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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30 19:4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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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弗洛伊德(Freud,S.)

出版社:中国华侨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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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解析

梦的解析试读:

第一版 序言

我尝试在本书中描述“梦的解析”。相信在这么做的时候,我并没有超越神经病理学的范围。因为心理学上的探讨显示梦是许多病态心理现象的第一种;它如癔症性恐惧、强迫性思想、妄想亦是属于此现象,并且因为实际的理由,很为医生们所看重。由后遗症看来,梦并没有实际上的重要性;不过由它成为一种典型梦例的理论价值来看,其重要性却相对地增加不少。不管是谁,如果他不能解释梦中影像的来源,那么他也极不可能会了解恐惧症、强迫症或是妄想,并且不能借此给患者带来任何治疗上的影响。

不过形成本论题的重要性的原因亦应为本著作无法完全负责的原因——这本书里常常有许多失落的线索,以致我的论述常常不得不中断;其数目不亚于梦的形成和那比较容易被了解的病态心理问题两者间所存在的许多相关点。关于这些问题,我不拟在此书中加以讨论,不过如果时间和精力允许,并且能够得到更多的资料,那么我以后将陆续地加以探讨。

造成发表本书困难的另一个原因是那些运用来说明“梦的解析”的材料的特殊性。在阅读本书时,大家自然会明白为什么那些刊载于文献上,或者来源不明的梦都能够加以利用。只有本人以及那些接受我心理治疗的病患的梦才能够有资格被选用。我放弃患者的梦不用,因为其梦形成的程序由于现存的神经质特征而有不必要的混杂。不过在发表自己的梦时,我又不可避免地要将许多私人的精神生活呈露在众人面前——超过我所愿意做的,或者可以说,超过任何科学家发表其论述时所要牵涉到的私人事情(当然在诗人就不一样)。这是我的痛苦,但却是必要的;与其完全地舍弃了提供对这心理学上发现的证据,我宁可选择后者。但自然地,我无法避免以省略或以替代品来取代我的一些草率行为。然而这么一来,它的价值就减低了不少。我只希望读者能设身处地站在我的困难立场上想一想,多多包涵;另外,如果有谁发现我的梦涉及他时,请允许我在梦中生活有这自由思想的权利。弗洛伊德1900年

第二版 序言

本书(一本被认为难以阅读的书)在届满十年之时才得以再版,但并不能凭业内人士的兴趣来看待这一情况。看来,我的精神病学的同行们已经顺利克服了由我研究梦的新方法所造成的最初震惊。而惯于用(大部分相同的)几句话把梦论述为意识状态的补充物的职业哲学家,显然也并未认识到恰在这一点上各种推论方法都可以使用,由此便必定导致我们心理学定理的根本改变。科学期刊评论者们的态度只能误导人产生一种预感:本书的命运将会陷于默默无闻的书堆里。我的一小批勇敢的支持者们在我带领下运用我的精神分析方法进行治疗,并用我的方法来解释梦,可是他们本身是无法使本书的第一版销售一空的。因而,我要致以谢意的是更广泛的那些具有文化修养和好奇心的读者。在九年以后,他们的共鸣促使我再次从事起这项仍处于基础状态的艰巨工作。

我很高兴地宣布,我发现本书几乎不需要改动。我只是在某些地方增加了一些新鲜的材料,或根据我新近增长的经验添加了一些从中归纳而来的细节,或在极少的观点上重新阐释我的论点。但是,所讲述的梦例及其解释,以及由此演绎出的心理学基本原理则予以保持不变。无论如何,从主观上说,它们都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熟悉我的其他著作(关于精神神经症的病因学和机制)的人们会知道,尽管有些事实已经铁板钉钉,我也从来都不会把尚未有定论的观点奉献出来,我还是尽心竭力地修缮我的观点和结论,使之与我不断推进的知识保持平衡。但是就梦领域的研究而言,我依旧可以保持我最初的研究成果不变。在我多年以来从事的精神病研究工作中,我常常处于疑惑不定和信心动摇之中。此时,《梦的解析》一书总能使我恢复信心。因此,我的一些科学对手一定是出于某种显而易见的本能,才导致他们特别是在我对梦的研究上,拒绝追随我。

在修改过程中,能同样经得住长久考验和重大改编的因素是本书的材料,以及我自己的梦。这些梦在用于阐释解释梦的规则之后便被弃置一旁或失去价值了。从我本人的主观方面来看,本书还有更深一层意义,这是我在完书以后才发现的:我发现本书被我用来进行自我分析,它是对我父亲之死的一种思考,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人对自己一生中最沉重的打击、最重大的事件的反应。既然感觉到了这一点,这一体验就变得根深蒂固起来。但是,对于我的读者来说,他们运用哪些材料去了解梦的重要性,以及如何给梦作出解释,都差别不大。

凡是我发现把一些重要的增添材料插入原来的正文中去的时候,我都将用方括号来注明增添的日期。弗洛伊德1908年夏于贝尔切特斯加登

第三版 序言

本书的第一版与第二版相隔了九年。现在刚过了一年多一点,就出现了要求出第三版的呼声。对这一变化我本应感到高兴。但既然我以前不愿把本书受到的忽视当作缺乏价值的见证,现在我也无意把本书的再版作为其优越性的证据。

即使是《梦的解析》也不能不受到科学知识进展的影响。我在1899年写这本书时,我的“性学理论”还未曾问世,有关精神神经症的较为复杂形式的分析还处于萌芽状态。我意在使《梦的解析》有助于神经症的心理分析。但此后,对神经症的更深入探索加深了我对梦的理解。《梦的解析》学说本身按照本书第一版中尚未充分强调的方向发展了。我自己的经验和斯特克尔及其他作者的著作帮助我掌握更精确地评价梦中(或不如说是潜意识思想中)象征意义的方法。在这几年中,大量值得仔细考虑的资料已经积累起来了。如果这些补充材料并不总是与这本书的框架结构相符合,或者如果早期原著的内容并不是每处都与我们当今知识相符,我务请读者宽容存在的这些缺陷,因为这是我们科学知识不断迅速发展的结果标志。我甚至敢大胆预言——如果有需要的话——本书以后的版本会背离以前版本的方向。梦的解析必须寻求与诗歌、神话和大众俗语这些想象力丰富的材料结合,它必须尽可能比现在更真实地探讨梦与神经症和精神疾病的关系。

奥托·兰克先生在挑选补充梦的素材方面给我提供了有价值的帮助,并审订了本版的校样。对他和许多同事的帮助和指正我深表感谢。弗洛伊德1911年春于维也纳

第四版 序言

自本书1922年上一版(第七版)至本版期间,国际精神分析出版社在维也纳也出版了我的全集,该全集的第二卷刊印了我的《梦的解析》第一版全文,第三卷则包括了以后增补的所有材料。此间,本书的国外版本都是以通常的单卷本为蓝本翻译的:L.梅耶尔逊出版的法文版收入1926年的法国《当代哲学丛书》,题为《梦的科学》;约翰·兰奎斯特的瑞典版本《梦的解析》出版于1927年;洛佩兹—巴勒斯特罗斯的西班牙版本出版于1922年,为《科学作品全集》的第六、第七两卷。我以为匈牙利文本早已于1918年完成,但至今未见出书。

在本书当前的修订版中,我基本上仍然把它作为历史文件看待,只在我的一些有待确认和深化之处才加以修改。因此,我放弃了将本版中有关问题的文献列表的想法,已将此节删去。此前各版中奥托·兰克所附的两篇论文:《梦与创造性写作》、《梦与神话》也予以删去。弗洛伊德1929年12月于维也纳

第一章 关于梦的科学研究

在下文中,我将讨论一种心理学技巧来解析梦的可能性。如果这种技巧性方法得以应用,那么,每个做梦者的每一个梦均充满特别意义,并且可以在做梦者的白天精神活动中找到与梦相对应的关联。我还要尽力讲解梦中所隐藏的各种奇异的或者令人费解的那些过程,并从这些过程中推导出精神力量的性质。为了使梦的问题变成更容易了解,我对这方面的努力使我不得不对有关梦的各方说法作一通盘整理。

我打算对早期以及当代有关梦的理论先作一概括的介绍,因为在以后的推论中,我将无法再有机会谈到这些。尽管梦的存在早已在几千年前就已经令人困惑研思,但对梦的科学研究方面却几乎没有任何进展,所知非常有限。因此对于有关梦的论述,从来就没有人能够引用一家的说法涵盖一切现象。读者也许也有过不少奇异的经验或有关此类的丰富材料,但真正有关梦的本质或其根本的解释方法,相信也是一知半解。当然,受一般教育而非梦析专家者对这方面的知识,那是更加贫乏了。

史前时期原始人类有关梦的观念,均深深影响他们对宇宙和灵魂的看法,而这些有兴趣的问题由于篇幅所限,我只好推荐有心之人详读拉约翰·卢波克爵士、赫伯特·史宾塞、E.B.泰勒及其他作者之名作。在我们未能完成释梦工作以前,我们永远无法真正了解他们对这问题所作的玄思及推测将有多重要的贡献。

这种原始时代所遗留下来对梦的看法迄今仍深深影响一般守旧者对梦的评价,他们深信梦与超自然的存在有密切的关系,一切梦均来自他们所信仰的鬼神所发的启示。也因此,它必对梦者有特别的作用,也就是说梦是在预卜未来的。因此,梦内容的多彩多姿以及对梦者本身所遗留的特殊印象,使他们很难想象出一套有系统的划一的观念,而需要以其个别的价值与可靠性作各种不同的分化与聚合。因此,古代哲学家们对梦的评价也就完全取决于其个人对一般人文看法的差异。

亚里士多德曾经在两部作品中提及到梦,他们那个年代已认为梦是心理的问题,它并非得自神谕,而是一种由于精力过剩而来的产物。他所谓的“精力过剩”,意指梦并非超自然的显灵,而仍是受制于人类精神力的法则,当然,这多少对某些人而言,也与神灵是有点关系的。梦是按梦者本身睡眠深度所产生的不同精神活动,亚里士多德曾提过一些梦中的特点;举例而言,他观察到梦能将轻微的睡中知觉道出强烈的感官刺激(“一个睡觉中的人在他感到肉体上某部分较暖和时,他可能梦见自己走入火堆中”),由此他推论梦很容易告诉医师患者最先不易察觉的病兆(在希波克拉底的名作内就曾提过梦与疾病的联系)。

由此,读者可以看出在亚里士多德以前的作者们并不以为梦是一种精神活动,而坚称神谕的存在。因此,自古以来这两种不同的说法就一直无法妥协,古人曾试图将梦分成两类,一种是真正有价值的梦,它能带给梦者警告,或预卜,而另一种无价值、空洞的梦只是带来困惑或引入歧途。

格鲁佩引用了麦克罗比斯和阿尔特米多鲁斯(达尔迪斯)的几行关于梦的分类原文:“梦可分为两类。第一类被认为受到当前或过去的影响,但对未来却无关紧要。这一类包括失眠症,它直接再现了一个特定观念或它的对立面——如饥饿或饱足;还包括梦魇,它使特定观念增添了扩大的幻想成分——如噩梦或梦魇。相反,第二类梦则被认为决定着未来。这包含:①梦中接受的直接预言(神谕);②对某些未来事件的预言(梦幻);③需要解释的象征梦(梦兆)。这一理论持续了几个世纪。”

赋予梦这种不同的价值与“梦的解析”问题密切相关。通常人们总是期望从梦中获得重要的结果。但梦并非马上就可以被理解的,而且也不可能肯定某个特殊难解的梦不能作一些重要的预言。这使得人们努力去寻求一种方法,这种方法使梦晦涩难懂的内容变得明白易懂和富有意义。在古代后期,达尔迪斯的阿尔特米多鲁斯被认为是解释梦的最高权威。他的被保存下来的著作《解梦》内容广泛,足以弥补同类著作失传造成的损失。

古人对梦所持的前科学观点肯定与他们对宇宙的普遍观点相吻合。将他们的观点投射到外部世界之中,尽管它们是现实的东西,实际上它们只有在精神生活中才具有现实性。此外,他们有关梦的观点所考虑的是早晨清醒状态下梦的残留记忆对清醒思想的主要印象:这是一种陌生的印象,它仿佛来自另一世界,与思想中的其余内容大相径庭。顺便提一句,那种认为梦的超自然起源理论在当代缺乏支持者,那就错了。我们可以对那些虔诚的和有神秘色彩的作者置之不理,他们实际上完全有理由仍停留在曾一度是广泛的超自然王国,只要这个王国还没有被科学的解释征服。除了他们之外,我们可以清楚地发现一些头脑相当有理智、没有奇思怪想的人,利用做梦现象的不可解释特征,坚决地寻求支持他们宗教信仰的存在和超人精神力量的存在。某些哲学学派(例如,谢林的追随者)对梦生活的高度推崇明显是古代毋庸置疑的梦的神圣性的反响。关于梦的警示性和它们预示未来的力量的讨论从来没有停止过。尽管科学家一致强烈反对接受这些信念,他们还是涉及一些收集到的材料,希望能给予梦以心理学阐释,只是不够确切而已。

撰写梦问题的科学研究史是相当困难的。因为不管这些研究在哪些方面获得多大价值的东西,迄今为止在任何一个特定方面仍然没有发现任何真正进展的迹象。还没有打下可供后来的研究者建立一个学说的确切基础,但每位新的研究者都重新审视了这一问题,也就是说再次从头开始。如果我要按年代列举出这些有关梦问题的作者,并对他们每个人对梦所持有的见解作一总结,我就必须放弃对当今有关这一主题作一全面的综合性勾画的任何指望。因而我宁愿采用按题目而非按作者的叙述方式,我将依次提出有关梦的问题,引用文献中解决该问题的任何材料。

然而,由于对我而言不可能掌握有关这个主题的全部文献——因为它们散布很广,并与其他学科相交织——只要我在叙述中没有遗漏掉基本的事实和重要的论点,恭请读者暂且满足于此吧。

直到目前,在本主题上大多数作者都倾向于把睡眠和梦作为同一主题研究,此外,他们照例研究病理学边缘的类似状况和一些与梦类似的状态,把它们同精神病理性状态及其他似梦现象,如幻觉、幻视等相联系。与此相反的是,在最近的研究著作中出现了一种限制主题的趋向,研究者们倾向于把梦生活中的一些单独问题作为一个专题进行研究。在这种变化中,我很高兴看到了一种不断增长的信念:从这一类模糊事物中,只有通过一系列详细的研究,才能求得解释并得到一致的结论。

一些这类详细的研究——其特征以心理学研究为主——正是我在本书中所要奉献的。我很少有机会去讨论睡眠问题,因为它主要是生理学研究的问题,尽管一种睡眠状态特性肯定能引起精神结构功能状态的改变。因此关于睡眠的文献就不予以考虑了。

对梦现象的科学探索提出了下列问题,尽管免不了一定数量的重叠,这些问题可按下列标题进行分类。

第1节 梦与清醒生活的关系

一个刚刚从梦中醒来的人进行简单判断往往是,虽然他的梦不是源自另一个世界,但也确实把他带到了另一个世界。在此,我们得十分感谢老一辈生理学家布达赫(1838)关于梦现象的细致、敏锐的描述,他说:“日常生活,有劳动和愉快,也有欢乐和痛苦,在梦里是从来不会再现的。相反,梦的目的旨在使我们从日常生活中解脱出来。甚至当我们的整个心灵全神贯注于某件事情时,当我们悲痛欲绝或竭尽全力要解决一些问题时,梦所能做的只不过是进入我们的心境中,以象征来再现现实。”I.H.费希特实际上用同样的感受力,谈到了“补足的梦”,称它们是心灵自我痊愈的神秘恩惠之一。斯特姆培尔(1877)在他那受到广泛好评的,关于梦的性质和起源研究工作中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做梦的人从清醒的世界中解脱了出来。”他又说:“在梦中,我们在清醒意识下几乎完全失去了条理清楚的记忆和它的正常行为。”他还叙述道:“在梦中,几乎没有记忆,心灵与清醒生活的日常事务相互隔绝。”

不过,绝大多数的作者对于梦与清醒状态的关系持有相反的观点。例如,哈夫纳(1887)就说道:“首先,梦是清醒生活的延续。我们的梦总是与我们最近意识中的观念相联系。仔细地观察几乎总能发现梦与前几天的经历相联系的线索。”魏甘德特别反对我刚才引用的布达赫的论点:“因为,很明显在绝大多数梦中,常常可以观察到梦实际上把我们引回日常生活,而不是使我们脱离生活。”莫里(1878)用简洁的语句说:“我们的梦实为我们所见、所说、所欲和所为。”而耶森在他的《论生理学》一书中(1855)更加直截了当地指出:“梦的内容往往或多或少地由梦者的个性、年龄、性别、社会地位、教育程度和生活的习惯方式所决定,以及由他以前整个生活经历所决定。”

在这个问题上,哲学家J.G.E.马斯(1805)采取了针锋相对的态度,温特斯坦在1912年援引了他的一段话:“经验证实了我们的观点:我们最常梦见的是我们投入最强烈的激情的事。这表明我们的激情必定对我们梦的产生起着影响。雄心勃勃的人梦见的是他已摘取的桂冠(或想象他已经赢得了桂冠),或者那些他仍须去为之奋斗的东西;恋人在梦中,总是在为他的心上人所渴望的东西而东奔西走……所有沉睡在心中的肉欲和厌恶,如果受到某种刺激而唤醒,就能与其他意念结合起来而形成梦,或者使得这些意念能够介入到一个已经出现的梦中。”

在古代,这种梦内容依赖于现实生活的观点就已经存在了。拉德斯托克(1879)叙述了这么一件事:在远征希腊之前,曾有人向波斯王薛西斯提出放弃这一计划的忠告,但在梦中他却一再被催促去远征。一位年迈、智慧的波斯释梦者阿尔塔巴努斯非常中肯地告诉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卢克莱修在《物性论》中有下面一段:不管人们执着地去追寻什么,不管过去我们忙于什么,头脑总是专注于追寻的对象,梦中的情况亦是如此:辩护人寻根觅据进行辩护,将军则驰骋疆场……

西塞罗所写的与许多年以后莫里的意思完全一样:“因此,(梦)主要是我们白天里的思想和行为的残余在灵魂中涌动翻腾。”

由此可见,有关梦生活与清醒生活之间的矛盾确实是不可调和的。此时,我想到了希尔德布兰特(1875)在有关这个主题上的讨论较为妥当,他认为梦的特性除了用“一系列(3种)看来引起矛盾的对比之外,根本不可能进行描述”。他认为“构成第一种对比的是,一方面为梦从现实生活中封闭和隔绝开来,另一方面为它们之间持续的相互侵入和相互依存。梦完全是与清醒生活状态下现实的感觉完全分离的。就像人们所说的是与世隔绝的封闭的自我存在,被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与现实生活隔开。它使我们脱离现实,抹掉对现实的正常回忆,并把我们安置在另一个世界,实际是一种摆脱现实的、完全不同的生活……”希尔德布兰特继续表明道:当我们入睡后,整个生命和它所有的存在形式就“好像通过一扇看不见的活板门而消失”。此外,一个人或许梦见他航海到圣赫勒拿岛上,为囚禁在那儿的拿破仑提供一宗有利可图的摩泽尔酒的生意。而他受到了这位被废黜皇帝的最亲切接见。清醒后,他还因为这个有趣梦想的破灭而感到万分遗憾。希尔德布兰特继续说道,让我们把梦中的情形与现实情况作一比较。梦者从没有做过酒商,也从来没有要当酒商的愿望。他从未作过海上航行,即使要作航行的话,也不可能去圣赫勒拿岛。梦者从未有过对拿破仑的同情之心,反而倒有一种强烈的爱国仇恨。

更为重要的是,当拿破仑死于圣赫勒拿岛上时,梦者甚至还未出生。所以这个梦超越了梦者与拿破仑之间有任何私人关系的所有可能性。因此,梦的体验显示出横亘于这两种生活之间的某种互不相容的性质,这种体验完全是断断续续的。

然而,希尔德布兰特继续说,看起来与此问题相反的观点也是相当真实和正确的。不管怎么说,我认为最基本的关系与退隐和隔绝是联系在一起的。我们甚至可以这么说,不管梦到什么,梦从现实生活中提取材料,从围绕现实生活的理性生活中提取材料……不管梦的结果如何离奇,实际上,它们从不会脱离现实世界,梦最崇高的和最荒谬的结构总是必定从我们目睹的感性世界或从在我们清醒思想中已占有一席之地处获取基本素材,换言之,梦内容来源于我们通过外部或内在所感受到的素材。

第2节 梦的材料——梦中记忆

任何构成梦内容的材料,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都源自于生活体验。也就是说,它们仅仅是在梦中的再现或被记起——我认为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然而,如果认为梦内容与现实之间的这种联系,经比较后就能非常容易被认识,那就错了。相反,这种联系需要仔细寻找,并且大量的梦例可能长期得不到认识。其原因在于梦的记忆功能所表现出的若干特性,尽管这些特性常常被谈论,至今还难于解释。我们很有必要深入研究一下这些特性。

偶尔有这样的情形,梦中的片段材料在我们清醒状态时并不当作我们知识或经历的一部分。当然,我们记得梦见的某件事情,但记不起它是否或何时在现实生活中经历过。因此,我们对所梦事物的来源感到疑惑不解,于是容易相信梦有一种独立产生的能力。最后,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后,一些新的经历使我们回忆起另一事件,此时也就揭示出了梦的来源。所以,我们不可否认,在梦中我们可以记得在清醒状态时不记得的事情。

德尔贝夫(1885)曾用自己的经历作为例证,这个梦例特别具有代表性。在梦中,他看到自家院子被白雪覆盖,有两条小蜥蜴被埋在雪中,处于半僵状态。作为一个动物爱好者,他捡起它们,给它们温暖,并将它们放回穴居的石墙小洞之中。他给它们喂一些长在墙上的小蕨类植物叶子,这些叶子是蜥蜴非常喜欢吃的东西。在梦中,他得知这种植物的学名叫Asplenium rutamuralis(卵叶铁角蕨)。梦继续做着,被其他事情岔开一段时间后,又回到了蜥蜴情节上。令德尔贝夫吃惊的是其他两条蜥蜴正专心致志地吃着剩余的蕨叶。他环视四周,发现第5条、第6条蜥蜴正向墙上的洞穴爬去,它们全都向着同一方向移动,直到这条路上挤满了蜥蜴……

可以肯定的是,德尔贝夫在清醒状态对植物的拉丁文名称知之甚少,对Asplenium(铁角蕨属)更是一无所知。让他感到诧异的是他证实了确实存在这种名称的蕨类植物,它的确切名称为Asplenium rutamuraria——与梦中稍有出入。这不可能是个巧合。他是如何在梦中得知Asplenium蕨类植物知识的,这对德尔贝夫来说一直是个谜。

这个梦做于1862年。16年后,这位哲学家去拜访他的一位朋友,他看到了一小本干花标本集,这是瑞士一些地方向游客出售的纪念品。他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记忆,他打开植物标本集,发现了梦中见到的Asplenium,在它的下面是他自己手写的拉丁文名字。现在答案终于找到了。在1860年(在梦见蜥蜴的两年前),这位朋友的妹妹在蜜月期间拜访了德尔贝夫,她带了这本标本集,作为送给她哥哥的礼物。在植物学家的口授下,德尔贝夫在每一种干枯的植物下面费力地写下了它们的拉丁文名称。

这个梦例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它使得德尔贝夫非常幸运地回忆起了梦中已经被遗忘的一部分内容来源。1877年的某一天,他偶然拿起一本有插图的旧期刊,在其中他发现了一幅有一长列蜥蜴的图片,这正是他在1862年所梦见的。这本杂志的出版日期是1861年,德尔贝夫记得这是那份自创刊起自己就一直订阅的杂志。

梦具有在清醒状态下所不具备的记忆力,这是显而易见的,也有着很重要的理论意义。

我想继续列举一些“记忆增强”的梦例,并以此来进一步引起人们的关注。莫里叙述了在一段时间里“米西当”(Mussidan)这个词白天总是出现在他的头脑中的过程。他只知道这是法国的一个村镇名称,其他一无所知。一天夜里,他梦见他与一个自称来自米西当(Mussidan)的人交谈,当问及它在何处时,这个人回答说它是多尔多涅行政区的一个小镇。莫里醒后,不相信从梦中获得的信息。然而在查阅了地名词典后,梦被确证为对的。在这个梦例中,梦中出现的罕有知识得到了证实,但是这一知识被遗忘的原因却不得而知。

耶森报道了一些相似的梦例。它们发生在较久远的时代,在这一类梦中老斯卡利格尔的一则梦较为典型。他为维罗纳的一位名人写了一首赞美诗。一个自称叫布鲁罗勒斯的人出现在他的梦里,抱怨他被人忽视了。尽管斯卡利格尔记得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他还是为他写了一些诗。他的儿子后来在维罗纳了解到,确实有个名叫布鲁罗勒斯的人作为评论家,他受到纪念。

瓦歇德援引了赫维·德·圣丹尼斯描述的一个记忆增强的梦例。它极为特殊,后一个梦能补充完成前一个梦所不能确认的事物:“我曾梦见了一位年轻的金发女人,她正在和我妹妹谈话,她展示了自己的一些刺绣制品。在梦中我觉得她很面熟,我想我以前一定经常见到她。梦醒后,她的面容仍十分生动地出现在我面前,但我无法确认她究竟是谁。后来,我再次入睡,又出现了同一梦境……在第二次梦中,我和这位金发女人交谈起来。我问她我是否有幸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她回答说:‘当然,难道你不记得波尼克海滨浴场了?’这时,我立即醒来,于是清楚地回忆起了与梦中这位美人有关的全部细节。”

同一作者谈到了他熟悉的一位音乐家。这位音乐家在梦中听到了一支对他来说几乎完全陌生的曲子。直到几年后,他在一本旧的乐曲收藏集中发现了这支曲子,尽管他不记得以前看到过它。

我知道迈尔斯在《心灵研究会记录汇编》上发表了他所收集到的这一类记忆增强的梦,但非常可惜我没能得到这份材料。

我相信,凡是致力于研究梦的人,均能发现梦的一种非常常见的情况,即梦能给梦者他所拥有的知识和记忆的证据,而这在清醒状态时,梦者却是不知道的。在我对神经质病人的精神分析中(这一方面我以后再详谈),我在一周内有好多次要使病人相信他们对梦中的引语、猥亵语等非常熟悉,并且在梦中使用了它们,尽管他们在清醒状态下已经记不清了。我在此还要再引证一个单纯的记忆增强的梦例,因为在这个梦例中,能很容易看出只能在梦中得知知识的来源。

我的一位病人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经常在梦中梦见他在一家咖啡馆点一道Kontuszówka。他向我陈述了这些后,便问我Kontuszówka是一道什么菜,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我回答他说,这是一种波兰酒,并对他说他不可能创造这个名字,因为我早已从街旁广告牌上知道了这种酒。开始他并不相信我所说的。但是,在他梦后的几天,这个情况在一家咖啡馆里得到了证实:他在一条街拐弯处的广告牌上看到了这种酒的酒名,而他在这几个月内,每天至少有两次要走过这条街。

我从我自己的梦中注意到,是否能发现梦中一些特定成分的来源主要是取决于机会。例如,在我完成本书的前几年,我的脑海中萦绕着一幅朴素的教堂尖塔的景象,我记不得是否看到过它。后来我突然想起来了,非常能肯定,它在萨尔茨堡与赖兴哈尔铁路线上的一个小站里。梦发生在90年代的后期,1886年我首次在这条路上旅行。在后来的几年里,我已潜心于梦的研究。在我的梦中经常浮现出一个奇形怪状的地方,这令我感到厌烦。在与我有关的空间中——在我的左侧,我看到了一片黑暗的空间,隐约可见一些怪石的轮廓。一个我不愿相信的隐约回忆告诉我,它是一个通往啤酒窖的入口。但是我既不能发现这梦的含义,又不能找出它的来源。

1907年我恰巧在帕多亚,自1895年后,我从没有再来此访问,这使我感到很遗憾。我首次访问这个可爱的大学城镇的结果并不令人满意,因为我未能看到麦多拉·德尔·阿伦娜教堂中乔托的壁画。在去教堂的半路上有人告诉我教堂当天关门,我只好返回。12年后的第二次访问,我决定弥补这一缺憾。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阿伦娜教堂。在去教堂的路上,在我的左手边,大概恰好是1895年我折返的地方,我突然想起了我经常在梦中见到这个由奇形怪状石头建成的地方。实际上,它是一家餐厅花园的入口。

梦中的内容所需的材料来源之一是儿时的经历,这材料在某种程度上既没有被记住,又没有出现在清醒生活中。我将引用一些已经注意到并强调这一事实的几位作者的资料。

希尔德布兰特说:“我已经非常明确地表示,梦具有一种神奇的再现力量,有时把我们儿时的那些遥远的甚至已忘却了的事件带回脑中。”

斯特姆培尔说道:“我们观察到,梦有时好像能使废墟底层的东西重见阳光一样,把一些深藏的儿时经历挖掘出来,那些特定的地点、事物和人物景象完全原封不动,栩栩如生。这种情况真是太奇妙了,它并不受经历所限制,这种经历当它们出现或具有高度精神价值,及后来作为清醒意识感到愉快的记忆而进入梦境时能产生一种鲜明的形象。相反,梦中的记忆深处也包含了可以追溯到儿时的那些人物、事物、地点和事件的景象。这些形象可以不具有任何重要的精神价值,也可以一点没有生动性,或者这两种情况原来均具备,但已消失了很久。直到这些早期的来源被发现之前,它们在梦中和清醒时看来显得完全陌生和未知。”

福尔克特说:“这一点特别有意义,童年和青少年的记忆是多么容易进入梦中。梦不断使我们想起那些我们已经不再思考或者对我们早已失去价值的事情。”因为儿时的材料在梦中主动出现,又因为,众所周知,我们记忆力中意识能力的空隙,使大部分儿时材料变得相当模糊。这种情况引起对梦的记忆增强产生兴趣。有关这一点我将再举一些例子。

莫里举了这样一个例子:当他还是一个小孩时,他经常从他的出生地米尔克斯到邻村特里波特去,他父亲当时正在那里监督建造一座桥梁。一天晚上他梦见自己在特里波特,又一次在那个村的街上游玩。一个穿着一身制服的男子向他走来。莫里询问了他的姓名,他回答说他叫C,是大桥的看护人。莫里醒后怀疑梦记忆的真实性,他问一位老女仆,从他还是小孩时她就是他家的仆人。他问她是否能记起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男人,她回答说:“怎么没有呢!是的,他是在你父亲造桥时的一位看桥人。”

莫里又列举了另一个相似的梦例,进一步证实了梦中出现儿时记忆的正确性。这是F先生做的梦,他儿时住在蒙特布里森。在他离开25年后,他决定重访故里,并拜访几个自分别后还未曾见过面的家庭旧友。在动身前的那晚,他梦见他已经回到了蒙特布里森。在城郊,他遇见了一位似乎不曾相识的绅士,他自称叫T先生,是他父亲的朋友。梦者记得他儿时曾听到过有这么一个姓名的人,但在醒后再也记不清楚他长得什么模样。几天后他回到了蒙特布里森,他发现了梦中出现的地方,这地方他似乎不知道,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位绅士,他立刻认出了就是他梦中的T先生。然而这个真人要比梦中的那位看起来老得多。

在这里我可以举我自己的一个梦,但这个梦中追忆的不是某种印象而是一种联系。我曾梦见一个人,在梦中我知道他是我老家的一位医生。他的脸形不是太清楚,与我中学的一位男教员的脸形混淆了,这位教员有时我还能偶尔碰见。醒后我想不出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之处。然而在我询问了我母亲之后,得知他曾经是我童年时的医生,他只有一只眼睛。那位在梦中掩盖了这位医生形象的男教员,也是一个独眼者。我已有38年没有见到这位医生了,据我所知,我在清醒状态下也从来没有想起过他,尽管我下颏的一块伤疤可能引起我对他的注意。

另一方面,许多作者断言在大多数梦中发现的一些元素来自梦前的几天,这个观点看上去好像抵消了那些过分强调儿时经历在梦生活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因此,罗伯特声称正常情况下的梦基本上只涉及最近几天的印象。的确,我们可以发现罗伯特创建的梦的理论基础在于把最近的印象推到前台,而让最久远的印象从视野中消失。尽管如此,他提出的事实仍不失正确,因为我在自己的研究中也能得到证实。一位美国作者纳尔逊的观点认为,梦中最频繁出现的印象来自做梦前的2天或3天——好像做梦前一天的印象还不够模糊和久远。

一些作者不大愿意探讨梦内容与清醒生活之间的密切关系,他们常为这样的事实困惑不解,即充斥清醒时思维的强烈印象,只是在一定程度上从白天思想活动中消除以后才出现在梦中。因此,在亲人刚死亡后,人们内心还处于极度悲伤之时,一般人们还不会梦见死者。相反,最近有一位观察者哈勒姆女士搜集了一些与此相反的例子,主张在这方面我们每个人都有其心理个性的权利。

梦中记忆的第三个特征最引人注目和最难理解,它出现于再现材料的精华部分。像在清醒时生活一样,我们发现值得回忆的不单是最主要的部分,相反还有那些最无关紧要和最无意义的部分。在此,我将介绍那些对此表示出最惊奇的作者。

希尔德布兰特说道:“最有意义的事实是,梦的元素不是来源于重大的和激动人心的事件,也不是前一天强烈和迫切的兴趣,而是偶然的细节和最近经历的或琐碎片段,等等。家庭中亲人死亡的消息使人们悲痛欲绝,深夜都不能入眠,这时的记忆反而模糊不清,直至清晨醒来,才又因此而哀痛不已。另一方面,我们在街上碰见一个陌生人额上生了一个疣子,二人交臂而过,并未特别注意,这疣子却在我们的梦中发挥起作用来……”

斯特姆培尔说道:“分析梦时常常发现,梦中有些成分确实来自一两天的体验,但在清醒的时候看起来,这些体验琐碎而不重要,或在事后就立即被遗忘。这一类经验包括:偶然听见的谈话,无意中看到的别人的行为,或瞬间瞥见的人或物以及读物中零星的片段等。”

哈夫洛克·埃利斯说:“我们清醒生活中最深的情感,花费我们大量精力的问题和困难,通常它们并不立即出现在梦的意识中。就刚刚发生过的事情而言,在梦中再次出现的主要是白天生活中的琐碎事件、偶发事件和‘已经遗忘’了的印象。那些最强烈被意识到的精神活动就是那些沉睡的活动。”

宾兹实际上正是利用梦中记忆的这个独特性,表示了他对自己曾经支持过的解释梦有所不满:“正常的梦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为什么我们总不梦见我们前一天的记忆印象?为什么通常没有明显的动力,我们能梦见那些久远而几乎忘却的过去?”“为什么梦中意识总是接收那些记忆影像中无关紧要的印象,而那些带有对经历事件最为敏感标记的大脑细胞,却处于最大的沉寂和静止状态,除非在清醒状态时,先前的刺激才能迅速将大脑细胞激活?”

