里。

大部分人都把橡胶手套翻过来放。这是她来这儿之后最先学到的一点。还有一个所有人都用的技巧:当一只手套里面湿了以后,大家就把它摘下来,捏着手腕的地方把它在空中来回晃动,直到手套自己充满了空气,完全翻过来。然后再把手套晾在清洁车上。同理,用的时候倒过来做一遍。

苏珊娜通过橡胶手套和鼓起个大包的清洁水桶找到了自己的清洁车。她当学徒的时候,带她的清洁员为这水桶道过歉。还有一次,他们本应为公共休息室的沙发吸一下尘,但是那个清洁员报怨他们的吸尘器上都是灰。从那以后苏珊娜看到吸尘器总会想起这件事。

公共休息室最简单。早上那里几乎从来没有人。只需要清空烟灰缸,把周报放到指定的地方,清理桌椅,稍作装饰。

之后是客厅,客厅是最难的。那里躺着一个人在哭。她拿着湿抹布,长拖把。小心地不把床头柜上的水杯和花碰倒。个人物品都应该拿下来好擦干净。大厅里弥漫着化学药品的味道,混杂着臭气。病人们盯着她。

厕所和浴室是最糟糕的。她很害怕看到肉,因为她曾经在一个洗脸盆下面找到过一块。肉色发黄,就像火腿最后扎起来的那部分一样。她经常在洗手间里喷很多清洁剂。闻起来干净。地上经常有血,但是她不怕,只要量不是太大。

长长的走廊最无聊。拖地的时候顺着一个固定的8字形。所有人都一样。她猜大概是有个什么中央规定,写着拖把就该这么划。有的时候会有需要清理的床被推到走廊上来。这个是最最糟糕的,因为得到最后,以为都打扫完了的时候才看得到。床需要清洗,擦干净。大家都有些敷衍了事。护士,医生,各色人等都在走廊上走动,斜眼瞥着清洁工的手。

她从来不明白,为什么管这间叫漂洗室。她猜是因为里面是清洗尿盆的地方。

有一天伊斯特偶然走进了这间屋子,看到秤上的一个胎盘,重五百五十克。他们坐在四楼的阳台上休息的时候,伊斯特同他们讲了这个胎盘的故事。

阳光明媚,风吹过第一批绿了的叶子。他们谈论起一个叫龙霍姆的病人,一个常坐在客厅里读书的老头。伊斯特同他说上了话。那天上午,他朝她招手,自我介绍说是一位作家,并且坚持要多加一杯黑咖啡。伊斯特为了给他要这一杯咖啡,同厨娘大吵了一架,时间颇长。

你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他是作家吗?厨娘吼道。最后她还是屈服了。但是当那杯冒着酸味的黑咖啡终于送到的时候,龙霍姆却已经回到屋里睡觉去了。他把书忘在了桌子上,伊斯特翻了翻,是德语的。

苏珊娜回到清洁部的时候,心里还想着龙霍姆是不是真是作家,一个胎盘能不能称到五百五十克。她下午把两件事都核实了,是真的。龙霍姆写了一系列散文合集,几十年前还出过一本小说。但是她还是不会去尝试接近他。她不喜欢他想搞特殊这一点,非要加一杯咖啡。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她愿不愿意都无关紧要。第二天早上她下楼去和伊斯特一起休息的时候,龙霍姆就已经死了,被送进了停尸房。伊斯特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

苏珊娜被提任成了厨娘,六点半才上班。

她开始稍微化一点妆,在地下室换好衣服以后,会站在镜子前涂上口红。她的动作很快,面无表情,好先发制人,打消其他人的疑问。她不是出来炫耀的。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涂口红,但是她很胖,所以算打个平手。

现在她负责整个部门的饮食,至少是等主厨房把饭送过来的时候,负责把铁木桶的盖子掀开。她用万能笔把菜单写到厨房门口的黑板上,把真空包装的土豆从袋子里拿出来,倒到沸水里,只要加热就好了。要是有肉饼的话,就把配的酸梅酱放到玻璃碗里。之后她把所有东西都放到餐车上,推进走廊。两个护士活蹦乱跳地跑出来开餐车。他们从最后一间屋子开始,一次负责一个病人。苏珊娜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们急急忙忙地进进出出,手里拿着便当和将被盛满的空酒杯。病床上折叠桌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在医院里回响。恢复得最好的病人自己拿着餐盘,到客厅里吃饭。

