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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8 11:5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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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之臻

出版社: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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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夙决

青夙决试读:

楔子

九天之上,云横雾绕,巍峨山岛隐隐浮于云中。一道青色的影子自云间劈过,停驻在微光浮现的五色屏障前,屏障两旁被浓稠的云遮住,只余三丈的宽度,高度未知,似乎顶着天。“青苏,不要!”声嘶力竭的声音生生地将青影的步伐止住,子桑拦在青影的前面,眼巴巴地望着她,又柔声道,“青苏,不要。”

青苏深深埋下头,忍住眼眶呼之欲出的眼泪,再抬头时,却是扯开事不关己冷淡的笑:“子桑,何必管我。他都不管我了,你又何必管我。”

子桑被这样的笑扯得浑身都疼。

那通往神界必经的九重障非上神而不得入,否则元神触及九重障便会大损,有碎骨之痛。青苏仅是修为尚浅的一个上仙,她今时已不同于往日,入了……便是两条命啊!“青苏,就算整个世界都不要你了,还有小山茶要你啊。”

青苏不住地摇头,神情动摇,最终却冷然道:“子桑,你拦不住我的。不论是神,是人,抑或是仙,活着都要有一个目的,否则便是行尸走肉了。”

子桑闻言,更是坚决地守在九重障前面,“青苏,你是我世界上最亲的人。我不愿意再亲眼看到我最亲的人丧命于我眼前了,也千万不要让我看见。他已经不管你了,就算你为了他丧命,他还是会欢欢喜喜地迎娶他的神后的。”

青苏道:“我宁愿相信眼见为实。”

眼看着青苏的心意不被改变,眼泪顺着子桑的两颊流了下来,他轻声道:“你为他,连你的孩子也不顾了吗?”

青苏听到“孩子”两个字,骤然沉寂了,好半晌,她才低声道:“我要我的孩子有个父亲。”

子桑最终无力地将拦住青苏的手放下,泪水已经弄花了他胖乎乎的小脸,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只能看着青苏的背影撞入九重屏障。

青苏原以为会有撕心裂骨之痛,却没想到只是觉得身体一空,就来到了神界的地盘。

她之所以可以安然无恙地闯入神界,应是那个人顾念旧情,猜到了她会来找他的吧……青苏心中早已经缥缈的希望慢慢升腾。

自决心要来神界寻他,她满满胸腔都装着迫不及待宣泄的欲望。这种欲望有生以来从不曾如此浓烈而躁动,像是要把她的一颗心都跳出来才甘心。随着那巍峨壮丽宫殿的逼近,她反而平静了下来,脚下的步伐也逐渐放慢,她踏着漫天流淌的云霞,走向那掩映在云中的宫殿。

神界虽说复立不久,但是守卫从来不曾松懈。她还未至宫殿前,便被魂灵包围,其中一个身形较其他的大了两倍的魂灵飘上前来,木然问道:“可有神主的邀请函?”

青苏微微眯起眼,一只手已经搭上幻出的长剑。她本是神界的不速之客,又怎会有邀请函?

如今飞升为上神虽不如上古时候具有十足的含金量,但是这世界的上神毕竟是少数。此界既然名为神界,便不许其余各仙各妖的混淆。于是神主便以无上神力,创下各种魂灵,以供驱使。这些魂灵不通人性,做事情只会一板一眼,见青苏没有邀请函,便绕着她围成了一个圈,做成了防守欲攻的姿势,全身上下变得愈发透明了。

曾几何时那人因她图个新鲜为她捏出一个魂灵,魂灵的模样,还是她描摹出来的,那时她还可以使唤魂灵,而如今,他们却要将她作为神界的入侵者驱除。真是好时众星拱月,坏时翻脸无情。这样的情景,倒也有颠覆的意味。

她冷笑,即便魂灵与主人气息相通,如今的她却无法再让那高高在上的神主为她腾出一点日理万机的时间,号令魂灵收手。这场恶战绝不可少。

长剑出鞘,发出铿然的兵器声。所到之处,魂灵身上燃起了红焰。这是一把绝世好剑,她曾经将它覆入熊熊火焰,涅槃重生,鸣响而起,自此将这宝剑炼得。她修为浅,依托着这把软剑,才有与魂灵相峙的资本。

没花上多久的时间,那些魂灵便被青苏打退了一大步,他们再度围成一个圈,全身上下变成灰色,显然被激怒,而他们的形貌,也渐渐幻化成青苏的模样。当初她还说,以此迷惑敌人,让对方因为敌人是自己而不敢下重手。

青苏丝毫不敢大意,正想着如何冲脱这无懈可击的魂灵之圈的时候,其中的一个角落便出现了缺口,而这个缺口上,站着恰恰是一个红衣如血的女子。

那些魂灵竟慢慢地往后退开了一大步,身上的颜色恢复正常,形似恭敬地往着红衣女子旁边靠拢,环成一个小圈。

红衣女子笑得妖娆,挥了挥手,那些魂灵便往四处散去了。

像证明青苏的猜测似的,红衣女子看着青苏,笑容叵测,端的是一副女主人姿态万千的模样,道:“有失远迎。”

青苏视若无睹。在红衣女子出现的同时,她便瞧到了红衣女子身后的人。从她成为上仙以来,只要有那个人在的时候,她的目光总是立马被他吸引去。如今,她还是一如既往能看到他隐去的身形。

青苏脑海里想了千言万语,真当她看到他的时候,凝到嘴边的却不是她打过数遍的腹稿:“从前,我以为你一直不肯见我,是因为我和天帝的牵连。如今,我与天帝断绝了一切,你还是不肯见我。原来却是……自你创神界,我未曾见到你已经有九十六天又五个时辰了。我知道我们早已回不到过去,但是,请你,能不能最后听我一句话?”

他一言不发,一直看着青苏手中的那把蓄势欲发的浴火剑。

红衣女子顺着青苏的目光,看到那人站在她身后一丈开外,气势顿时弱了些:“众所皆知,我帝创神界以来就有界令,非上神不得进神界。如今你出现在这儿,便是你和天帝还藕断丝连的证据,你还想再妖言惑众?”

青苏看着他,诧异道:“难道你不曾放我进来?”

他笑起来。她很久没有见过他笑了,如今这样的笑,异常灼伤她的眼,他的目光自始至终不曾从浴火剑上移开,以至于他的态度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青苏,从你见我的第一面起,你便喜欢将一些事情赖我身上。如今看来,你这个习惯还是没有改。我曾经让你离开天帝,和我一同离去,你拒绝了。现在你这般与天帝断绝关系,又一人孤闯神界,为了什么?”“我……”青苏看了一眼红衣女子,欲言又止,“我想单独同你说。”“青苏,我不相信你这次没目的。”他冷然道,“所以,好走不送。”

他向来待人冷漠,仿佛不化之寒冰,但现在这样的冷,却让人畏缩。

青苏曾想,她要将自那次后,她就怀有身孕的事情告诉他,但如今看来,她并不想让她孩子的存在被恶意地揣测,也不想让未出世的孩子作为自己的一个筹码。

她如今觉得累了,累得让她不想将他捂热。

他冷,她要比他更冷。他不愿让红衣女子离去,那她也不愿将自己要说的说出。青苏说:“听说你大喜之日将近。恭喜。”

他微微皱了皱眉,“你要说的,便是这话吗?”