显而易见,梦中记忆明显偏爱清醒生活经历中的那些无关紧要和从不为人注意的元素。这必定使人们普遍忽视梦对清醒生活的依赖性,总之,使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难以证明其依赖性。因此,惠顿·卡尔金斯小姐在对她自己和同事们的梦进行的统计研究中,发现有11%的梦与清醒生活没有明显的联系。希尔德布兰特的看法无疑是正确的,他认为如果我们花足够的时间和不厌其烦地去追寻梦的来源,就应该能解释每一个梦景象的发生。他称这是一件“极其麻烦又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因为一般的结局总是这样:我们从某人记忆库中最遥远的角落中搜寻出各种毫无价值的心理事件,或者又一次将过去各种完全不相关的事件从忘却了的记忆中挖掘出来,这些事件可能一发生就被埋藏在遗忘的记忆中。这位目光敏锐的作者因为这个前景无望的开端而没有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如果他继续向前的话,可能已掌握了解释梦的关键问题。对此我深表遗憾。

记忆在梦中的表现方式对每一个记忆理论而言,自然具有非常关键的意义。它告诉我们“我们头脑中曾拥有的任何印象决不会完全消失”,或者如德尔贝夫所说的,“即使是最不重要的印象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它随时能复活”。精神生活的许多病理现象也迫使我们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我们后面将谈到的一些有关梦的理论试图用我们知道的一部分白天的遗忘去解释梦的荒谬性和不连贯性。当我们记住了我们刚才看到的梦中记忆的非凡能力,我们就会强烈地感到这些理论中所包含的矛盾了。

我们也许会把做梦现象完全简化为记忆现象,我们可以这样假设:梦表现为一种再现活动,这种再现活动即使在夜间还在工作,它以自身为目的。这似乎与皮尔茨的说法很相似,他认为,做梦的时间与梦的内容之间有一种可观察到的固定关系,沉睡时再现遥远的过去,而最近的印象出现在早晨。由于梦对所记忆材料处理方式的原因,这种观点与生俱来就不确定。斯特姆培尔明确指出,梦并不复制经历。这种理论只前进了一小步,却在全部环节的第二步上遗漏了,或者变革了形式出现,或者被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所替代。梦只能重复一些不完整的内容,即片段。——这是一个普遍的规律,所有的理论结论全部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当然,也却有例外的梦例。此时梦完全再现我们过去的经历,就像我们清醒时所能获得的记忆一样。德尔贝夫提及他的一位大学同事,在梦中,这位同事再次体验了一次死里逃生的车祸现场,包括那些细节也毫无遗漏。卡尔金斯女士也说到自己的两个梦,梦内容完全就是前一天情况的再现。在本书后面我也会报告一个我幼儿期的梦例,梦中毫无修饰地再现了我的童年经历。

第3节 梦的刺激与来源

我们通常都会说这么一句话:“梦产生于消化不良。”这句话有助于我们了解梦的刺激和来源是何所指。在这些观念后面,包含了一个理论,这个理论认为梦是睡眠受干扰的结果。如果我们在睡眠中没有受到干扰,就不会有梦,梦就是对干扰的反应。

刺激成为梦内容的来源的争论,成为这类文献的主要部分。很显然,这个问题的出现一定是在梦成为生物学研究对象之后。古代人都相信梦是神灵的启示,因而没有必要探求梦产生的刺激原因:梦由神的意愿或魔力产生,梦的内容是这些力量的真知和意图的产物。如今,科学面临的迫切问题是:使人们做梦的刺激是一样的呢,或者各有不同呢?这个问题涉及梦成因的解释是属于心理学的范围,还是属于生理学的领域。大多数权威似乎一致认为:干扰睡眠的原因——即梦的来源——也许有多种类型,而且躯体刺激和心理兴奋同样可以成为梦的刺激因素。但是,关于梦来源的时间顺序和这些刺激因素重要性的主次顺序,人们更倾向于哪一种因素,存在很大的分歧。

任何有关梦来源的详细分类,都包括下列4类,它们也可用做梦本身的分类,分别是:

1.外部(客观的)感觉刺激;

2.内部(主观的)感觉刺激;

3.内部的躯体刺激;

4.纯粹精神来源的兴奋。

●外部(客观的)感觉刺激

哲学家斯特姆培尔关于梦的著作已经多次给予我相关问题的启示。他的儿子小斯特姆培尔发表了一篇有关他一位病人的观察记录。这位病人患有全身皮肤感觉缺失症和几个高级感官的麻痹症。如果这个人其余几个感受外界的感觉通道关闭了,他就会昏睡。当我们想睡眠时,我们习惯于设法创造一个与斯特姆培尔的实验相似的环境。我们关闭自己最重要的感觉通道和我们的眼睛,并尽量使其他感觉受到各种刺激,或作用于感觉器官的刺激发生变化。然后,我们进入了睡眠,尽管我们的计划从来不可能完全实现。我们既不可能使自己的感觉器官完全避免刺激,也不可能延迟我们的感觉器官的兴奋性。事实是,相当强的刺激随时可以把我们惊醒,这证明了“即使在睡眠中,心灵仍与体外的世界保持着持续的联系”。在睡眠中给予我们的感觉刺激很可能变成梦的来源。

这类的刺激有许多,包括睡眠状态本身必需的或者时常必需容忍的种种刺激,直到那些偶然的足以唤醒睡眠的刺激。例如,射入眼内的强光,可以听见的噪声,可以刺激鼻黏膜的强烈气味,等等。通过我们睡眠中的无意识动作,我们可以使身体的某些部分暴露在外,使它们感受寒冷,或者通过姿势的改变,我们可以使自己产生压力和接触的感觉。在夜间,我们被一只蠓虫叮咬后,或者发生的某些小小的不幸事件,可能对我们几种感官立即产生影响。

细心的观察者已经搜集到了一系列梦例,在清醒时可注意到的刺激与一部分梦的内容有着影响深远的关系,因此我们可以确定梦的来源为刺激。

下面我会引用耶森(1855)的论述,他收集了大量相关的梦例。这些梦可以把我们引向客观的、带有某些偶然性的感觉刺激上来。“每一种可感觉到的模糊的噪声可以引起相应的梦象。一阵雷鸣使我们置身战场;公鸡的啼叫可以化成一个人的惊叫;而吱吱嘎嘎的门声可以梦见窃贼入室。如果被子在夜晚滑下,我们可能梦见裸体行走或跌入水中。如果我们横躺在床上,双脚伸出床边,可以梦见站在吓人的悬崖边上或者从悬崖上掉下去。如果我们的头碰巧滑到枕头下面,我们就会梦见头上有一块高悬的岩石,它正要把我们压在身下。精液的储聚可以引起色梦,局部疼痛产生被虐待、被袭击或受伤的感觉……”“迈耶曾经梦见被几个人袭击,他们将他打翻在地,在他大脚趾和第二趾之间钉上了一根桩子。此时他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有一根稻草夹在他的两个脚趾之间。根据亨宁斯的记载,另一次,迈耶把他的衬衣紧紧缠在他的颈上,他梦见他被吊了起来。霍夫鲍尔梦到,在他年轻时从高墙上跌下,醒后发现他的床架塌了,他真的跌在地板上了……格雷戈里报道,有一次他睡觉时把脚放在了热水壶上,梦见了他爬上了埃特纳火山,地上热不可耐。另一个人睡眠时把膏药敷在了额上,梦见被一群印第安人剥取头皮;而第三者,他穿了湿的睡衣,梦见被拖过一条小溪。在睡眠中,痛风突然发作,使病人在梦中认为自己在宗教法庭法官手中,在拉肢刑架上受尽折磨。”

如果慎重地对睡者施以感觉刺激和使他产生与这些刺激相关的梦内容,这样做如果有可能,则基于梦刺激与梦内容之间存在相似性的论点就可得到有力的证实。根据耶森引证的麦克尼希所言(在上述引文中),吉龙·德布泽莱格恩已经做了这种类型的实验。“他裸露自己的膝盖,梦见夜间乘坐在邮车内赶路。他对这一点评论道,旅行者一定知道夜间乘坐在邮车里膝部会如何受冷。又一次,他自己的后脑勺裸露着,则梦见了他站在室外参加宗教仪式。这只能这样解释,在他居住的地方,人们习惯于将头部遮盖,除了在举行宗教仪式时例外。”

莫里发表了对他自己所做的梦进行的一些新观察(其他一些实验则没有成功)。

1.他的嘴巴和鼻尖上粘了根羽毛。——他梦见一种惊人的折磨:脸上贴上一层由沥青制成的面具,然后撕去,最终将他的皮给撕了下来。

2.一把剪刀来回地在钳子上摩擦。——他听见响亮的铃声,继之是警钟声,将他带回到了1848年革命的日子。

3.有人让他闻到科隆香水。——他梦见到了开罗,在约翰·玛丽亚·法林娜的店内。随之是一些记不清的荒唐冒险。

4.有人在他的颈部轻轻地掐了一下。——他梦见医生正给他上芥末软膏,想到了儿时给他看病的医生。[1]

5.一块热熨斗放在他的脸旁。——他梦见“司炉”破门而入,强迫居民把双脚伸入燃烧的火盆内,迫使他们交出钱财。然后出现了阿布兰特公爵夫人,他想象他是她的秘书。

6.一滴水落在他的前额上。——他想象他此时在意大利,大汗淋漓,正在喝奥维托酒。

7.烛光透过一张红纸不断地照着他。——他梦见炎热至极的天气,然后出现了一场他曾经在英吉利海峡遇到的风暴。

赫维·德·圣丹尼斯、魏甘德和其他作者已经尝试用其他实验方法引发梦。许多作者对“梦具有惊人的技巧,它们能把感官世界的突然感受编织进它们自身的结构,因此它们的出现就似一种预先安排好了的逐渐到来的结局”这句话作了评论。同一作者继续写道:“我在青年时代,习惯用闹钟在固定的时间把我唤醒。无疑这闹钟产生的上百次响声与一个显然很长而有关联的梦相符合,尽管整个梦正在被引向那一事件,在合乎逻辑的、必不可少的高潮中达到它预定的结局。”

我将引用3个在其他方面有联系的这类“闹钟”的梦例。

福尔克特(1875)写道:“一位作曲家曾梦到他正在上课,并力求把问题向学生讲清楚。他讲完后,问一个男生是否听懂了,这个男生发疯似地叫喊道:‘哦,是的!’他气愤地训斥男生不该高声喊叫,然而整个教室发[2]出了阵阵叫声,先是‘Orja!’接着是‘Eurjo!’最后是‘Feuerjo!’恰好此时他被街上一阵真正的‘Feuerjo!’叫喊声惊醒了。”

加尼尔叙述到拿破仑一世在马车中入睡时被炸弹的爆炸声惊醒了。他梦见在奥地利人的炮击下,他正在再次越过塔格利蒙托河,最后惊起大喊:“我们遭到暗算了。”

莫里做过一个极为著名的梦。他抱病在家休息,他的母亲坐在他的旁边。他梦见此时正值大革命的恐怖统治期。在他目击了许多恐怖的杀戮景象后,最终他自己被带上了革命法庭。他在那里看见了罗伯斯庇尔、马拉、富基埃—坦维尔和其他在那恐怖日子里不妥协的英雄们。他受到他们的审问,在一些记不清的事件之后,他被判处死刑,并被带到在大量暴动者包围之中的行刑处。他走上断头台,被刽子手绑在木板上。木板翻起,断头台的刀片落下。他感觉到身首分离,在极度焦虑中醒来——发现床的顶板已经落下,正好击中了他的颈椎,与断头台上刀片落下铡他的方式相似。

这个梦成了洛兰和埃格在《哲学评论》上进行有趣讨论的基础。争论的关键在于梦者是否可能或如何在他感知唤醒刺激到他惊醒这一瞬间,将如此丰富的材料压缩进这一短暂的时间内。

这一类梦给人的印象是:在梦的所有来源中,最能肯定的是睡眠中的客观感觉刺激。而且常人普遍认为它们是梦的唯一来源。一个受过教育但对梦的文献不太熟悉的人在被问及梦是如何产生时,他一定会用某些他所遇到的梦例来回答。这个梦可以用他醒后发现的客观感觉刺激来解释。但是,科学研究不应仅停滞在此。在观察到的事实中,可以发现有值得进一步提出问题的地方,在睡眠中给予感觉的刺激并不是以真实的形式出现,而是被另一种通过某种方式与之有关的另一个意象所取代。但是,梦的刺激与刺激引发的梦之间的关系,引用莫里的话来说,“具有某种密切关系,但并不是那种独一无二的关系”。让我们思考一下希尔德布兰特三个闹钟的梦之间的这种联系。它们提出的问题是为什么同一种刺激会引起三个如此不同的梦,而且为什么恰恰引起这些梦而不是另外一些梦。“我梦见一个春天的早晨,我正在散步,正在穿过绿色田野,向邻村走去,我看见村民们穿着盛装,带着赞美诗涌向教堂。当然,这是星期日,早礼拜即将开始。我决定也参加,但首先由于走得太热,就先到了教堂的院内凉快凉快。正当我读几块墓志铭时,看见敲钟者爬上了教堂阁楼。楼顶上,我看见有一只小钟,即将发出晨祷开始的信号。钟挂在那儿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动,最后它开始摇摆,突然发出清脆响亮的钟声,将我从睡眠中惊醒过来。然而敲响的却是闹钟。”“这是另一个梦例。那是一个明朗的冬日,街上积雪很深。我已同意乘坐雪橇参加一个聚会。但是,在被告知雪橇停在门口时,我已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接着,我准备上雪橇——将皮毡打开,将暖脚皮筒放好——最后我坐到了座位上。然而就在出发前的那一刻仍还有一些事情耽搁。直至马缰绳一拉,给等候的马发出信号,马匹才开始出发,一阵猛烈的摇晃,雪橇挂铃发出那熟悉的叮当声,这样强烈的铃声实际上一下子就撕破了我的梦网。事实上又是那闹钟的尖锐响声。”“现在列举第三个梦例。我看见一个厨房女仆,手捧着几打叠起的盘子,沿着过道向餐室走去。她捧着的那高高叠起的瓷盘有失去平衡的危险。我叫喊道:‘小心!不然你的瓷盘会全部打碎。’她迅速作出了回答:她已相当习惯于这类工作,等等。但我仍焦急地盯着她那向前走的身影。接着,果然不出所料,她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那些易碎的盘子掉了下来,满地尽是盘子的碎片。但是那声音仍持续不断,不久似乎不再是瓷盘摔碎的破裂声,而是变成了一种铃声。在我醒来后我知道了,那是闹钟到了该闹的时候了。”

斯特姆培尔和冯特二人对为什么在梦中心灵会把接收到的客观感觉刺激弄错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是相同的:在睡眠中,心灵在有利于形成错觉的情况下,接收到达它的刺激。感觉印象被我们所认识并被正确地理解了,也就是说,这个感觉印象被置于我们的记忆群中,只要这个印象有足够的强度、清晰和持续的时间,只要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这件事,根据我们过去的经历,它属于那个记忆群。如果这些条件不能实现,我们就会把印象来源的事物弄错:我们就对它产生了错觉。“如果一个人在空旷的乡间散步,看到远处一个模糊不清的物体,他最初可能认为它是一匹马。”到走近一些,他认为是一头躺着的牛,到最后能肯定地认出那是一群坐在地上的人。大脑在睡眠中从外界刺激所接收的印象具有一种相似的不确定性;在这个印象的基础上,大脑形成了错觉,因为或多或少的记忆景象由印象所引起,通过它们从而获得了精神价值。在与许多与景象有关的记忆群中,至于哪一群被唤起,哪一个可能有关的联系相应地要产生作用,根据斯特姆培尔的理论,这些问题也无法确定,就像它本身一样,由心灵任意作出选择。

在此,我们面临的是在两者中作出一种选择。实际上,我们会承认,不可能再进一步遵循梦形成的法则,因此,我们不必再去探索是否再有其他因素决定梦者对感觉印象引起错觉所作的解释。或在另一方面,我们可以假设,作用于梦者的感觉刺激对于梦的产生只起着有限的作用,还有其他一些因素决定着将他选择唤醒的记忆景象。实际上,如果我们详细分析莫里用实验方法引发的梦例(由于这个原因我已加以详细叙述),我们不禁会说,实验所解释的只不过是梦的一个元素之来源,而梦的其余内容似乎是自身控制的,其细节十分肯定,以致没有必要单纯从外界引入实验的元素来解释。确实,当人们发现有时那些梦中的印象只能用最特殊和最牵强附会去解释时,人们开始怀疑错觉理论以及客观印象对梦的明确作用力了。因此,西蒙告诉我们一个梦,他在梦中看见一些巨人坐在桌子旁,并能清楚地听见他们咀嚼食物时,由上下颌闭合所发出的可怕咔咔声。当他猛然醒来时,听到的却是一匹马在窗外疾驰而过的马蹄声。如果没有梦者的帮助,我可以大胆地作出解释,马奔驰所产生的声响可以提示与《格列佛游记》有关的一组记忆——巨人国的巨人和有理性的马。因此,除了采用客观刺激以外,选择这样一组不寻常的记忆作为最易于产生梦的动机,难道不是很恰当吗?

●内部(主观的)感觉刺激

无论存在怎样的反对意见,我们都必须承认,客观感觉刺激对在睡眠中产生梦所起的作用是不容置疑的。倘若这些刺激不管从性质上或是频率上不足以解释每一个梦景,这就要求我们寻找产生类似作用的梦的其他来源。我不知道何时起人们突然将感觉器官的内部(主观)刺激与外部感觉刺激放在了一起考虑。然而,最近有关梦的发生学的许多讨论,或多或少明显地涉及了这一点。冯特(1874)写道:“通过那些在清醒状态时我们非常熟悉的主观的视觉和听觉,我们在梦中产生了错觉,如在我们的视野一片黑暗时,一片无形的光亮能被我们看见,就像耳中的铃响声或嗡嗡声,等等。它们中特别重要的是视网膜的主观兴奋性。这就可以解释在我们眼前,为什么梦中老是能呈现出这么大量类似或相同的物体。我们看见我们面前无数的飞鸟、蝴蝶、游鱼、色彩缤纷的彩泡和花朵,等等。在此黑暗中进入视野的闪烁尘埃呈现出一种虚幻的形状,它所组成的无数光斑点融入梦中,变成了相同数量的不同景象,由于它们的运动性,使人们把它们当作是正在运动的物体。毫无疑问,这也是为什么在梦中常常出现各种各样动物形态的基础;而且,这种形式的不同变化易于调节自身,而适应于主观发光景象的特定形式。”

身为梦景的来源,主观感觉刺激与客观刺激不同,它有不依赖于外部变化的优势。一旦需要,随时可以提供解释。但是,与客观感觉刺激相比较,它们也有缺点。在引发梦的作用中,它们很少或并不能像客观感觉刺激那样通过进行观察或实验去证实。支持主观感觉刺激激发产生梦的主要证据,可由所谓“睡前幻觉”或采用约翰内斯·米勒的术语“幻视现象”来提供。在即将入睡时,这些景象通常非常生动并变化迅速,它们容易产生,特别在某些人有产生的习惯;在眼睛睁开后,它们还能持续片刻。莫里非常容易感受到这种现象,并对此现象进行了详尽的分析,使它们保持(在他之前米勒也这样说过)与梦象的联系和真正的一致性。为了产生这些睡前幻觉,他认为,必须要求一定程度的精神被动性,使紧张的注意力放松。然而,为了产生睡前幻觉,只需进入这种嗜睡状态片刻就足够了(假使有事先准备的必要)。在这以后,人们或许再次醒来,这种过程可以重复几次,直到最后入睡。莫里发现,如果他在不太长的间隙之后再一次醒来,就能觉察在梦中出现的相同景象,这些景象就是在入睡前漂浮在他眼前的那些睡前幻觉。一次他出现这样一个情况,在他将要入睡前,看见一些脸孔扭曲、发式怪异的古怪人物形象,他们紧缠他不放,在他醒后仍能记起梦中见到的这些形象。还有一次,他因为控制饮食而饿得发慌,在临睡前的幻觉中,他看见一只盘子和从盘子中叉取食物的一只握着叉子的手。而随后的梦,梦见了他坐在丰盛菜肴的餐桌旁,听到进餐者用餐时的刀叉响声。又有一次,在睡前,他的双眼又胀又痛,在睡前的幻觉中他看到了一些微型字符,只能艰难地逐一加以辨认;一小时后他从梦中醒来,并记得在梦中他在读一本打开着的、字体极小的书,读得苦不堪言。

听觉幻觉也能像视觉幻觉一样常常出现,也会不断在梦中再现,就像歌剧中的序曲预示着主题曲即将到来一样。

近来一位睡前幻觉现象观察者G.特朗布尔·拉德(1892)沿用了米勒和莫里同样的方法。他经过实践,可以让自己在逐渐入睡的2~5分钟后突然醒来但无须睁开眼睛。这样他就有机会将刚刚消失的视网膜感觉与保留在记忆中的梦象相比较。他认为在每一个梦例中,都能发现在二者之间存在一种内在关系,因为视网膜上自动感受的光点和光线是梦中心灵感受到的形态的轮廓或图像。例如,视网膜上以平行线排列的亮点与他在梦中看到的、正清楚地展现在他面前的、他正在阅读的一些印刷线条相符合。或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在梦中正在阅读的清晰印刷页面,逐渐隐退成为一个在我清醒意识状态下的一部分真正的印刷页面,这页面就像我从远距离通过一张纸上的椭圆形小孔,去辨认一些片段文字,它们非常暗淡”。拉德的观点是(虽然他并没有低估大脑中枢因素在这个现象中的作用):若没有眼内的视网膜兴奋提供的材料参与,单一视觉景象的梦几乎很少出现。这特别适用于在暗室内入睡不久所发生的梦。而在早晨即将醒来时,短暂产生的梦的刺激来源,是室内逐渐增亮的、透过眼睑的客观光线。视网膜上自感光线兴奋的改变和不断变化的特点,与我们在梦中出现的不断运动的景象确实相符。只要承认拉德观察的重要性,人们就不会低估这些主观刺激来源在梦中所起的作用,因为我们知道,视觉景象是我们梦的主要构成成分。至于其他感觉的作用,除听觉的作用之外,是断断续续的和不重要的。

●内部的躯体刺激

因为我们现在正在探讨机体内部的梦源问题而非外部的,所以我们必须记住,当我们所有的内部器官在健康状态时,它们几乎不会给我们提供任何有关它们工作时的信息。然而,在它们处于兴奋状态时,或在疾病状态中,都将成为我们痛苦感觉的一个主要来源。我们必须将这些感觉与到达我们身体的来自外界的感觉或痛苦刺激同等看待。斯特姆培尔曾对“持久的经历”这一主题发表过评论:“在睡眠时,心灵比在清醒时能更深和更广泛地意识躯体发生的变化。它应该去接收来自身体各部位的刺激和身体发生改变的印象,并受其印象的影响,而这些在清醒时是往往感觉不到的。”

像亚里士多德这些早期的作者认为,疾病刚开始时,在清醒时还不能觉察发生任何变化前,在梦中已经可能有所感觉了。这是由于梦的印象所产生的放大作用之故。这是非常可能的。一些不太相信梦有预示力量的医学工作者也没有驳斥它们作为疾病预示物的重要性。

有关梦的诊断能力的例子,好像近几年来才在一些书中有所记载。如蒂茜从阿蒂古那里引证过一位43岁的妇女的例子:在她身体看上去还健康时,那几年已被焦虑梦所困扰。然后她进行了医疗检查,发现她患有早期心脏病。最终她死于该病。

在许多情况下,内脏器官的功能严重失调明显是梦的刺激物。心脏病和肺部疾病焦虑梦的发生一般已为人所认同。确实,梦生活的这一方面已被许多权威放在了令人注意的地位,我在此只举出一些参考文献:拉德斯托克,斯皮塔,莫里,西蒙,蒂茜。蒂茜的观点甚至认为,不同的患病器官表现给予梦内容特定的印象。

那些心脏病患者的梦一般很短促,在唤醒时有一个可怕的结局,梦的内容总是包括恐怖的死亡状态。肺病患者则梦见窒息、拥挤和飞翔,他们显然容易产生熟悉的梦魇。(顺便提一句,伯尔纳在这方面的实验取得了成功,他把面孔朝下俯卧或捂住呼吸器官,结果诱发了梦魇。)消化功能紊乱的梦包括了与食物的享受或厌食有关的想法,最后,有关性兴奋对梦内容的影响能从每个人自己的体验中得到证实,为梦是由于器官刺激激发所致这一理论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持。

此外,凡是研究过这一主题文献的人,都会注意到一些作者,如莫里和魏甘德,都是由于自己的疾病对他们所做梦的内容有所影响,而开始研究梦的问题。

虽然这些事实已明确地建立了起来,然而,它们对于研究梦的来源的重要性并不像我们所希望的那么重要。原因在于梦是每个人都有过的体验,是发生于每个健康人身上的现象,而且每晚都有。显然,机体疾病是导致做梦的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的说法是不成立的。我们所关心的并不是某些特殊梦的起源问题,而是引发正常人日常做梦的原因。

为了讨论比我们迄今所讨论的任何一个更为丰富的梦的来源,我们只需再前进一步。如果能够证明,躯体内部处于疾病状态时,它可以作为梦的一个刺激来源;如果我们承认在睡眠中,从外部世界离开的心灵能够对身体内部给予更多的注意,那么认为内部器官在能引起睡眠中的心灵兴奋——这兴奋多少能转化为梦景象——之前并不一定需要处于疾病状态,这似乎是合乎情理的。我们在清醒时,能意识到一种广泛的一般感觉或普通感觉,但仅是一种模糊的心境;从医学角度考虑,所有器官系统都参与了这种感觉。但是到了夜间,这同一种感觉看上去逐渐产生有力的影响,通过它的不同部分发生作用,从而变成了激发梦景象最为强烈同时又是最普遍的来源,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需要做的就只是研究器官刺激通过何种法则转化成为梦景象。

现在我们已经在探讨医学家专家们所关心的有关梦的来源的理论问题了。掩盖着我们认知存在核心(蒂茜称之为“内脏自我”)的模糊性与有关梦来源的模糊性极为相符,以致很难区分二者之间的关系。把机体功能的器官感觉作为梦内容的构成物这种想法对医务工作者更具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因为它能用一元论去解释梦和精神病,这两者间有许多共同的表现;因为来源于内部器官的普通感觉的变化和刺激也与精神病的病因有很大的关系。因此,关于躯体刺激理论方面可以找出不止一个的独立来源,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种争论仍在继续。1851年哲学家叔本华发展的思想方针对一些作者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按照他的观点,我们宇宙图景的获得,是通过我们的智慧,摄取外界与我们密切接触的种种印象,然后把它们置入时间、空间、因果关系的模式中重新铸造。白天,有机体内部和交感神经系统的种种刺激,对我们的心境最大限度地施加潜意识的影响。但到了夜间,当白天的印象不再对我们起作用时,那些发自内部的印象就能吸引我们的注意了——就像夜间我们可以听到那白天被喧嚣的声音所淹没的小溪的潺潺流水声。但是理智除了对这些刺激施以自己特殊的影响外,是如何对它们作出反应的呢?这些刺激因此被重新铸成占有空间和时间的模式,并遵循因果关系的法则,梦于是由此产生了。施尔纳和他后面的福尔克特随后更详尽地研究了躯体刺激和梦景象之间的关系,但我将把他们的这些探索留到梦的不同理论这一节中加以讨论。