有一天的午饭是煎猪肝。猪肝被切成很厚的片,放在餐盘上。伊斯特来午休的时候,从盘子里拿出最大的那块,用卫生纸包上,坐在桌边吃了起来。她边吃边往下挪卫生纸。一个带把手的猪肝,苏珊娜想道。然后门开了,一个护士站在门口,想要一些洋葱。护士身后,一位脸色蜡黄的病人被送走了。他望进来,举起一只手。伊斯特也举着猪肝朝他招手。

之后,来了另外三个护士搅果汁,苏珊娜正要清理水槽。其中一个高个儿,叫彼得森的,背靠着冰箱,掀起了工作服。她的膝盖正中有两块大伤疤。“这是什么?”其中一个护士问。“我昨天在家擦地板来着。”彼得森说。“你跪着擦啊?”另一个问。“要不然擦不干净。”彼得森说。

苏珊娜想着医院清洁车里的各种清洁拖布。还有那把符合人体工学她却不会调节的拖把。她下班走下楼去换衣服的时候,还有骑着车穿过停车场的时候,都在想着彼得森的膝盖。她记不得自己上次在家擦地是什么时候了。实际上她可能从来没有真的擦过。

另一个护士叫玛格丽特。她经历过一些事,是个身板很直的人。护士们有时候会在厨房里讨论她们空闲时间的计划。玛格丽特一直听,话不多。彼得森转过身看着她:“那你呢?”她问,“你要回家做罐头吗?”“我要睡到中午。”玛格丽特说。“呃,我觉得白天睡觉一点都不好。”一个护士说。“你说的对。”彼得森说。“我倒觉得难的是再起床。”另一个说。“我睡觉前总是喝一升水,”玛格丽特说,“这样我四十五分钟之后就会想起来上厕所。”“你真的这么做啊?真聪明。”“你能确定吗?”彼得森问,玛格丽特说能。

苏珊娜问伊斯特她多久擦一次家里的地。“从不,”伊斯特说,“我们铺地毯。”“厨房里也铺?”“不,但是我们在厨房用的是软木。”“那不需要擦吗?”“我猜用不着。”“要是脏了怎么办?”“不会脏的。我们从来不做饭。”“哦。”

从厨房望出去有一片草坪,一片桦树林,一块停车场,还有后面金黄色的建筑。午休时医生护士和其他人等来来往往。餐厅在杂货店的后面。草坪上有很多鸟,喜鹊、乌鸦,或是白嘴鸦,还有很多麻雀。

她坐在桌边吃基姆给她准备的便当,四个半片面包、土豆和洋葱。

第五章

伊斯特也可以升职做厨娘,但是她不愿意。她觉得能在不同部门之间走动很自在。

一天早晨,她要打扫一个感染病人的病房。那里面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孩。伊斯特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但是她需要在把清洁车推进屋之前戴上口罩。窗帘紧闭。女孩完全藏在被子里。床头柜上放着一杯芬达。一点都没喝。伊斯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她清理了根本没被用过的水槽,垃圾桶里也空无一物。

伊斯特有些害怕女孩儿死了。屋里悄无声息。没有呼吸的声音,没有动静。伊斯特隔着一定的距离站在床边,一只手里握着拖把。她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她几乎能听到。她把腾空的那只手放到胸前,透过口罩做了一个深呼吸。又一个。然后她又怕起来,害怕自己把感染性的空气吸到了肺里。她想把气呼出去。她呼气。噘起嘴,把肺里都清空。发出喘息的声音。

之后屋里又是一片死寂。伊斯特不动。床上的女孩儿不动。

伊斯特加快速度拖地。

她把干净的毛巾扔到洗衣桶里。

盒子里放一沓新的卫生纸。

看到镜子里戴着口罩的自己,吓了一跳。她满头大汗。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能感觉到一滴汗水流下来。“你为什么要呼气?”床上的女孩声音低沉地问。

伊斯特一激灵。她尖叫了一声。然后赶紧掩饰了一下。“呼气?”她透过面具说。听起来好像她的声音被卡住,就要断了。“我没有呼气啊。”

她赶紧拧干抹布,挂好拖把,把清洁车拉出屋子,走到厕所去。好好清洗了手和胳膊,摘下口罩。眼睛下面都勒出了红印。“这是什么鬼工作。”伊斯特说。她不得不喝杯咖啡缓一缓。苏珊娜正要进行早餐之后的清理工作。她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碗葡萄。“你要不要来一个?”她把碗递过去。“不用了,太像他们的呕吐物了。”

她更想要一支烟。在苏珊娜的厨房里可以抽烟。伊斯特点上烟,吸进肺里,把嘴对着开着的窗户,然后吐气。她就这么坐着。“妈的,”她说着咳嗽了几下,“我吸了一大口的新鲜空气。”

她笑起来。她的牙齿有些地包天,但是没什么大影响。她靠到椅背上。“今天是山葵牛肉,”她说,“但是你还是吃自己的便当?”