青苏道:“便是这话。”“既然你千里迢迢来到神界,只是为了这句话,那么我且问你……”他稍顿,“这次,是因为神界的创立让他迫不及待了?”

此处的他,毋庸置疑指的是天帝。

青苏抬起头,他现在站在需要她仰望的高度,他的背后是层层叠叠的云朵围绕的富丽堂皇的宫殿,她一字一顿地强调,“天帝如何,与我无关。”

天帝和他的恩怨她不想管,当明白天帝利用了她,她便决定不再拿天帝当父亲了,天帝的存在,简直就是侮辱了她所认知的“父亲”这两个字。“现在知道撇清关系了?”红衣女子在一旁“嗤”了一声,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

但他和她都没有说话。她慢慢地将浴火剑收起来。浴火剑慢慢软得如同一道红色的光线,环在她的腰间,像是情人一样摩挲着她的平坦的腹部,最后变成和她衣服一样的色泽,服服帖帖的。“若我说,我来,是想要留下呢?”她最后把浴火剑收起来,话音刚落,他陡然看了一眼她,随即目光便透过她看着她身后变化莫测的云彩。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断不可能再回天界,她始终记得对她从来和蔼可亲的天帝,终于撕开他伪善的面孔,道:“呵,就凭你。其实你也不过是他通往神帝之位的垫脚石罢了,还以为自己有多么不可或缺。”

那人冷冷地回复她:“神界的规矩不可破。”

青苏一声笑,“这便是说,如果是成为上神,便可以留在神界?”“真到那一天再说吧。”他显然是看不起她的。

莫说他不信,原本的她也是不信的,她为上仙也才千把年,天劫如何能再度降下?但她偏偏有这个能力。青苏又低下了头。其实如今,她早已经是心如死灰了。若是能死在他面前,让他心痛一下,也是好的吧。好歹,也算是能成为第一个因天劫葬身在神界的仙家。

如此一想,神界万里无云的上空竟开始聚起了团团的黑雾,俨然有天劫欲来乌云满楼的趋势。在这漫天的摧城黑云之下,青苏的身躯越发显得渺小。

雷电狰狞地聚拢,在云层上嚣张地盘旋,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她用尽量平静的口吻问:“倘若我以死为赎,可会换得你一谅?”

说完这话,她也觉得答案昭然若揭,便略带自嘲地说:“怕也是不能的吧。”

她太平静,平静得仿佛头顶上盘旋的黑云与她无关,要接受天劫的人也并非她一般。唯有虚搭在腹部的右手,泄露了她此刻的害怕。“你想引来天劫自谴?可惜……”他似乎在端详着天上的云,却只是袖手旁观,“我已不同从前那个我。你的苦肉计于我无用。须知,所谓你的生,早在凤凰台上,于我已如尘芥。”

他的声音同他的人一样清冷如冰,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回音,像是睥睨一切的王者,漠然地巡视脚下臣服的民众,他说的每一个字,就好像是钝剑一样一刀一刀地在青苏的身上不停地割着,带来绵延不断的揪痛。

红衣女子自从乌云一开始聚拢,便安分下来。此时见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可怕,一个人更是瑟缩成一团,似乎只要时机一到,她便立刻拔腿,躲入殿中。

他看了一眼红衣女子,便印证他的话似的,执过红衣女子的手,竟要携着她一同离去。

一股寒气自青苏的心肺处涌出,是彻骨的寒,寒到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封在冰雪之下的万年冷玉,再也不会温暖起来。

青苏脸上的表情愈来愈让人不忍。这样的时刻,狰狞的天雷像是饿惨了的凶兽,猛然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青苏扑去,天雷过处,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人狠狠地碾碎一般疼痛。

她看着他毫无滞留的背影,突然很不想让他知道她的狼狈。她竟忍着身上的剧痛,放声大笑起来,好似天雷并非落在她的身上。

等到她再也看不到他和红衣女子执手离去的背影的时候,她再也笑不出来。身体上的疼痛,与理智不停地对抗着,当那一股倔强被抽取,她立马败下阵来。

如今支撑着她,让她不至于满地打滚的,怕就是肚里的孩子吧。

她真是一个不称职、又自私的母亲啊。孩子还没有出生,便要被她拖入死地。

此时此景,让她已有些后悔,竟带着孩子一同经历那天雷。若她侥幸存活,她定要好好待孩儿一生,休管那神帝神后,那解不开的心结了。

她从头到尾都是挺直着腰背,直到她再也站不起来。天雷争先恐后地落下,到最后,她满脑海里只剩下了疼与忍。

在心里对着孩子说:看,你母亲至少在最后一秒还是有尊严的。

当痛到极致的时候,她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所见变成大块大块深浅不一的灰色。她脑海里竟慢慢地浮现着往昔美好如初的回忆,伴随着灵魂底下的抽痛。

直到她仿佛被人抱住的时候,她才稍微清醒了点。好似看到了那人,她带着报复的快感对着他说完平生的最后一句话:“你不是不相信我没有目的吗?我的目的,便是死在你面前。”

像是生命之灯终于枯竭了,她的感知骤然间全被剥离。她犹如置身于一个黑不见底的空间,过了许久,她的魂魄慢慢脱离躯体,眼前随之豁然洞开。

当她还待在这个躯体的最后一刻的时候,她骤然听见耳畔若隐若现好似在空谷回响的声音。

青苏,青苏。

我信你,我宁愿一直信你。

太迟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笑着说:这世界本不存青苏,也再不存青苏。第一卷身为青苏第一章脱胎换骨

千年前。人间与天界交壤处。

一道光自茫茫九天之上落入昏倒在萋萋芳草间的青衣女子上,原本神色痛苦,看上去毫无生机的青衣女子表情突然变得慵懒而自在,破旧褴褛的衣裳也变得完好如初,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般焕然一新。

隔了好一会儿,她缓慢地睁开眼,因光线太刺眼,便以衣袖遮眼,缓慢地站起身来。等到双眼适应了光线,她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微微地恍惚过后,这才想起来自己所处何时何境。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的。她修为不济,又被逐出师门,在平生最狼狈的时候天劫降临,没想到被人搭了一下手,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得以飞升为上仙。

她信手摘了一根草,放在嘴里咀嚼,她将前尘万事记了个大概,却独独忘了自己的名字。不过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就罢了,反正以前那个名字所代表的便是“作恶多端,品行不良。”

也不知是因为飞升了上仙,还是因为自己在生死面前看破了红尘,总之不论是修为还是精神境界都有了质的提升,她竟然无法接受原先的自己。

她茫然地游走在一片混沌的白中。仿佛身处睡梦中。随着一片空白的脑海里恢复的些许的意识,茫茫的白雾渐渐散去,隐隐约约地见到了一席玄色的袍裾掠过云层,往着不可及的深处遁去。

再之前的呢?她使劲地想,再之前的事情,就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纸。好似做了一场大梦,梦里的情节隐隐约约地模糊,只记得以前自己作恶多端,品行不良,那云霄师尊曾指着她,花白的胡子抖得像是筛糠,一道光圈便将她弹出了云霄阁,从此她无门无派。行到郊外的时候,天劫降下,没有把她这个恶人击得形神兼灭,反而脱胎换骨,倒落了个上仙当当。

也许是因为飞升了上仙,以至于整个人的精神境界都有所提升。过往所横亘在心头的事情,此刻她都觉得实乃鸡毛蒜皮之事,她甚至想不通,自己当初怎么就会做了那些残害师门的事?