精神病学家克劳斯(1859)进行了一项为期很长的调查,结果也证实,梦、谵妄和妄想的来源都追溯到同一因素,也就是由机体决定的感觉,如果不把机体的任何部分看成是梦或妄想的起始点,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机体决定的感觉可以分为两类:①构成一般心境的感觉(普通感觉),和②机体功能有机体的主要系统固有的特殊感觉。后者又可分成五组:a.肌肉的;b.呼吸的;c.胃的;d.性的;e.外周的感觉。克劳斯认为以躯体刺激为基础的梦景象产生的过程如下:被唤起的感觉根据一些相关法则引起一个同源的景象,这种感觉与意象结合而成一个有机结构,然而,意识对这种结构产生不正常的反应。因为意识不对感觉产生注意力,而是将它倾注于伴随产生的景象——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真正的事实长期被错误理解。克劳斯对这个过程用了一个专门术语:感觉的“超具体化”而成梦象。

如今,机体的躯体刺激对梦形成的作用几乎已被广泛接受。可是对支配它们之间关系的法则的看法却仍然存在争议,而且往往含糊其辞、模糊不清。根据躯体刺激作用说,梦的解析就面临着特定的困难,即从梦内容追溯到引起梦内容的机体刺激;如果不采纳施尔纳提出的梦的解析规则,往往会面临这样的难题,即展示机体刺激的事物恰恰就是梦内容本身。

有关所谓“典型的”梦的各种解释的报告特别多,却有相当的一致性,这是因为梦在许多人身上发生,其内容近乎相似。这是一些人们熟知的梦,如高空跌下、牙齿脱落、高空飞翔,以及因赤身裸体或衣冠不整而感到狼狈不堪。最后一种梦简单归于仅仅是由于梦者在睡眠中感觉到被子滑落而暴露在被子外面。牙齿脱落的梦可归结为一种“牙齿刺激”,尽管这种牙齿兴奋并不一定是指某种病理性的。按照斯特姆培尔的说法,飞翔的梦可以这样解释:当咽喉部皮肤失去感觉时,肺叶伸缩时所产生的刺激是心灵所发现的一种合理景象,后一种情况下引起它产生一种漂浮的感觉。从高处跌下的梦被认为是因为当皮肤压力的感觉开始丧失时,身体的一臂从身体上落下或屈曲的膝部突然伸张,这种运动毫无疑问引起触觉再一次被感知,这种意识的转变在心理上便以跌落的梦再现出来。这些尝试的解释听起来尽管很合理,但其明显的缺点在于缺乏任何证据,它们可以不断地假设这一组或那一组机体感觉在心灵知觉中出现或消失,直到梦的大量可能性解释出现为止。我将在后面有机会再讨论这些典型梦及其来源的问题。

西蒙通过比较一系列类似的梦,试图推断出一些机体刺激决定其所产生的梦的一些支配性法则。他证实,在正常情况下对情绪表达起作用的机体器官,在睡眠中,由于某种外来原因进入某种兴奋状态,这种状态通常只由情感所引起,此时产生了梦,生成的梦包含了与情感相适应的景象。他提到的另一个法则是,如果在睡眠中,一个器官处于活动、兴奋或干扰状态,则梦产生的景象必定与所累及的器官表现出的功能情况有关。

穆利·沃尔德曾着手用实验方法证明,在一个特定的领域中,梦产生的作用可以用躯体刺激作用理论去证实。他的实验内容包括改变睡眠者肢体的位置,然后将产生的梦与肢体所做的改变进行比较,他将他的实验结果公布如下:

1.在梦中一个肢体的姿势大致与现实生活中的位置一致。因此,我们梦见与实际情况相符的肢体静止状态。

2.如果我们梦见自己的某个肢体在运动,那么在结束这个动作过程中的某个位置必定与该肢体的实际姿势相符合。

3.梦者自己肢体的姿势在梦中也可以属于他人。

4.梦中做出的某个动作也许会遭遇阻碍。

5.任何特殊姿势的肢体,在梦中可以以动物或怪物的形象出现。在这种情况下,二者之间存在着一种相似性。

6.肢体的姿势在梦中可引发与之相联系的思想。所以,如果手指也能碰到,就会梦到数字。

基于这类研究的发现,我倾向于认为:虽然是躯体刺激作用学说,也不能完全排除关于导致梦景的决定作用。

●纯粹精神来源的兴奋

当我们在讨论梦与清醒生活的关系和梦材料的问题时,我们察觉到关于梦的最古老的与最现代的研究者都一致认为:人们梦见的是白天的所作所为,或是清醒时最感兴趣的事物。从清醒生活带入睡眠中的这种兴趣,不光是把梦与生活连接起来的一种精神纽带,而且也给我们提供了梦更进一步的来源,一个不应忽视的来源。确实,如果把睡眠时发展起来的兴趣——作用于睡眠者的刺激考虑进去,似乎就可以解释一切梦景象的来源了。然而,也存在一种截然不同的说法,那就是:梦使睡眠者远离白天的兴趣。一般只有在它们已经丧失了清醒生活中真实性的情趣后,我们才能开始梦见白天最能打动我们的事。因此,我们分析梦生活过程的每一步,总觉得如果不加上“经常地”、“一般说来”或“就大部分而言”这一类限定词,或者不准备承认例外的有效性,我们将不能做出一个概括。

如果清醒时的兴趣加上睡眠时的内部和外部刺激可以囊括梦的成因,我们就该对梦的每一元素的来源作出一个满意的解释:梦的来源之谜将得到解决,剩下的只需将每一特定梦例中的精神作用和躯体刺激的作用分别加以确定就行了。实际情况却是,迄今为止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一种全面的梦的解释,而且凡是试图这样做的人都会发现,梦的某些部分(通常是很大一部分)的来源,他简直无法说清。白天的兴趣显然不是如我们预料的那样,是一种影响深远的精神来源,因此绝不能断言每一个人在梦中都继续着他白天的工作。

除了这些,我们还没有发现其他的精神来源。因此,在有关解释梦的一切文献中的所有梦的解释——施尔纳的作品可能例外,我们将在后面讨论它——在要求谈到构成梦的最具特征的材料的观念性意象的来源时,都留下了一个大的空隙。在这种难堪的情况下,这个主题的大部分作者都倾向于尽量缩小在梦的激发中精神因素所起的作用,因为这些因素是最难获得的。他们确实把梦分成两大类,一类“源于神经的刺激作用”,另一类“源于相关性”,后者的唯一来源是再现(已经经历过的材料)。然而它们并不能消除“是否任何一个梦的产生都不受某种躯体刺激的激发”这个疑问。甚至要描绘一个纯粹是相关性的梦都是困难的。“在相关性梦的本身中,不存在这种(来自躯体刺激的)固定核心的问题,就连梦的核心本身也不过是松散地结合在一起的。任何梦中不受理性和常识支配的那些观念性过程,在此不再因任何相对重要的躯体刺激或精神刺激而结合在一起,因此只好陷入其本身的千变万化和杂乱无章的混乱之中”。冯特也尽量减小精神因素在梦刺激中的作用。他认为把梦的幻想视为纯粹的幻觉似乎毫无道理;大多数梦的景象实际上是错觉,因为它们都来源于睡眠中从未停息过的微弱感觉印象。魏甘德采用了相同的观点而且加以普遍应用。他主张所有梦象“最初主要来源是感觉刺激,只是到后来再现的相关性才把它们联系在一起”。蒂茜更进一步限制了梦的刺激作用的精神来源。他说,“不存在什么‘纯粹精神来源’”,又说,“我们梦中的思想来源于外部世界”。

一些作者,如著名哲学家冯特采取的是一种折中的立场,他们毫不犹豫地指出,在大多数梦例中,躯体刺激和精神刺激(不论是未知的还是已得到承认的白天兴趣)是协同工作的。

后面我们将通过揭示一种不容置疑的精神来源的刺激来解开梦的形成之谜。同时,我们对于不是源于精神生活的那些刺激,在梦的形成中所起作用受到过高评价也无须诧异。这类刺激不仅易于发现,并可以用实验方法予以证实;而且梦的躯体来源的观点与现代精神病的流行思想模式是相一致的。确实可以非常肯定大脑支配有机体。然而,只要任何可以表明精神生活在任何情况下不依赖于躯体的改变与否,或者在任何情况下其表现自发地警示现代精神病学家,尽管对此的认识不可避免地把人们带回到自然哲学的年代,或者回到心灵性质的形而上学观的时代。精神病学家的怀疑将心灵置于监护之下,现在他们坚持心灵的冲动不允许提示其有任何自身方式。他们的这种表现形式仅能表明他们对于躯体和精神两方面的因果联系的有效性是多么缺乏信任。甚至有调查表明一个现象起初激动的原因是精神层面的,逐步深入的研究必将有朝一日沿着这条路进一步向前发展,并发现精神活动的有机体基础。但是,如果目前我们的知识还不能充分提示精神的作用,那么这也不能成为我们否认精神存在的理由。[1]法国大革命时期,忘代省的匪帮。[2]第三声叫喊才是发生火警时的通常叫喊声。

第4节 为什么梦醒后被遗忘

众所周知,早晨醒来后梦就会消失。有些梦是可以被回忆起来的,不过在清醒后,我们只能通过记忆去了解它们。但是我们都会有这么一种感觉,我们只能回忆梦的部分,在夜间梦的内容要丰富得多。我们还能观察到,早晨回忆起来的梦仍栩栩如生,在白天,梦便逐渐消退,最后只留下了一些零星片段。我们往往知道自己做了梦,可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我们都知道这一事实,梦容易遗忘。我们也知道一个人在夜间做了梦,到了早晨不仅可能忘掉梦的内容,甚至完全记不起他做了梦,这一点不足为怪。相反,有时,有些梦能超乎寻常地保留在记忆中。我曾经分析过我的病人在25年前或更早时期做的梦;我也记得自己在距今至少37年前做过的一个梦,至今还记忆犹新。所有这些都是看起来很神奇的事情,也不是立即就能得到解释的。

斯特姆培尔对梦的遗忘作出了最详细的解释。他认为这是一种复杂的现象,因为他认为梦的遗忘不能简单地归于一个单一的原因,而是一系列的原因。

首先,任何导致在清醒生活中将梦遗忘的原因也同样作用过梦的产生。我们在清醒时,经常会把无数感觉和知觉立即忘掉,因为它们过于微弱,或者伴随它们的心灵兴奋也太弱。许多梦景象也是如此:它们也由于本身太微弱而被遗忘,而与之相邻的较强景象却被记住了。

然而,梦景象是否将被记住,并不单纯是由强度因素本身所决定。斯特姆培尔和其他一些作者都承认,我们常常把那些非常生动的景象忘掉了,而把大多数暗淡的和缺乏感觉力的景象保留在记忆中。甚至,在我们清醒时,我们容易忘记的往往是只出现了一次的事件,容易记住的是那些能反复感知的东西。既然大多数梦景象是一种独特的体验,这一事实是我们把所有梦遗忘的部分原因。遗忘的第3个原因最为重要。如果感觉、观念、思想等在一定程度上要易于被记住,重要的是不应该使它们孤立,而应该使之进行适当的联系和归类。如果将一句短诗分成它的组成成分词,再将它们随机混合,那就很难记住。“如果各单词适当排列,按相关顺序组句,词与词互相帮助记忆,组成有意思的整段,那么就容易被记住并得以长期保留。”“通常无意义的内容与杂乱无章的内容一样难以记住。”大多数情况下,梦都是不易理解并缺乏条理性。缺乏构成梦的组成成分很难具有易于被回忆起的特性。一般说来,它们很快被忘记是由于它们很快分散成片段。但是,拉德斯托克宣称,他观察到最容易被记住的正是那些最奇特的梦。必须承认,他的观点与我们刚才所说的很不一致。

斯特姆培尔认为,在引起梦遗忘方面,在做梦和清醒生活之间的关系中产生的其他因素仍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在清醒的意识中,梦容易被遗忘,很显然它仅仅是早先提及的事实的补充物,即梦几乎很少从清醒生活中接受有条理的回忆,只是选择其中一些细节,这些细节脱离了精神联系背景,而这正是清醒时记忆所需的,因此梦的构成物在充满心灵的精神联系群中毫无地位。因而也就无法帮助我们去记忆它们。“照此说法,梦的结构就从我们精神生活的底层冉冉上升,就似天空中的云朵,在精神空间中漂浮,在复苏生命的第一阵气息下散去。”而且,清醒以后,五光十色的感官世界袭来,立即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很少有梦的景象能抵抗得住这种力量。因此,在这同一方面,我们又加上另一个因素,在新的一天印象到来之前,梦消失了,就像灿烂群星消失并让位给阳光一样。

最后,应当记住,另外一个导致梦被遗忘的原因,那就是大多数人对他们的梦不感兴趣。任何一个人,如一个科学研究者,在某个时期对梦很感兴趣,就会比平时做更多的梦——这毫无疑问意味着他更容易更多地记住他自己的梦。

贝尼尼引述了博纳特列的观点,博纳特列在斯特姆培尔学说的基础上补充了梦为什么将被遗忘的另外两个原因,实际上这两个原因似乎已被包含在后者里了。它们是:①睡眠状态和清醒状态之间的普通感觉的更替不利于二者间的相互再现;②梦中观念性材料的不同排列,使梦在清醒意识时变得无法解释。

虽然上述各种理由都能够轻易地使梦被遗忘,实际上(如斯特姆培尔他本人所坚持的那样)仍有许许多多的梦被保留在记忆之中。研究梦的作者反复试图确立支配梦的记忆原则,这就等于承认,我们对梦的一些问题仍然迷惑不解。有关梦记忆的某些特性最近得到了应有的强调,例如,一个在早晨似乎被忘却的梦,却在白天的某个时间,偶然碰到某件事情时,能将忘却的内容回忆出来。

总体而论,梦的回忆受到了批评,反对者总是设法将梦的价值贬低到最低限度。因为梦内容已经忘却大半,我们自然会怀疑,梦中记忆的剩余内容是否受到了歪曲。斯特姆培尔也曾表示过对梦再现正确性的怀疑,他说:“因而,清醒意识很容易不知不觉对梦的记忆进行篡改:我们试图使自己相信梦见了各式各样的事情,实际上这些事在梦中并未发生。”

耶森对这一点进行了特别强调:“此外,在研究和解释连贯的合乎逻辑的梦时,我认为有一种特殊情况以前似乎未曾受到足够重视,这种情况必须牢记。那就是,当我们在记忆中回忆这种梦时,我们几乎总是无意地、没有注意事实地给梦的景象中的空隙插入一些东西,这使得原来面目往往模糊不清。一个连贯的梦实际上很少或者从来没有像记忆中那样连贯。即使最实事求是的人,也不可能讲出一个丝毫不加增删和润饰的可信的梦。人的意识有一种按联系方式看待每件事物的强烈倾向。以至于在记忆中,他会对一个不连贯的梦中那些失去联系的地方,有意无意地加上一些东西。”

埃格所作的一些评论,尽管是他独立的思想,但读起来简直就是耶森的翻版,“……观察梦有一些特殊的困难,在这种情况下,避免所有错误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立即拿起纸笔,把经历到的和看到的内容记录下来,不然将迅速发生全部或部分的遗忘。全部遗忘的后果并不严重,部分遗忘的结果是不可靠。因为我们着手对刚才忘记的内容进行解释时,很容易凭自己的想象对记忆中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进行补充……我们不由自主地变成了一个创造性的艺术家;而说出的故事有时发生重复,就会加进作者本人的信仰,他怀着良好的愿望为故事提供的是已经确立的合理结局”。

斯皮塔也有类似的看法。他似乎认为,我们复述一个梦时,一定会将那些杂乱无章的相关梦元素进行顺序整理:我们“所改变的只不过是按顺序或因果关系链使之并列起来,也就是说,我们引入了使梦中缺乏逻辑条理性的东西变得条理化的过程”。

因为我们对记忆的真实性的独一无二的检查是一种客观的证明,又因为这对梦来说是不能获得的,因为它只是我们自己个人的经历,而它又根源于我们的回忆里,那么我们对我们梦的记忆又有什么价值呢?

第5节 梦的显著心理特征

我们在对梦的科学研究中,假设梦是我们自己的精神活动产物,并以此为起点。但令我们吃惊的是,所完成的梦对我们来说又好像是某种异己的东西。我们不愿意承认梦是出于自己,以致我们往往只说“我有一个梦”,字面意思是“一个梦来到了我的脑海中”,而不说“我梦见”。这种梦来自我们心灵之外的感觉根源何在呢?鉴于我们对梦的来源进行讨论,我们必须断定,这种陌生感不是由进入梦内容的材料所引起,因为绝大部分材料是梦生活和清醒生活所共有的。问题在于,在梦中产生我们正在讨论的这种印象的过程中,材料是否被修改。因此,我们尝试对梦的心理属性勾画出一幅草图。

除了G.T.费希纳的《心理物理学纲要》一节之外,没有人比他更强调梦生活和清醒生活之间的本质差别,或者从中做出意义较为深远的结论。在他看来,“单纯的在主要阈值之下的压抑的意识精神生活”,或是将注意力从外界的影响下转移,它们均不足以解释与清醒生活相反的梦生活的特征。他更倾向于认为,梦活动的场面与清醒观念性生活的场面不同。“如果精神物理活动的作用场面在睡眠和清醒时是相同的话,在我看来,那梦只能是清醒观念性生活在较低强度上的延续,而且必须是相同的材料和形式。然而事实却远非如此。”

在谈到这种精神活动场所的变化时,不清楚费希纳脑中想的是什么。据我所知,也没有其他人按他所说的去寻根问底。通过解剖学的解释,并假设这话所指的是生理学上的大脑定位,甚至是大脑皮质的组织学分层,我想我们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然而,假如这观念适用于由一系列前后排列的若干系统构成的一种精神结构,这种想法最后将逐渐被证明是明智的和富有成效的。

其他一些作者则满足于强调梦生活的较为明确的显著特征,而且满足于把这些特征作为进行更深入解释的出发点。

我们刚刚谈论到梦生活的一个主要特征,是它出现在入睡过程的时刻,被称之为预睡现象。根据施莱尔马赫的观点,清醒状态的特征是思想活动,是以观念而不是以景象表现出来的。但梦主要是以景象进行思考,随着睡眠的来到,人们可以观察到自主活动是如何恰如其分地变得越来越困难,不自主观念则产生了,这些观念全部属于景象类型。我们认为有意识的观念活动的软弱无能以及意象的出现(习惯上与这种抽象状态相联系)——这是梦中的两个延续性特征,对梦的心理学分析,使得我们确认它们是梦生活的根本特性。我们已经了解到这些景象——睡前幻觉——它们本身在内容上与梦景象是一致的。

所以,梦主要是以视觉景象进行思维,但不是完全如此。梦同样也利用听觉景象,在较小的程度上还利用其他感觉的印象。许多事情(就如在正常清醒生活中那样)也以简单的思想或观念在梦中出现——就是说,可能采用残余的言语形式表现出来。不过,梦的真正特征只是那些表现为景象的梦内容之元素,也就是说,相比较于记忆表现,它们更类似于感知的表现。我们暂且将有关幻觉特征的争论置于一边不谈,因为精神病学家对此都很熟悉,我们会赞同任何一位在这方面的权威的主张,梦产生幻觉,即梦以幻觉代替思想。在这一方面,视觉和听觉表现是没有区别的:人们观察到,如果一个人入睡时,头脑中充满了一连串音符的记忆,记忆就会转变成具有同样旋律的幻觉。如果这个人再次醒来——在入睡的过程中,这两种状态可以多次交替出现——幻觉让位并转变为记忆表现,这种表现立即变得比较微弱,在性质上与它有所不同。

观念转变为幻觉并不仅是在梦不同于清醒生活中相应思想这一个方面,梦用这些景象构成一个情境。这些景象代表着实际正在发生的一个事件;如斯皮塔所说,它们把一个观念“戏剧化”了。但是,如果我们进一步承认,在梦中——一般说来,例外需要专门考察——我们看上去不是在思考而是在体验,梦生活的这一特征能被我们完全理解。也就是说,我们完全相信幻觉。立即有人批评说,我们并没有经历任何事情,梦只不过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思维,换句话说,在做梦。正是这种特性将真正的梦和白日梦区分了开来,白日梦从不与现实相混淆。

布达赫把我们迄今所讨论的梦生活的特征总结如下:“梦的基本特征包括有:①在梦中,我们心灵的主观活动是以客观形式出现的,因为我们的知觉官能把我们的想象产物当作感觉印象……②梦意味着自我权威的终结。因此入睡为它带来了一定程度的被动性……与睡眠伴随的景象只有在自我权威削弱的状态下才能产生。”

下一件事就是试图解释心灵赋予梦幻觉的信念,这种信念只有当自我的某些“权威性”活动停止以后才能产生。斯特姆培尔说道,心灵在这方面正确地发挥着其功能,并与其自身机制协调一致。梦的元素远非只是一些表象,它们确确实实是一些心灵经历,如同在清醒状态下通过感觉产生的情况一样。清醒的心灵通过词语景象和语言产生观念和思想,但在梦中并不是通过真实的感觉景象去产生。此外,梦还具有空间意识,因为感觉和景象被指派在外界空间中,就像在清醒状态那样。所以必须得承认,在梦中心灵与其景象和感知的关系,是与清醒状态下一样。不过,如果这种关系发生了差错,那是因为,在睡眠状态下缺少了一种标准,这种标准能在感觉——知觉之间区别出产生是来自外部还是内部。不可能将梦象去单纯检验它们是否具有客观现实性。除此以外,它不注意那些在只能任意互换的景象与那些缺乏任意性元素的梦例之间的区别。错误在于因为不能将因果法则应用于梦的内容。简言之,它离开外部世界这一事实也是导致它相信梦的主观世界的原因。

德尔贝夫通过一些稍有不同的心理学论证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他说,我们相信梦象的真实性,是因为我们在睡眠中没有其他印象去比较它们,是因为我们与外部世界发生了脱离。但是,我们相信这些幻觉的真实性,并不在于不可能把它们放进梦中接受检验。梦看来可以提供给我们这样的检验:让我们触摸我们看到的玫瑰花——但是我们是在做梦。依据德尔贝夫的观点,我们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着只有一个可靠的标准,那纯粹是清醒的一条经验事实。当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赤裸地躺在床上,我断定,在入睡和清醒之间我经历的任何事情都是一种幻觉。由于我的心理习惯(它使我不眠),假定有一个与自我相对照的客观世界的存在,在睡眠中我把梦象当作真实景象。

因此,与外部世界相脱离似乎就被认为是决定梦生活的最显著特征的因素。有必要援引的是布达赫很久以前说过的一些有深刻意义的评述,他揭示了沉睡心灵与外部世界之间的关系,故意要我们防止对上述结论作出过高的评价。他写道:“睡眠只能在心灵不受感觉刺激激活的情况下产生……但是睡眠实际的先决条件并不是感觉刺激的消失,就像心灵对它们毫无兴趣那样。”一些感觉印象对于保持心灵的宁静是必需的。因此,磨坊主只有在听到他的磨盘转动声时才能入睡;而对于认为夜间必须点灯的人,在黑暗中是无法入睡的。“在睡眠中,心灵将自己与外部世界相隔离开来,并从自身外围撤回……不过联系并未完全中断。当我们真的在睡眠时,如果不能听见或感觉到什么,只能在醒来之后才有听觉和感觉,那么我们就不会再醒过来了……感觉的持久性已为这一事实所明确证实:唤醒我们的往往不仅仅是印象的感觉强度,而是其精神联系。一个睡着的人不会被无关的字语所唤醒,但如果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就会醒来……因此,睡眠中的心灵能将两种感觉区分开来……正因如此,如果某件观念性东西对某人很重要,它的缺失就能唤醒某人。所以如果夜灯熄灭,习惯于夜灯的人可能会惊醒。磨坊主也会因磨盘不响而惊醒。就是说,他的惊醒是因为感觉活动的停止,这就意味着他能感觉到那种活动,但由于它无关紧要,或者他相当满足,所以他的心灵并没有受到干扰。”

即使我们置这些反对意见于不顾,尽管这些反对意见决不是毫无意义的,我们还是不得不承认,迄今为止我们所考虑的、可归之于超脱外部世界的一些梦生活的特征并不能完全解释梦的陌生性质。否则,就能将梦中的幻觉变回到观念,将梦境变成思维,从而解决解释梦这个问题。实际上,在醒后,我们所要做的是从记忆中再现梦景;然而不管这种再译是否获得完全或者部分成功,梦仍像从前一样神秘莫测。

确实,所有的权威都毫不犹豫地认为,其他一些更为深刻的清醒生活的观念性材料在梦中发生了变化。斯特姆培尔在下文中力图指出这样一种变化:“随着感觉功能和正常的主要意识的终止,心灵丧失了它的感情、愿望、兴趣和活动植根的土壤。与清醒生活中的记忆景象相联系的精神状态——感情、兴趣、价值判断也都受到……一种模糊的压力,结果它们与那些景象的联系中断了,清醒生活中可感知的事情、人物、地点、事件和动作纷纷大量孤立地再现出来,但是它们无一带有自身的精神价值。这些景象由于失去了价值,因而在心灵中按着他自己甜蜜的愿望漂浮……”依斯特姆培尔的观点,意象被剥夺其本身精神价值(这是由于脱离外部世界的回报)这一事实,在产生印象陌生性方面起着主要作用,这种陌生性在我们记忆中将梦与真实生活区分开来。

我们知道,入睡立即涉及我们一种精神活动的丧失,即丧失对我们观念结果的主动指导能力。于是我们面临一种提示,它不管怎样行得通,睡眠状态的作用可以扩展到心灵的所有官能。有些官能似乎已完全停止活动。但是现在问题在于,其余官能是否继续正常工作,是否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发挥其正常作用。于是在这里不禁要问,梦的一些显著特性能否由于睡眠状态中精神有效性的降低而不能得到解释——一种有关我们清醒时判断的观点在梦做出的印象中寻找支持。梦是不连贯的,它们无条件地接受荒唐的矛盾,承认不可能性,无视日常生活中我们至关重要的知识,而且向我们显示对伦理道德的无知。任何人在清醒时表现得像梦中那样就会被人当作白痴。任何人在清醒时若要像梦中那样说话或大谈梦中发生的那些事情,就会给人一种低能儿或头脑简单的印象。因此,当我们说在梦中精神活动非常低下,承认在梦中高级智力官能特别会停止活动或至少受到严重损害,这看来不过是在说大实话。

在表达这种类型梦的观点上,权威们表现出很不寻常的不一致性,例外将在下文再讨论。这些论断直接导致一种关于梦生活的特定学说或解释。现在该是结束概述的时候了,我将引证一系列作者——哲学家和医生们有关梦心理特征的观点根据莱蒙尼的观点,“不连贯性”是梦的一个本质特征。

莫里同意他的观点:“不存在绝对合理的梦,梦中总是包含着一些不连贯、年代错误或荒谬之处。”斯皮塔援引黑格尔的话说:梦缺乏一切客观和合理的一致性。杜加斯写道:“梦是精神、情感和心理的无序状态;它是各种自身功能的游戏,表现得无控制和毫无目的;在梦中心灵变成了一架精神自动机。”甚至福尔克特也认为:“与中心自我逻辑力量结合在一起,清醒状态中的观念生活也松弛、分离和混乱了。”他的理论并不赞同梦中的心理活动是无目的的。

出现在梦中的观念相关性的荒谬性再也没有受到像西塞罗那样猛烈的批评了:“再也没有什么想象的事比我们梦见的更为荒谬,更为复杂,或更为异常的了。”

费希纳写道:“这就像把心理活动从一个理智者的大脑移植到了一个傻瓜的头脑中。”拉德斯托克:“实际上,在这疯狂活动中似乎不可能发现任何固定法则。在摆脱了指导我们清醒观念的理性意志和注意的严格控制之后,梦就融化为一团无穷混乱的乱麻。”希尔德布兰特说:“比如,一个做梦的人在进行推理时可以做出多么惊人的跳跃!他又是多么镇定地看到最熟悉的经验教训被推翻,在事情变得极度荒谬和无意义的过分紧张把他惊醒以前,他准备接受自然和社会规律的法则,这是多么可笑的矛盾。我们心安理得地算出3×3=20;如果一只狗会背诵一首诗,如果一个死人自己走向墓地,如果我们看见一块石头漂浮在水面;我们肩负使命郑重地去拜访伯恩伯格公爵的领地,或者到列支敦士登公国去视察他的海军;或者我们就在波尔塔瓦战役前被劝说到查理十二世麾下当兵,凡此种种至少都不会引起我们的丝毫惊异。”

宾兹在提及由这些梦象而产生的梦理论时说:“梦内容的十分之九是荒谬的。我们在梦中把那些彼此无关的人和事聚集在一起,接着就像万花筒那样千变万化,我们面临的可能是比以前更为荒唐和疯狂的一种新的组合。处于不完全睡眠中的大脑继续变换着花招,直到我们醒来后抱着自己的脑袋,怀疑我们是否仍然具有合理观念和思想的能力。”

莫里发现在梦景象与清醒思维二者之间有其平行之处,这一点对医生来说具有重大意义:“在理智方面,这些梦景象的产生(它在清醒时通常由意志所唤起),与在舞蹈症和瘫痪疾患时,在运动范围内应遵守的一些运动一样……”他更进一步认为梦是“思维和推理功能一整系列的退化”。

没有必要重复其他作者援引莫里关于各种高级精神功能的话了。例如,斯特姆培尔说,在梦中——自然,当还没有出现明显的荒谬性时——基于各种关系和联系的心灵的所有逻辑动作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斯皮塔声称:梦中出现的观念似乎已完全不受因果法则的支配。拉德斯托克和其他一些作者坚决主张梦中判断和推理的无力。约德尔认为:在梦中缺乏批判能力,依据意识的总体内容,对一系列感知没有矫正能力。他又说:“梦中可能出现各种各样的意识活动,只不过是不完全、受抑制和彼此孤立的形式。”斯特里克勒和许多其他作者依据梦中的事实易于遗忘和在观念间的逻辑关系的消失来解释梦内容与清醒时认识的矛盾等诸如此类的情况。

然而,一般对梦的心理作用持不赞同观点的作者允许在梦中仍保存着精神活动的某些残余。冯特明显地承认这一点,他的理论对这一领域的许多作者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人们可能会问,在梦中持续着的正常精神活动残余的特征到底是什么?相当一致的意见认为,再现性功能,记忆受到影响最小,它确实显示出比清醒生活中的某些功能有一定程度的优越性,尽管梦的某些荒谬性似乎可以从梦的遗忘性去解释。根据斯皮塔的观点,心灵不受睡眠影响的那一部分是感情生活,它指导着梦。他所说的“感情”就是指“构成人类最内在的主观本质的各种情感的稳定组合”。

肖尔茨认为一种在梦中发生作用的精神活动有将梦材料进行“比喻性再解释”的倾向。西贝克也看到了梦中心灵有一种对所有感、知觉“扩大解释”的能力。要对梦中显然是最高精神功能即意识的地位进行评估是特别困难的。因为我们所知道的梦的一切都是来自意识,毫无疑问意识在梦中持续存在;然而斯皮塔却认为,持续在梦中的仅仅是意识,而不是自我意识。然而德尔贝夫则指出,他不能认同这种区分。