苏珊娜点点头。

伊斯特点了点烟灰,又吸了一口。“那个死丫头吓了我一跳,”她说着把烟从鼻子里呼出来,“你为什么总是带便当?”

苏珊娜耸了耸肩:“因为是基姆准备的。”“他没别的事做吗?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他写作。”“哦。那能养活人吗?”伊斯特说。苏珊娜没来得及回答,玛格丽特就敲响了门,说一个病人想多要一块面包,什么酱都不抹。伊斯特站起身,说她也要下楼去,告诉洛夫那个假死的女孩儿的故事。但是她想先把厨房外面黑板上的菜单写了。

洛夫在主厨房工作。苏珊娜从来没搞明白他的工作是什么。她曾经在停车场看到过一回他的背影。他站在车旁,等着伊斯特下班。他们已经结婚四年了。

洛夫和伊斯特在医院分开吃饭。洛夫在主厨那里吃,伊斯特则跑到苏珊娜的厨房蹭吃的。医院规定工作人员不能吃病人的饭菜。很多人也没兴趣吃。早晨护士们轮流带面包来,厨房给他们送几罐果酱。只有护士才能吃医院的果酱。中午的时候他们去食堂,医生也去。苏珊娜一个都认不出来。

第六章

伊斯特流过两次产,没人知道为什么。

他们非常想要小孩。伊斯特说,在她刚认识洛夫的时候,他的衣柜里藏着一辆三轮车。他在一个集装箱里看到它之后就搬回来,一直藏在那里,奇怪极了。而她自己的衣柜里藏着一只木马,故事一模一样。木马跟着她搬过八次家。“大家就是通过这种事来判断彼此合不合适的。”伊斯特说。

她不难怀孕。她的孕期反应很严重。从第一天开始,每天早晨想吐,不停地吃橙子和猪肝。躺着的时候两条腿要翘起来,不上班的时候要睡三个小时的午觉。

两次都是第八周的时候流的产。“我保不住,”她说完立刻更正了自己:“或者说是之前保不住。”

她穿着工作服,站在餐桌旁,一只手放在桌边,另一只手里拿着根烟。“但是我们还在尝试。下次肯定行。”她说。

下次就是第二天。

伊斯特比往常迟了半小时来喝咖啡。苏珊娜看她没来,还以为她生了病。但是她突然出现在门口,面色苍白,但带着一个大大的微笑。她换了发型,把身子探进来。“我怀孕了。”她低声说。

开始的时候苏珊娜以为这是个笑话,因为伊斯特站在那里做鬼脸。但她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轻声慢步地走过来,坐下。她把手放到大腿上,直了直背。“我昨天晚上发现的,”她说。“因为我们昨天聊起这件事,我就赶在关门之前买了试纸,结果是阳性的。洛夫还不知道呢。”“为什么不告诉他?”苏珊娜问。

伊斯特摇了摇头。“这次不了,”她说,“对他来说太难了。”“那你什么时候说?”“至少等到十二周之后。”“你没办法隐藏那么久。”“当然能。”“这样做对吗?”“对呀,这是为了他着想。”

四天之后,伊斯特就跟洛夫坦白了。“我当然管不住自己的嘴。”她说。“因为我想着,要是出事了怎么办。那样的话,他一点都不知道岂不是太蠢了。”

她脱掉了白色的木鞋,在厨房里光着脚。苏珊娜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喝牛奶。外面下过一点雪,但是现在基本上都化了。温度稍微过了零度。那是去年十月底。“他能看到我每天下班之后躺在那里睡觉。”伊斯特说。“我觉得你说了是件好事。”苏珊娜说。“他高兴吗?”“可不!”