她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将身上的灰尘抖了抖,衣袖裙摆上的褶皱理了理,开始极目远眺,看看自己这番可以去哪儿逛逛。

以往不谏,来者可追。被逐出师门反而可以因祸得福,居然就得了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名分。如今她看得开了,也不纠缠细枝末节,就当作是净身出户,重新做仙。反正度过天劫,脱胎洗髓。她以往都是在云霄阁中生活,想了半天自己也没有什么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倒也放了心。

但凡是在天上居得久了,总是向往着人间走上一遭,云霄阁虽然说并非位于仙境,但好歹也算是世外之地,沾满了仙人味道。她远眺着半天,最终决定去人间绕一圈,瞧瞧这充满诱惑力的人界到底是怎样的情景。

她所在的地方离着人间并不远,凭借着遥远的记忆,朝着仙气稀薄的地方走着,她很快就到了人间。

人间总是比清修之地热闹很多,感觉阳光也比天境的温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真实而生动,神仙们常常都是将自己的感情隐藏在无欲无望的脸上,古板得很。她在大街上最先注意的,就是人间一张张晃动过去的脸。这让她觉得比冰糖葫芦、各种面人新奇多了。

再接着,是各种各样的叫卖,还有吆喝声。她愣在大街上的时候有个小孩子从她旁边跑过去,紧接着一个妇人迅速地也从她旁边掠过,妇人的手中拿着一个鸡毛掸子,口中喊着:“二狗子,你往哪儿跑!”

关于人间的各种话本她看过很多,即便她对以前的事情印象模糊,但是对那些话本的印象却是清晰。在人间,貌美的女子走在大街上容易被登徒子调戏。她的样子虽然说在云霄阁称不上顶好,但是无论如何,她在人间算得上是绝色,故而当她的手腕被一个陌生男子给抓住的时候,她一个巴掌拍过去了,生生地将“登徒子”的脸上打出了一个耀眼的红印子。

那登徒子也不怒,倒是低声笑道:“宝菡,连你师父也不认得了?”

这登徒子倒长着一副好样貌,风姿倜傥,犹如朗月春风,在这喧嚣尘世,就好像在下里巴人的曲目中奏出了一曲阳春白雪。那红印子挂在他的脸上,就好像是白雪中被马车辙子碾碎的梅花,格外地不和谐。

她震了一惊。在这震惊的空隙,登徒子将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收回,原本紧张的神情一下子松懈下来。

她实话实说,“我确实不认得你。”“登徒子”轻笑道:“徒儿可是生为师的气了?只叹那时为师不在师门,迟回了一步,保不得你。”

她摇头,“我真不记得。”她认真地端详着“登徒子”的脸。她好像是有一个师父的。

她认真的神情以及先前的动作反倒是让“登徒子”收起了笑。他这次将手搭她的额头上,她原想条件反射地再往他的左脸扇一巴掌对称一下,但好歹也是忍住了。

这次登徒子沉默了。就在他将手搭在她的额头上的时候,有些记忆渐渐复苏了。她的眼眶突然变得难受,仿佛有热泪涌上,但是她的神智却是分外清醒,脑海里面闪现的画面让她觉得像是在看着别人的故事。

他确实是她的师父,云霄阁阁主云霄的得意弟子,斐扬。有一次她不知道染上了什么恶疾,全阁的人都避开她,唯有她的师父,用温暖的掌心覆上她的额头,轻声地说,“宝菡,没事的。”

她想了想,道:“师父,你走吧。我被逐出云霄阁,且云霄阁再不容我已是既定的事实。我虽然忘了很多事情,但这件事情我还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她望了望自己的衣袖,那是一汪青绿色,她说,“我如今不叫宝菡。我叫青苏。”

青苏取的是青衣苏醒之意,改弦易辙,意为焕然新生。

她打心眼里抗拒宝菡这个名字。她生来无父无母,打有记忆开始,就居住在云霄阁,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万把年,到现在才豁然开朗。她的名字是云霄阁所赐,从了云霄阁这代弟子的辈分,如今被云霄阁赶出来,这名字反而成为一个耻辱,哪能再要?

斐扬却不理会她这番的言辞,他沉缓开口:“近来妖界越发地乱了,竟将触爪伸向了天界。不过想不清以前了倒也好。”“这么说,我记不太清楚以前,是因为天劫的时候被妖气所扰?”“目前的情势来说,是。”师徒俩一时沉默无语。在喧闹的凡间显得格外遗世独立。隔了半天,斐扬才迟疑道:“如果我说,如果云霄阁还愿意给你敞开门,你会回去吗?”“师父,你向云霄求情了吗?”青苏再度摇头,“我如今已不稀罕了。”“不!”斐扬道,“是师尊叫我来寻回你。既然你已去意已决,我也不勉强。那是非之地……”

他不再说了。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条七彩手链,郑重地放在青苏的手心里,好生叮嘱:“如今你天劫已过,我也放心良多。但是不要因此就肆无忌惮了。在人间应当要隐去仙气,妖界虽然无主久矣,但是不可掉以轻心。这串手链虽不是什么仙品,但也算是一件宝物,必要的时候可以护你一二。”

那七彩手链原本散发着光芒,在套上青苏手腕的时候光芒慢慢隐去,变成了通透的青色。

斐扬的眉头皱起,对青苏很是不放心。还要叮嘱些什么,却被青苏给打断:“师父,够了。”

青苏说:“师父,你从前对我,并没有这么好。一下子好太多了,让我觉得很受宠若惊。”其实斐扬对她展现温柔仅仅那一次,然而那时的宝菡,从此就满心满意地将斐扬藏在自己的心里,斐扬稍稍对她好一点,她就欣喜若狂,仿佛师父已经待她如稀世珍宝。“你我总归算师徒一场。”

斐扬的事情向来比较多,说完这句话,见青苏没有半分随他离开的意思,便走了。

青苏在街上走着,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便慢慢地绕出了繁华的都城,往着外城郭走去。

城外远不如城内喧嚣,甚至可以说是冷僻得可怕,荒无人烟,仅有几棵干枯的老树孤零零地立在那儿。青苏刚想折回城里去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淡粉色衣服的小仙子对着极南的地方双手合掌,眼睛闭着,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在念些什么,总之神情是极为虔诚。

很多人会选择在城外的小土地庙里敬拜土地,却不知连小仙子也要敬拜土地?虽然这儿并没有土地庙,甚至连临时搭盖的也没有。青苏好奇,便凑过去听,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求司劫之神保佑小仙,能安然度过下次天劫。

原来不是在拜土地。青苏的好奇心立马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那小仙子反而感知到了突然而来的人影。她睁开眼,吓得往后退开一步,脸上的表情如同揉碎的春光,像是快哭了一般:“你你你!你赔我!”第二章魂灯入梦

青苏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她一看到小仙子要哭出来的样子,便想双脚抹油,一溜烟地跑掉,但还是止住了步伐,因为那小仙子已经提早一步抓住了她的袖子。

那小仙子干嚎着:“我为了敬拜司劫之神,祈求让我下次天劫得以成功度过,可是焚香了接连七七四十九天,还特地寻了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祈祷了整整十二个时辰,就被你给打断了,你打断了我,上神肯定以为我心不够诚,哇呜……总之你赔我,你赔我。”