支配着观念顺序的联想法则较好地支配着梦象,确实,在梦中它们表现得更为清楚和强烈。斯特姆培尔说:“梦所进行的过程或是按照纯观念的法则,或是按照伴随这种观念的机体刺激的法则,也就是说,丝毫不受思维、常识、美感或道德标准的影响。”

现在我按下列这种方式勾画出作者们对于梦形成过程的观点。在睡眠中,从我所列举的不同来源产生的感觉刺激的总和,在心灵中首先唤起一些观念,这些观念以幻觉的形式再现,按冯特的观点,考虑到它们来源于外部或内部刺激,更恰当地称之为“错觉”。这些观念按照熟知的联系法则联系在一起,按照同一法则,进一步引起一系列观念(或景象)。然后所有材料通过心灵中仍在发生作用的组织和思维功能,尽最大可能地进行再次加工。还没有被发现的全部过程,归结为被外部来源景象唤起的动机究竟应该遵循哪一条联想法则。

然而,人们经常注意到,把梦象彼此相互联系起来的联想是一种特殊的类型,它不同于清醒时思维所进行的联想。例如福尔克特写道:“在梦中,联想依靠几乎不能察觉的偶然相似性和联系胡乱地在起作用。每个梦都充满了这一类随随便便和牵强附会的联想。”莫里特别重视梦中观念互相联系这一特性,因为这可使他对梦生活与某些精神疾病进行紧密的类比。他认为“谵妄”有两个主要特性:①精神活动是自发的,因为它是自动的;②观念联系的无效和无规律。莫里列举了他本人两个绝好的梦例,其中梦象的结合仅仅通过字发音的相似性。一次他梦见去耶路撒冷或麦加去朝圣(Pélerinage)。在经过多次历险后,他发现自己正在拜访化学家佩尔蒂埃(Pelletier),他们交谈了一会儿,后者给了他一把电镀铁锹(Pelle)。在梦的后一部分中,这把电镀铁锹变成了一把砍刀。在另一个梦中,他正沿着一条公路行走,读着里程碑上标明的公里数(Kilometres);接着,他出现在一个杂货店里,店里有一杆大天平,一个男人正把公斤(Kilogramme)砝码放到天平上要想为莫里测体重;然后杂货商对他说:“你不是在巴黎,而是在吉洛洛(Gilolo)岛。”然后出现其他一些景象,他看到一种叫Lobelia的花朵,然后就是洛佩兹(Lopez)将军,不久前他已获悉将军的死亡。最后,当他正在玩一种Lotto的游戏时,他醒了过来。

然而,我们无疑会发现,如果没有矛盾——尽管这方面的矛盾似乎并不那么简单——我们就不会对梦中的精神作用作出如此低的评价。例如,斯皮塔,一位梦生活的贬低者,坚决认为调节清醒生活的心理学法则在梦中同样有效。另外,杜加斯宣称,“梦并不违背理性,甚至并不完全缺乏理性”。但是,如果这些作者不试图把他们的主张与他们自己所描述的梦中充满的无序状态和全部功能的瓦解相调和,那么这些主张就并不能起多大影响。然而,其他一些作者似乎已开始意识到,梦的疯狂未必不是一种手段,甚至可能是一种伪装。就像丹麦王子哈姆雷特那样,从他的行为中就可以推绎出这种敏锐的判断。后面这些作者不是从现象进行判断,或者梦所呈现给他们的现象必定是另外一回事。

因此哈夫洛克·埃利斯并没有停留在梦表面的荒谬性上,他把梦说成是“充满浩瀚情绪和不完善思维的古代世界”,对它们的研究可以向我们展示出精神生活进化中的原始阶段。

詹姆士·萨利以更全面和更深刻的方式表达了相同的观点。由于他比其他心理学家更为相信梦具有隐含的意义,因此他的话就更值得我们注意。“我们的梦是保存这些连续的(早期的)人性的一种方式,我们在睡眠中,回到了看待和感觉事物的老路上,回到了很久以前支配我们的冲动和活动中去。”

聪慧的德尔贝夫宣称(尽管他没有对与自己相矛盾的论点做出任何反驳,这使得他处于不利的地位):“在睡眠中,除感觉外,一切精神功能——智力、想象、记忆、意志和道德——基本保持原封不动。它们只不过被应用于想象的和不稳定的对象。做梦的人就像一个演员,按照自己的意愿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疯子或哲学家,行刑者或受刑者,侏儒或巨人,魔鬼或天使。”

赫维·德·圣丹尼斯似乎是对梦中精神功能作用持最激烈反对态度的人,莫里曾与他进行过生动的辩论,我虽尽最大努力去寻找他的著作,最终仍一无所得。莫里在谈到他时说:“赫维·德·圣丹尼斯给睡眠中的智能以行动和注意力的完全自由,他似乎认为睡眠只不过在于感官的闭塞,是与外部世界的隔绝。因此,根据他的观点,一个睡着的人与一个感官闭塞后任凭思想遨游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常人的思维和睡眠者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后者的观念采取一种可见的、客观的形式,与由外界事物决定的感觉没有区别,而记忆呈现的是当前的事件。”对此莫里补充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区别,即一个睡着的人的智能不能像一个清醒的人那样保持平衡。”

瓦歇德对赫维·德·圣丹尼斯的著作做了较为清晰的解释,从中援引了有关梦显然具有不连贯性的一段话:“梦象是观念的副本。根本就是观念,视象不过是从属的。一旦这点确定后,我们就必须知道如何去跟随观念的顺序,必须知道如何去分析梦的结构;梦的不连贯也就变得有条理性了,奇异的想法也就变得简单和完全符合逻辑了……如果我们知道了如何分析它们,对最奇怪的梦也能给予一个最符合逻辑的解释。”实际上这不是从赫维·德·圣丹尼斯那儿一字不差搬来的,不过是瓦歇德的一段话。

约翰·斯塔克提到一位早期作者沃尔夫·戴维森,他的著作我并不了解。该作者对梦的不连贯性提出了一种类似的解释:“我们梦中观念的显著跳跃在联想法则中有着它们的基础;然而,有时在心灵中这些联系非常模糊,以致我们的观念经常看上去似乎有了跳跃,而实际上它们并没有。”

因此,把梦看作是一种具有精神价值的产物,在梦的文献中有关于此的看法表现出很大的分歧:从我们已经熟知的对梦的极度贬低,经过迄今尚未明了其价值的暗示,直至认为梦的功能超过清醒生活中的任何功能的过高评价。就像我们已经知道的希尔德布兰特,他把梦生活的整个心理特征归纳为三对相互的矛盾。并把这一价值范围的两极端引入他的第三对矛盾,“这是一种对比,一方面是精神生活的加强,一种常常能使道德得到增强。另一方面则是精神生活的堕落和衰弱,通常倒退至人类水平之下。对于前者,根据我们自己的经验,很少有人能够否认梦本质的创造和构思不时表现出情感的深度和亲密,感情的温柔,目光的敏锐,观察的细致,才智的横溢,凡此种种我们都不会宣称,在清醒生活中我们能够永远拥有它们。梦中有美丽的诗篇,恰当的隐喻,无可比拟的幽默和罕见的讽刺。梦以一种奇特的理想主义眼光看世界,常常通过它对世界本质的深刻理解,来增强其作用,梦以一种真正的天国之光向我们展示了尘世的美好,为无上的至尊披上威严的外衣;它以最可怕的形象不时向我们显示每天的恐怖,它把我们的乐趣变为无比尖刻的笑料,有时我们醒来时仍受到上述各种体验的影响,我们不由得感到,在我们一生中,从现实世界里还从未曾感受过如此同样的景象。”

我们可能会问,上文所援引的轻蔑的评论和这种热情的赞扬是否可能指的是同一回事。是不是有些作者忽视了荒谬的梦,而其他一些作者又忽略了深刻而微妙的梦呢?如果这两种梦都出现了,则梦可证实这两种推测,那么寻求梦的显著心理学特征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对精神生活从最低的贬抑直到再清醒时都少见的颂扬,是否足以说明梦中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不管这种解决方法多么便利,仍然得不到支持,因为寻求解决梦问题所作的一切努力似乎是基于这么一种信念,即确实存在着某种显著特性,这些特性在本质特征上是普遍有效的,足以将那些明显的矛盾一扫而光。

过去,人的心灵无疑是被哲学而不是被精确的自然科学所统治,梦的精神成果得到了较为普遍而亲切的承认。例如,舒伯特这样宣称,梦是精神摆脱外界自然力量获得的解放,灵魂摆脱了感官的束缚。小费希特等人也作出过类似的评论,所有这一切都将梦看作是精神生活升华到一个较高的境界,我们对今天看来这似乎不太理智;现在只有那些神秘主义者和信徒才重复那种说法。采用科学的思维方式对梦的评价也产生了作用。医学工作者特别倾向于把梦中的精神活动看作是微不足道和毫无价值的;而哲学家和非专业观察者——业余心理学家,他们对这一特殊学科的贡献不应受到忽视,他们(与流行的信念保持密切一致)坚持相信梦的精神价值那些倾向于低估梦的精神作用的人自然首先把梦的来源归于躯体的刺激作用,而那些相信梦心灵保持着大部分清醒功能的人,当然无理由否认致梦的刺激能从梦心灵本身产生。

仅需进行冷静的比较,就不难看出梦生活具有许多高级功能,其中记忆最令人注目。我们已长篇讨论了有利于这种观点的普遍证据。早期作者经常赞扬的梦生活的另一点优势——梦的发生超越了时空——很容易表现出缺乏事实根据。正如希尔德布兰特所指出,这种优越性是一种错觉,因为,梦中超越时空与清醒思维的超越时空完全是同一回事,有足够的理由说明它不过是一种思维形式罢了。据说在时间上,梦比清醒生活还具有另一层优势——在另一方面梦独立于时间的隧道。像莫里曾梦见自己被送上断头台这类梦,似乎表明梦可以把远比我们清醒心灵所能掌握的观念材料要大得多的大量知觉材料,压缩在一段较短的时间空间之内。然而,这个结论受到了很多的异议,洛兰和埃格关于梦的显著时间间隔的论文引起了长期而有趣的讨论,但对于这个微妙问题及其深奥的含义似乎一时还难于作出定论,梦可以继续白天的智力工作,并可得出白天没有获得的结论,它们可以释疑解难,可以成为诗人和作曲家的灵感源泉,大多数梦例和由查巴尼克斯收集的梦例似乎表明这些都是不容争辩的。但是,尽管事实是无可置疑的,它的含义仍有许多疑问,这就产生了一些原则性问题。

最后,围绕着梦的预见性也有争论。这里我们遇到的问题在于,即使最坚定的怀疑主义仍然会遇到一再明确的肯定。正确的做法无疑是我们不必坚持说这种观点全无事实依据,因为很可能不久以后,我们所引用的一些梦例可以在纯自然心理学范围内获得解释。

第6节 梦中的道德观

只有在我本人对梦进行研究以后,所考虑到的某些理由才能变得明白,我从梦的心理学这个主题内抽出这个特殊问题:清醒生活中的道德倾向和感情是否扩展入梦生活之中,并扩展到什么程度:我们在此也遇到了相同的矛盾观点,这相当奇怪,我们发现,不同作者对有关梦中心灵的所有其他功能所持的矛盾观点。有些作者断言道德教条在梦中没有作用,而其他一些作者则积极坚持认为人的道德本性在梦中依旧存在。

根据梦的一般体验,第一种观点无疑可以证明是正确的。耶森写道:“在梦中,我们并没有变得更完美或更有道德感。相反,意识在梦中似乎应该沉默,因为在梦中我们感觉不到同情,可能会犯下最丑恶的罪行——偷窃、暴力和凶杀,且对此毫不在乎,以后也毫无内疚之意。”

拉德斯托克说:“应当记住,梦中联想的出现以及观念相互联结在一起,从不考虑思考、常识、美感或道德标准,标准极其脆弱,道德冷漠占据统治地位。”

福尔克特说:“我们都知道,在梦中性是特别放纵的。梦者自己毫无羞耻感,缺乏任何道德感或道德标准甚至他能看见任何人,也包括他最尊敬的人,正在做着他的那件事,是我们在清醒时把他们与这件事联系起来都感到害怕的事,甚至想都不会想到的事。”

与此截然相反,我们发现叔本华有这样一个看法:任何一个人在梦中的所作所为与他的性格是完全相符的。斯皮塔引证K.P.费希尔的看法:主观的情感和渴望,或感情和激情,都在梦生活的自由王国中表现自己,人们的道德特性在他们的梦中都得到了反映。

哈夫纳说:“很少有例外……一个有道德的人在梦中也会有道德;他会拒绝诱惑,并远离仇恨、妒忌、愤怒以及其他所有罪恶。但是一般说来,一个邪恶的人在梦中发现的景象照例也与他在清醒时所见的景象相同。”

肖尔茨说:“梦中的事实是:在梦中,尽管我们都披上了伪装,但是,我们仍能认识自己(不管他们是高贵的或低贱的)……高尚的人在梦中也不会犯罪,如果他梦见犯了罪,也会因做了违反他本性的事而感到震惊。罗马皇帝杀了他的一个臣民,因为这个人梦见他刺杀了皇帝。如果说皇帝认为梦有所思者醒后必有所为,那么皇帝这样做就是正确的了。人们常说:‘我做梦也不会梦见这样的事’,具有双重的正确含义,它或许是指在我们内心或心灵深处无立足之地的话(与此相反,柏拉图认为,只有那些梦到他清醒生活中的其他人的人才是最好的人)。”

斯皮塔援引普法夫更改过的一句俗话:“告诉我你的一些梦,我就能说出你的内心自我。”

希尔德布兰特认为梦中道德问题是兴趣的关键所在(我从希尔德布兰特的那本小册子中已援引了很多),在我所遇到的所有有关梦研究的稿件中,它的形式最为完整,思想最为丰富。希尔德布兰特也制定了一个法则:生活越纯洁,梦也就越纯洁;生活越肮脏,那么梦也就越肮脏。他相信人的道德本质也持续于梦中。他写道:“即使算术发生了多么大的错误,科学法则发生了多么大的颠倒,年代出现了多么大的错误,都不可能使我们产生不安甚或引起我们的疑虑。然而,我们却决不会丧失区别好坏、明辨是非和判断善恶的能力。无论多少在白天与我们相随的事物在睡眠中消失殆尽,康德的绝对命令就像紧迫我们不放的朋友,以致我们梦中也无法摆脱……但是它只能这样解释:人性的基本本质即道德本质已经牢固地建立起来,以致不受变幻无常的扰乱所影响,而想象、理性、记忆和其他这样的功能在梦中无疑是屈从的。”

然而,随着对这个问题讨论的深入,双方作者的观点都开始出现明显的转变和松动。那些坚持人的道德人格在梦中不发生作用的作者,严格说来应当是对不道德的梦毫无兴趣。对于梦者对自己的梦应负完全责任,或者从梦中的恶行可推断出梦者邪恶的本质的任何尝试,只能一概拒绝考虑,正像他们断然否认从梦的荒谬性可以推断出清醒时的理智活动毫无价值一样。至于深信“绝对命令”延伸入梦里的另一类作者,从逻辑上应当接受对不道德的梦应负完全责任的观点。为他们着想,我们但愿他们不要做这一类应受指责的梦,以免动摇他们自己坚定的信念。

尽管看来没有人能够肯定他自己有多么好或是多么坏,因而也没有人能否认他自己曾做过不道德的梦。对双方作者而言,不管他们之间关于梦的道德观是如何对立,他们都力图解释不道德梦的根源,这又产生了两个新的不同观点,即不道德的梦的根源是要在心灵功能中去寻找,还是要到由于躯体的原因对心灵产生不良影响中去寻找。因此,迫切的事实逻辑迫使赞同和反对对梦生活负有责任的双方一致承认,梦的不道德性具有特殊的精神根源。

然而那些主张道德延伸到梦中的作者都小心翼翼地避免为自己的梦承担全部责任。因此哈夫纳写道:“我们对自己的梦不负责任,因为唯一给予我们生活以真实性和现实性基础的思想和意愿已经在梦中被剥夺了……由于这个原因,梦中的欲望和行动也就没有善恶之分了。”不过,他继续说道,由于梦是由梦者间接产生的,所以梦者对邪恶的梦仍应负责。他们不仅在清醒生活中,而且特别应该在入睡以前,有责任在道德上洗涤自己的心灵。

希尔德布兰特为我们对这个对梦中道德内容既反对又接受的混合体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分析,他认为,在考虑梦的不道德表现上,必须容许梦的隐含内容以戏剧化形式出现,容许梦中复杂的思维过程压缩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出现,甚至承认梦的观念元素变得杂乱无章,丧失它们本来的意义。尽管如此,他仍承认自己对于是否可以把对梦中的罪过和错误所负的责任一笔勾销犹豫不决。“当我们急于否认某种不公正的指责,特别是涉及我们的目的和意图,我们常常引用这句话:‘我做梦也从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我们之所以这样讲,一方面是,我们觉得梦的领域是最遥远的和深广的,在梦中我们应对我们的思想负责,因为思想在梦中与我们真正的自我的联系是如此的松散,以致很难把它们看作是我们自己的;但是,不过由于我们觉得应当明确否认在梦中有这种思想存在,同时我们得间接承认,我们的自我标准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除非它扩展得很广。我认为我们现在正在谈论的,尽管是无意识的,但却是大实话。”“不可能想象梦中任何动作的原始动机没有以这种或那种方式(不管是以愿望还是欲望或冲动方式)通过我们清醒时的心灵。”希尔德布兰特继续说道,我们必须承认,这种原始冲动并不是由梦发明出来的;梦只不过是进行了复制并把它扩展,它只是以戏剧化的形式将我们心中已经发现的历史片段表现出来,不过是把使徒的“仇恨他的兄弟的人就是凶手”这句话给戏剧化了。尽管我们醒后感觉到了道德的力量,我们可能只对整个罪恶之梦的精巧结构付之一笑,可是对构成梦的原始材料不能一笑了之。我们认为得为梦者的错误负责——不是指对全部,只是其中一定的百分比。“简言之,如果我们能对几乎是无可驳斥的这一基督箴言‘罪恶的思想来自心底’有所理解,我们就会坚信,对梦中犯下的罪行至少应有一种隐约的负罪感。”

于是,希尔德布兰特在梦中发现了邪恶冲动的萌芽和罪恶冲动暗示的不道德来源,它们是以诱惑的方式,在白天通过我们的心灵;他毫不迟疑将这些不道德元素包括在他评价一个人的道德观之中。我们知道,这些同样的思想以及这些相同的评价,使得每个时代虔诚和圣洁的人们承认他们自己是可憎的罪人。

当然,无疑这些不调和的思想是普遍存在的;它们不仅在大多数人的头脑中出现,而且也发生在除伦理学以外的领域之中。然而,有时它们受到不太认真的评价。斯皮塔援引了泽勒作出的与此相联系的一些评论:“心灵很少能恰当地组织起来,在每一时刻它都拥有充分的力量,在它自己有节奏和清晰的思维过程中,它足以使非本质的,而且还是相当稀奇古怪和荒谬的观念停顿。确实,最伟大的思想家也不得不抱怨这种梦幻般的、戏弄人的、折磨人的观念群,它们搅乱了他们深邃的思考,以及最庄严而诚恳的思想。”

希尔德布兰特的其他一些评价给这些不可调和的思想在心理学方面作了更深的提示,其意思是,梦使我们有机会把我们偶然的目光投向我们本性的最深层处。这是我们通常在清醒状态下难以得到的。康德在他的《人类学》中有一段表达了同样的观点。他认为梦的存在是为了向我们显示隐藏的本性,向我们展示的,不是我们是什么样的人,而是如果生长在另一种方式中,我们将成为什么样的人。拉德斯托克也说,梦只不过经常向我们显示我们自己不想承认的事,所以,我们诬蔑梦是在说谎和欺骗是不公平的。埃尔德曼写道:“梦从不告诉我应该为一个人想些什么;但是,使我大感惊奇的是,我有时从梦中了解到我对一个人确实想了些什么以及我对他有些什么想法。”同样,I.H.费希特说:“与在清醒生活中通过自我观察所能知道的一切相比较,我们梦的本质为我们整个处理提供了更为真实的反映。”

人们可以看到,出现与我们道德意识格格不入的冲动,不过是类似于我们已知的这个事实——梦已接触到了在我们清醒生活中不存在的或仅在其中起很小作用的观念性材料。因此贝尼尼写道:“我们一些已被窒息和被压制很久的欲望似乎又复苏了;陈旧的和消亡的热情再次复活了;我们从未想过的事和人又出现在我们面前。”福尔克特:“那些几乎没有受到注意进入清醒意识,也几乎从未在记忆中被回忆起的观念,经常通过梦在我们的心灵中宣布它们的存在。”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回忆起施莱尔马赫的看法:入睡过程总是伴有“不自主的观念”或景象的出现。

那么,我们可以将像不道德和荒谬的梦这一类引起我们疑惑不解的所有观念性材料归于“不自主观念”的名下。然而有一个重要的差别:道德范围内的不自主观念与我们心灵的正常态度相矛盾,而其他的观念仅使我们感到陌生。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进行更深的探索去解决这一种差异。

产生的下一个问题是:梦中出现不自主观念的意义,在心理学上,这些梦中与道德不相容的冲动出现,对清醒心灵和梦中心灵揭示出的内涵有什么帮助。在此,我们发现了新的意见分歧和另一组不同的作者。希尔德布兰特及其他一些作者坚定不移地坚持自己的基本立场,他们所采取的思想路线认为不道德的冲动即使在清醒生活中仍具有一定程度的影响,尽管它可能抑制而不足以付诸行动;白天被抑制的东西使我们感觉不出这类冲动的存在,在睡眠中则表现出活力。因此梦可展示出人的真实本性——尽管不是他的全部本性;梦也可以作为我们了解人心深处的隐私的一种手段。希尔德布兰特为梦具有预警作用奠定了基础,它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我们心灵中的道德弱点,就好像医生承认梦可以把未察觉出的疾病引起我们注意那样。斯皮塔也必定采取了这种观点,因为他在谈到(例如,青春期)侵及心灵的刺激来源时,满怀自信地安慰梦者,只要他在清醒生活中过着一种严肃的道德生活,只要他注意抑制随时出现的邪念并阻止它们发展成为行动,他就已经力所能及做了应做的事了。根据这种观点,我们可把这种“不自主观念”定义为在白天被“抑制”的观念,我们应该把它们的出现看作是一种真正的精神现象。

然而,其他一些作者认为这最后一种结论没有得到证实。因此,耶森认为,不自主观念,不管是在梦中还是在清醒时刻,不论是在发烧或其他谵妄的状态下,“总是具有一种处于静止状态下的意志活动的性质,有一种由内部冲动唤起的景象和观念,它们或多或少带有机械连续性的特性”。按耶森的观点,一个不道德的梦对于梦者来说,不过是有时能使梦者对梦中有关的观念内容有所认识而已,它肯定不能作为梦者自己精神冲动的证据。

至于另一位作者莫里,他似乎也赋予梦境一种能力,这种能力不是对精神活动的肆意破坏,而是将它分析为它的各个组成部分。他在谈到梦超越了道德范围时是这样说的:“这是我们在说话和使我们行动的冲动,我们的内心虽然有时向我们提出警告,但并不能阻止我们。我有我的缺点和邪恶的冲动,而当我在清醒时,我会竭力抵抗它们,并且往往能获得成功,我没有屈服于它们。但是在梦中,我总是屈服于它们,或者更多地是在它们的重压下行事,没有害怕和后悔……展现在我心灵面前的和构成梦的视像,显然是由我感觉到的冲动和被我那尚未出现的意志抑制的冲动所引起。”

要相信梦有一种力量能揭示出梦者的一种不道德倾向,尽管给予压抑或被掩盖,这种倾向确实能出现,没有人能把这种观点表达得比莫里更为准确了,他说:“在梦中,一个人将他的天性和软弱全部暴露无遗。只要他的意志力停止发挥作用,他冲破清醒时被意志紧固的压抑,激情奔放,爱憎分明。”在另一节中,我们又发现了下面较为精辟的话:“梦中所展现的主要是人的本能……可以说人在梦中回到了自然状态。他的心灵被获得的观念渗透得越少,在梦中他受到自然冲动的影响也越大。”他还通过举例说明,在梦中他没有成为迷信的牺牲者,这种迷信正是他在自己文章中所作的特别猛烈的抨击。

然而,莫里这种敏锐的观察在梦生活的研究中失去了价值,这是因为他把自己观察得非常精确的现象看作不过是“心理自主性”的证明。在他看来,这种心理自主性支配着梦,他把它看作是精神活动的对立面。

斯特里克勒写道:“梦不单单由错觉组成。例如,一个人如果在梦中害怕强盗,强盗确实是想象的——但是恐惧却是千真万确的。”这句话应引起我们注意,即不能像判断梦的其他内容那样去评判梦中的情感;我们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即梦中所发生精神的过程部分可看作是真实的,也就是说,那部分可归入清醒生活的精神过程之中。

第7节 做梦及其功能的理论

从某一特殊观点上,尽可能对他们所观察到的梦的特征作出解释,同时规定梦在较广泛的现象范围内所占的地位,这种对梦的探索理应称作为梦的理论。可以发现各种理论的不同在于它们所选择梦的这种或那种特征作为基本特征,并把它作为解释和联系的出发点。我们可能没有必要从理论上去推论做梦的一种功能(不管是功利主义还是其他),不过,由于人们有一种寻求目的的解释习惯,因此将比较容易接受与做梦功能相密切联系的那些理论。

我们已经了解几种不同的观点,从这层意义上说,它们或许可以称作梦的理论。古代人们的信念认为梦是上帝用来指导人们行动的东西,这是一个完整的梦理论,它为人们提供值得知道的任何事情的信息。自从梦成为科学研究的对象,相当数量的理论得到了发展,其中有些理论还很不完善。

我们不想将这些理论悉数列举,我们只依它们对梦中精神活动的数量和特征的基本假设,将梦的理论大致分为以下3类。

1.像德尔贝夫等人的理论,他们主张梦全部由精神活动组成。他们认为,心灵并不入睡,它的结构保持完好,但是由于它处于睡眠状态之下,它与清醒生活不同,在睡眠中它的正常功能也就必然产生不同的结果。有关这类理论,问题在于它们是否能够将在梦中和清醒之间的所有这些思维差别从睡眠状态的条件下区分开来。更主要的是,他们的理论没有能提出任何做梦的功能的可能性,它们解释不了为什么要做梦,为什么精神结构的复杂机制在显然不是无意的环境中仍在继续工作。除了第三种梦的替代物之外,要么是没有梦的睡眠,要么是一旦有干扰性刺激的介入就醒过来,这看上去似乎仅是适宜的反应。

2.相反,有一种理论认为梦是低级的精神活动,是松散的联想,从中可获得的材料极为贫乏。这类理论必定给梦赋予一些不同于德尔贝夫所说的一些特征。根据这类理论,睡眠对心灵具有深远的影响;它不单单在于使心灵与外部世界相隔开,更主要的是,睡眠使自己进入精神机制,使它暂时失去作用。从精神病学角度考虑,我敢打个比方,第一类理论是按照偏执狂的模式设想梦,而第二类理论的梦则类似于智能缺陷或精神错乱状态。

按照这个理论,由于睡眠,精神活动发生麻痹,梦中只表现出一些片段的精神活动,这个理论在医学界和科学界广泛受到欢迎。至于解释梦中哪一个普遍感兴趣,这一理论可以说是个主导的理论。值得注意的是,这一理论容易避免在释梦时遇到最大障碍——处理释梦中所遇到矛盾的困难。它把梦看做是部分清醒的结果——援引赫伯特对梦的评价,“梦是渐进的、部分的,同时又是高度异常的清醒状态”。因此该理论可利用一系列不断增加的清醒状态,完全清醒状态的积累,来解释梦中精神功能作用的一系列变化,从梦的偶然的荒谬性表现出的无能直到高度集中的智力活动。

那些发现他们不能不用生理学来叙述梦,或者用这些叙述似乎更具科学性的人,发现他们要寻找的正是宾兹所说的:“这种(迟钝)状况在黎明时结束了,但只是程度而已。在大脑白蛋白中积聚的疲劳产物逐渐减少,它们越来越多地被分解或被不断流动的血流带走。零星分散的细胞群开始苏醒,而它们周围仍处于迟钝状态。在我们的模糊意识中,这些分散细胞群的孤立工作开始了,不受到控制联想过程的大脑其他部分的抑制。景象由此产生,它们绝大部分与最近的印象材料相符合,并通过一种广泛的、不规则的方式联系在一起。当获得自由的脑细胞不断增多,梦的无意识性相应地消失了。”

这种把梦看做是不完全的、部分清醒状态的观点,无疑要反映在每一位现代生理学和哲学家的著作中。莫里进行了最细致的阐明。尽管看上去该作者经常把清醒状态或睡眠状态看做可以从一个解剖部位转移到另一个解剖部位,而每一特定解剖部位与一种特定精神功能有关。对这一点我只是想说:即使部分清醒理论得到了证实,它的细节还有待进行深入探讨。

这种观点自然没有给赋予做梦有任何功能留有余地。宾兹正确地提出了合乎逻辑的结论,根据这个结论给予了梦的地位和意义:“每一个观察的事实都使我们得出结论,梦必须具有躯体过程的特征,它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无用的,甚至在许多情况下肯定是病态的……”

宾兹本人对“躯体”这个词用斜体字进行了强调,躯体这个术语应用于梦不止一个含义。首先,它包含着梦的发生学意义,在他使用药物研究实验产生梦时,发生学似乎特别有吸引力。因为这类理论有一种倾向,它尽可能把梦的刺激局限于躯体因素。接下去该理论走向了极端。当我们排除一切刺激进入梦乡,在天亮前便没有必要做梦,也没有机会做梦,由于新的刺激作用而逐渐被唤醒的过程可以在做梦的现象中得到反映。然而,要想使我们的睡眠保持不受刺激干扰是做不到的,这些刺激从各个方面向睡眠者袭来,就像墨菲斯特所抱怨的生命之胚那样,从体外和体内,甚至从在清醒时未曾注意的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发起攻击。因而睡眠受到了干扰,心灵的第一个角落被唤醒,然后是下一个角落;由于其部分的清醒,心灵发生短暂的作用,然后是又一次欣然入睡。梦是对由刺激所致的睡眠干扰的反应,这种反应纯粹是多余的。

但是,梦——毕竟梦保留了心灵的功能——被描述为躯体过程还意味着另一层意义。它的目的是要表明梦不值得列入心理过程。人们经常把做梦与“不懂音乐的人的十指在钢琴键盘上徘徊”相比较;这个比喻同样也表明了那种严格的科学工作者对梦的评价。根据这个观点,梦不可能得到完全彻底的解释;因为一个不懂音乐的人他的十个指头怎么能演奏出一首曲子呢?