伊斯特坐在苏珊娜的对面。那双白色的木鞋放在地板中央,跟有点歪。“他很担心。他希望我能请病假。”“为什么?”“他觉得我最好一直躺着。”“哦?”“但并不是这样。我上次跟医生聊过了,上班一点影响都没有。”

伊斯特掏口袋找出一支香烟,点上。“我等到十二周的时候就不抽了,”她说,“现在我可没那个力气戒烟。”“我能理解。你要咖啡吗?”“不了,妈的。”

伊斯特到了第十个星期的时候就把烟戒了,洛夫也有时会出现在清洁部。他站在那里,同伊斯特在漂洗室门口的清洁车前低语。没有人知道他们在等待一个孩子的降临。表面上看苏珊娜也不知道。她来漂洗室拿清洁剂,朝他们点了点头。“今儿早呀。”她用方言打了个招呼,尽管她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早呀。”伊斯特说。

洛夫什么都没说。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苏珊娜拿了一袋清洁剂,一路读着说明回到了厨房。

伊斯特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往厨房桌子的瓷砖上喷清洁剂。“现在他们越来越严了。”伊斯特说着坐了下来。“什么严?”“要是我们有时间,就要去洗地下室的床。”“噢,不是吧!”苏珊娜说。“噢,是的,”伊斯特说,“洛夫已经听说了。”

她在窗边找到一个皮筋。她用食指和大拇指把皮筋扯开弹着,然后把这个小玩意儿放到耳旁听。“能发出声音。”她说。

然后她把皮筋扔到桌上。“我中午必须得吃点面包,”她说,“中午饭是水煮鳕鱼,真恶心。”“面包你直接拿吧。”苏珊娜说。

她把每一块瓷砖都擦干净。抹布没有沾上颜色。“洛夫在家忙活起来了,”伊斯特说,“他在修一个旧梳妆台。我们要用它来放孩子的衣服。有一米半高。”“嚯!”“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就用它来放毛巾。或者放到客厅里。他干这种活特在行。”“真好。”“男人能干这个真不错。”“是啊。”苏珊娜说。

洛夫长什么样很难说清楚,不看着他就很难描述。有一天玛格丽特把头探进厨房里来。“你那个打扫卫生的朋友。”她说。“普通朋友。”苏珊娜说完就后悔自己选了这么一个词。“她男人在主厨那里上班啊?”“对。”“他长什么样?”

苏珊娜想了一会儿。“这个很难说。”她说。“个子小吗?”玛格丽特问。但是接着身后就来了一个医生,她得同他讲几句话。

伊斯特怀胎十三周的时候,告诉了部里,暂定了产假的日子。她天天兜里揣着日历,精神很好。“我感觉不错。”她说。“你看起来也挺好。”苏珊娜说。

现在为止还看不出来伊斯特怀了孕,肚子还没有显,像往常一样平。但是她开始用一只手推清洁车,另一只手撑着腰。她换了新的凉鞋,把紧身裤也脱了。“我现在就是个移动散热器。”伊斯特说。

去年十二月,他们坐在厨房里吃蛋糕和香草饼干。苏珊娜用塑料盒子装着带过来,是基姆烤的。还有五天就是圣诞节了,苏珊娜的假期从那天下午开始。伊斯特整个圣诞节都要工作,反而是在一月的头两个星期休息。“谁烤的?真不错。”伊斯特说着拍了拍肚子。

她从饼干中间的孔看出去。“我们一起烤的。”苏珊娜说。

伊斯特点了点头。“那我拿两块走啦。”她说。

她把头倚在后面,放声笑起来。她的肩膀在抖,擦了擦眼睛。“妈的,人来疯了。”她说着一口咬掉半个蛋糕。

圣诞节的第二天伊斯特流产了。

是彼得森在假期结束之后告诉苏珊娜的。彼得森到厨房里来看菜单。她看字的时候眼镜都要远远地架在鼻子上。“烤猪肉和杏仁布丁,”她说,“真可怕。”“为什么?”苏珊娜问。

彼得森从眼镜上面看向她。“没见过谁能连吃下那么多天的杏仁布丁。”“哦,对。”

苏珊娜正要拧开水龙头冲洗咖啡机,那些黑色的地方很难洗掉。“明天是果子汤和香肠,一天比一天糟。你可以把它放到醋里泡软。”

彼得森指了几次咖啡机,但还是盯着菜单。“你朋友真可怜。”她说。“伊斯特?”苏珊娜说。“她圣诞的时候流产了。”“啊?”