司劫之神司天下神妖之劫,故而仙妖常常在要度天劫之前诚心地膜拜一下司劫之神,希望自己的运气好点,不要被天雷炸得魂飞魄散。这司劫之神本是善寐,一旦睡过去了,魂魄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在这期间,三界不论发生多大的事情,总是不见她的影子,近万年来,这上神越发是深居简出,一切事物,都交由身边的两大侍女处理,说到底只是顶着一个名号而已,哪里管得了芸芸众生的旦夕祸福。但是好歹有点冀望总是比没有的好。如果她没有遇到被逐出师门这件事,也会和她的同门师兄妹一起,从精神上向司劫上神寻求庇佑。

她道:“其实没那么严重的……”

回应她的是一片呜呜的声音,还有越拽越紧的手。

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斟酌用词:“求人不如求己,几个小时前,我刚刚度过天劫,但我之前从未祈求过上神保佑。再说,只要你有一颗向着上神的心,何必在乎形式?”“我不管我不管!你赔我你赔我。”这小仙,固执起来真要人命。她好说歹说,将自己度劫说得十分简单,将那司劫之神说得越发不济,但是这小仙还是死命地干嚎,恨不得将天地给哭崩了一般,即便半天她从未看到小仙子掉下半滴眼泪。这小仙虽然胡搅蛮缠了,但干哭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同一个小仙子在道上牵扯,也失了上仙的颜面。她也就放弃了给小仙说理。说到底,她也不敢发誓自己能过度劫完全凭借的是自己的能力。

最后,青苏将自己手腕上的七彩手链摘了下来,套在小仙子的手腕上。手链像是不甘心换主人,动弹了下,但却又安心下来。青苏说:“这就当赔给你的吧。这串手链虽不是什么仙品,但也算是一件宝物,送给我的人说必要的时候可以护我一二,想必可以保护你过天劫吧。”

小仙子愣了,道:“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跟着你。”

青苏无所谓地说:“送我的人原意是想帮我度劫,我劫难已过,对我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功用了,不如给你。”

小仙子犹豫了半刻,反复地看了看青苏的神情,最后还是抵不住诱惑,将链子从手腕上褪下来,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你不会哄我吧?”

青苏摇头。小仙子像是吃了定心丸。

最后青苏的身边还是多了一个小跟班。理由是上仙初来人间,不识人间之趣,上仙给了她那么贵重的东西,她自然要还回一点儿来。

青苏道:“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我明明隐藏了仙气,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上仙呢?”“你原来真是上仙啊。我姥姥说我身无长处,就是看人的品阶看得比较准。”小仙子美滋滋地说。“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照理说城外也应该会有些人的,怎么这儿老半天都没有人。”青苏“得寸进尺”地问。

小仙子得意地说,“因为城东这块地方闹鬼啊。”她眨巴眨巴双眼,俨然这就是她的杰作。

小仙子得了那链子,又被青苏许可跟随她的时候,原先皱成一团的脸就舒展开来,露出了一张很是清秀的脸,白白净净的,她脸上时常洋溢着笑容,像是一株山茶花一样。小仙子名字叫子桑,青苏和她要一同住入客栈,小仙子特地强调要两间客房,并对青苏说“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闹了半天,青苏才晓得,这厮居然不是个小仙女,而是个小仙童。后来青苏知道,子桑原来是一株刚刚化为人形没多久的山茶花,怪不得长得这么漂亮,让她以为他是个女孩。“姥姥说,我还小,不能和任何姑娘待在一个房间,要不然非常容易破坏修为。”“姥姥说,等我再大一点,我就可以体会双修的乐趣。”“姥姥说,这世界很大,而我们都太小。”

子桑那时候最常用的句式便是“我姥姥说”,有一次青苏终于忍不住发问:“你姥姥呢?”

子桑的小脸再次皱了起来,这次是真像要哭了,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他只是沉默了好久,他说:“上次天劫降下,她经不住。去了。”

所以他对天劫有不可消弭的恐惧。他修为方才100多年,见过的最有修为的是他的姥姥,999岁。他最崇拜的人,也是他的姥姥,他曾经认为他的姥姥是无所不能的,但是他的姥姥,却连一个小小的天劫都度不过。所以他面前的这个上仙,本事定然是顶顶大的,待在她的旁边,或多或少总是能够沾点福气。

子桑眼巴巴地望着青苏,小声地说,“青苏,我赖着你是因为你是上仙,你会不会生我气,认为我不是好孩子,不是好仙?”“不会。”青苏道:“如果你这样就不算是好仙,那被逐出师门的我,该有多么罪大恶极。”

子桑见青苏没有愠怒的表情,放心下来。更加竭心竭力地为青苏介绍人间的风景。子桑那一宗脉俱是仙骨,运气好的,稍微修炼个上百年就可以成仙。近万年来妖界开始骚动不安,故而成仙的门槛也放低了些,故而是以子桑百来岁便是小仙,而非小妖。但是自从五年前他的姥姥魂飞魄散后,他便颠沛到了人间,所以对人间很是熟悉。

人间的风景走走停停,青苏也看了不少。这人间烟火,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原本子桑想带着她去京城或者往南方转转,但是元宵灯会将至,这座小城的灯笼挺有特色的,便多待了几日。

元宵灯会那日遍地是灯,将古老的城镇晕染在一片柔和的橙色之下。花灯里面描绘着水墨丹青,飘逸秀致的书法,映得人眼花缭乱。青苏此刻扮成一个青衫风流的书生,手执着一把从路边买来的花样简陋的纸扇,挥扇间,说不出的英姿俊俏。过往的闺阁千金掩着扇子,羞涩地朝着青苏笑。当青苏回她们一笑的时候,她们反倒是低头不语。千金小姐算是矜持的了,其余的女子则是朝着身旁的姑娘议论,无非是些“啊——他朝我看了”之类的话。

青苏觉得这众星拱月的感觉甚好,怪不得仙人们总喜欢来凡间,凡人的喜欢表现很明显,很容易让人的虚荣感蹿蹿地上升。青苏冲着那些女子笑的时候想,她下次还要再扮作男子。

青苏边走边赏,不知不觉中已经绕了大半的城,穿越小城的河里面被放上了许多的花灯,随着她一路漂来,河面被花灯的光照得波光潋滟,甚是好看,像是一弯流动的光芒。这时她看到了一个卖花灯的摊子,摊子格外冷清,没有一个人驻足观看。摊子上摆的灯不多,也没有弄些灯谜来博人气。即便是在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的节日里,依旧孤零零地仿佛这儿是穷乡僻壤,冷街空巷,显得格外地荒凉。

看着摊子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见到青苏来了,也没有过来招待,只是坐在一方小凳子上,存在感极弱,双眼木然地好似看不见任何东西。

卖灯人在这边卖了无数年的灯,但是却没有被任何一个人买走。

他扎了无数的灯,却统统在灯上不描一物。对人也不冷不淡,那些灯的价格开得奇高,他宁可将这些灯拿到墓地去烧,也不愿低价卖给别人。开头还会有些人好奇,将灯买回去,却发现这些灯只是用平常的白纸与树枝糊在一起,分文不值,故而明白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怪癖的老头,连在灯会这样的时候也不去买他的灯。