即使在过去也不乏对部分清醒理论的批评。布达赫说:“在说到梦是部分清醒时,首先,没有解释清楚它是处于清醒状态还是睡眠状态;其次,它所说的仅是某些精神力量在梦中起着作用,而其他一些力量则处于静止状态。而这种变化发生在整个生活过程中。”

这个把梦视为躯体过程的统治理论,为罗伯特在l886年首次提出一个最有趣的假说打下了基础。这个假说特别具有吸引力,因为它认为做梦具有一种功能,一个目的。罗伯特把我们在调查梦的材料过程中已考虑到的两个事实作为他的理论基础,这两个事实是:我们经常梦见的日常最琐碎印象;和我们极少梦见的日常感兴趣的重要事情。罗伯特认为,一个普遍真实的情况是,我们深思熟虑的事情从不会成为梦的刺激物,而是那些在我们心灵中具有不完整的形象或只是在我们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事情。“梦通常得不到解释的理由,关键在于引起梦的前一天的感觉印象不能引起梦者的足够注意。”因此,决定一个印象能否进入梦中的条件在于,对印象的加工过程是否受到干扰,或者印象是否太不重要了,以致根本没有必要接受加工。

罗伯特把梦描述为“一种躯体的分泌过程,通过它我们意识到我们精神对它的反应”。梦是那些在刚出生时就被抑杀的思想的流露。“一个人被剥夺了做梦的能力,就会逐渐变得精神错乱,因为大量不完整的、没有得到解决的思想和浅表印象将在他的大脑中积聚,它们中的大量内容相互关联,这就抑杀了应当收入记忆中作为一个整体的种种思想。”对于负担过重的大脑,梦就似一个安全阀。梦具有治愈和解除的能力。

我们如果问他,通过梦中观念的呈现心灵是如何得到了解除,那就误解了罗伯特的理论。罗伯特所做的显然是从梦材料的这两个特性中得出推论,通过这种或那种方式,作为一种躯体过程,无价值印象的清除在睡眠中完成了。做梦并不是一种特定类型的精神过程,仅仅是我们接收那些排除的信息。此外,罗伯特接着说,排泄不仅是夜间心灵中发生的唯一事件,除此之外,在前一天材料的加工中得到的提示和“心灵中没有被排泄出去的任何未消化的思想部分,依靠从想象借来的思想线索相互联结成为一个完整体,作为无害的想象图画嵌入记忆中”。

但是,在评价梦来源的本质上,罗伯特的理论与主导理论截然相反。按照主导理论的观点,如果没有外界和内部的感觉刺激持续唤醒,就根本不会做梦。但在罗伯特看来,做梦的推动力来源于心灵本身——在于心灵负载过重需要解脱这个事实;他合乎逻辑地得出结论,认为来源于躯体因素的那些原因作为产生梦的决定因素,仅起着次要的作用;在不能从清醒意识中获取材料编织梦的心灵中,这些因素不足以唤起梦。他所认可的就是承认梦中来源于心灵深处的幻想景象可能受到神经刺激的影响。因此,毕竟罗伯特并不认为梦是如此完全依赖躯体过程。然而在他看来,梦又不是心理过程,它们在清醒生活的心理活动中没有地位;它们是在与精神活动有关的结构中每晚都发生的躯体过程;它们把保护这些精神结构免受过度压力的任务作为它们自己的功能,或者打个比方,它们是心灵的清洁工。

另一位作者伊维斯·德拉格根据梦的相同的特征创建了他的理论,在梦材料的选择时可得到展示;值得提请注意的是,他对同一事物的观点由于细微的差异,使得他得出的结果大相径庭。

德拉格向我们叙述了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件事,在他失去所喜爱的某位亲人时,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梦见整个白天占据我们思想的那件事,只有等到头脑中这件事让位于白天中的其他事之后,才会开始梦到它。他对别人作了一些研究后,证实了这一事实的普遍真实性。他做了这一类将被认为非常有趣的观察,根据一些年轻夫妇的梦,是否可以证明它具有普遍的有效性:“如果他们深深相爱,他们在婚前或蜜月期间几乎从不会梦到对方,如果他们做到了色梦,他们可能与某些无关的人甚至反感的人发生了瓜葛,而对配偶不忠。”那么,我们会梦到些什么呢?德拉格确定出现于我们梦中的材料是由前几天或更早些时候的片段和残余构成。在我们梦中出现的任何事物,尽管在刚开始时我们倾向于把它们看做是梦生活的创造物,在我们仔细加以考虑后,结果发现是(已经经历过的材料)未认识出的再现——潜意识的记忆。但是这个观念材料具有一种共同特性:它产生于那种可能比我们理智更强烈作用于我们感觉的印象,或者来源于那些在出现以后,我们的注意力从它们身上马上转移开的印象。意识越少,同时印象越有力,那么在下次做梦中,它发生作用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现在我们有了像罗伯特强调的两类基本上相似的印象:无关紧要的印象和那些没有处理过的印象。然而,德拉格列举了不同结果的条件,因为他认为,正是由于这些印象没有经处理,所以才能产生梦,并不是由于它们无关紧要。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无关紧要的印象也是没有被完全处理;由于具有新印象的本质,它们“在压力下具有很强的反弹力”,在梦中获得了释放。在印象的处理过程中,有力印象偶然遇到了阻止,或它受到有意的压制,有力印象更有资格比微弱的和几乎不被注意的那些印象在梦中发挥更大的作用。由于被抑制和压制,在白天被储存起来的心理能量,到了晚上就变成了做梦的动力。被压制的心理材料在梦中得到了表现。

不幸的是,德拉格在这点上打断了他自己的思绪。他仅将梦中的一小部分归因于任何独立的心理活动;因此他使自己的理论归入了大脑部分清醒的这一主导理论:“总之,梦是徘徊不定的思想的产物,没有目的,没有方向,依次地将自身附着于记忆上,这些记忆具有足够的强度使游荡的思想停滞下来,打断其进程,通过联结使它们联系在一起,这种联结有时微弱和模糊,有时坚强有力,这要依据当时被睡眠取消的大脑活动的程度多少而定。”

3.我们可以把这些理论归之为第三类,这类理论认为做梦时的心灵具有一种实现在清醒生活中大部或全部不能实现的特殊精神活动的能力或倾向。这些功能发生作用一般使得做梦具有一种实用的功能。早期的心理学工作者对形成做梦的大多数评价都属于这一类。然而,我只需引用布达赫的一句话就足够了。他说,做梦“是心灵的一种自然活动,它不受个性能力的限制;它不被自我意识所打断,它不受自我的决定所左右,而是感觉中枢自由的运作生命力”。

布达赫和其他一些作者认为,心灵在自由发挥它自身的作用力时,一种心灵的狂欢显然就像是心灵获得了再生,为白天的工作积累新的力量,实际上就好似在欢度一种节日。因此,布达赫赞许地援引了诗人诺瓦利斯的美妙诗句,它用来赞美梦的支配力:“梦是人们躲避单调乏味生活的一个避难所,它们使想象挣脱枷锁,从而使每天存在的所有景象混淆起来,并以童趣般的快乐打破了成年人经久保持的庄严。如果没有了梦,我们肯定将会很快衰老;因此,我们可以把梦看做并不是上帝赐予的礼物,而是一种珍贵的娱乐,是我们走向死亡前这段人生旅途上的友好伴侣。”

普金耶的描述仍给人们留下较为持久的印象,他认为梦有振作和治愈功能:“这些功能主要是由创造性的梦完成的。它们完全摆脱白天的事务,而使想象自由翱翔。心灵不愿让白天的紧张状态持续存在,它们寻求自身的放松,并从梦中得到恢复。更为主要的是,它们产生与白天生活完全相反的情况。梦用欢乐来治疗悲伤,用希望和快乐的分神图像去治疗忧伤,用爱和友谊治疗憎恨,用勇气和远见治疗恐惧,用说服和坚定的信念去减轻疑惑,用实现目的去代替徒然等待。白天不断受到打击的心灵创伤通过梦得到了愈合,梦保护着它们,并使之不再受到新的伤害。时间的治疗作用在部分程度上是基于这一点。”我们大家都有这个感觉,梦有益于精神活动,人们都不愿放弃这种想法,即梦是睡眠施惠于人的途径之一。

施尔纳于1861年试图对梦进行最原始的和意义最深远的解释。他把梦看做是心灵的特殊活动,但只能在睡眠状态中得到自由发挥。他的作品夸夸其谈,华而不实。他的书是他从所写题材的狂热中汲取灵感,这使得那些不能持相同看法的人必定产生反感。它使我们在分析梦的内容时碰到了困难,所以我们如释重负地转向哲学家福尔克特对施尔纳的学说所作的简明扼要的评论:“从这些神秘的凝合物中,从这些光辉灿烂的云层中,像闪电一样,发射出启示意义的光芒——但是它们并没有照亮哲学家的道路。”从这些措辞中,施尔纳的门徒对他的著作作出了评判。

施尔纳并不是那些相信心灵的能力在梦生活中持续不削减的人。他自己(用福尔克特的话说)就表明了自我的核心——它的自发能量——在梦中如何被剥夺了它的神经作用力,如何由于这种离心作用,认知、感情、意志和理念的过程发生了变化,以及这些心理功能的残余又如何不再具有真正的精神特性,而只变成了机械的东西。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可以被描述为“想象”的精神活动,摆脱了理智的统治和任何适当的控制,一跃到达至高无上的地位。尽管梦象利用最近的清醒记忆作为其构造材料,建立起与清醒生活不太遥远的相似结构;在梦中,梦本身显示出不仅具有再现力而且还具有创造力。它的特点是赋予梦生活各种特定性质。

它对无节制的、夸张的和可笑的东西表现出偏爱。但同时,由于摆脱了思想范畴的束缚,它也获得了适应性、灵活性和多样性。通过一种极其微妙的方式,它对于温柔感情的细微变化和热烈情感具有敏感性,而且迅速将我们的内心生活融入可塑的外部景观之中。梦象缺乏观念性言语能力。它不得不通过图画方式把要想说的一切描绘出来,又因为没有观念去施加减弱的影响,它就完全而有力地使用形象化的形式。因而,无论它的言语如何清晰,也就变得含糊、累赘和笨拙了。言语的清晰程度特别受到这样一种情况的妨碍,就是它不喜欢用合适的景象来再现客观物质,而是偏爱用一些奇异的景象仅仅去表现一个急于再现的客观物质的某一特性。这就是想象的“符号化活动”……另外非常重要的一点是,梦象从不完整地描绘事物,仅是勾画其轮廓,甚至只勾画其粗略形态。由于这个缘故,它的作品就好像是来自灵感的速写。然而,梦象并不仅仅是限于一个客体的再现,在一种内部需要下,它把梦自我和客观物质一定程度上交织在一起,从而产生了一个事件。比如,一个视觉刺激引起的梦,可以再现为一些金币散落在街上,梦者将它们捡起,欣然离去。

按照施尔纳的观点,梦象完成其艺术加工的材料,是来源于白天非常模糊的躯体刺激。因此施尔纳提出的极端的想象假说与冯特和其他生理学家提出的可能过分严肃的学说,它们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学说,他们在谈到有关梦的来源和刺激物时,却是完全一致的。然而,按照生理学的观点,对内部躯体刺激的精神反应却因激起相应于刺激的某些观念而耗尽;这些观念沿着联想途径产生其他一些观念,就在这时,梦中的精神活动过程似乎就要结束。另一方面,按照施尔纳的观点,躯体的刺激不过是为心灵提供能用以实现其想象目的的材料。在施尔纳看来,梦形成的起点是在被其他作者认为是终点的那一点上。

当然,梦象对于躯体刺激而言,并不能认为有提供任何有用的目的。它与躯体刺激嬉戏,勾画出机体的来源,通过它梦的刺激以某些可塑的象征性出现了。施尔纳的观点是——尽管此处福尔克特和其他一些人不同意他的观点——梦象特别偏爱把有机体再现为一个整体,即为一间房屋。但幸运的是,梦象的再现似乎并不局限于这一种方式,另一方面,它也可以利用一排房屋来指单个器官。例如,一排非常长的街面房子可以表示来自肠道的刺激。其次,一间房子的不同部分也可以代表身体的不同部位。因此,在一个由头痛引起的梦中,一间屋子的天花板,它布满了令人作呕、似蟾蜍样的蜘蛛,这天花板便代表头。

除了房屋象征性以外,任何其他种类的物体都可用来代表激起梦的身体各个部位。“因此,带着呼呼风声的、熊熊燃烧着的火炉可象征性地代表正在呼吸的肺;空的箱子或篮子可代表心脏;圆形袋状的物体,或一般更多见的是空心的物体代表膀胱。男子生殖器官刺激引起的梦,可以使梦者发现在街上有一支单簧管的上部或烟斗的嘴部,或者一张皮毛。此处单簧管和烟斗代表着男性生殖器官的形状,而皮毛代表着阴毛。在女性的色梦中,连接大腿的狭窄处可以由房屋包围着的庭院来代表,而一条穿过庭院的柔软、湿滑、非常狭窄的小径则象征着阴道,梦者必须经过此路,可能是为了取一位绅士的一封信。”特别重要的是,在这类梦中,躯体刺激的梦要结束时,梦象通常将它的面纱丢在一旁,就是这样,公然地暴露出涉及的器官或它的功能。所以一个“牙刺激”的梦,往往都以梦者梦见自己的牙从嘴中被拔出而结束。

然而,梦象不仅可以将注意力引向受刺激器官的形式;同样也可以把该器官所含有的内容加以象征化。例如,肠刺激引起的梦可以引起梦者正沿着泥泞的街道行走;或者,泌尿系统刺激引起的梦使梦者梦到有泡沫泛起的小溪。或者,像刺激产生的兴奋本质或刺激欲求的对象,都可以得到象征性的再现。或者,梦自我可以与自身状态的象征发生具体的关系。例如,在痛苦刺激的情况中,梦者可以正在与疯狗或凶残的公牛进行殊死的决斗。或者妇女在性梦中,可以梦见自己被裸体的男子追赶,除了梦中所用的多种多样方法外,想象的象征化活动仍旧是每一个梦的中心力量。福尔克特在他的著作中,曾试图更深入地渗入这种想象的本质,并为它在哲学思想体系中谋求一席之地。但是,尽管他写得优美而热情,但对于那些先前没有受过任何训练去系统掌握哲学观念结构的人来说,去理解他的著作是相当困难的。

施尔纳的象征性想象并不包含功利主义的功能。心灵在睡眠中只与作用于它的刺激戏耍。人们可能总是怀疑心灵在跟它们调皮戏耍。但是人们也可能会问我,我对施尔纳的梦理论如此详细研究,是否能提供任何有用的目的,这是因为他的理论的随意性和违背所有研究原则是显而易见的。我的回答是,我反对不经仔细研究就打发施尔纳的理论。他的理论是基于他的梦所得出的印象,梦到的人以最大的注意力对它们进行考虑。他的理论对于探索心灵中模糊事物似乎具有一种独特的天赋。

其次,该理论所探索的主题是几千年来人们一直认为的难解之谜,无疑,同时它自身及其含义也非常重要。正如它本身所承认的那样,除了试图(与流行看法截然相反)否认它的任何意义和重要性之外,对更科学、更精确地阐释梦没有作出任何贡献。最后,坦率地说,在尝试进行解释梦时很难不带有想象。神经节细胞也可能是想象的产物。我在前面曾援引了一位严谨的研究者宾兹的一段话,他描述道,清醒的曙光逐渐地控制了大脑皮质中的睡眠细胞群,比施尔纳试图对梦所作的解释并不缺少幻想——和不可能性。我希望可以表明,在施尔纳解释的背后有一种真实的元素,尽管它看上去相当模糊,并且缺乏一种具有梦理论特征的普遍属性。同时,在施尔纳的理论与医学理论之间进行对比,可以发现,迄今关于梦生活的解释无疑仍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不定。

第8节 梦与精神疾病的关系

在我们谈及梦与精神疾病的关系时,在我们的头脑中可能出现三件事:①病因与临床的关系,比如当一个梦表现或引起一种精神病的状态,或者梦后留下精神病状态;②在精神性疾病状态下,梦生活发生相应的变化;③梦与精神病之间的内在联系,所指二者本质上有类似之处的类似性。这两组现象间的多种关系曾经是早期医学工作者热衷的题材,如今又再次流行起来。在斯皮塔、拉德斯托克、莫里和蒂茜收集到的有关该主题的文献中得到了表明。新近桑特·德·桑克梯斯对这一主题给予了关注。如果仅仅简略提及一下这个重要问题,对我的论文而言就足够了。

关于梦与精神病之间的临床和病因的关系,下面的观察可以作为例子。克劳斯援引了霍恩鲍姆的报道,妄想型精神病的初次发作常常起源于焦虑的或恐怖的梦,它的主要观念是与梦相联系的。桑特·德·桑克梯斯提出了在妄想狂病人中的相似观察,认为在一部分这类病例中,梦是“精神失常确切的决定性原因”。桑克梯斯说,精神病可以由于梦中一次妄想性内容的出现而被引发,也可以通过一系列进一步的梦逐渐发展起来,这些梦仍克服了相当数量的疑惑。他的一个病例,在一个有意义的梦之后,有轻微的癔病发作,后来陷入焦虑性的忧郁状态。费里报告了一个导致癔病性瘫痪的梦。在这些例子中,梦被看做是精神错乱的病因,但是如果我们说,精神错乱首次在梦生活中发作,它首次冲破了梦,这也是合理的。在进一步的一些例子中,梦中包含了一些病理性症状,或者精神病仅限于梦生活中。因此,托马耶对某些焦虑的梦给予了重视,这类梦他认为可以看做是相当于癫痫的突然发作。阿利森描述了一种“夜发性精神错乱”,在这类疾病中,病人白天表现完全正常,只是在夜间有规律地出现幻觉、狂躁发作,等等。桑克梯斯(一例酒精中毒病人的一个梦类似于妄想症,出现了指责他妻子不贞的声音)和蒂茜报告了类似的观察。后者报告了大量最近的病例,其中表现出来源于梦的病理性特征,如基于妄想性假设和强迫性冲动的行为。吉斯莱恩描述了一个梦例,其中睡眠被间歇性精神错乱所代替。

毫无疑问,与梦心理学相比,医生总有一天会把他们的注意力转向梦的精神病理学。在精神性疾病恢复的病例中,往往可以明显地观察到,在白天功能作用表现正常的同时,梦生活则仍处于精神病的影响之下。克劳斯认为,格雷戈里是第一个注意到这个事实的人。蒂茜援引了麦卡里奥描述的一个躁狂病人,在痊愈后的一个星期,梦中仍能受到表现为他疾病特征的奇想观念和狂暴热情的控制。

在慢性精神病的研究中,迄今还很少有对梦生活的变化进行研究的人。另一方面,长期以来,人们将注意力直接投向梦和精神错乱之间的内在关系,在两者的表现上,具有很大的一致性。莫里告诉我们,卡巴尼斯是对它们之间关系作出评述的第一人,后来是莱吕、莫罗,特别是哲学家梅因·德·比兰。无疑,这种比较还可以追溯得更早。拉德斯托克用一个章节专门来讨论这个问题,在一些注释中他列举了梦和精神错乱间的相似性。康德曾经说过:“疯子是一个醒着的梦者。”克劳斯宣称:“精神错乱是在感觉清醒状态下做的梦。”叔本华将梦称作是短暂的疯狂,而疯狂则是长久的梦。哈根把谵妄描述为不是由睡眠而是由疾病所引起的梦生活。冯特写道:“实际上,我们自己在梦中几乎可以经历到在疯人院所能碰到的全部现象。”

与莫里相似的是,斯皮塔在构成这一比较基础的共同性中找出了下列不同点:①自我意识的暂时中断或至少是受到阻碍,结果是失去对情况本质的洞察力,因而不能感到惊奇并丧失了道德意识。②感觉器官的感知力发生了改变:在梦中减少,而一般说来在精神错乱中则大大增加。③按照联想和再现的法则,观念毫无例外地互相联系,形成自发性序列,继之造成观念(夸张和错觉)之间的关系缺乏比例。所有这些都导致了下一点的发生:④人格的改变或在某些情况下发生人格逆转,在偶然情况下发生性格特征的倒转(倒错行为)。

拉德斯托克再增加了几个特性——两种情况下材料之间的相似性:“在视觉、听觉和普通感觉范围内发生大量幻觉和错觉。就像在梦中一样,嗅觉和味觉的成分几乎没有——发烧的病人和做梦的人的记忆都来自遥远的过去;睡眠者和患者回忆起的事情似乎都是清醒的人和健康者已经忘掉的事情。”梦和精神病之间的相似性,只有当其扩展到表现运动的细节和面部表情特征时,才能得到充分的认识。“一个受着身体和精神双重折磨的人从梦中获得了现实中他所没有的东西:健康和幸福。所以在精神性疾病中也出现了幸福、宏伟、显赫和财富的轻快景象。假想的拥有财富和愿望的想象满足——这些想象的受阻和破灭实际上为精神错乱提供了精神基础——通常构成了谵妄的主要内容。一个失去了心爱子女的妇女在她的谵妄中体验到了母性的快乐;一个失去了钱财的男子相信自己异常富有;一个被感情欺骗的女孩则感觉到她被温柔地爱着。”(实际上,拉德斯托克的这一段话是对格里辛格敏锐观察的一个总结,后者清楚地揭示了梦中和精神病中的观念在欲望的满足方面具有共同的特征。我自己的研究告诉我,这个事实是梦和精神病心理学理论的关键所在。)“梦和精神错乱的主要特征在于它们在思想上的怪诞连续和判断力的减弱。”

在两种状态中(拉德斯托克继续说),我们发现了对本人主观精神成就作出过高的评价,以冷眼旁观的态度来看,这种成就毫无意义。梦中思想奔放的后果相当于精神病中的思维奔逸。两者都完全缺乏时间感。在梦中,人格可以分裂,例如,这时梦者自己的知识可以属于二人,此时,梦中外在的自我可以纠正真实的自我。这与我们所熟悉的幻觉型妄想狂病人中的人格分裂非常相似;梦者也可以听见外来的声音在表达着他的思想。甚至长期慢性的妄想性思想与刻板的、复发性的病理梦(纠缠不休的梦)也有类似之处。经常可以见到这种情况,谵妄病人在痊愈后会诉说,他在整个生病期间更像做了一场愉快的梦:确实有时他们会告诉我们,即使在生病期间,有时也会有一种只能在梦中才会遇到的感觉——就似睡眠中做梦一样。

因此,不足为奇的是,拉德斯托克在总结他的观点时,同许多其他作者一样,认为“精神错乱,一种异常的病理现象,可以被看做是一种强化了的、正常的周期性做梦”。

克劳斯在梦和精神错乱之间,寻求确立一种比通过类比证明更为密切的联系。他认为这种联系在它们的病因学中,或者更确切地说,存在于它们的兴奋来源中。他认为,二者的共同基本元素,如我们所知,取决于由机体决定的感觉,取决于由躯体刺激产生的感觉,基于来源于全部器官所提供的普通感觉。

梦与精神错乱之间(可扩充至它们的特征性细节)不可辩驳的类似性,是有关梦生活医学理论的最有力支柱。该理论认为梦是一种无用的、干扰的过程,是精神活动减弱的表现,然而,不能指望我们在精神性疾病方面对梦作出最终的解释;这是因为,众所周知我们对精神性疾病起源的了解还不能令人满意。相反,相当可能的情况是,我们对梦态度的改变,将同时影响到我们对精神性疾病内部机制的看法,当我们正在努力揭开梦的神秘性的同时,也可以说是我们正在对精神病作出解释。

跋(1909)

在本书中,没有把第1版与第2版之间的这段时间内有关梦问题的新文献扩增进去,这个情况需要加以说明。这个说明可能会引起读者的不满,但对我来说它却具有决定性意义。引导我全面详细阐述早期研究梦问题作者的动机,随着这导言性的一章完成已消失殆尽。继续完成这项工作将花费我额外的精力,其结果也将没有多大价值或指导作用。因为在这期间的九年中,既没有产生有关梦问题的新的和有价值的材料,也没有能对这一主题起到启迪作用的观点。在我著作出版后的一段时期内发表的大多数著作对本书仍未提及和予以考虑。当然,对本书最不重视的是那些标榜从事“研究”梦的人,他们恰恰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鲜明的例子:这类科学研究者厌恶学习任何新的东西。用阿纳脱利·法朗士讽刺的话来说,“博学者不好奇”。如果在科学中有报复的权利的话,轮到我对本书出版以后所发表的那些文献不屑一顾了。科学期刊上出现的零星几篇关注的文章表现出如此缺乏理解和如此充满误解,我对这些评论的唯一回答只能建议他们重读这本书,或者,可能实际上只是建议去读这本书。

已经决定采用精神分析疗法的医生们和其他一些作者,根据我论文中的指导,发表并分析了大量的梦例。至于这些仿效的文章不过是肯定了我的观点,在我解释梦的过程中,我已包括了他们的发现。桑特·德·桑克梯斯有关梦的综合性专题论著(出版后不久即有德文版译本)几乎与我的《梦的解析》是同时出版的,所以我和这位意大利作者彼此不能够对对方的著作作出评论。遗憾的是我不能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他的这部费尽苦心的著作完全缺乏思想性,确实,如此缺乏思想性使人甚至怀疑我所讨论问题的存在。

与我本人对梦问题的论述相近的只有两本著作需要提及。年轻的哲学家赫尔曼·斯沃博达把威廉·弗利斯发现的生物周期性(以23天和28天为一周期)对精神事件有所涉及。在他高度想象的工作中,他尽力用这把钥匙去解决梦的神秘性问题。他的研究结果似乎低估了梦的重要性;在他看来,梦的内容可以解释为所有记忆的集合体,在晚上他所梦到的内容,完全表现出一种生物周期性,不管是第1次还是第N次。起初我以为他本人不再认真看待自己的理论,但是与这位作者进行的私人通信,使我看出来这是我得出的错误结论。在后面我将报告我所做的一些观察,这些观察与斯沃博达的建议有关,但并不能使我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令我特别高兴的是,我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了与我自己的理论核心几乎完全相符的一个有关梦的观点。从年月时间顺序的排列来看,这个观点不可能受到我的著作的影响。在有关梦的文献中,只有这位独立的思想家与我的梦理论实质相符,因此,对这个发现我必须为之欢呼。这本书含有与我头脑中梦理论相同的内容,这本著作的第2版于1900年出版,题目是《一个现实主义者的幻想》,作者为“林库斯”。

后记(1914)

上面的辩护理由写于1909年。我必须承认,自那时以来,情况已发生了改变。我对梦的解释所作的贡献已不再为这一学科的作者们所忽视。但是,现在新的状态对我来说根本不可能对以前文献的评述进行扩展。《梦的解析》已提出了一系列新的思考和问题,它已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进行了讨论。但是,在我阐明那些作者所依据的我的某些观点前,我不会对他们的著作给予评述。因此,对我来说,最新文献中任何有价值的内容,我都将在下面将要讨论的过程中的适当地方予以讨论。

第二章 梦的解析方法:一个梦的分析

我为本书所定的题目已经表明,我倾向于哪一种对梦问题分析的传统方法。我主要想让人们理解“梦是可以解释的”,而已经讨论过的那些对梦的解释所作的贡献,其实不过是我这份工作的附加物。在“梦是可以解释的”这前提之下,我立即发现我完全不同于时下一般对梦的看法——(事实上几乎所有梦的理论,仅除了施尔纳的以外),因为要“解释梦”即是要给予梦有个“意义”,用某些具有确实性的,有价值的内容来作“梦”的解释。但,就我们看得出的、梦的科学理论一点也帮不了梦的解释。因为根据这些理论,梦根本就不是一种心理活动,只是一种肉体的运作,透过符号以呈现于感官的成品。外行的意见一直是与此相反的。它们强调梦的动作是完全不合逻辑的。可是它们虽认为梦是不可理解的,是荒谬的,但却仍无法鼓足勇气地否认梦是有任何意义的。由本能的推断,我们可以说,梦一定有某种意义的,即使那是一种晦涩的“隐意”用以取代某种思想的过程。因此,我们只要能正确地找出此“取代物”,即可正确地找出梦的“隐意”。

非科学界一直在努力地以两种完全不同的方法,试图对梦作一番解释。第1种释梦方法是将整个梦作一整体来看,而尝试以另一内容来取代,此法其实就某些方面看来,是利用“相似”的原则,而且有时相当高明。这即是“象征性的释梦”。但这种方法在处理极不合理、极端荒谬的梦时,它不可避免是要失败的。圣经上约瑟夫对法老的梦所提出的解释,便是一个例子。“先出现7只健硕的牛,继之有7只瘦弱的牛出现,他们把前7个健硕的牛吞食掉”,就被解释为暗示着“埃及将有7个饥荒的年头,并且预言这7年会将以前丰收的7年所盈余的一律耗光”。大多数有想象力的文学作家们,所编造出来的梦多是应用此种“象征性的释梦”。因为他们就用我们一般人在梦[1]里所发现的那份“相似”来把他们的想法表现出来。主张“梦是预言未来的观念”者,即利用“象征的释梦法”来对梦作一番解释,由其内容、形式加以臆测未来。要想介绍如何使用“象征的释梦法”,那当然是不太可能的。解释之正确与否仍只是一种主观的推测及直觉的反应,也因此,释梦才被认为只是属于一些天生异禀之佼佼者所具的专利。第2种释梦方法却完全放弃以上那种观念。这种方法可称之为“密码法”,因为这种方法是——视梦为一种密码,其中每一个符号,均可按密码册一般,用另一已具有意义的内容,一个个予以解释。举例而言,我梦到一封“信”和一个“丧体”等,于是我查了一下那“释梦天书”,于是我发现“信”是“懊悔”的代号,而“丧体”是“订婚”,然后,我再于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各意义间寻求其中联系之经纬,编织出对将来所作之预示。在达尔达斯的阿尔特米多鲁斯所作的释梦作品里,我们也可找出类似这种“密码法”的方法,但在释梦时,他不只注重梦的内容,连做梦者的人格、社会地位均列入考虑范围,因此同一个梦的内容,对一个富人、已婚的男人或演说家与穷人、独身者、贩夫走卒是完全不同意义的。此法的主要特点就在于视梦为一大堆片段的组合,而须就每片段个别处理。所谓纷乱的、矛盾的、怪诞离奇的梦,就只有用这方法来对付了。

以上所介绍这两种常用的释梦方法的不可靠性当然是明显的。就科学的处理来看,“符号法”在应用上有限制,不能广泛适用于所有的梦。而“密码法”之可靠性又取决于每一件事物之“密码代号”是否可靠,而事实上密码的确实性又根本没有科学性的保证。因此,人们很容易同意一般哲学家与精神科医师的看法,而斥责这一套梦的解[2]释为一种幻想。