彼得森推正了眼镜,转过身来。“对,圣诞节的第二天。她在走廊里突然开始出血。”“上班的时候吗?怎么回事?”“她站在那里呼救,刚过九点的时候。”

她看了看手表,然后盯着天花板。“她后来还想自己打扫现场,但是被制止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哦对,她在A1那屋躺了一两天。”

水还在流。彼得森往后一靠,叹了口气。“真糟心,”她说,“可怜。行,我该回去了。”

她转身走了。苏珊娜还站在厨房的桌子前。然后她打开门来回看了看走廊。她走到客厅,看向窗外。要回厨房的时候,她看到彼得森刚在黑板上写了今天的菜单。字很小,方方正正的,“烤猪肉和杏仁布厅”。

伊斯特圣诞节假之后没有再回来。苏珊娜问主任是怎么回事,却被告知伊斯特已经辞职了。“她想上个什么学校,”主任说,“在流产之后。”

苏珊娜点了点头。她下了班,换好了衣服,从自己的头发里闻到洗发露的香味。主任胳膊支在桌上,看着值班表。“那我走啦。”苏珊娜说。

她走去停车场的时候,看到洛夫走过来。她站住,一边在包里乱翻,一边等着他。他走到她面前,点了点头,径直往入口处走去。“帮我给伊斯特带好。”她对着他的背影说。

他转过身,又点了点头。她站了一会儿,一只手还留在包里,然后走向了自己的自行车。

她在医院的时候再没看见过洛夫。她也没想过自己会再和伊斯特有什么联系。

第七章

三月的时候,苏珊娜和基姆会不定时地借来一辆老福特轿车。车是基姆的哥哥的,他要调到新西兰去工作。苏珊娜对开车没那么大的热情,她骑车去上班,要是下雨就坐火车。

基姆常用车,她不知道他开车去哪里。有的时候,他会说自己开车去了海边。但是他常常什么都不会说。

当他写作顺利的时候,他会留在家里。他坐在写字桌前一动不动,直到她进门来把背包扔到门厅的地上。她穿着外套去看他,他站在卧室门口冲着她微笑。身后的书桌上烟灰缸满了,那台充满工业设计感的台灯开着,床单光滑平整。他没有躺下过。地上都是书。面向花园的最上面一扇窗户开着,风吹进来,很凉快,带着泥土的味道。“嗨。”她说。“嗨。”他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温暖,沙哑。她绕到他身后,换下衣服,弄乱床单。他关上窗户。他的身体很沉,很好。接下来当她躺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他还会继续工作几小时。之后他来做晚饭,她躺在那里,盖着毯子,伸了伸懒腰,听着他在厨房里走来走去。

但是在那些不顺利的日子,她回到家的时候,车子没了。她打开门,把报纸和广告放到厨房里。炉子上放着半干的粥,她加热一下,吃点面包。她走进屋里,躺到床上。床上很乱,很冷。她穿着所有的衣服睡去,直到他回来。她起身去客厅迎他。他弓着身子,趴在那里看银行的来信。“嗨。”她说。“嗨。”他说,有的时候她把一只手放到他的后背上。“别来可怜我。”他说。她走向窗边,外面是嘈杂的车声。倚身到窗外,便可以看到路口车来车往。不知道为什么,公寓里总是能听到车声,除非是坐到花园里。她再一次关上窗,走出去剥洋葱。她打开收音机听今日新闻和天气预报。

其实他们没什么要用到车的地方,但是习惯了它停在那里。周末有时他们开车去城郊,去北边,或者有时开过整个西兰岛,到海边的一个地方,坐在车里,看着大桥或者来往的船。

车里放着音乐。她不知道他们听的是什么。当基姆开始评论音乐里的东西的时候,她缓缓地点着头,好像他说的她都懂,但是其实脑子在另一个地方。他走出去吸根烟。她跟出去之前把磁带拿出来看了看,但是也没看懂什么。她快速地把磁带装回去。

基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跷着腿。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来,飘到他身后,然后消散。他面朝着那半座桥。他从来都不说什么,但对那类建筑很是着迷。对于苏珊娜来说,没有什么比这座桥更无聊了。她站在他身后,当他把烟吐出来的时候,深吸一口气。“我要不要给你拍张照?”她问。“不要,滚。”

他在石头上转过身。“用桥做背景看起来应该不错。”她说。“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个桥。”他站起身。