但是青苏所看到的灯不同,灯上描绘着风格各异的图,画得极其精致,展现了三界各种迥绝的景象,简直让人拍案叫绝。这些凡人所不能也不曾经历过的世界,自然不可能展现在凡人的面前。

青苏用饱含惊叹的目光扫着那些灯,最后所有的目光,包括心神,俱被一盏灯给吸引。灯里面的烛火摇曳,灯上的画面是云涌万象的磅礴之景。她在灯里面见到了一个男子,玄衣黑发,身姿挺拔,孑然而立。他睥睨着万物,仿佛整个世界执掌在他手中,气度凛然得让人不自觉地想臣服于他。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只要她的目光一触及他,她的全身开始叫嚣,漫溢开了一种不知名的伤痛,那种痛仿佛是深刻灵魂里、隔了千万年的时光也不曾消退的印记,但是她移不开目光。

他腰佩一块通体莹润的青玉,灵气逼人,好似会流动。青苏的目光移往了这块玉,骤然间产生了一种她便在画中的感觉。

灯里头的烛火突然熄灭了。灯上的画也埋没于阴暗中。

青苏恍惚间,怔然良久。“这盏灯名为魂灯,它呈现的是你心中最想见到的人。”老人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身侧传来,带了股说不出的神秘,一双眼睛从刚才的木然变得炯然有神。“最想看到的人?”青苏喃喃念叨。

老人很是诡谲地一笑,然后又如同古松一般站在那儿,表情木讷,好似他不曾说过话。

青苏又看向魂灯的时候,魂灯上面已经空无一物,只是一片空白。像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还没画上东西的灯。

再转过头来,所有的灯都暗了,老人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就近的灯一捞,他提着无数的灯,说道:“到时候了,到时候了,该去守墓了。”第三章毕方掠火

青苏在原地待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她自从灯会开始没多久,就没有看到子桑了。虽然子桑对于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是好歹是她跟班,她总有一点儿的义务让他不跟丢。

说来也奇怪,自从看了那些谢千灯所扎的花灯之后,其余的灯皆入不了她的眼,管它是哪个知名才子,哪届状元所题的字,所作的画。

却说青苏正在穿过一个生意非常红火的猜灯谜的摊子的时候,有一把折扇轻佻地抵在青苏的脖子上。青苏因为考虑到前段时间误打了斐扬一个巴掌的事情,倒也没有还手,却发现这次是真真正正的登徒子。

那男人长相一般,身上却偏偏穿着水墨样的松竹的衫子,故作风雅惹人反感。他轻薄地说:“美人,可愿同小生一同游灯会?”

青苏打量了一下这男人,思考着要通过什么方法将这个男人好好惩治一顿。

男人见青苏没有太大的反抗,更加得寸进尺,他拿着扇子的手刚想抬起,要触一触美人的芳泽的时候,美人突然粲然一笑,整张脸变得青白越发趋近于她衣服的颜色,用着拖拉而尖细的声音说:“愿……意……你……愿……意……同……我……回……枯……林……吗?”

那男人一下子面无血色,将扇子随意地一抛,惊恐地要叫起来。青苏岂容他泄漏自己非人的身份,她迅速地接过扇子,往着那男人的嘴里一扔,正好堵住了男人的嘴。男人似是不觉,狼狈不堪地往后退,紧接着像逃命一样奔走了。“哈哈哈哈哈……”子桑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看着那男人屁滚尿流地逃走,显然很是开心。

青苏看了他一眼,“你仿佛和他有仇?”

子桑不如往常那样一下子就把青苏的话头接了过去,反而拉着青苏的袖子,将她往人少的地方带,刚刚那男人的动静那么大,已经惊动了周围的一些人,虽然旁边的人没有看到青苏幻形,只会觉得那男人精神失常,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停下来后,子桑方才道:“我上次在那儿曾经碰到他一次,他居然摸我的脸。这简直太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明明从来只有女的摸我的脸,从来就没有男的摸过我的脸,而且他长得那样丑,不如我的绿茶姐姐半分。”

青苏拊掌笑道:“刚刚我以为他叫我美人是因为发现了我是女儿身。现在看来,原来是有断袖之癖。子桑,原来你是传说中男女通吃。”

子桑一下子羞红了脸:“才没有。我姥姥说我还小,男女私情要到我参透了双修的年龄再谈。”

青苏迅速地捕捉到他姥姥说的话的漏洞:“你姥姥说的是男女私情,并没有说男男私情。话说我看过的一些话本里也掺杂了些断袖龙阳之事,男男女女的我见多了,从来没有见过男男私情。子桑,你说你要带我去体味一下人间,不如身体力行示范一二?”

子桑被青苏这些歪理弄蒙了,但直觉青苏说的话是错误的:“我姥姥说……”“行了。这龙阳想必也和平常男女一样,无聊乏味得很。也不用你来了。”

先是魂灯里面震慑之景,再是遇到一个有龙阳之癖的男人,看灯会的心情都被破坏殆尽。

青苏兜兜转转。忽然又看到了那个卖灯的奇怪老人。她鬼使神差一般问道:“你那魂灯卖吗?”“卖了你也没用。”老人说,“魂灯一万年只为一个人而亮,熄灭后又要一万年。姑娘买了也是放在那边没有多大用处。”

青苏正想着说辞说服老人的时候,外面人声突然间就鼎沸起来,原本幽暗的铺子被从纸窗透进来的火光照亮了。青苏推门,遥远的天边火光冲天,浓浓的火焰如同一条火龙扶摇直上。青苏毫不迟疑地往着火光的方向追去,速度如同疾风,仿佛前方有什么冥冥之中的力量指引她一样。

子桑感叹,这凡间之火,同你有什么关系。但他犹豫了片刻,最终也追了上去。

火焰冲天似乎只是一瞬,之后慢慢地开始熄灭,升上去的烟也愈来愈小。青苏循着火焰渐渐熄灭的地方走去,她到了她初次碰到子桑的城外,原来孤零零的枯树已经被烧得只有根,光秃秃的十分难看。这儿并不是起火点,她停在原地,朝着四边张望,最后确定了一个方向,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玄衣黑发的人手势收起,他的前方有着一段打滚纠结的火焰,火焰所滚的地方,万木皆成灰。他的手又是一起一落,那火焰嘶吼着渐渐熄灭,变成一团圆溜溜的球,朝着天上掠去,然后消散不见。

玄衣黑发的人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要离去。

那一眼虽然短暂,于她来说,便仿佛是千年万年。

魂灯里面的人……

青苏一时脑热,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挡在他的前方,道:“我在魂灯里头看到了你。魂灯你知道吗?就是你可以在魂灯里看到你最想见到的人。你同我最想见到的人很像。所以,我要跟着你。”

她应该要拦住那人的,但是她却将语言说的混乱不堪,并且拖拉,毫无重点。那人虽然听完了她说的话,却是一言不发。

他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她,她以为他好歹会说上一句话的,却没想到他衣袖掠过,便绕过她离去。

青苏见他的背影渐渐地远了,便立马施展开法术,蓄势待发地要冲上去。紧随其后赶到的子桑只来得及扯了下她的袍角,追不上她的人。

无奈前方的地形越发地复杂,对方轻轻松松地就可以施开了极其复杂、难走的障眼法,青苏修为比不得他,很快发现自己越绕越晕,最后面对着空旷而黑暗的前方,惨然地得到一个结论:她迷路了。第四章险境遇救