然而,我本身却持另一种看法。我曾经不只一次地被迫承认:“的确,古代冥顽执拗的通俗看法竟比目前科学见解更能接近真理”,因此,我必须坚持梦的确具有某种意义,而一个科学的释梦方法是有可能的。我之探求此种方法即循以下途径:几年来,我一直尝试着找寻对几种精神病态——如癔症性恐惧症、强迫意念等的根本疗法。事实上,当我听到约瑟夫、布劳耳那段意义深长的报道——“视此种病态观念为一种症状,而尽其可能地在患者的以往精神生活中,找出其根源,则症状即可消失,而患者可得复原”,再加上以往我们其他各种疗法的失败,以及这些精神病态所显示的神秘性,才使得我不顾重重的困难,开始走上布劳耳所创的这条道路,而一直到我能在这条绝径上,拓展出一番新天地。将来我将在其他地方再另行详细补述我这套方法的技巧、形式及其所达成之成果。而就在这精神分析的探讨中,我接触到了“梦的解释”这问题。在我对患者要求将他有关某种主题所曾发生过的意念、想法通通告诉我时,就牵涉到他们的梦,也因此使我联想到,梦应该可以将它利用来作为由某种病态意念追溯至昔日忆间的桥梁。而第二步就演变成,将梦本身当作一种症状,而利用梦的解释来追溯梦的病源,而加以治疗。为了这样做,患者方面需有某些心理准备。要再三地叮咛患者,注意自己心理上的感受,而尽量减少心理上习惯地对这些感受所曾引起的批判,为了能达到这目的,最好能使患者轻松地休息于榻上,闭上双眼,而严格地遵守决不容许任何心内所浮现出来的批判,来抹杀一丝一毫的感受,并且使他了解,精神分析之成功与否,将取决于他本身之能否将所有涌上心头的感受,完全和盘说出,而不因为自己觉得那是不重要、毫不相干,甚或愚蠢的,而不说出。他必须对自己的各种意念,保持绝对公平,毫无偏倚。因为一旦他的梦、强迫意念或其他病状,无法理想地被解决时,那就是因为他仍容许本身的批判阻滞了它的道白。在我的精神分析工作中,我曾注意到,一个人在“反省”时的心理状态与他自己观察自己的心理运作过程,是完全不同的。“反省”通常较专心作“自我观察”,所需的精神活动较大,当一个人在反省时,往往愁眉深锁、神色凝重,而当他作自我观察时,却往往仍保持那份悠闲飘逸。这两种情形,均须个人集中注意,然而一个正在反省的人,却须利用他的批判能力,把意识中感知到的某些意念想法加以排斥,以阻止它继续在其心理中进行,而其他有些观念,甚至在未达到意识境界,仍未为他本身所察觉前即已杜绝。但是,“自我观察”却只有一个工作——抑制本身的批判力。而如果他能成功地做到这点,那将有无数的意念想法,能丝毫不漏地,浮现到意识里。而借着这些,本不为自我观察者所觉察的资料,我们就可能对这些精神病态意念作一解释,同样地,梦的形成也可由此作一合理的解释。可以看出来的,这样产生的精神状态,就精神能量(流动注意力)的分布而言,颇似人们入睡前的状态。以及催眠状态在入睡前,由于某种批判能力的松懈,使得不希望的意念,涌上心头,而影响了我们意念的变化。由于这种松懈,我们均习惯地称之为“疲乏”,而这涌现的不希望的意念,往往变化为视觉或听觉上的幻[3]象。但在梦或病态意念的分析时,这些变化为幻象活动的,均被故意地或熟练地废弃,而将这些精神能量(或只是部分地)予以保留,用来专注于追溯这浮现到意识的不希望的意念,究竟来自何种意念。(在入睡前,这种意念已转为幻象,而在自我观察中,则仍以“意念”存在。因此不希望的意念可由此而蜕变成某种希望的意念。)

然而大多数人均发现对“自由浮现的意念”,要采取这种态度,仍有相当困难,这种“批判”的扬弃,实在很难做到。不合希望的意念,往往很自然地会引起强大的阻力,而使这意念无法浮现到意识层。然而,如果参照我们伟大的诗人席勒所说的话,我们就会发现文学的基本创作也正需此种类似的功夫。在他与哥尔纳的通信中(我们得感谢奥托·兰特的整理,才有这份信件的发现),席勒对一位抱怨着自己缺乏创作力的朋友,作如下的回答:“就我看来,你之所以会有这种抱怨,完全归咎于你的理智加在你的想象力之上的限制,这儿我将提出一份观察,并举一比喻来说明。如果理智对那已经涌入大门的意念,仍要作太严格的检查,那便扼杀了心灵创作的一面。也许就单一个意念而言,它可能毫无意义,甚至极端荒唐的,但跟随着而来的几个意念,却可能是很有价值的,也许,虽然几个意念都是一样的荒谬,但合在一起,却成了一个甚具意义的联系。理智其实并无法批判所有意念,除非它能先把所有涌现心头的意念一一保留,然后再统筹作一比较批判。就我看来,一个充满创作力的心灵,是能把理智由大门的警卫哨撤回来,好让所有意念自由地,毫无限制地涌入,而后再就整体作一检查。你的那份可贵的批判力(或者你自己要称他作什么),就因为无法容忍所有创造者的心灵的那股短暂的纷乱,而扼杀了灵感的泉涌。这份容忍功夫的深浅,也就是一位有思想的艺术家与一般梦者的分野。因此,你之所以发现毫无灵感,实在都是因为你对自己的意念批判得太早、太严格。”(1788年12月1日的信)

其实,席勒所谓的将大门口的警卫哨撤回来所做到的非批判的自我观察,绝不是困难的。

大多数我的患者,都能在我第一次的指导后,即能做到,而我自己如果把闪过我心头的所有念头一一记下,我可以很轻易地完全做到。这种批判活动,所耗的精神能量日减,自我观察的能量便能日增,当然,这情形尚待取决于人与物之间所耗的注意力多少而定。

由这方法应用的第一步骤告诉我们,一个人无法对整个梦作为集中注意的对象;只能够就每小部分逐一检释。如果我对一个毫无经验的患者发问:“这个梦究竟与你有什么关联?”十之八九,他根本无法看出什么眉目的。首先,我必须替他把梦作一套剖析,然后再使他就各片段,逐一地告诉我在这一段里面究竟隐藏着哪些有关的意念。在这最重要的步骤里,我所采用的释梦方法与通俗的、以前的、野史记载的那种“象征的释梦法”不太一样,而与前述的第二种方法“密码法”较为相近。与这相同的,我也是用片段、片段地,而非就整体地来研讨,同样地,我也视梦为一大堆心理元素的堆砌物。

在我对“心理症”的精神分析所作的作品中,曾提出不下一千个梦的解释,但我在此介绍释梦的理论和技巧时,并不拟利用这些材料。因为一般人,可能认为由这病态的梦所作的解释并不足以推广适用到普通正常人的梦。而且我还另有一个理由,因为所有这些梦的主题,往往脱离不了这些引起其心理病态的病根。因此这种梦每个都须有很长的附加说明,以及有关其心理症的性质及病源的研究报告,这些都将是极端不寻常,而与梦的本质,将有什么大的出入。

相反地,我的目的是——希望能找出一条路,借着梦的解释来解决“心理症”的患者心理上更棘手的问题。然而,我手头上所收集的梦,大半均是此类“心理症”患者的梦,如果要我舍弃这些材料不用,那我就只剩下一些健康的朋友偶尔于闲谈中提及的梦或一些我在“梦生活”的演讲所已经举过的例子而已。然而,很不幸地,这些梦我又都无法作真正的分析,以寻求其真实的意义,因为我的方法比起通常的“密码法”较难些,密码法只要将内容对照那已确立的《密码代号簿》。而我,相反地,认为同样的一个梦对不同的人、不同的关联将有不同的意义。所以,最后我只有用我自己的梦——一种为几近正常的人所做的梦,而其内容的解析较丰富,而且方便,并可与每日生活,本能寻出一较清楚之关系。

当然,在此我曾遭遇到究竟自我分析的真实性可靠到什么程度的问题,而且这种分析之有不确定性,也几乎是无可否认的。但就我自己的判断,自我观察总是较观察别人来得真切些,同时这样做可顺便看出究竟用自我分析的方法,可完成多少“释梦”的功夫。当然,在我自身内在方面,仍有很多需要克服的困难,每个人总是对暴露出自己精神生活中的细节,有相当的不情愿,同时也担心旁人对它的误解所生的影响。然而一个人必须能超越这些顾虑。德尔贝夫曾说过:“每一个心理学家必须有勇气承认自己的弱点,如果那样做他认为会对困难的问题有所助益的话。”而且我相信,读者们能由于这心理问题的解析所带来的兴趣,而原谅我所犯的轻率。

因此我拟在这里举出一个我自己的梦,来说明我的释梦方法。每一个这种梦均须有一个“序”,所以我想请读者先生们,先要能把我的兴趣,暂时当作自己的兴趣,集中精神于我身上,甚至包括我生活上的一些烦琐细节。因为这种转移,将是探究梦的隐意所必须具有的兴趣。

● 序言

在1895年夏天,我曾以“精神分析”治疗一位与我家素有交情的女患者,由于不时担心着万一失败将会影响我与她家人的友谊,而使我备感棘手。但很遗憾的,她在我手中的治疗经过并不太顺利,我只能使她不再有“癔症焦虑”,但她生理上的种种症状并未能好转。那时我尚未确知“癔症”治疗的标准,因此我以为有更好的办法,所以就提出了一个更彻底但不见得能使患者接受的“办法”,结果在患者的不同意下我们中断了治疗。有一天我的同事奥托医生拜访了这患者——伊尔玛的乡居,回来后与我谈起。

于是我问起她的近况,所得的回答是:“看来似乎好一些,但仍不见有多大起色。”那种语气听来就有如指责我的不对,并且我猜想,一定是那些最初就不赞成伊尔玛找我的治疗的亲戚们,又向奥托说了我一些坏话。但这种不如意的事,当时我并不十分介意,同时也未再向他人提起。只是当晚一气之下,就奋笔疾书,把伊尔玛的整个医疗经过详抄一遍,寄给我的一位同事——M医师(当时他算得上我们这一门的权威),想让他看看,究竟我的医疗是否真有使人非议之处,而就在当晚(或者是隔天清晨)我做了如下一个梦,于是,在梦醒以后,我立刻把它记录了下来。

●1895年7月23~24日的梦有一个大厅里宾客云集,伊尔玛就在人丛中,我走近她,劈头第一句话就是责问她为什么迄今仍未接受我的“办法”。我说:“如果你仍感痛苦的话,那可不能再怪我,那是你自己的错!”她回答道:“你可知道我最近喉咙、肚子、胃都痛得要命!”这时我才发现她变得那般苍白、浮肿,我不禁开始为自己以前可能疏忽了某些问题而担心。于是把她带到窗口,借着灯光检查她的喉咙。正如一般常有假牙的淑女们一样,她也免不了有点不情愿地张开嘴巴,其实我以为她是不需要这种检查的……结果在右边喉头有一块大白斑,而其他地方也多有广泛的灰小白斑排成卷花般的小带,看来很像鼻子内的“鼻甲骨”一般。于是我很快地叫M医师来再做一次检查,证明与我所见一样。……M医师今天看来不同于往常,苍白、微跛,而且脸上胡子刮得一干二净……现在我的朋友奥托也站在伊尔玛旁边,另一个医生里奥波德在听诊她的胸部(衣服并未解开),并说道:“在左下方胸部有浊音。”又发现在她左肩皮肤有渗透性病灶(虽隔着衣服),我仍可摸出这伤口。M医师说:“这毫无疑问地是由细菌感染所致,那没什么问题,只要拉拉肚子,就可以把毒排出来。”……而我们都很清楚那感染是怎么来的,大概不久以前,奥托由于伊尔玛当时身体不舒服而给她打了一针丙基制剂……丙基……丙酸……三甲胺(那以粗印刷体印刷的处方清楚地呈现在我的眼前)……其实,人们是很少这般轻率地使用这种药的,而且很可能当时针筒也是不够干净的……

这个梦似乎有许多地方占尽人家的便宜,很明显地与当天白天所发生的事息息相关。由我的“ 序言”,读者大概也可看出一点苗头,由奥托听到伊尔玛的消息,写治疗经过寄给M医师——这些事一直到睡觉时仍盘踞我心中,而产生了这么一个怪梦。其实连我本人,也不能完全明了里头的内容。我实在想不通,伊尔玛为什么会有那样奇怪的症状,丙酸的注射,M医师的安慰之词……都叫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尤其,后来一切的进展是那么的快,一下子就掠过去,更叫我无从捉摸,以下我打算分作几段,逐段分析。

●分析1.“在大厅里——有很多宾客,正受着我们的招待”:那年的夏天,[4]我们正住在贝莱福度夏一这所房子耸立在邻近卡伦堡的一座山顶上——这座房子本是建来作避暑的别墅,所以都是些高大宽敞的房间。这梦是在我妻生日前一天所做,记得做梦的前一天,我妻曾与我谈及生日当天宴会的安排,并开出一列邀请的名单——而伊尔玛是当中之一。因此,在梦中,我就有宛如当天生日宴会的一幕出现。2.“我责怪伊尔玛为何未接受我的办法,我说:‘如果你仍感痛苦,那可不能再怪我,那完全是你自己的错!’”在醒时我都有可能说出这种话,而且可能事实上我也已经说过也不一定。当时我以为(日后我已证明那是错误的)我的工作只是对患者揭示他们症状下面所隐藏的真正毛病所在而已,至于他们接受成功所系的解决的办法与否,则我无能为力。所以在梦中,我告诉伊尔玛那些话,无非是要表示她今日之久病不愈,实非本人“治疗”之不力……而很可能地这个梦主要目的,就在这一小段。3.“伊尔玛抱怨说:‘喉痛、胃痛、腹痛可把我闷死了。’”胃痛是她最初找我时就已有的症状,但当时并不太严重,最多不过胃里不舒服想吐而已;至于腹痛、喉痛可就从没听说过,为何在梦中,我会替她造出这些症状,迄今我仍不明白。4.“她看来苍白、浮肿”:实际上伊尔玛一直是脸色红润,所以我怀疑大概在梦中她被另一人所“取代”了。5.“我开始为自己可能以前疏忽了某些问题而担心”:读者们都知道,一个精神医生常常有一种警惕,就是他往往会把其他医生们诊断为器官性毛病的症状,统统当作“癔症”来医治。可能就是这种警惕心使我产生了这一段。而且,另一种可能,就是果真伊尔玛的症状是由器官性毛病引起的话,那就当然不是我用心理治疗所能治好的,而我就大可不必以此当作失败而耿耿于怀。因此,也许可能潜意识里,我反倒希望以前“癔症”的诊断是个错误。6.“我带她到窗口以便看清她的喉咙,最初她稍稍‘抗拒’,有如戴着假牙的女人怕开口,我以为其实她是不需要这种检查的”:实际上我从未检查过伊尔玛的口腔。这梦中的情景,使我想到以前有个富婆来找我看病,她外表显得那般漂亮年轻,但一要她张开嘴巴,她就尽量要掩饰她的假牙……“其实她需要这种检查”,这句话似乎是对伊尔玛的恭维,但对这句话我有另一种解释……由于伊尔玛站在窗口的一幕,使我回想到另一经验:伊尔玛有一位很好的朋友,有一天我去拜访她时,她正好就像梦中伊尔玛一般站在窗口让她的医生——M医师(就是梦中的那位)为她检查。结果在喉头发现有白喉的伪膜……M医师、白喉般的膜、窗口都一一在梦中呈现。现在我才发现,这几个月来,我就一直怀疑着她也有“癔症”,而其实我之所以有此种的想法,只不过是因为她常有“癔症”(就像梦中的伊尔玛一样)。因此梦中我就把她俩作了置换。如今我才记起我一直期待着伊尔玛的这位朋友,迟早会找上我来医她的病。但事实上,我又自知决不可能;因为她一直是那种保守的女人,可能梦中特别提出的“拒绝”就意味着这一点。另一个对“她不需要……”的解释,可能就是指着这位朋友,因为她迄今一直能不需要外来的帮忙而好好地活着。最后剩下苍白、浮肿、假牙无法在伊尔玛和她这位朋友身上发现到。假牙可能来自那富婆;而另外我又想到另一人物——X夫人,她不是我的患者,而且我也真不敢领教这家伙,因为她一向就与我过不去,一点也不柔顺。她脸色苍白,而且有一次身体不好,全身浮肿……就这样子,我同时用了几个女人来取代了伊尔玛,而她们与伊尔玛的共同点只是她们都同样地拒绝了我的医疗。我之所以在梦中用她们取代伊尔玛,可能是我比较关心她这位朋友,或是我嫌伊尔玛太笨,以致未能接受我的办法,而其他的女人可能较聪明、较能接受。7.“我在她喉头发现一大块白斑,并有小白斑排成像皱缩的‘鼻甲骨’一般”:白斑使我联想到伊尔玛的那位朋友的白喉;但同时又使我回想起两年前我的大女儿所遭遇的不幸,以及那一段时期的诸般不如意。那皱缩的“鼻甲骨”使我想起自己的健康问题,当时我常服用“古柯碱”来治疗鼻部的肿痛,而几天前,我听说一个患者因用了“古柯碱”,而使鼻黏膜引起了大块的“坏死”。记得1885年我正极力[5]推荐“古柯碱”的医疗价值时,曾遭来一连串的反对,而且有个好友因大量滥用“古柯碱”,而加速了他的死亡。8.“我很快地叫M医师来再作一次检查”:这只是反映出M医师同我们这几人的关系,但很快地却意味着是一个特别的检查,这使我想起一个很糟的行医经验:当索佛那——双乙磺丙烷(一种安眠药)仍广泛地被使用,而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副作用时,有一次患者就因我开了这种药给她,而产生严重的副作用,使我不得不马上求助于前辈们。啊!我现在才发现到,这位女患者的名字与我死去的大女儿完全一样,看来这真是命运的报应,同是一个马蒂尔德,我害了她,结果就害了自己的骨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由此看来,潜意识里,我似乎常以自己的缺乏行医道德而自责。9.“M医师脸色苍白、微跛、并且胡子刮得一干二净”:M医师实际上就是个脸色常常苍白而令人担心的家伙;但刮胡子、跛行却又使我想到这又是另外一个人——我那位在国外的兄长,他经常是胡子刮得最干净的人,而日前来信说,最近因大腿骨的关节炎而行动不便。但为什么这两人会在梦中合成一人呢?想来想去,唯有一个共同点——都对我所提出的意见提出异议,而使我与他们的关系极端恶化。10.“奥托站在伊尔玛旁边,而里奥波德为她作叩诊,且注意到她的左下胸部都有浊音”:里奥波德也是一内科医生,是奥托的亲戚,由于两人干的是同一行当,所以一直都互不相让,当我仍在儿童精神科主持神经科门诊时,他俩都在我手下帮过忙,而两人迥然不同的性格曾给我颇深的印象。奥托是敏捷、快速,而里奥波德却是沉稳、仔细而彻底。在这梦里,我无疑地在赞赏里奥波德的细心。这种比较就有如上述的伊尔玛她那位朋友一般,只是反映出我个人情感上的好恶。现在我才看出在梦中我思路的运行:

由我对她有所歉疚的马蒂尔德→我的大女儿→儿科医学→里奥波德与奥托的对照。

关于梦中的“浊音”使我联想到有一回在门诊,当我与奥托看过一个患者后,正讨论不出名堂时,里奥波德再作了一次检查,发现到这个可作重要线索的“浊音”。我还另有一种想法:要是伊尔玛就是那患者多好,因为那患者后来已确证为“结核病”,不会像伊尔玛的这般难断的疑病。

11.“在左肩皮肤上有渗透性的病灶”:我一下子就想到这正是我的风湿痛的部位,每当我夜半醒来,这毛病就要发作。再下一段“虽说隔着衣服,我仍可摸出这伤口”可能就指着我自己摸到自己的身体,又“渗透性病灶”这句话很少用来指皮肤上的毛病,多半都是用来指肺部,如左上后部有“渗透性病灶”等的说法,所以又一次我们可以看出,我内心是多么希望伊尔玛患的是那种极易诊断的“结核病”。

12.“虽说穿着衣服”:这只是一个插句,在儿童诊所里我们一向是要他们脱光衣服作检查的,但一般女性多半是办不到的。记得有一个名医就是专门不叫患者脱衣,而能“看穿”她们的病,所以最受女患者的欢迎……这个插句,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

13.“M医师说:‘这是病菌感染,但没关系,只要拉拉肚子,把毒素排出就可以了!’”这乍看是多么荒谬可笑,但要仔细追究,倒也大有文章。梦中我看出这患者有白喉,而白喉多半是有局部感染,再引起全身毛病,里奥波德曾查出伊尔玛胸部有一“浊音”,是否为——“转移性病灶”。但就我所知,白喉是不全在肺发生“浊音”的,难道会是“脓血症”吗?“这没什么问题……”完全是一种安慰之词,梦中M医师说这是病菌感染——一种器官上的毛病,所以我想可能又是我要减轻我的责任——毕竟是因为她患的是器官性毛病,怪不得我这百试不爽的心理治疗会失败。要是她真的是“癔症”,那才不会……而很可能当我的梦发展这幼儿期,我的意识已开始自责:“只为了自己能辩解到不必为她负责任,就不择手段,让伊尔玛变成感染上‘结核病’重症,是多么残酷不仁!”于是以后的梦又转向另一方向,尽往乐观的方向发展,才有这般“这没什么问题”的说法,但为什么这种安慰之词,却用这般荒谬不智的说法呢?

老一代的庸医,还有人相信白喉的毒素,可要由肠管自己排出,所以可能在这梦中,我就有意识笑M医师为这种糊涂大夫。但我又想起一件回忆:几个月前,有一个患者因消化不良找上门来,当时我一眼就看出这是“癔症”。但别的医生都诊断为“贫血、营养不良”。由于我不愿意在他身上试用“心理疗法”,所以我就劝他到海外游历以松弛一下他那长久郁积的不安。不料几天前,他由埃及寄了一封信给我,说他在那儿又发作一次,结果当地的医生诊断为“痢疾”。我实在是很怀疑,这明明是“癔症”,怎么会是“痢疾”,大概是当地医生的误诊吧!但我又忍不住开始自责:“为什么使一个有病的人,放任他到那种可能感染上‘痢疾’的地方去玩?”还有白喉与痢疾两[6]个字念起来是不是也十分相近呢?而这种情形的取代,在梦中是不乏例子的。

在梦中我使这些话由M医师口中说出,可能有意在开他玩笑,因为他曾告诉我一件相类似的事:有一个同事请他去会诊一个快断气的女患者。M医师由于发现到,她尿中出现大量的蛋白质,而表示不太乐观,但那同事却不当一回事地说:“这没什么问题……”因此我可能在梦中,就有意识笑这位看不出“癔症”的医生。我经常在想:“M医师可曾想过伊尔玛的那位朋友,不是‘结核病’而是‘癔症’?”

会不会是他看不出而误诊成‘结核病’呢?

但我在梦中这般刻薄地讥讽他,究竟又有什么动机呢?想来只有一个目的——报复。因为M医师与伊尔玛都反对我,因此在梦中,我以伊尔玛说她是活该,而把一种最荒谬、最可笑的话由M医师口中道出。

14.“我很清楚那感染是怎么来的”:这句话似乎很不合理,因为在里奥波德发现“浊音”“渗透”以前,我根本没想到这会是细菌感染。

15.“不久以前,当她不舒服时,奥托曾给她打了一针”:奥托到乡间拜访伊尔玛时,是因为乡间旅舍有急症,请他去打针而顺道找伊尔玛的:所以“打针”可能是由此而联想的。

又“打针”使我想到,我有一位至友因为注射大量“古柯碱”而中毒死亡,而当时我是主张,在戒掉吗啡中毒时,可以使用“古柯碱”。想不到,他竟一下子就打了那么大量而送命,这件事曾使我久久不得释怀。

16.“打的药是丙基制剂……丙基……丙酸……”:我怎么会想到这些药物呢,我自己也从没见过。在做梦的前一天,奥托送我一瓶标着“Ananas”(伊尔玛的姓很近这个音)的酒,由于强烈的戊醇气味(类似于机油的味道)使我作呕,所以我想把它丢掉。我妻说不如送给佣人们喝,结果我就大骂她:“佣人也是人,我可不准你用这毒死他们!”也许戊醇味道(Armyl,戊基)让我想到了丙基(Propyl)、甲基(Methyl)等一连串药物,这样,梦中的丙基制剂就获得了解释。在梦里我将它们加以替换:闻到戊基而梦到了丙基。但是这种替换在有机化学中也是容许的。

17.“三甲胺”:在梦中,我还可以清晰地看到构造式用粗体字标出来,但三甲胺对我又有什么特别意义呢?记得以前我曾与一位无所[7]不谈老友聚会时,他告诉我,他最近对于“性”的化学研究的结果,并提到他发现三甲胺为一种性激素代谢的中间产物,因此,三甲胺在我梦中可能代替了“性”,而在我眼中,“性”正是一个精神病学上的大问题。我的患者伊尔玛是一个寡妇,如果我硬要自圆其说的话,她的毛病可能就是由“性”的不能满足而产生。当然这种说法必不会被那些追求她的人们所接受,但这样的分析,似乎也颇能与梦里情节相吻合。

我还是想不出三甲胺为什么那么清楚地出现在我梦中;它一定是个比喻,而且很可能不是“性”的代称而已,但我想不出有任何更好的解释。又提到性问题,使我记起了影响我很大的一位医学前辈,他一生专攻鼻炎或鼻窦炎,并曾发表一篇“鼻甲骨与女性生殖器官的关系”的论文,而在梦中我曾提到鼻甲骨,所以这更使我确定了:在潜意识里我认为伊尔玛的病与性是有一点关系的。

18.“通常这种针,我们是不轻率就打的”:这完全是在指责奥托的不对。记得当天奥托告诉我伊尔玛的事时,我心里头就这么骂他:“你怎么这般不明是非轻率地听信伊尔玛家人一面之词”,但这“轻率”的打针又使我联想到,我那用过量“古柯碱”而死的朋友,以及可怜的马蒂尔德……很明显地,一方面我是借着这梦在推卸我的责任,而对不利于我的人一一报复,而另一方面我却始终摆脱不开良心的自谴。

19.“很可能连针筒也不干净”:这又是指责奥托的,但这来源可又不同,我有一位老患者已经82岁,两年来一直靠我每天给她两针[8]吗啡来维持。但最近迁到乡间以后,找了别的大夫替她打针,结果发生静脉炎。这消息使我感到非常得意,因为这表示我行医的良心与谨慎,使我两年来从没出过问题。“这一定是针筒不干净”,同时又使我想起,我妻在怀孕快生马蒂尔德时,曾因打针而发生“血栓症”。由以上看来,我曾在梦中,把伊尔玛和我已死的爱女马蒂尔德又合成了一人。

以上我完成了这个梦的分析。在分析的过程中,我曾尽了最大努力去避免接受那种由“梦内容”及其背后所隐藏的“梦的想法”的比较所暗示出的各种意念,而把真正梦的意义呈现出来。由整个梦,我发掘出一贯彻前后的意向,那也就是我所以做了这个梦的动机。这梦达成了我几个愿望,而这些都是由前一个晚上奥托告诉我的话,以及我想记录下整个临床病历所引起。整个梦的结果,就在于表示伊尔玛之所以今日仍活受罪,并不是我的错,而应该归咎于奥托的。由于奥托告诉我伊尔玛并未痊愈而恼了我,我就用这梦来嫁祸于他。这梦得以利用其他一些原因(事实上,这些原因也搪塞了不少解释)来使我自己解除了对伊尔玛的歉疚。这梦呈现了一些我心里所希望存在的状况。所以我可以这么说“梦的内容是在于欲望的满足,其动机在于某种愿望”。

这个梦乍看似乎大体情景并无甚特别,但就欲望的满足的观点来仔细推敲,则每一细节均有意义的。我之所以在梦中这般报复奥托,并不只是由于他那么轻率地就为伊尔玛的未痊愈而怪我,可能还因为他曾送那机油臭味的酒,所以我在梦中,把这两回事浓缩在一起,成了“丙基的注射”。然而我仍心有不甘,于是我再拿他与较优秀的同事做比较,以继续我的报复工作。甚至我很想当他面说:“我喜欢他,远甚于你。”但是,奥托并不是我的愤怒所指向的唯一对象。同时我也对我那不听话的患者,深感不满,把她用另一个更聪明、更柔顺的人物来取代。还有,我也不放过M医师,因此,我用一种很荒唐的胡扯,来表达出我对他的看法——他的态度几乎是一个大蠢才(说了些“会发生痢疾等的鬼话”)。事实上,看来似乎我很想用他转换为一个更好相处的朋友(那告诉我三甲胺的朋友),就像我将伊尔玛转换成她朋友,奥托转换成里奥波德。整个梦看来,我有如想说出:“使我脱离这三个可厌家伙吧!让我自己选三个人来取代吧!如此我才可逃避那我应得的这些谴责!”

在梦中,这些不合情理的谴责,均经过复杂的变化后才呈现出来。伊尔玛的病痛,只是由于她的拒绝接受我的医疗,过不在我。而且如果那些病痛,系由器官性毛病引起,那么当然不能用我的心理治疗见效。伊尔玛的受苦,完全是由于她的守寡而引起的,而这我也爱莫能助,伊尔玛的病,是由奥托轻率的打针引起的——一种我所未曾用过的不适当的针药。伊尔玛的抱怨完全是由不洁的针筒所引起,就像我从未引起那老妇人的静脉炎一般。我当然很清楚这些为了我自己无罪的所有解释是前后不一致的,甚至有些互相矛盾,但这整个意图(这梦除此而外,毫无他图)使我很快地想起一个寓言——借用邻家的茶壶,而弄坏了,以致被人控诉的故事,第一步,他说他还的时候,是毫无损坏,行不通时;他的第二招,便说最初他借的时候,茶壶已有了破洞,最后,再行不通,他干脆说他根本没借过。一种很复杂的防卫机转就这样进行着。只要这三条路,有一个行得通,他便无罪了。

还有其他一些在梦中的小节,似乎与我要证明伊尔玛的事概不负责的主题,扯不上什么关系。我女儿的病,那与我女儿同名的女患者的病、“古柯碱”的害处、那到埃及旅行的患者之病情、对我太太、我哥哥、M医师的健康之关怀、我自己的健康问题、我那患有化脓性鼻炎的已故朋友……但如果我再就这些纷乱的片段中,摘出其中共同的意义,那无非是“对我自己与别人的健康情形的关怀——即我的职业上的良心”。我现在依稀记得,那晚奥托告诉我伊尔玛的情形时,我曾有一种说不出的不愉快,而终于我在这梦的其他部分里把这感觉宣泄出来。那时的感受就有如奥托对我说:“你并未相当重视你的医疗道义,你没有良心,你并未实践你的承诺。”因此,我就在梦中,竭尽所能地证明,我是太过度地有良心,我是如此地关心我的亲戚、朋友和患者。很奇怪的,在梦里存在着一些痛苦的回忆,反而更证实了奥托的谴责,而不赞助我的自我告白。这些内容看来是不偏袒的,但在梦中的这些较广阔的奠基,与其较狭隘的主题“证明我对伊尔玛的病是无辜”之间的联系,却是无可置疑的。

我不敢奢望我已经把这梦的意义完全解析出来,我也不敢说我的解释是毫无瑕疵的。

我仍可再花更多时间来讨论它,来找出更多的解释,来探讨各种可能性,我甚至能找出再深入的心路历程该是如何如何,然而这些牵涉到一个人,自己的每一个梦所遭遇到的一些不愿意再分析下去的部分,那些怪我未能分析得淋漓尽致的人,应可以自己做做实验,做得更直爽、更坦白些。就现在而言,我相当满意于这一个刚刚分析所得的发现——如果遵循上述这种梦的分析方法,我们将发现梦是具有意义的,而且绝不是一般作者对梦所说的:“梦只是脑细胞不完整的活动产品。”相反地,一旦释梦的工作能完全做到,可以发现梦是代表着一种欲望的满足。[1]偶然的机会里,我看到了威廉·强生所作的《格拉维拉》里,夹有许多作者编出的梦。但那看来简直像真的人所梦到的一般,我曾去信问过这位作者,而他坚称他事前完全对我的理论讳莫如深,由这看来,我的研究与作者的不谋而合,更使我深信我的“释梦”是确有意义的。(于1909年附注)[2]当我完成此原稿以后,才偶然地翻阅到斯顿夫(1899)所作的报道,他也与我同样地认为梦必有其特别意义,而且一定可以想办法加以解释。然而,他却只能以比喻式的符号法则来探究梦意,以致所得结果无法博得一般同意。[3]西贝尔曾对释梦作出了极重要的贡献,他直接观察到意志如何直接变为视觉影像的过程。[4]维也纳近郊的胜地。[5]这是所有德文版本的错印,其实弗氏首次发表“古柯碱”的论文为1884年。[6]德文“Diphtherie”(白喉)与“Dysenterie”(痢疾)非常相近。[7]这位老友指弗利斯医师,柏林的耳鼻喉科医生兼生物学家。[8]在弗氏这段期间的作品,曾多次提到这位老妇人。

第三章 梦是欲望的满足

当一个人跋山涉水,披荆斩棘,终于爬上一个视界辽阔的空旷地,而再发现下去便是一路坦途时,他最好是停下来,好好地想一想,下一步如何走才好?