快到车前的时候,他把胳膊搭在她肩上,把她拽到自己身边。他们就这样站了一小会儿。她不禁想起另一次他们来海边的经历。当时有一对德国情侣,放起了一只风筝。女人穿着橘黄色的雨衣。她的笑声在风里被吹得轻飘飘的。那天风刮得很大,都听不到自己说的话了,但是女人的笑声还可以听到。他们在回家的路上讨论这是什么原因,还讨论怎么成年人会放起风筝来。“那完全是做戏,”基姆当时说,“就像是捉迷藏,或者晚上到池塘去散步一样。”“好吧。”她说。

其他时候他们就在地图上找一片森林,朝那里开。他们开过乡间小路,开过名字很长的村落。基姆喜欢找路,他在家里找到路,然后用某种方式背下来。有的时候她会厌倦所有的事情都被计划好,坚持要他开另一条路。她请求他在一个随机的杂货店前停下来,走进去买巧克力和可乐。她在杂货店里消磨时光,看他坐在车里,敲击着方向盘。当他们继续往前开,她会把所有的巧克力吃掉,几乎不问他吃不吃。她变得昏昏欲睡,闭上眼睛。当他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便会迅速找到原来的路线,把车开进计划中的森林。他停下车,但是她紧绷着脸,不愿意下来。她有些烧心,想在后座上休息一下。“睡个好觉。”他说着开始往前走,但是当她看到他渐渐消失在森林小路尽头,便害怕起来,跑着追上他。“你不是要睡觉吗?”他说。她摇了摇头。他问她有没有锁车,她又摇了摇头。“因为钥匙在你那里。”她说。

之后他们两个都得走回去,锁上门,再继续散步。

他们很快地走了两公里,之后才开始说话。他一直走在她前面。最后她没法再忍受自己一直在后面跟着,朝他喊着让他慢一些。他停住了。“我走得太快你直说就是了。”他说。“我就是这么说的啊。”她气喘吁吁。“这又不是打仗。”他说。

他朝她伸出一只胳膊,好像想把她拽上来的样子。她拉住那条胳膊,继续往前走。她的羊毛衫下出了好多汗,他抚摸着她的脖子。她有些不自量力了。“我们到底要干吗?”她说。

他把手移开了。可能也只是无心之举。“非要干些什么吗?”他说,但是当她想就这个回答再问下去的时候,他不愿意了。“有的时候我晚上会醒,因为喘不上来气。”基姆在有一天坐下来休息的时候说。她正忙着在背包里找一块手绢。她不小心吞了一只飞虫,咳嗽了半天,想找来擦擦眼睛里的泪水。“是吗?但是你最后醒过来了呀,多好!”她说着擦了擦脸,手帕都被睫毛膏染成了黑色,还有粉底液的浅棕色。本来他们要去鱼餐厅吃饭,但她突然觉得浑身酸痛,自己身上很脏,想回家,他就跟着她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买了白葡萄酒和鱼片。

另一次他开车出去,在车里过了一夜。之前没有争吵,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说他急需改变。他在一个周五的傍晚,坐在厨房的餐桌边吃牛奶麦片。“怎么改?”她问。“只要发生点什么就行。”他说。

她自己要去拜访哥哥,基姆把她开车送到了车站,然后一个人待在车里。他想朝西边开,他就只能透露这么多。他打算把自己的被子带着,坐在车里睡觉。“你应该跟我去看托本和简,”苏珊娜说,“那里的机会多的是。”“不。我不想对付家庭的事。”“那样的话我可以跟你去。我们可以一起睡在车里。”

这绝不是因为她多喜欢寒冷潮湿的被子,还有睡在漆黑的地方那种阴森森的感觉。“不。我想一个人待着。”“好。”

她走到水槽前,把一只杯子重重地放到桌上。她一下子打开水龙头。“你可以跟托本说实话。”基姆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说。

水喷到了水池里的一只勺子,向外射到她的外搭衫上。她把它脱下来,晾到椅背上。“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她说。“那下星期车都归你用。”他说。“正合我意。”她说。

她只在周一、周二开了两天车去上班。晚上的时候她常常惊醒,想起第二天早上的路途肚子里便一阵凉气。她根本没有在城市里开车的经验,精疲力尽。开过一个路口就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当要到交叉路口的绿灯时,她会轮换着加速减速,简直到了一个危险且不负责任的程度。她没办法在开到之前判断自己能不能开过去,交通灯常常就在那一秒变红。然后她猛踩刹车,最后停到人行道的中央。