她所处的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应该是离原先所在的那个城镇不是很远。她脚步极快,虽然他的法术学得不好,唯独轻功这一项是同门中的佼佼者,但是到后半段的路,她都在绕来绕去,走不出一个圈子。

青苏此刻只想着快点找到一个地方好好休息一番,方才用尽全力奔跑,如今有些疲累,流了一身的汗,先是黏腻,而后,夜风一刮,冷飕飕的,像是全身被泼了凉水。

青苏的眼力不错,虽然所处的地方僻静,但是还是可以看到灯火兴起的地方。她便沿着有灯火的地方走去。

城镇的附近总是会分布着一些小村落,青苏路过一个村落的时候,便想尝试一下村民们的生活,于是便往着一户人家的门上敲。

开门的是一个村姑,头发披散下来,想必是被半夜来人吵醒的。但是村姑并非脾气暴躁见到敲门的人就乱骂一通的泼妇,反而皱起眉,疑惑地问:“你是?”“呃……我迷路了,想往您家投宿一宿。”

村姑的眉头展开,说:“进来吧。我家小,如果你不嫌和我挤一挤的话。”

村姑并没有想太多。虽然对方的装束看上去是落魄的书生,但是村姑毕竟见识得多,立马就看出了青苏的性别。今天是元宵夜,有些小姐扮成男性游玩走失了也是情有可原。

村姑的房子很小,她是孀居的妇人,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和她两个人。她家里只有一张床,不过那床还是挺大的,青苏进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睡相不佳地躺在那边,睡得正香。村姑稍微把床给收拾了一下,然后嫣然一笑。

青苏表示不介意。

那村姑念叨道,“一个姑娘家,晚上只有一个人走路,遇到坏男人可怎么办。”

被这样念叨的感觉很陌生,但青苏觉得挺喜欢的。

青苏虽然表示说不介意,但是床毕竟太挤了,小孩子的睡相又不好。小小的房子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青苏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在床上躺了很久,有一股烧焦味道扑鼻而来,与此同时,青苏闭上的眼睛可以感受到外界的光线骤然亮了起来。

着火了。

青苏起身,往外头跑了去,眼见得那村姑的房子已经烧了起来,离房子近的树木已经完全烧了起来。青苏暗叹自己的后知后觉,连忙捏了一个诀,想抑制住火势。

却没有想到这火用水浇不去,反而越来越大,青苏再退回屋里的时候村姑和她女儿已经醒了,青苏连忙将她们两个带到安全空旷的地方,顺着那火源找去。

远远地,青苏就听见“噼啪噼啪”的声音,走得近了,便可以看到一团火焰中包裹了一只青色外形长得像丹顶鹤、身上有红色斑点的木精,随着木精的移动,它的周旁燃烧起了熊熊大火。

青苏想起之前在城外看到的纠结成一团的火焰,隐隐约约里头也藏了一只小木精,只是没有眼前的这只妖邪,这种神兽在人间不多,能遇上一头就算是难得的了,故而眼前这只和之前看到的那只,可能就是同一只。

木精见到青苏,白色的喙大张,作势就朝着青苏扑了过来,青苏事先警惕,朝着旁边退开。

那木精一点儿也不死心,翅膀扑哧扑哧地朝着青苏扇去,这时候青苏看到木精的眼睛,已是紫红色,俨然是妖化后的模样。青苏暗叫不好,她虽说品阶挺高,但是修为却远不如品阶那样高,何况刚刚度劫没多久,元气还没有恢复,妖化后的木精比平时本领强了几倍,青苏甚是吃不消。木精凭着一身的蛮力硬是将青苏逼得退无可退。

眼看那熊熊的火焰就要将青苏包围的时候,青苏骤感清凉,附近一条小溪的水,以及草木上凝结的露珠形成了一张网,将那些火焰紧紧包围住。一道蓝光从红色的夜里划开,直击木精,木精突然一声惨叫,它的一条腿直接被砍断,创口干净利索。木精顿时萎靡在一边。

紧随着火焰的变小,木精的身形也变小了,火焰一熄灭,木精发出一声极小的噼啪声,便只看到地上一团灰烬了。

青苏松了一口气。

她老早就看到那玄衣黑发的人,一如初见时的神情冷漠,故而当要被火焰吞噬的时候格外心安,因为她料定了他不会见死不救。

她度劫后,脑海恢复一点意识时,曾见到了一席玄色的袍裾掠过云层,往着不可及的深处遁去,她原先以为那只是幻觉,但是在这样的时候,她脑海里就清晰地浮现了那时的情景,那玄色袍裾就好像汇聚了世界所有的光与生命。

凭她的能力,又如何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天劫呢?

青苏敛裾,“多谢再次救命之恩,青苏无以为报。”“不必感谢。”青苏这才听到他的声音,冷漠得如同他的人,“我不算在救你。也不曾救过你,何来再次。”“前段时间你帮我度劫,恩人想必是忘了。”“我并未帮你度劫。”对方否认。

想必恩人总是做好事总是不留名的,青苏也不纠缠于他是否承认他帮助她度劫。但现在的情况他总是逃不掉的。“那我便要报此刻的搭救之恩,供你鞍前马后。”

鞍前马后?嗤。“我说了不算是救你。”他将地面上木精化成的灰烬收了,“我一时疏失,给你添了麻烦倒是真。”

他收尽灰烬,便转身,青苏吸取上次的教训,鼓足干劲,决心定不跟丢。跟了一小段路,青苏只怕他又会像上次那样布下迷阵,故而当他稍微止步的时候,便说:“恩人,我是怕又遇到危险。虽然说这只鸟儿已经化成了灰烬,但是难保他不会有儿子,有孙子,会来找我报仇,即便这鸟儿不是我所杀……再遇到危险的话,没有人保护我,你这次救了我也算是白救。”“不要叫我恩人。”他皱着眉说。

青苏腆着脸跟在他的后头,不近不远的距离。“那叫什么?”

他的脚步又加快了,青苏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远远地飘来他的声音,“我叫苍诀。”

青苏一怔,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竟不由自主地叹息。

眼看着落下了不少路程,她连忙收敛心神,追了上去。想必对方也默认了她的话,这回倒也没有特地布阵,青苏虽然说修为不怎样,但是她腾云驾雾的底子却不是一般两般的好,故而勉强可以跟得上苍诀的步伐。

苍诀的行路很没有章法,似乎总是挑偏僻,察觉不到什么仙气妖气的地方。

青苏每每问苍诀要去什么地方的时候,他总是没回答,常常都是当她不存在。久而久之,青苏倒是习惯了,反而有一天清晨,青苏寻觅苍诀不见,良久见他携一身晨露而来,还带了果子给她的时候,她反而觉得很是别扭。

这么些天,青苏虽然不知道苍诀具体要去哪儿,但是总觉得和他收起的灰烬有些牵扯。那鸟儿是有主子的,但不知道因何而落凡尘,犯下火烧人间的罪行,苍诀想必是要卖鸟儿的主人一个面子,故而开头并未赶尽杀绝,却没想到那鸟儿受到人间妖气的侵扰,一瞬间妖化,又跑出来危害人间,险些将青苏害了。

苍诀的话极少,很长的时候都是青苏一个人在讲。她本来也不算是一个善于搭讪的人,但是对比苍诀,她算上话匣子了。

青苏原本以为这样不冷不淡的跟随可以持续很长的时间,没想到云霄阁的人那么快又找上门来。这次来的人并不是斐扬,而是二师姑,斐彩。

青苏这些日子行踪不定,如今怕是云霄阁派出了很多人来找她。不知道她何德何能,自从升了上仙之后,竟可以得到云霄的青睐?