同样地,我们现在在学习“释梦”的途中,此时也该作这份功夫。梦,它不是空穴来风、不是毫无意义的。它完全是有意义的精神现象。实际上,是一种欲望的满足。它可以算是一种清醒状态精神活动的延续。它是由高度错综复杂的智慧活动所产生的。

然而,当我们正为这些发现而得意时,一大堆的问题又呈现在眼前。果真梦是理论上所谓的欲望的满足,那么这种达成以如此特殊而不寻常的方式出现又作如何解释呢?在形成我们醒后所记得的梦象前,究竟我们的梦意识经过多少变形呢?这些变形又是如何发生呢?梦的材料又是从何而来呢?还有梦中的许许多多特点,臂如其中内容怎么会互相矛盾呢?梦能对我们的内在精神活动有所指导吗?能指正我们白天所持的观念吗?

我以为,目前这一大堆问题最好暂且搁置一旁,而只专注一条途径。我们已发现梦是欲望的满足,下一步骤就在决定,这是否为所有梦的共同特征呢?或者那只是刚刚一个我们分析过的梦的特殊内容(有关伊尔玛打针的梦)。因为甚至我们已经得出“所有梦均有其意义与精神价值”的结论,我们仍需考虑“每一个梦的意义并非都相同”的可能性。我们所考虑过的第一个梦是欲望的满足,但很可能第二个梦是一种隐忧的发觉,而第三个梦却是一种自我检讨,而第四个梦竟只是回忆的唤醒。是不是除了欲望的满足以外,还有别种梦呢?或难道只有这一种梦呢?“梦所代表的欲望的满足”往往是毫无掩饰、极为明显的,以致反而使人觉得奇怪,为什么梦会到最近才开始为人了解。有些梦,我经常可以以实验手法,随心所欲地引出来。譬如,如果我当天晚上吃了咸菜或其他很咸的食物,那么晚上我会渴得醒过来。但在这“醒过来”之前,往往先有一个同样内容的梦——我在喝水,我正喝着大碗的水。然后我惊醒了,而发觉我确实想喝水。由这种感觉引起喝水的愿望,而梦告诉了我它已使这欲望的满足。我平时睡眠极好,不易被身体的需求所扰醒;如果我能用这喝水的梦,来缓和我的渴,我就可以不用渴得醒过来。它就是如此一种“方便的梦”,梦就如此取代了动作。

然而,很不幸地,饮水止渴的需求,却无法像我对M医师、奥托等报复的渴望一般,用梦就能满足,但其动机是一样的。

不久前,我有一个与这稍微有点不同的梦:这次我在上床前,就已觉得口渴,而把我床头旁小几上的开水,整杯喝光,再去睡觉。但到了深夜,我又因口渴而不舒服,如果要再喝水,势必要起床,走到我太太床边的小几上拿茶杯不胜麻烦。因此,我就梦见我太太由一瓮子内取水给我喝。这瓮子是我以前从意大利西部古邦伊特鲁斯坎所买回来收藏的骨灰坛。然而,那水喝起来是那么样的咸,(可能是内含骨灰吧!)以致我不得不惊醒过来。

梦就是这般地善解人意。由于欲望的满足是梦唯一的目标,其内容很可能是完全自私的。事实上,贪图安逸是很难与体贴别人不冲突的。梦见骨灰坛很可能又是一次欲望的满足,很遗憾我未能再拥有那坛,就像那放在我太太床侧的茶杯一样,我现在拿不到了。而且,这坛子很适合我梦中的咸味,也因此才能促使我惊醒。

有一个例子:我的一个女性患者曾作过一次不成功的下颚手术,而受医师指示,每天一定要在病痛的颊侧作冷敷,然而,她一旦睡着了,就经常会把那冷敷的布料全部撕掉。有一天,她又在睡中把敷布拿掉,于是我说了她几句,想不到,她竟有以下的辩词:这次我实在是毫无办法,那完全是由夜间所做的梦引起的——梦中我置身于歌剧院的包厢内,全神贯注于演唱中——突然想到C.F.迈耶先生正躺在疗养院里受着下颚痛的折磨,我自语道:“既然我自己并无痛感,我就不需要这些冷敷,也因此我丢弃了它。”

这可怜的患者所做的梦,使我想起当我们置身于不愉快的处境时,往往口头上会说:“好吧!那我就想些更愉快的事吧!”而这梦也正是这种“愉快的事”。至于被这患者所指为颚痛的C.F.迈耶先生,只是她自己所偶然想起的一位朋友而已。

在一些健康人的身上,我也很容易地收集了一些“欲望的满足”的梦。

●第1个梦

一位深悉我的梦的理论的朋友,曾解释这些理论给他太太听。有一天他告诉我:“我太太昨晚做梦说是她的月经又快来了,而这意思你大概很清楚吧!”当然,我很清楚当一个年轻太太梦见她月经快来时,其实是月经停了。我可以想象,她实在还很想再能自由一段日子,而不受生下子女后的负荷。另一位朋友写信告诉我,他太太最近曾梦见上衣沾满了乳汁,这其实也是怀孕的前兆。但这并非他们的头一胎,而是这年轻的妈妈,心里多么盼望,这即将诞生的第二胎比第一胎有更多的乳汁吃。

●第2个梦

一位年轻女人由于终年在隔离病房内,照顾她那患传染病的小孩,而很久未能参加社交活动。她曾做了个梦,梦见她儿子康复,她与一大堆包括道岱特、鲍格特、普雷弗特以及其他作家在一起,这些人均对她十分友善亲切。在梦里,这些人的面貌完全与她所收藏的画像一样。普雷弗特,这人的容貌,她并不熟悉,但看来就像那好久以来第一个从外界进到这病房来做消毒工作的人。很明显地,这梦可以解释为:“此后将不再是枯燥的看护工作而已,快乐的日子即将来临了!”

看来这些收集已足以显示出,梦无论是如何地复杂,大部分均可以解释为欲望的满足,而且甚至内容往往是毫不隐饰即可看出的。大部分,它们多是简短的梦,而与那些使释梦者需要特别花脑筋研究的复杂梦象,形成鲜明对比。然而,只要你肯对这些最简短的梦再作一番探讨,你会发现那实在是非常值得的。我以为,小孩子由于心灵活动较成人单纯,所以所做的梦多为单纯一点的。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就像我们研究低等动物的构造发育,以了解高等动物的构造一样,我们应该可以多多探讨儿童心理学,以了解成人的心理。然而,很遗憾地,迄今很少有识之士能利用小儿心理的研究达到这目的。

小孩子的梦,往往是很简单的欲望的满足,也因此比起成人的梦来得枯燥,然而它们虽产生不了什么大问题,但却提供了我们无价的证明——梦的本质是欲望的满足。我曾经由我自己的儿女收集了不少如此的梦。

●第3个梦

在1896年夏季,我们举家到哈尔斯塔特远足时,我那8岁半的女儿以及5岁3个月的男孩各做了一个梦。我必须先说明的,那年夏天我们是住在靠近奥赛湖的小山上,在天气晴朗时,我们可以看到达赫斯坦山,如果再加上望远镜,更可清晰地看到在山上的西蒙尼小屋。

而小孩们也不知怎地,天天就喜欢看这望远镜。在远足出发前,我向孩子们解释说,我们的目的地哈尔斯塔特就在达赫斯坦山的山脚下。而他们为此显得分外兴奋。由哈尔斯塔特再入耶斯千山谷时,小孩们更为那变幻的景色而欢悦。

但五岁的男儿渐渐地开始不耐烦了,只要看到了一座山,他便问道:“那就是达赫斯坦山吗?”而我的回答总是:“不,那还是达赫斯坦山下的小丘。”就这样地问了几次,他缄默了,也不愿跟我们爬石阶上去参观瀑布了。当时,我想他也够累了。想不到,第二天早上,他神采飞扬地跑过来告诉我:“昨晚我梦见我们走到了西蒙尼小屋。”我现在才明白,当初我说要去达赫斯坦山时,他就满心地以为他一定可以由哈尔斯塔特翻山越岭地走到他天天用望远镜所憧憬的西蒙尼小屋去。而一旦获知他只能以山脚下的瀑布为终点时,他是太失望了、太不满了。但梦却使他得到了补偿。当时,我曾试图再问此梦中的细节,他却只有一句:“你只要再爬石阶上去6小时就可以到的。”而其他内容却是一片空白,无可奉告的贫乏。

●第4个梦

在这次远足里,我那8岁半的女儿,也有一些可爱的愿望,靠着梦来满足。我们这次去哈尔斯塔特时,曾带着邻居一个12岁的小男孩爱弥儿同行,这小孩子文质彬彬,颇有一个小绅士的派头,相当赢得小女的欢心。次晨,她告诉我:“爸爸!我梦见爱弥儿是我们家庭的一员,他称呼你们‘爸爸’‘妈妈’,而且与我们家男孩子一起睡在大卧铺内。不久,妈妈进来,把满手的用蓝色、绿色纸包的巧克力棒棒糖,丢到我们床底下。”

我那小男儿,这家伙我显然未传给他丝毫释梦的道理,就像我曾提过的一般时下的作家一样,大骂他姐姐的梦是荒谬绝伦。而小女却为了她的梦中的某一部分,仍奋力抗辩。此时如果以心理症理论的观点,来看这一段她所力争的部分究竟是什么呢?她说:“说爱弥儿是我家的一员,确实是荒谬,但关于巧克力棒棒糖却是有道理的。”

而这后段实在令我不解,还是后来妻才为我作了一番合理的解释。原来在由车站回家的途中,孩子们停在自动售货机前,吵着要买就像女儿梦见的那种用金属光泽纸包的巧克力棒棒糖。但妻认为,这一天已够让他们玩得开心遂愿了,不妨把这愿望留待梦中去满足吧!而这一段我未注意到的插曲,经由妻一说,小女梦中的一切,我就不难了解了。那天,我自己曾听到走在前头的那小绅士,在招呼着小女:“走慢点,等‘爸爸’‘妈妈’上来再赶路。”而小女在梦中就把这暂时的关系变成永久的入籍。而事实上小女的感情,也只是梦中的亲近而已,绝非她弟弟所谴责她的永远与那小男孩做朋友的意思。但为什么把巧克力棒棒糖丢在床下,当然不问小孩子是无法了解其意义的。

●第5个梦

我的朋友也曾告诉过我一个像我的儿子一样的梦,那是一个八岁[1]的女孩所做的梦。她爸爸带了几个小孩一起徒步旅行到隆巴赫,想由此再到洛雷尔小屋,然而因为时间太晚,半途折回,而答应孩子们下次再来。但在归途中,他们看到了往哈密欧的路标,小孩们又吵着要去哈密欧,但同样地,她爸爸也只答应他们改天再带他们去。次晨,这小女孩却兴冲冲地告诉她爸爸:“爸爸,我昨晚梦见你带着我在洛雷尔小屋,而且又到哈密欧。”因此,在梦中,她的不耐烦促成了她父亲的承诺的提早实现。

●第6个梦

还有,我那女儿3岁3个月时,对奥赛湖的迷人风光所做的梦,也是同样的妙。这小家伙,我们第一次带她游湖时,也许是因为逛得太快就登岸,而不过瘾,她竟吵着不上岸,而大哭大闹。次晨,她告诉我:“昨晚我梦见,在湖上徜徉。”但愿这梦中的游湖会使她更满足吧!

●第7个梦

我的大儿子8岁时就已经做过实现幻想的梦。他在兴致勃勃地看完他姐姐送给他的希腊神话的当晚,就梦见与阿基利斯一起坐在达欧密地斯所驾的战车上驰骋疆场。

●第8个梦

如果我们能把小儿的梦话也算在梦的领域内的话,我就把底下这段当作我最早的收集材料。当我最小的女儿,只有19个月大时,有一个早上,吐得很厉害,以致整天都不给她进食。而当晚,我就听到她口齿不清地说着梦话:“安娜·弗(洛)伊德,草梅……野(草)梅,(火)腿煎(蛋)卷、面包粥……”,她这样子用她自己的名字一一引出她所要的东西,而这些菜均为她最喜欢吃的东西,而这些均为目前健康上所不容许的,而且护士也曾再三叮咛不准吃这些含有过多养分的食物。因此,她就在梦中发泄了她的不满。

当我们说小孩因为没有性欲所以快乐时,我们可别忽略,小孩也[2]有极多的失望、绝望,以及梦的刺激是由其他的生命冲动所引起的。这儿有另一个例证。

●第9个梦

我的侄儿,当他22个月大时,在我生日那天,人家叫他向我祝福生日快乐并且送给我一小篮子的樱桃(当时樱桃产量极少,极为稀贵),他似乎不太情愿,口中一直重复地说:“这里头放着樱桃”,而一直不愿将那小篮子脱手。然而,他仍懂得如何不使自己吃亏,其中妙法是这样的:

他本来每天早上均习惯地告诉她妈妈,他梦见他一度在街上羡慕的一个穿白色军袍的军官又来找他,但在不情愿地给了我那篮樱桃以后的隔天,他醒来后高兴地宣称:“那个军官把所有的樱桃都吃光了。”

至于动物究竟做些什么梦,我可无从知道。但我却记得一个学生曾告诉我一个谚语:“鹅梦见什么?”回答是,“玉米。”梦是欲望的满足的整套理论,也几乎概括于两句话中。

现在我们仅仅利用很浅显的话,我们就已可以简单地看出梦里所隐藏的真意。

诚然,格言智笺中对梦不乏讽刺轻蔑之语,正如科学家们“梦有如气泡一般”说法,但就口语来说,梦实在是非常美妙的“欲望的满足”。当我们一旦发现事实出乎意料而兴奋时,我们不是会情不自禁地叹道:“就是在我最荒唐的梦中,我也不敢作如是想”吗?[1]在维也纳近郊。[2]由更进一层地对小孩心理的研究,婴孩期的性本能的确对小孩的心理活动起着非常大的影响。而这方面却往往为人所忽略。见弗洛伊德的《性学三论》。

第四章 梦的伪装

如果我现在就宣称所有的梦均为“欲望的满足”,我深信必招致最强烈的辩驳。批评我的人将会说:“梦可以被解释为欲望的满足的说法,其实并非创举,在这以前如拉德斯托克、弗尔克特、普金吉、格利新格尔等均已有此说,但要说除了以欲望的满足为内容以外,没有别种梦,那就未免以偏概全,而且是轻而易举即可推翻的谬论。”

相反地,充满不愉快内容的梦,却是屡见不鲜。悲观哲学家爱德华·冯·哈特曼是最反对这种“梦是欲望的满足”的论调。在他的《潜意识的哲学》的第二部里(德文版第334页),他说:“……至于梦,可说是白天活动中,除了理性上、艺术上较惬意的享受以外的所有烦恼,一并带入睡境所造成的产物。”其实,甚至其他一些不太悲观的观察者,也都认为梦里痛苦不祥的内容,均远较欲望的满足的情形多见。有两位女士,萨拉·韦德与弗洛伦斯·哈勒姆曾用她们自己的梦,以统计数字,表示出梦较多失望沮丧的内容。她们发现57.2%的梦是不如意的,而只有28.6%才是愉快的内容。除了那些带入我们梦境中的痛苦感情以外,尚有一些令人不能忍受,以致惊醒的“焦虑的梦”。也就是这种梦,使我们常发现,小孩睡觉时吓得大哭大叫地惊醒(参照德巴克)的梦魇,然而要找出最明显的欲望的满足的梦,也是在小孩才找得到。所以梦未必全是千篇一律的欲望的满足吧。

由此看来,似乎“焦急不安的梦”的实例,即足以推翻以前所提种种的梦,而且甚至也可因此指斥欲望的满足的说法为无稽之谈。然而,要想对以上这种似乎振振有词的反调予以辩驳,也并非难事。因为我们只要注意到,我们对梦的解释并非就其梦的表面内容作解释,我们是以探查梦里头所隐藏的思想内容而作的阐释。现在让我们来好好比较梦的显意与隐意吧!梦的显意,确实往往是痛苦不堪的,但有谁会花工夫,去找那隐藏在里头的更深一层的意义呢?如果没有下过这份工夫,那所持的两种反对论调,也就站不住脚了!因为我们那些痛苦恐怖的梦,如果经过精心分析的话,又有谁敢说,它不可能是蕴含着欲望的满足的意义在内呢?

在科学的研究中,往往一个难题解不开时,不妨再加上另一道难题,一并考虑,反而有时能找到意外的解决办法。就如同你把两个胡桃凑在一起敲碎,比一个个分别敲容易。因此,我们现在不只要解决这一个问题——“痛苦恐怖的梦,如何解释为欲望的满足?”还要再合并考虑另一个我们以前所提出的问题:“为什么那些乍看之下,风马牛不相及的梦,需要经过层层抽丝剥茧地,才能看出也是欲望的满足的意义呢?”就拿伊尔玛打针的梦这件事来说,这决不是一个痛苦的梦,而且一经过解析,可以充分看出,确实是欲望的满足,但为什么一定得经过这段解释过程呢?难道就不能直接看出它的意义吗?事实上,伊尔玛打针的梦,乍看之下,相信读者们甚至做梦者的我,未经分析以前,也看不出竟是梦者欲望的满足。如果我们把“梦是需要解释的”认为是一种梦的特征,而称之为“梦的伪装现象”,那么次一个问题便是“梦的伪装之来源是什么?”

对于梦这个问题,许多可能的发问均将被提出,譬如有人说睡觉时一个人是不能对自己的梦中想法有个真切的表达的。或说,梦的分析可能找出另一种解释。因此,我将在此再提出,我自己的第2个梦,当然也因此会把自己的一些私事鲁莽地提出,以便能做清楚的解释工作,然而我确信这是值得的。

● 序言

在1897年春天,我获知有两位我们大学的教授,推荐我升为特[1]级教授(Professor Extraordinarius),这消息的确使我非常惊喜,而且也对两位杰出人物对我的垂青,感到难以置信。但不久我马上竭力要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太期待奇迹的出现。因为过去几年学校方面,已经好几次拒绝过这种推荐,而且很多比我资深的或同年的同事,也都已等了几年,毫无着落,而我自认并不见得比他们高明多少。于是,我决定还是宁可听任自己失望,决不乱存奢望。我自知自己并非有野心之辈,而且虽没有那种教授头衔,我仍可过得十分惬意。也许那葡萄是吊得太高了,使我难免有酸葡萄之讥吧!

有一个晚上,一位朋友R先生来找我。他的境遇一直是使我引为他山之石而自戒的,他很早就已被推荐为教授头衔(对患者而言,有了这头衔的人如神仙一般地神气),而他也比我较不死心,以致经常向上司追问何日晋升的可能性。这次他告诉我,他忍无可忍之下,坦白地逼问上司是否他之所以迟迟未能晋升与他本身的宗教派别有关。结果上司的回答是,目前碍于众议,他确实无法晋升,他说:“至少目前我已知道我自己的处境。”我这朋友所告诉我的这些,并非什么新消息,但至少他加深了我的自知之明,我与他是同样的教派。在隔天早晨醒来时,我把当晚所做的梦记下来了。它包括两种想法与两个人物,而一个想法紧跟着便是一个人物,在梦中分两部分出现。但在此处,我只拟提出这梦的头一半,因为下一半与我这儿所要阐述的无多大关系。

●我的一个梦一、我的朋友R先生是我的叔叔。——我对他的感情很深厚。二、我很近地看着他的脸,有些变了形,似乎脸拉长了,黄色胡子长满腮边,看起来非常显眼。

接着有两个其他部分的梦,一个人物与一个想法,但我就此从略。

●对“我的一个梦”的分析

当天早上我回想这梦时,我不觉一笑置之,“嘿!多无聊的梦!”然而,我却始终无法释怀,而且整天萦绕脑中。终于到了晚上,我开始自责道:“当我自己在对患者做梦的解析时,如果他们告诉我他的梦太荒唐、太无聊、不值一提,我自己一定会怀疑其中必有隐情,而非探个水落石出不可。同样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所以认为不值得一提,正代表着心内有股怕被分析出来的阻力。我可不能就这样把自己搪塞过去。于是我就开始动工了。”“R先生是我叔叔”:这是什么意思?我仅有一个叔叔,名叫约瑟[2]夫。关于这位叔叔,说来也可怜,约30多年前,一时为了多赚点钱,竟因此而触犯刑法,受到判刑。我父亲为了这件不幸,在几日之间,头发都变白了。他常常说约瑟夫叔叔并非一个坏人,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大呆子”。那么,如果我梦见R先生是个大呆子,这种论调实在毫无道理,但,我确实在梦中看到那副相貌——长脸黄胡,而我叔叔就是一个长脸加上两腮长有迷人的黄胡子。至于R先生却是黑发黑胡的家伙,但当青春不再时,那黑发也会变灰,而黑胡子也一根根地由黑色而红棕而黄棕的,最后变成了灰色。R先生目前的胡色,也正是连我看了也伤心的这副苍老颜色。在梦中,我仿佛见到R先生的脸,又见到叔叔的脸一般,就有如嘉尔顿的复合照相术——嘉尔顿擅长把几张酷似的面孔重复地感光于同一底片上。由此看来,毫无疑问地我心中以为R先生是个大呆子,就像我那叔叔一般。

至此,我仍为自己这份解释,看不出苗头。我想其中一定还有某种动机,使我毫不保留地想揭发R先生。然而,事实上很明显地,我叔叔是个犯人,但R先生可不是什么犯人。喔!对了!他曾一次因为骑自行车撞伤了一个学徒而被罚款。难道我也把这事算在心头吗?这种对比未免太荒谬了吧!这时,我又另外想起在几天前,我与另一位同事N先生的对话。其实,谈话内容亦不外乎升迁的事。我与N先生在街上邂逅,他也是被提名晋升教职,而且他也听到我最近被推荐为副教授的消息。他当场恭喜我,但我却拒绝了他。我说:“你可不能再这样揶揄我了,其实,你自己知道我只是受人提名而已,又有什么了不起。”

于是,他稍带勉强地回答:“你可不要这么说,我是自己有问题,才升不上去的。你难道不知道那女人控告我的事吗?我可以告诉你,那宗案子其实完全是一种卑鄙的勒索,而我只是因努力使那被告免于被判刑而招来麻烦,很可能这件事深深地印在部长的记忆中。而你呢?可完全清白的呀!”就这样子,我又由梦的解释与趋向中引出了一个罪犯人物,我的叔叔约瑟夫象征了我的两位均被提名晋升教职的同事——一个是“大呆子”,一个是“罪犯”。现在,我也才明白了这梦之所以需要解释的地方。果真教派的歧见确实是我朋友未能晋升的症结所在,那么,我的晋升也是无望了。但如果我能找出这两位同事之间,其他我所没有的相同缺点,那么我的晋升希望就不受影响。这就是我做梦的程序。梦使R先生成了大呆子,N先生成了罪犯,而我却既非呆子,又非罪犯,于是我就大有希望问鼎晋升良机,而不必再担心R先生告诉我的那坏消息。

走笔至此,总觉意犹未尽,对这份解释的内容,也仍不太满意,尤其是自己为了晋升高职,竟在梦中如此委曲这两位我素来敬仰的同事,更是内疚不已。还好,由于我自己深知由梦中所分析出的内容,并不是真正事实的道理,多少也可缓和一下对自己的不满。事实上,我绝对不相信有人敢说R先生是个大呆子,我也决不相信N先生曾被牵涉在勒索事件内。当然,我也不相信伊尔玛真的因为奥托给她打的那丙基制剂而病情恶化。总之,如前所示地,梦所表现的总是一厢情愿的实现,就欲望的满足的内容看来,我这第二个梦,似乎比第一个梦来得较不离谱,而且事实上,也可找出些蛛丝马迹,勉强可以解释这些可能是事实的毁谤,而发现这梦也确实不是空穴来风呢。因为,当时我的朋友R先生正受着他同系里的某教授的反对,而我另一位朋友N先生,也曾私下坦白告诉过我,一些他的不可告人之事。然而,我仍欲重申我的看法,这个梦仍须再更深入地解析下去。

现在我想起来这梦还有一些刚才解梦时,未注意到的部分。当我在梦中发现R先生就是我叔叔时,我心中对他有种深厚的感情。但到底这份感情,事实上是对谁呢?当然,对我那约瑟夫叔叔,我可从无如此深厚的感情,而R先生虽是我长年之交的好友,但要是我当面对他道出我梦中对他所具有的那份深厚感情,无疑地,他一定会深感肉麻的。果真我这份感情是对他的话,就我理智的分析,纯粹是糅合了他的才能、人格再掺杂入我对叔叔所产生的一种矛盾的感情的夸大,而这份夸大却是朝着相反方向走的。现在,我终于有所发现,这份难以解释的感情,并不属于梦的隐意,或内含的念头,而刚刚相反地,它却是与梦的内容相反的,而在梦的分析过程中,巧妙地逃过了我的注意力,很可能地,这也许就是它的主要功能。我仍记得,当初我要作这梦的分析前,曾是如何地不情愿,我一直地拖延时间,而一味地嗤之以鼻。如今,由我自己多年精神分析的经验,我深知这种“拖延”、“嗤之以鼻”更表示出其中必有文章。事实上,这份感情对梦内容而言,并无任何关联,但它至少代表了,我内心对这梦内容所产生的实在感受。如果小女不喜欢吃那苹果,她常连尝一口都不肯地,就说那苹果苦得要死。如果我的患者采取如此行动,我也马上可以惴忖到他必有所潜抑。同理,我的梦也是如此。我之所以迟迟不愿意去解释这梦,也不外是我对其中某些内容具有反感。而今,经过如此抽丝剥茧地探讨,我才知道我所反对的是把挚友R先生当作大呆子,而我在梦中对R先生那段不寻常的感情,其实并不是梦内容中真正的感情,而只是代表我内心对这释梦工作不情愿的强烈程度。如果当初,我的梦就在最先关头,便被这份感情所困惑,而获悉刚刚与现在相反的解释时,那么我梦中的那份感情便实现了它的目的。换句话说,在梦中,这感情是有目的的,希望能使我们对梦作了伪装。我梦中对R先生是恶意中伤的,而我不会使相反的一面——一种的确是存在的温厚友谊浮现到梦的意识来。

以上所发现的道理,是可以推广到各方面均成立的。就像前面章节中我们所提出的梦,有些是非常显而易见的欲望的满足。而一旦愿望之达成,有所“伪装”或“难以认出”必表示梦者本身对此愿望有所顾忌,而因此使这愿望只得以另一种伪装的形式表达之。我将在实际的社交生活中,找出一些与此内心活动相类似的实例。在社交生活里,我们不是有很多虚伪客套吗?就两个人在一起工作而言,如果其中一个具有某种特权,那么另一位必定对他这份特权处处有所顾忌,于是他只好对他自己的内心想作的行为有所伪装。换句话说,他就须戴上一副假面具。其实,每天我们待人所应用的礼节,说穿了也不过是这种虚伪。如果为了读者们,我要对我的梦作忠实的解释的话,那我势必要陷入这种自己撕破假面具的尴尬场面。甚至连诗人们也抱怨过这种虚伪的必要性,“对你所能知道最好的事,你都不可坦白告诉[3]小孩们。”政论作家也同样地对那些执政者有所顾忌,而把许多令人不愉快的事实予以掩盖。如果他敢坦率地道出,那么政府无疑地必会予以制裁——口头上已发表的,事后必被整肃警告,而出版于书面的,也必被禁印封锁。因此,作者们为了检查者的顾虑,他就不得不对其论调,作些伪装,不是完全只字不提地明哲保身,便是旁敲侧击地将那些曾被反对的论调予以狡猾的伪装。譬如,他会以两个中国满清贪官污吏的劣迹,来暗讽其国内有问题的官员。往往检查标准,越是严格,作家们就越有更聪明的方法,来暗示读者真正的内涵。

这稽查制度,使作家所作的伪装,就完全与我们梦里所作的伪装相类似。那么,现在,我们须假设每个人在其心灵内,均有两种心理步骤“或谓倾向、系统”,第一个是在梦中表现出愿望的内容,而第二个却扮演着检查者的角色,而形成了梦的“伪装”。但是究竟这第二个心理步骤的权威性,是靠着哪些特点,来作它的检查工作呢?如果我们想到那些梦的隐意均是经过分析才能为我们所意识到,而醒来后,就已意识到的仅是梦的显意时,我们当可推出一个合理的假设:“凡能为我们所意识到的,必得经过第二个心理步骤所认可;可那些第一个心理步骤的材料,一旦无法通过第二关,则无从为意识所接受,而必须任由第二关加以各种变形到它满意的地步,才得以进入意识的境界。”

由此,我们可以获知所谓意识的基本性质——意识是一种特殊的心理行为,它是由感官将其他来源的材料,经过一番加工而成的产品。而对心理病态而言,我们决不能对“意识”这一重要问题予以忽略,因此我拟在以后再另行作更详细的探讨。

由于我用以上所述那两种心理步骤与“意识”的关系来说明我对R先生虽具有深厚感情,而在梦中却加以如许轻蔑的现象,我发觉在政界官场里,我也可以找出一些类似的现象。就一个国家的统治者而言,他那扩张私人权力的欲望往往与人民意见是相左的,而此时他往往就会有一种很令人难以理解的做法,他会故意对那人民极不喜欢的官员加以器重,给予一些不应该得到的特权,以多少发泄出他对人民意见的藐视。同样地,我这控制意识境界的第二心理步骤,也因为第一个心理步骤的愿望,曾对R先生有很深厚的感情,而把那隐藏着的冲动“把他贬斥为一个大呆子”就此发泄掉。

也许我们现在会怀疑说,借着梦的分析,我们可以打开哲学一直无法解决的人类心理机转。但是,目前我并不拟循此途径去发展,我们还是先回过头来把“梦的伪装”先阐释清楚。主要问题是梦中不愉快的内容,究竟如何解释成欲望的满足。我们现在已看出,所呈现的不愉快内容不外就是欲望的满足的一种变相的伪装。套一句我们以上提过的假设,我们也可以说,梦之所以需要伪装为不愉快内容,其实就是因为其中某些内容,为第二心理步骤所不许,而同时这部分正是第一心理步骤所希望的愿望。每一个出自第一心理步骤的梦,均为愿望之达成,而第二心理步骤却加以破坏减裁,而毫无增润。如果我们只考虑到第二心理步骤对梦的关系而已,那么我们将永远对梦无法作一确实的认识,而本书作者发现的一些梦的问题,也将无法解决。

每一个梦,要想证明出其中之秘密意义确乎在于愿望之达成,的确是需要一番努力的分析工作。因此,我将故意选些痛苦内容的梦,而尝试对它作一番分析。其中有些是“癔症”的患者所做的梦,因此也就须附带一些长篇的“ 序言”,而且有些部分,也须牵涉到患者心理过程的分析。这些,无可避免地,将是令读者更加困惑的。

当我治疗心理症的患者时,往往他的梦就成了我们讨论的主要内容。我必须随时借着他本身的帮忙,对他所做的梦中各种细节,加以一番解释,而由此了解他的病情。此时我就常遭遇到比我同事们对我的批评更苛刻的反驳。几乎所有患者均不赞成我这“梦的欲望的满足”的说法。以下就有些梦的内容被引出来驳斥我的论调。

●一个梦:“吃不成的晚餐”“你总是说,梦是欲望的满足,”一位相当聪慧的女患者告诉我,“但我现在却可以提出一个完全相反的梦,梦中我的欲望完全无法满足,这倒看你如何自圆其说?”那梦是这样的:“‘我梦见我想准备晚餐,但手头上只有熏鲑而已。我想出去采购,又偏巧是礼拜天下午,一切商店均关门休业。再想打电话给餐馆,偏偏电话又断了线。因此我最后只好死了这条做晚餐的心’。”我回答她,当然啦,虽然你这梦乍看似乎非常合理地完全与我的理论相反——根本是欲望无法得到满足。但是,梦的真正意义总是需要经过分析的,决不是表面意义所能代表的。于是我问她:“到底为什么事,引起你做这梦呢?你也知道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啊?”