她决定周三早晨开始骑车上班。她想好了要给基姆的解释,她决定诚实回答。但是并没有用上。当她说,她决定把车留在家里的时候,他只是点点头,没问为什么。她跟自己保证,以后再也不在大城市里开车了。

第八章

她被问到愿不愿意带新的厨房员工培训。这也算一种形式的升职。有三个厨娘要离任,所以需要培训出三个来。

苏珊娜不愿意,但是她说不出为什么。“你只要一次训练一个,分三个星期来。”主任说。她在上午午休的时候过来,坐到厨房里,两只手肘撑在桌子上。“我不知道还能把他们送到谁那里去。这是番茄酱吗?”

主任指着苏珊娜旁边的玻璃瓶。“不是,是种酸辣酱。他们要吃米饭。”“好吧。”

主任站起身。她穿着丝袜。她把手插在外衣小小的口袋里,都快放不下了。她慢慢地走着,用舌头打着响。“走咯。”她说着打开了门。“嗯,拜。”苏珊娜说。

那是五月中旬。很多护士一有空就到外面的草地上去。冬天的时候他们都在楼之间跑来跑去。现在他们走得很慢,成群结队。白色的大褂衬着绿色的草坪。一些病人也被推出来,坐在遮阳伞下面,面朝着太阳。

她从洗碗室的窗户望下去,手里拿着一只勺子。水在流。一个护士在下面摔倒了,另两个来帮忙,可以听到他们的笑声。一个盘子的剩肉下面躺着一副假牙。是上牙膛的。她看着盘子站了一会儿,然后把假牙拨到垃圾桶里,赶紧再倒一些剩饭和用过的卫生纸盖上。但她又后悔了,不得不把大半个胳膊伸到垃圾桶里把假牙够出来,清洗干净然后交到秘书那里去。

那天晚上,她同基姆说起假牙的事。她还告诉他,自己要培训新人,可是她不愿意。“我很理解。”他说。

他们吃饭的时候开了瓶酒。上午他获知自己被日德兰岛的一个基金会授予了一笔可观的奖金。这出乎他的意料,完全是个惊喜。但是他心中其实有所期待,因为他的一位高中老师正好在评委席上。“真的理解?”她说。“当然啦。你在那儿干得太久了。不想变成那种不开窍的老员工。”“嗯,有道理。”她说。

他还买了三张新的CD和四本小说,还有一本字典,她想到那些奖金应该很快就会被他花光。但是她什么都没说。他做了沙拉和鸡肉。“可能现在就是你辞职的好时机。”他举起酒杯。“可能吧。”

通往花园的门半掩着。外面的天还很亮。她拿起一卷卫生纸,靠到椅背上。她对着他微笑。他伸手去够一根鸡翅。“一会儿要不要去湖边走一走?”他说。“现在吗?”她说。

他穿上了浅色的衣服。散步的时候,他用假牙的故事编了一首诗。脚下吱嘎作响,骑车的人从他们身边飞快地经过。他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威胁似的伸到空中。湖边的树颜色越来越深,声音都被过滤掉了。那是一条大概五公里的路。他们出门之前喝了两瓶酒。他谈着湖边的小屋,说有一天他们可能会搬进去住。她说不可能的,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搬进那样的一座小屋里去。他变得愤怒,说她什么都不懂。她说你说的有道理。他说,你应该辞职,医院的工作把你变得很市井,目光短浅。这很蠢,因为你实际上很有天赋。谢谢,她说,我会认真考虑一下辞职的事。

当他们打开门,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坐在客厅里,各自在沙发的一头睡去。第二天早上起晚了,苏珊娜慌忙冲出门去。

她在那一天辞了职。

她把早餐安排好,开始认真地洗手,擦得干干净净,慢慢抹上护手霜。她走到门口,坐电梯到了地下室。一些搬运工在整理一张空床。她跟他们打了招呼,继续往前走。她的鞋跟敲打着水泥地面。

主任从写字桌上倚过身,在一张纸上写下苏珊娜辞职的消息。“是突然起意吗?”“也不是。”苏珊娜说。“你之后要干吗?”“不一定。”“行吧,我记下了。”