想必是之前路过小镇的时候被斐彩看到,一路尾随过来的。

斐彩的目的和斐扬一样,不过她比较平铺直叙,直接说,“师尊要你回云霄阁。”

青苏和她装傻充愣:“啊,什么师尊?我没有师尊。”

青苏生怕被斐彩这样一折腾,苍诀眨眼就走,她再也找不到他了。她看向苍诀,只见他神情冷淡地站在那边,倒是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于是她略有放心。“师尊肯再让你回云霄阁,你应该感到三生有幸。”斐彩轻蔑地说,“你心思那么歹毒,就算有人护着,怕迟早有一天,也是遭报应的。”第五章云霄阁高“我不是一个心思歹毒的人。”青苏原先是不想去辩解这些的,但是苍诀在旁边,她生怕苍诀以为她居心叵测,从而和她斩断一切牵扯。虽然说她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魂灯……魂灯里面的那个人,所给她带来的悸动和伤痛却是她一定要了解的。即便她明白,苍诀同灯里面那个人像,却不是他。“如今还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给谁看?”斐彩嗤笑,强硬道,“跟我回云霄阁吧。虽然我很不想你回去,但这至少是我的任务。”“你怎么一直朝那个方向看?”斐彩微微眯起眼睛,显然是对青苏的无视而感到愠怒。

这时,青苏发现斐彩似乎从始至终,都当作苍诀是不存在的。而被无视的那个人,神情没有丝毫波动,这显然有些反常。

有些神仙喜欢在天地间隐匿自己的气息、身形,若说斐彩看不到苍诀,倒是情有可原,但是她为什么能看到他?单单对待木精,她狼狈还需要被人救,而他不费吹灰之力,修为深浅显然是天差地别,斐彩虽说没有飞升上仙,但是她的修为显然比青苏高。

青苏来不及琢磨这些原因,斐彩就大步走向前,粗鲁地掀开青苏的袖子,抓住她的手腕,说:“你看!就算你被逐出云霄阁,但你生是云霄阁的人,死是云霄阁的事,这是你一辈子逃不掉的印记。否则,我哪里会这么容易找到你?”

斐彩细看青苏的手臂的时候,却是脸色大变。那云霄阁弟子的印记何时变得无影无踪?“你要我看什么?”青苏无所谓地笑笑。

斐彩有些气急败坏,使命地往青苏的手臂上施开术法,一边喃喃:“怎么会,云霄阁弟子的印记……那是一辈子也不会消褪的。”“说不准。我成为上仙的时候,全身脱胎换骨了一番。也许那时候上天就知道我不是云霄阁弟子了,就将此洗去了。”青苏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可笑。但她偏偏不笑出来,反而用很平淡的语气说这些话。“你,你居然是上仙了?”斐彩很是讶异,嫉妒、愤恨开始烧灼着她。

青苏不介意多打击她一点:“睡上那么一觉,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上仙了。这上仙也没有以前师父说的那样难。”

斐彩牙咬得咯咯响。成为上仙,是她多年来的梦,但是她的修为一直上不去,这个梦也就一直是一个梦。

青苏见斐彩这副模样,风轻云淡地说:“看你这样子,我突然想回云霄阁看看了。你说,我以上仙的名分回云霄阁,算不算是荣归故里呢?”

到目前为止,她身上实在有太多的谜。她似乎有必要重回云霄阁看看,即便回云霄阁,受到的冷嘲热讽会多过祝福很多很多。在斐彩找上她的时候,她便有回云霄阁的心思了。

只是此刻,她有牵挂。“那便赶快收拾行李出发吧。”斐彩在心里念了个静心咒,告诉自己要耐得下心,完成师父的任务要紧……

青苏很慢条斯理走到苍诀的旁边,对着苍诀说:“我要回云霄阁了。虽然我很不想回去,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理清。我很快就会回来。”

青苏非常隆重地和苍诀道别,弄得斐彩很是奇怪,却偏偏又要按捺住性子等着她,好生焦躁。“你会等我的吗?”青苏认真地说。

等了很久,苍诀才微微颔首。

青苏一下子放心,然后跟着斐彩走了,只是回头的时候苍诀已经消失了。

回云霄阁的途中遇到了斐扬,斐扬站在通往云霄阁的天桥上。

斐彩一看到斐扬,就耀武扬威地说:“我竟比她师父更快找到她。而且斐扬,似乎你曾经见过青苏,却没把她带回来,到底是不遵师命,还是什么?”

斐彩在师门的人缘并不好,由此可见一斑。

斐扬对她的冷嘲热讽视若无睹,他看着青苏,眉目间有青苏看不懂的情绪,他说:“你还是回来了。既然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也罢。”

斐扬望了一眼青苏空荡荡的手腕,目光停了一秒,便扬长而去。

刚刚进了云霄阁,被她模糊的很多回忆骤然间都回到她的脑海之中。仿佛这一刻,她又变成了宝菡,却又不完全是宝菡。这种关系就像是她怎么也搞不懂,自己当初怎么会因为斐扬对一个得罪她的师妹笑了一下,便趁机以斐扬的名义将这师妹约了出来,然后趁她不注意,将她推入崖底,身陨崖底。那个师妹,按照她目前的角度来说,为人的品性算是比斐彩好了非常多。

云霄阁如同以前一般的仙境,到处云雾缭绕。雕梁画栋,经过长年累月的积累,建筑物以及各种装饰越发铺张而奢侈,非常细致,像是要渐渐步入腐朽之前的华丽。

青苏前脚刚刚踏入云霄阁,就有人说师尊召见。如此的特殊待遇让同门眼红不已。

云霄师尊并没有如以前那样从来都是端坐在上首,反而端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纡尊降贵地步下台阶,走到青苏面前,说:“当时只是一些误会,为师不察,一时将你逐出师门。如今你回了云霄阁,还是云霄阁的弟子。还是我阁的好徒弟。”

青苏对云霄倒也没反感,作为一个掌阁之人,他的做法无疑是对的。她作为宝菡的时候有错在先,云霄依法惩处也是应当的。若是没有惩处,那就是包庇了。

只是这个误会,也来得忒蹊跷了。

师尊说了这些安抚人心的话便让青苏退下了,随即就对全阁宣布,小师妹并非宝菡所害,而是宝菡受奸人所蛊,以至于动了嫉妒之心。基于其敢于改正,一心修仙,既往不咎。

青苏的回来,在云霄阁里头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她还顶着上仙的名分回来。云霄阁虽说实力不凡,然而能称得上上仙的也就那几个,她在别人的眼里,从来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所以她刚刚出了云霄殿的门,同门中很多人便凑到青苏的旁边,问候的有之,讽刺的有之,试探的有之,巴结的有之,忐忑的有之,平辈对她的态度大多都是不友善,辈分高一点的自矜身份,还能够稍微掩饰一下。

总之,她的回归,本就不是个让人祝福的存在。

青苏也懒得和这些人应付,稍微敷衍两句便往着偏僻的地方走去了。冷言冷语对她的影响不大,但是她觉得很烦。

说来也奇怪,她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无底崖附近。无底崖深不可见底,凡是掉落,不论仙神,俱丧身,故而取名为无底崖。当年她就是在这里,亲手将那个小师妹给推下去的。如今旧地重游,唏嘘感叹不已。

小师妹怕早已经是尸骨无存,无底崖的可怕传言,让云霄阁的弟子也不敢下去将小师妹的尸体找回来。

青苏看向崖底,黑乎乎的,如同旋涡,要把人吸入。她脑海里忍不住地回想起当时将小师妹推下去的情景,那样真实的触感,只要轻轻一用力,她就立马翻下去了,带着惊惧不可信的表情。

她看得稍微久了点,只见崖底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了一个妖娆女子的影子,她记得小师妹那天的穿着打扮也分外妖娆,刺眼得很,像是一只招蜂的花蝴蝶,她急忙离崖边远了点,生怕小师妹突然跑上来向她索魂了。

她觉得自己定然是看错了,又往崖边挪了点,那妖娆的影子清晰且放大了一点,虽然还是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但觉得她的嘴角定然是弯的。“你果然不负我望。居然回来了。”女子的声音从崖底传来,带着回音,有种很诡秘的色彩。

听声音,就知道绝对不是小师妹。

无底崖被传言是危险之地,但却从没听说过下面封印着妖或仙。

但是青苏却很肯定,自己绝对见过她,但是那块的记忆仍然是模糊的。“你是谁?”任谁都要追问一句。

对方只是保持着嘴角的弧度。“你到底是谁?”

那妖娆女子的身影慢慢透明,最后消失不见,让青苏几乎以为那便是她的幻觉。

之后几天青苏待在云霄阁无事,总是会到无底崖之上,但是无底崖下的那个人影再也没有出现过。

几天后,云霄师尊再度召见青苏,且只召见了她一人。

那几天,据说云霄阁来了贵人。

青苏这回一进云霄阁就觉得气氛与以前大不相同,感觉无形之间带了一股的威压。

云霄师尊面上的表情比之前的还要和蔼可亲,面上挂着淡淡地笑,他居然问了青苏这几日在云霄阁中待得可是习惯。

青苏顶着云霄师尊一口一句宝菡带来的不适,答道很习惯。

云霄师尊叹了叹,说:“孩子,以后这些人可以不用理他们。”“此番让你前来,我是想叫你见一个人。”云霄抚动长须,笑道,然后侧过身,引着青苏往前看。第六章天帝认女

只见前头走来了一个宝相庄严的男人,衣着华贵器宇轩昂,浑身散发着迫人的气势,即便他脸上带着笑,也无法将这股迫人的气势给削减。

天帝先是将青苏端详了一番,而后长叹一声道,“吾女长大了。”

青苏显然是震了一惊。她无父无母的日子是习惯了的,如今突然出现了一个父亲,而且这父亲还是这般金光闪闪的一尊神。也怪不得云霄突然改变主意将她迎回了。

青苏默然。这乍然而至的父亲让她无所适从。野生野长的她,身上居然留着天帝的血脉,也勉强可以和神女扯上一点关系?

云霄在旁边提醒青苏,“快叫一声父亲。”

不论云霄如何鼓励,那“父亲”两个字,青苏却是怎么也叫不出口。

天帝倒也不介意青苏迟迟未曾叫出来的父亲,他面有愧色:“虽说我为天帝,掌四海八荒,然则,毕竟你生母是凡人,就算是如今,你已成上仙,但我仍不能将你认回。难为你了。”

青苏对突然出现一个父亲接受得倒也挺快的,青苏说:“云霄师尊对我非常照顾。如果没有师尊,我恐怕已经命绝云霄阁了。”

青苏说得诚恳,但此话让人听出了几个意思。明面上的意思是云霄照顾她,没有让她对小师妹以命偿命;而另一层意思……若是她待在云霄阁,那天劫恐怕不能度过。

总之在青苏天劫期间,云霄将其逐出云霄阁总归是不道义的。云霄面有愧色,天帝看了他一眼,云霄要巴结天帝,也不能扇自己之前的话一个耳光,于是说:“好歹算是无事。”“可曾有人助你度过天雷?”“我刚刚度劫转醒的时候有见到一个背影,应当是有人救了我,便走了。”青苏的实力如何云霄也是清楚,天帝识人的本领也好,一看便知晓以青苏的修为根本不抵天雷。顶个父亲身份的天帝始终比常年板着脸,高居在殿阁,除了他得意弟子之外对其他事俱不过问的云霄亲近许多。故而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青苏倒是如实回答了。“可否描述一下他具体的样子?朕定要好好感谢他。”“玄衣黑发。”青苏果断地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脑海里关于那个人的背影,已经完完全全地和苍诀重合在了一起。

普天之下能助人度过飞升上仙天劫的也不过那么寥寥几位。如此形容的不是那位还能是谁。

天帝慈眉善目,他微微点头,道:“如此,算是再生之恩了。你可想报恩?”“想。”青苏道,“但我之后碰到过恩人。他总是冷冰冰的,叫我无从下手。”“你的恩人在天地间也算是一个人物。”天帝说,“你若要报恩,不妨与之有七世情。事毕,取其精魄,焚于凤凰台上,是可浴火而重塑生,此乃利他利汝之事。不仅他的修为可上一个层次,破此刻修为之瓶颈,也算你立了大功。吾可名正言顺地认你为天界的公主,可谓一举两得。”

天帝这番话说得太动人,且身处于这样身份地位的上位者说话都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也许是血缘的羁绊让青苏的心放下防卸,总之,青苏不作二想,便同意可以与苍诀一同历七世。

得闻青苏同意的时候,天帝和云霄相视一笑。

天帝这次来是为了将青苏接回天界的,顺便等待历七世的时日到来。

青苏本想回凡间和子桑知会一声,但又想,子桑说是自愿待在她旁边,而心里想的又说不准是哪番了,故而当她碰到斐扬的时候,便叫斐扬顺便帮自己这个忙,如果看到子桑,请告诉他,目前不要找她。

青苏补充了一句,“哦,不好意思,上次你给我的手链我给他了。你应该可以从中寻找到他的气息。”

斐扬表情变得古怪。

青苏很平淡地无视他的表情,然后说:“麻烦你了。”

至于苍诀,她之后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见到他的吧,也不急于此一时。

要离开云霄阁的时候青苏又去了无底崖看了一次,这回出于她的意料之外,她看到了妖娆女子。妖娆女子的面容比起之前又是清晰了。“你要回天界?和你的父亲?”妖娆女子摇头,语气鄙夷,“云霄那老头千年万年了,还是那样。真是道貌岸然。”“你到底是谁?”“原来你都忘了。”妖娆女子扫兴之余又带了一丝侥幸,她慵懒地说,“来,告诉我,你那父亲,找了你要做什么?”

青苏对妖娆女子从骨子里没有好感。总觉得她那张艳丽的脸下藏着一颗发黑流脓的心,她说:“抱歉,我和你不熟。”“说出来,我有方法让斐扬喜欢你。”妖娆女子循循善诱。“其实我以为你应该是很神通广大的。”青苏微讽,“但是你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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