当她走出来,再次跟搬运工打招呼的时候就后悔了。“别犹犹豫豫的。”她上楼的时候悄声对自己说。她走出电梯,走进餐饮部。

她常常忘了自己是在一家医院上班。当护士们把头探进来,提醒她有些病患的特殊配菜,或者要冰块的时候,她常常要想上几秒钟:他们是干什么的?但是接着她就听到沙哑的声音在咳嗽或者呼救,或者看到半掩的门那边垂着一只瘦弱的胳膊。也不是所有病人都这么凄惨,他们情况很不一样。最好的病人是那些患了糖尿病的孕妇。有过两个。她们都很高兴,充满了期待。她们跑到厨房来要多余的果酱和白面包,穿着硕大的孕妇服,笑意盈盈。

那天她一直忘记自己已经辞职了。她在走廊里,想找一个工人来清理下水道。他躺在桌子下面,问她在医院干了多久。“到现在一年半了。”说到“到现在”的时候她心里一惊。“哦,那你还是个新手。”他说。“对,是的。”

她打开窗户。外面有青草的味道。一位园丁正开着他的修草机,在草坪上修出了一条漂亮的弧线。

下午四点,她站在门口,手里拎着购物袋。“我辞职了。”

他从沙发上欠起身。“真的?”他说,“你辞职了?”“对。”“从什么时候开始?”“暑假之后。休完暑假不再回去了。”

她走到厨房,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她的发尾是湿的。基姆坐起身,走过来,站在她身后。“很好。”他说。“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该干吗。”“会知道的。”

他们抱住了彼此,她能感觉到他在看着她背后的餐桌。他抽出身。“你买了里脊肉。”他说。“打折了。”她说。“嗯,但不是因为这个吧?”他说。

第九章

最后一天上班的时候,她还是没跟任何人提起她要走了,她打算谁都不告诉。但是玛格丽特和另两个护士吃过午饭,到厨房来抽烟闲聊。她们一直站在那里,烟灰缸放在旁边,随时准备掐灭烟头。“我们能来你这儿吸根烟,真好。”一个护士说。

因为那一句“你这儿”,苏珊娜接过话:“这是我最后一天上班了。”“啊,不是吧?”玛格丽特说。

这时彼得森走进来,嘴里叼着一块面包干,宣布说:“我猜十二室的病人抽筋了。”“我们的厨娘今天最后一天上班。”玛格丽特说。“我猜我明天也不干了,”彼得森说,“他们一直疯狂地按铃。”

外面的铃真的在响。她们按灭了香烟,窗户大开着,护士们小跑着出门去,临走前急忙说了几句“祝你好运!我们在你走之前一定来看你”和“那祝你一切顺利!”门刚关上,又打开了,彼得森探进头来。“那你要干吗去?”她说。

她还在嚼那块面包干,很快地咂巴着嘴。“我们先要出国一趟。”苏珊娜说。“哦?”彼得森说,“什么有名的地方?”“还不确定。”苏珊娜说。

她在关门前半小时就走了,那时护士们正在开会,走廊里很安静。医院严令禁止早退,但她既然已经辞职了,也不怕会有什么惩罚。

幸好接下来的四个星期都阳光明媚。开始的几天她常坐在花园里,听广播,做猜谜游戏。但是当她厌倦了阳光,走回屋里的时候,总能感觉到基姆被打扰得心神不宁。他喜欢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待着。

之后她开始在每个上午骑车去泡澡。她躺到草地上的毯子上,享受日光浴,读书。她自带便当,有的时候给自己买一支冰淇淋。她每次下水游八个泳道,最后她的身材变得很好,她在骑车回家的时候能感觉到。当她回到家的时候,基姆已经完成了当天的写作,傍晚他们开车去海滩。他们用一次性的烤炉做烧烤吃,用纸杯子喝酒和水。他把她的手埋在沙子里,亲吻着她的脖子。

但是八月天气变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或者说是白天的时候她应该到哪里去。她坐在客厅里,戴着耳机看电视,去厕所的时候踮着脚。或者坐公交去城里买东西,花很长时间看每一个货架和打折活动。回到家,径直走进厨房,不打招呼。他在卧室里很安静。“你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他从屋里喊道。“我不想打扰你。”“你不打招呼才打扰我。”“哦,那对不起。”“除非你是真心的,要不别跟我道歉。”

她从工作基金那里领了五个星期的钱,但是之后她不愿意接受失业补助。基姆没办法理解。“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骄傲,”他说,“你明明满足领补助的条件。”“我想自己来。”“怎么来?”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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