●对“吃不成的晚餐”的分析1

这名聪慧女患者的丈夫,是一个忠厚而能干的肉贩。在前一天他曾告诉她,他自己实在胖得太快了,有必要去接受减肥治疗。今后他将早起、运动、节食,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再也不参加任何晚宴的邀请。她就笑着补充说,曾有一次她丈夫在他们常去的饭馆里,认识了一位画家。那画家曾执意要求为他画张人像,因为那画家说,他一生从没有看过像他这般生动的面孔。但被她丈夫当场坦率地拒绝,他认为随便一个漂亮女孩的背影也比他的脸更有吸引力。她深爱着她的丈夫,并就此取笑了他一番。她还恳求他不要给她买“鱼子酱”。

这句话什么意思呢?这话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来,她一直憧憬着每天早餐都能吃到三明治加鱼子酱,但是她实在不想为此破费。同时她也深知,只要她开口要求,她丈夫是一定会马上买给她吃的。然而,相反地,她却要求他不要给她鱼子酱,以便她还可以再以这事来和丈夫开玩笑。

就我看来,这段解释仍十分牵强。不够满意的解释往往背后仍隐藏着一段未坦承的告白。我想起来伯恩海姆所作过催眠的那患者,在他对患者作“催眠后的指示”时,他问及他们的动机时,他们的回答并非如我们所想象的“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这般做”。出乎意外地,他们均会编造出一个看得出有毛病的理由来。这与我所提这女患者的鱼子酱故事是有点类似的。我们可以明了她也是在清醒状态下,不自主地编造了一个不能满足的欲望。她的梦也同样地显示了欲望的不能达成。但,她为什么需要一个不能得到满足的欲望呢?

至此所得资料,仍不足以对梦作一番真正的解释,于是我继续逼问她。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她似乎终于克服了某种阻力,然后继续对我说道,前一天她曾去拜访了一位自己多少有些妒意的女友——因为她丈夫经常对她的女友大加称赞。还好,她发觉那女友长得有些骨瘦如柴了,而她丈夫却是最喜欢体态丰满的女人。再追问下去,她又说了,那女友曾告诉她,她恨不得能长胖些,并且问她:“你几时能再邀我吃饭呢?你永远做得那么好的菜!”

到此,我们总算对这梦可作一番合理的解释了!我终于能够告诉患者:其实在你那女友要你请客时,你就已心里有数:“哼!我才不请你去我家吃好菜,果真使你长胖了,再使我先生动非分之想,我宁可晚餐都不煮呢!”而你所做的梦,就说你做不了晚餐,因而满足了使你那女友长不丰满的目的。你丈夫所提出的减肥妙方不是说最重要的就是不参加人家的晚宴吗?于是在你的心中,你就有了这么一个念头“到人家家里吃饭才会长胖”。现在,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但是,梦中的“熏鲑鱼”并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有什么特殊意义呢?“你在梦中,为什么会想到熏鲑这道菜呢?”“熏鲑是我那女友最喜欢的一道菜。”刚巧,我也认识她这位女友,而我深知这妇人节俭到舍不得吃熏鲑的程度就有如我这女患者爱吃又不忍花钱吃鱼子酱的情形,完全一样。

这个梦,再加上一些附带的种种细节,使我觉得有必要再作另一种更适当的解释。这两种解释方法,决不互相冲突,反而更能由此得窥梦意之全貌,并且也可由此看出一般心理病态形成的过程所具有的暧昧性。我们已经听过这女患者曾梦到自己愿望的否定,(想吃鱼子酱的愿望)而她的那位曾表示过希望胖的女友,要是在我们这患者的梦中是永远长不胖的话,那我想我们一定一点也不惊奇的。然而,事实上她只有梦到她自己吃鱼子酱的梦无法达成。因此,我们不妨把这梦作一新的解释——梦中她之不能遂愿,其实并非指她自己,而是在梦中以自己代替了那朋友的角色。用句心理学的话,就是说她把自己“仿同”成她那朋友一般。

●对“吃不成的晚餐”的分析2

我想,她的确是如此地仿同了那朋友,而成了自己的不能遂愿。然而,这种癔症的“仿同作用”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要说明这问题可要再进一步地探讨了。“仿同作用”是产生癔症状极重要的一个动机,患者借此作用,不仅能把自己本身的经验用某种症状表现出来,甚至也可以从别人的一大堆其他经验而表现出各种奇奇怪怪乍看无法解释的症状。他们有时就像真能扮演人生百态的各角色。

也许有人以为这不过是所谓的“癔症的模仿”——“癔症的患者有能力可以模仿一些发生在别人身上但却使他们印象十分深刻的症状,而且经由这种模仿可以得到所需的同情。”然而,这只不过说明了癔症模仿的心理过程,所循的途径而已。而途径本身与循此途径所需的“精神行动”却是两回事。“行动”本身比我们一般所想象的癔症模仿实在复杂多了,它其实就相当于潜意识的最后产物。举个实例来说吧!如果医生与一群精神患者同住一段时间。那么有一天,他也许就会发觉某个患者会突然发生类似另一女患者所发作过的肌肉抽搐。这时,这位医生也许见怪不怪地说:“因为这些人看过这女患者的发作状态,而模仿了她。”这就是所谓的“心理感染”。然而,心理感染有时却是用以下那种方式发生的;通常,患者们彼此间的了解较医生对他们个别的了解反而更多,一旦医生访视了某位患者以后,他们便会对他问东问西,予以更大的关切。如果今天有一位患者发作了,马上他们都知道那是由于刚接到的一封信,触发了他的相思病或其他心病,于是马上激起了他们的同情心。而且虽然未进入他们自己的意识界,但他们心中却形成了一个结论:“如果这种原因会导致这种症状,那么同样有这种问题的我,可能也会有这种症状发生吧!”如果这个结论进入了意识界,那么他只是会天天担心害怕那相同症状的降临,但一旦它只是深藏于潜意识里,那就会不知不觉中产生了真正他们所害怕的症状。所以“仿同作用”并非单纯的模仿,而是一种基于同病相怜的同化作用再加上某些滞留于潜意识的相同状况发作时所产生的结果。

在癔症,“仿同作用”是特别常用于有关性的方面。这种病的女患者往往将自己仿同成与她自己有过性关系的男人,不然就是仿同那些曾与她的丈夫或情夫有过暧昧关系的女人。我们在爱情中所用的话“永结同心”、“形影不离”也正说明了这种仿同的倾向。在癔症的幻想里或梦境里,往往一个人只要想到性关系,而并不一定事实上发生,就可以很自然地产生仿同作用。我们所举的这女患者,她只是循着其癔症的思路,由她对她朋友的忌妒(对这解释,她是一直拒绝承认的)便把自己在梦中取代了她朋友的身份,而仿同她来编造出一个症状(愿望的否定)。我们可以进一步阐释如下:在梦中,她取代了那位朋友,是由于她那朋友抢走了她丈夫的欢心,而她自己内心非常企盼能争回她丈夫对她的珍重。

● 序言

还有另一位我的女患者,一位非常聪明伶俐的妇人,也做了一个与我的理论完全冲突的梦。但这也按着我那“一个愿望的未能达成,其实象征着另一欲望的满足”的原则,很简单地解决了她的不服。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我告诉这患者,梦是欲望的满足。而隔天,她就告诉我,她梦见她与她婆婆一道去避暑。而我早就知道,她非常不喜欢与她婆婆住在一起打发这夏天。而且,我也听说,她很高兴地已经在离她婆婆要去避暑的地方相当远处租到了房子。因此这个梦,看来又与我的理论正适得其反。难道这可以证明我的理论是错误的吗?

由这梦的推论所得的解释看来,我是完全错了。但,其实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的一切都是错的,而这梦也就正满足了她这种希望。她之所以希望我有错误,事实上是一件严重的问题。因为,在她接受我心理分析治疗期间,由她所供给的资料中,我曾分析出她生命的某段时间内,曾有某些事情的发生,与她目前的病情大有关系。而这一点,她却因完全记不起来而否认。但不久以后,经过一番追问,我们终于找出了我的断言确实是对的,也因此她心理就不自觉地希望有一天能证明我的话是错的。于是她就将此愿望,转变成梦中与她婆婆一道下乡避暑的根本不可能发生的荒诞怪事。

现在,我再随便举个小例子,不用分析,单凭一点假设,也可看出一点释梦的端倪。我有一位与我同窗八年的律师朋友,曾有一次在小聚会里,听我对他们介绍关于梦是欲望的满足的理论。回家后,他竟做了一个怪梦:“他的所有讼案,全部败诉。”于是他就跟我抱怨了一番。当时,我只好推说:“风水轮流转,一个人毕竟不可能永远胜诉吧!”但我私底下却在想:“八年同学期间,我一直名列前茅,而这家伙成绩,始终平平,因此会不会他内心总有个想法,希望有一天我也会表现一般呢?”

●第1个梦

还有一个女患者告诉过我一个更悲惨的梦,来反驳我的理论。这患者是个年轻少女,以下便是她的独白:“你总记得我姐姐现在只有一个男孩卡尔吧,她那大儿子奥托在我尚与他们同住在一起时,即告夭折。我当时最疼爱奥托,而且他也几乎都是由我带大的。当然,我也很喜欢卡尔,但他总不及奥托那么惹人爱。昨晚,我竟做了一个怪梦:我梦见卡尔僵硬地躺在小棺木内,两手交叉平放着,周围插满了蜡烛。总之,那样子就像当年奥托死时的情景。现在,请你告诉我,究竟这梦是什么意思呢?你了解我的,难道我真的那般狠心地希望我姐姐连那最后的一个宝贝儿子都死去吗?或者说这梦只是表示出我宁可卡尔代替我那宝贝的奥托去死呢?”

我保证她,她所做的第二个解释是一定不成立的。经过一番思考以后,我终于能够给她一个满意的解释。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我对她过去的一切都有很深的了解。

这女患者早年就成为一名孤儿,从小即由较年长甚多的大姐养大。在那常来她家拜访的亲友中,她邂逅了一位使她一见倾心的人物。有一段时间他们几乎已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然而,这段美满良缘却因她大姐无理的反对而告吹。经过这段破裂,那男的就尽量避免到她家来,而她自己在奥托(这她曾把那破碎的爱情转移到他身上的小孩子)不幸夭折后,她也伤心地离家远行,另谋独立。然而,她却始终无法忘怀这使她一度倾心的男友。

这个人是一名文学教授,不管他在哪儿有学术演讲,她必是永远在场的听众,而且她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偷偷望他一眼的机会。我记得在做这梦的前一天,她曾告诉我,这教授明天将有一个发表会,而她也一定要赶去给他捧场。也就在这发表会的前一个晚上,她做了以上那个梦,而她告诉我梦见的日子也就是发表会的这一天。因此,我能很清楚地看出了这梦的真谛。于是,我追问她究竟在奥托死后,有什么特别事件发生呢?她马上回答道:“当然,我记得最清楚了,教授在阔别这么久后,也突然赶回吊丧,而使我在奥托的小棺木旁,再度与他重逢。”而这就正是我早就心里有数的。于是我有了如下的解释:“如果现在另一个男孩子又死了,那种同样的情形,将必会再重演。你将回去与你姐姐厮守终日,而教授也一定会来吊丧,如此你就能够再一样地与他重逢。这梦只不过是表示了强烈的想再见他一面的愿望——一个你一直在内心挣扎,不得安宁的愿望。我知道你已买了今天发表会的门票,你的梦是一种焦躁的梦,对那差几小时就可达到的愿望都等不及的表现。”

为了把她的欲望,予以更周全的伪装,她在梦中还故意选用了最悲哀的气氛——丧事,以掩饰那与此完全相反的爱情之狂热。然而,事实上,在她最疼爱的奥托死亡的时刻,她仍无法抑制自己对这久别的情郎所具有的寸断柔情。

●第2个梦

此外,我又分析过一个内容大略相似的梦,但解析出来的结果,竟是与上一个患者完全相反的意义。这是一个富有急智、天性乐观的中年妇人,在她作“自由联想”时,其联想之丰富迅捷也着实使我相当佩服。

她梦中仿佛看到她那15岁的女儿,僵死地躺在“箱中”。

虽然她自己也考虑到关于“箱子”这东西,可能隐含有某种意思在内,她仍坚决地以此梦来驳斥我所主张的“梦是欲望的满足”。经过一段的分析以后,她想起这前一个晚上,她曾与一大堆朋友,提到英文Box这个字,可以翻译成一大堆德文的不同意义的字,臂如箱子、包厢、橱柜、掌掴,等等。由梦中的其他内容看来,很可能事实上在她心里曾把英文字“Box”与德文的Büchse(容器)拉上了关系。而且她也深知在德国的粗话中,Büchse这个词还有女性生殖器的意思。这样看来,我们也许就可大胆地加上解剖学眼光来看,她的“小孩死在箱子里”实在意味着“小孩死在子宫里”。至此,她不再否认这种说法,倒真是符合了欲望的满足。就像一般年轻女子,大多不愿太早就有了身孕,而为子女劳累。她也承认当初她怀孕时,曾希望胎儿会死于腹中。甚至在一次与她丈夫激烈的口角后,她曾自己用力痛击其肚皮,希望能促成流产。因此,“孩子的死”确实算得上是一种欲望,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生下的孩子也已15岁了,今昔迥异,也难怪她一时想不出这道理来。

●第3个梦

以上所举的两个梦(内容均为亲友的死亡)均可列于“典型的梦”之内。而且以下我要再举一新例子,以重申我的主张“不管梦的内容乍看是如何地不幸,其结果均仍为欲望的满足”。这个梦,本来也是用来反驳我那理论的。但这并不是一个患者所提供的梦,而是来自一位我的法学界的朋友。他告诉我:“我梦见我挽着一个妇人的手,在我家门口附近散步。这时有一辆门关着的马车,停在街旁,突地闪出一个人,走到我面前,出示他刑警的身份,而要我同他一道去警局。当时,我只是求他给我一些时间处理一些事务,再跟他走……”。

这法学家问我:“难道你会说我心里盼望着被警员拘捕吗?”我只好承认,“这当然不可能,但你可搞清楚他们是以什么罪名,来拘拿你呢?”——“我相信是杀婴罪,”——“杀婴罪?但你也知道,这只是母亲才能对刚生下来的小孩下手的啊?”——他尴尬地回答[4]道:“但事实上就是如此。”于是,我再问他:“在哪种状况下,你做这个梦呢?在那前一晚上,发生了些什么?”——“我可不太愿意再说下去了,这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如果你不说,那我想这梦是永远解不开的!”——“好吧!我就告诉你吧!那天晚上我并不在家睡觉。我是与一个深爱的女人一起睡觉的。而且,隔天一早醒来时,我们又发生了一次关系,而后我又睡着了。也就在那时,才做了前述的那个梦。”——“这女人结婚了吗?”——“是的!”——“你并不希望她怀孕吧?”——“不!这样会使我们双方都身败名裂的!”——“那么你们从不曾作正常的性交吧?”——“我每次均注意在射精前就出来。”——“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想,那天晚上你俩都十分小心翼翼地做那些事。但清晨再做的那次你可没有十分确实作到避孕的把握吧?”——“嗯!似乎是这样的!”——“那么,我仍然说这梦也是欲望的满足。由这个梦,你可以告诉自己,你并未生下孩子或是你已把它杀死了。我可以很容易地指出某些有关联的地方。你大概还记得,几天前我们曾一起讨论过结婚的烦恼,而发现一个最大的矛盾就是性交时作任何避孕的办法都可以,而一旦卵子受精成了胎儿以后,再作任何补救办法,却都构成刑法上的罪行。那时我们也曾讨论道,这都是由中古世纪那种‘胎儿已具有灵魂的观念,才导致今日这种谋杀罪名’的成立。当然,你也知道莱瑙曾有一首诗(《死者的幸福》),就把杀婴与避孕看做是同一罪行,”——“咦!很奇怪地,当天早上我曾想到过莱瑙这首诗呢!”——“好!现在,我要再告诉你梦中另一个附带的欲望的满足,事实上,这梦的本质——欲望的满足,虽用如许不愉快的形式来伪装,我们仍可能再找出不只一种的解释,在我对焦虑心理症的病因所作的报道中,我曾提到‘中断性交’是一种构成神经质恐惧的因素之一。由此看来,你经过多次的这种性交,心中已充满不愉快的阴影,而由此构成了你所做的梦,甚至还利用不愉快的心境来掩饰你欲望的满足。同时,你所提到的‘杀婴罪’也尚待探讨。为什么这种只有女人才作的罪行,会发生在你身上呢?”——“我将坦白告诉你,几年前我曾有过类似的问题,我与一个少女发生关系,而使她受孕。为了名誉攸关,她悄悄地自己去坠胎,其实,坠胎前我真的是完全不知情的。但事后我却一直有段很长的时间不时在担心着,万一东窗事发之时,何以自处?”——“我能了解你的心境的,你这回忆也说明了另一理由,使你会因为一次‘中断性交’的做不好,而引起如此大的恐惧不安。”

●第4个梦

一位年轻的医生,由于听了我关于以上那梦的分析他颇为同意,而对自己昨晚的梦,以这种分析手法作了一番解释给我听。他说他在做梦的前一天填报了他的收入数目。由于此时他收入甚微,所以他就据实地填报。但他却梦见:他朋友告诉他税务委员们对于他的收入申报数字表示怀疑,以为他以多报少,以便逃税,因此将罚以重金。

其实这梦只是伪装了他的一大愿望——希望成为收入丰盈的名医。这同时又使我想起在某个故事中的一位陷入爱河而不能自拔的小姐,当人家劝她决不要嫁坏脾气的家伙,不然婚后她是会挨揍的。她却毅然回答:“我宁愿他揍我!”她对婚姻的欲望强烈到使她在婚前即已考虑到这些不幸,甚至还把它作为愿望!

如果我将这一类似“愿望的否认”或“隐忧的浮现”为内容的这种乍看之下与我理论完全相反的梦,统称为“反愿望之梦”的话,我在这些梦中可以归纳出两个原则。其中之一为我们日常清醒或梦境中均常发生的,但我们暂且留待以后再提。我们现在先说第一个原则,那就是他们的梦均具有希望“我是错了”的动机。每一个患者在治疗期间发生“阻抗”时,均有此种梦的内容。事实上,我有充分的经验,每次只要我向患者说“梦不外是欲望的满足”,即可引发他们这类“反愿望之梦”。事实上,我甚至相信,现在在读我这本书的读者们,也可能就有这种与我理论不符的梦。

●第5个梦

最后我想再举一个我治疗患者中所得的一个梦,以重申这原则的真谛。一个年轻女子,虽然她的亲戚以及他们所请教的专家们,均反对她继续接受我的治疗,她却仍执意要来我诊所就医。她做了如下一个梦:她家人不准她再来我这儿看病,于是她提醒我说,你曾答应我,如果情形需要的话,你要免费医我。而我回答:我决不在乎钱的问题。

以这个梦来作“欲望的满足”的证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这一类的梦,往往可借由其中另含的次要问题的解决,来发掘主要问题的症结,她为什么在梦中使我说出那种话?当然,事实上我从不曾说过那种话,而是一个对她深具影响力的哥哥,曾对我作如此的批评。因此,这梦的目的是要说她哥哥的话是对的,而她并不只想在梦中证实她哥哥的话,她甚至把它当作生命之目的,也成了她生病的动机。

一个乍看似乎用我的理论特别难以解释的梦,是一位叫史特尔克医生的梦以及他自己所作的解释。他梦见“我发现我左手食指头有初期梅毒感染”。

有人也许会以为这梦内容,除了不合欲望的满足的原则以外,看来十分合理并不需再作任何解释。但,如果你肯花费一点心血去探讨的话,你会发觉初期感染这个名词非常近似拉丁文的“初恋的爱人”,而以史特尔克自己的话来说:“这勾起了我自己过去情场的失意,而这梦根本是带着强烈感情的欲望的满足。”

●第6个梦

现在让我们再来讨论另一个“反愿望之梦”所具的原则。其实这个动机也是很明显的。许多人的性体质中,多多少少均有由“侵犯性”、“虐待性”转变而成相反的“被虐待的成分”。如果他们能不以加之于肉体的痛苦,来满足其快感,而却能以谦逊、慈爱的牺牲态度来表现的话,我们即可称之为“理想的被虐待症”。很明显地,这一类人可能做的梦均是“反愿望之梦”。然而,这对他们而言,却正是一种由衷的期盼。因为唯有这样才能满足他们被虐待的倾向。这儿还有一个梦的案例。一个年轻男人,早年时他曾百般折磨过他的哥哥(其实他对这哥哥一直有种近似同性恋的喜好)。但长大后,他顿悟前非,而完全改变他的态度后,他做了这样的梦,其中包括三部分:(1)他正在被哥哥戏弄;(2)两个男人正在像同性恋一样互相爱抚;(3)他的哥哥将他名下所拥有的事业,未经他的同意即变卖掉。

而由这最后一个梦他很痛苦地醒过来。然而这其实是一个被虐待者愿望满足的梦。这可以如下解释的:如果我哥哥果真那样对我不好,不顾我的利益,变卖我的财物,那就可以减轻我自己过去所做对不起他的种种罪恶感。

●分析

我希望上述这些例证,可以足够证明——在未有任何更新的反对理由提出以前——一个内容痛苦不堪的梦,其实是可以解析它仍然是欲望的满足梦中的反感,并不意味着梦里就没有愿望的存在。每一个人,其实也都有一些不愿讲出来的愿望,甚至有些连对自己也都想否认,然而,我觉得我们大可以合理地将所有梦的不愉快性质与梦的伪装放在一起考虑,而获得如此的结论:这些梦均被伪装过的,因为梦中之愿望,平时招致严重之压抑,所以愿望之达成均被伪装到乍看之下无法看出的地步。因此,我们也可以说,梦之伪装其实就是一种稽查活动作业。由所有梦中不愉快的内容分析结果,我拟出以下这个公式:“梦是一种(受抑制的)欲望(经过伪装而)满足。”最后我想需要再提到与这以痛苦为内容的梦稍近的“焦虑之梦”。如果把这类梦,也算在欲望的满足之列,相信对一般未受过梦析训练的人,更不容易接受。

但在此我可以简单谈谈焦虑之梦。事实上,这种梦并非梦的解析的另一对象,它只不过是以梦本身来表示出一般焦虑的内容而已。我们梦中所感受的焦虑就是梦内容所明白地表示的那些念头而已。如果我们想对这种梦再作解析,那就会发觉梦所表示的焦虑就如恐惧症所生的焦虑一样,它只是由某种念头的存在而引起焦虑。举例而言,从窗口掉下去是有可能,因此一个人走近窗口时应当小心些。但我们就不懂为什么对这类恐惧症患者而言,靠近窗口竟会带给他们那么大的焦虑远超过事实上所需的小心,同样地对这种恐惧症的解释,也可适用于焦虑之梦。这两者一样地,焦虑均附着于来自另一来源的某种意念上。

由于梦中之焦虑与心理症焦虑有密切关系,既提到了前者,使我不得不在此对后者作一番讨论。在1895年,我曾写了一篇有关焦虑心理症之短文,主张“心理症焦虑”均起源于性生活,而且多为其原欲由正常的对象转移而无所发泄。这论点的正确性,经过几年来的例证,均屡试不爽。而由此,我们可以得出这种结论:“焦虑之梦”的内容多与性有关,也就是这种内容中所附的“性欲”转化而产生“焦虑”。[1]可以说等同于副教授,这里暂译为特级教授。在奥国境内,这种任派均由教育部指定。[2]事实上,当弗洛伊德完全清醒时,很清楚地记得他一共有5个叔叔,只是比较喜欢其中一位而已。[3]此句出自歌德的《浮士德》中第4幕墨菲斯·陀佛雷斯的道白。[4]梦在陈述时往往不是完全、全面的,只有借着分析才能点点滴滴地找出一些线索来,而这些线索往往成了“破案”的关键。

第五章 梦的材料与来源

由于分析了伊尔玛打针的梦以来,我们了解到梦是一种欲望的满足;而紧接着我们便一直把兴趣集中于这论调的讨论与证明上,以期能找出梦的一般通性;而也因此我们在解析过程中,多少忽略了其他一些特殊问题。现在,既然我们已在这条路上找到了终点,且让我们回过头来,另寻一新径,试图对梦作更深一层的探究。可能此后我们将少提到“欲望的满足”,但将来我仍会再综合起来作一结论的。

现在我们已知道,循着解析的手法,我们可以由梦之“显意”看出更具意义的梦之“隐意”。然而在“显意”中所显示的哑谜、矛盾,常常不能满足我们释梦的工作,因此对于每个梦作更详尽的个别探究,确实是非常需要的。

以前的学者对梦与醒觉状态的关系,以及梦的材料与来源所发表过的意见,此地不拟详述。但我们在此要特别提出三个常被提到,但从不曾清楚阐释过的主张:

一、梦总是明显偏爱最近今天的印象。参见罗伯特,斯特姆培尔,希尔德·布兰特,韦德·哈德姆。

二、梦选择材料的原则完全迥异于醒觉状态的原则,而专门找一些不重要的、次要的,或是被轻视的小事。

三、梦完全受到幼儿期最初印象的左右,往往把那段日子的细节,[1]那些在醒觉时绝对记不起来的小事重翻旧账地搬出来。

当然,他们对这些有关梦材料的选择,所作的种种看法,均是以梦之“显意”为准的。

第1节 梦中最近的及无关紧要的印象材料

以我个人的经验而言,梦内容的来源到底是什么?我一定马上回答“几乎在每一个我自己的梦中均发现到其来源就在做梦的前一天的经验”。事实上,不只我一人如此,大部分的人也均有此感。基于这个事实,我往往在解析梦时,先问清做梦的前一天内发生什么事,而尝试在这里找出一些端倪。就大部分个案而言,这的确是一条捷径,就上章我曾分析过的两个梦(伊尔玛的打针与长着黄胡子的叔父)来看,的确一问起前一天的事,整个疑梦就水落石出了。但为了更进一步证明它是多真实的方法,我将把自己的“梦记本”抄几段以飨读者。以下我拟提出一些与梦内容之来源问题有关的几个梦:1.我去拜访一家很不愿接见我的朋友……但同时让一个女人等着我。

来源:当晚有位女亲戚曾与我谈到她宁可等到她所需要的汇款到手,直到……2.我写了一本有关某种植物的学术论著。

来源:当天早上我在书商那儿看到一本有关仙客来属植物的学术论著。3.我看到一对母女在街上走,那女儿是一个患者。

来源:在当天晚上,一位在接受我治疗的女患者,曾对我诉苦,说她妈妈反对她继续来此接受治疗。4.在S&R书局,我订购一份每月索价20弗洛林(一种英国银币,值2先令)的期刊。

来源:当天我太太提醒我,每周该给她的20弗洛林还没给她。5.我收到社会民主委员会的信,并且称呼我为会员。

来源:我同时收到筹划选举的自由委员会,以及博爱社的主席的来涵,而事实上,我的确是后者的一个会员。6.一个男人,就像伯克林一般,由海里沿峭壁如履平地地走上来。

来源:《妖岛上的德利佛斯》,以及其他一些在美国的亲戚所传述的消息,等等。

现在,紧接着我们就有一个问题,到底梦果真只是当天的刺激所引起的吗?或者是在最近的一段期间所得的印象均可影响梦的产生呢?这当然不是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但我却愿意在此先对这当天所发生的事,对梦所影响的重要程度作一探讨。每次只要我发觉我的梦的来源是两三天前的印象,我就再细心去研判它,而我就发现到这虽是两三天前发生的事,但我在做梦前一天曾想到这件事。那也就是说,那“印象的重现”曾出现在“发生事情的时刻”与“做梦的时刻”之间,而且,我能够指出许多最近所发生的事,因为勾起了我旧日的回忆,以致重现于梦中。

但,另一方面,我仍无法接受斯沃博达所谓的“生物意义上的规则时差”。他认为在引发梦的白天印象与该印象在梦中的再现之间存在着生物学重要意义的固定周期,其时间差不会超过18小时。

目前,我只能说,我深信每个梦的刺激来源,均来自“他入睡以前的经验”。

哈夫洛克·埃利斯,他对这问题也很有兴趣,而且曾费尽心血地想找出经验刺激至梦中复现之间的时差,但也仍无法得到结论。他曾叙述一个自己的梦:他梦见他在西班牙,他想去一个叫达劳斯或巴劳斯,或萨劳斯的地方。

但醒来后,他发觉他根本记不起有过这种地名,同时也无法联想出什么来。但几个月后,他发现到在由圣塞瓦斯提安到毕尔巴鄂的铁路途中,的确有一个车站叫作萨劳斯,而这个旅行是他做这梦前8个月去的。因此最近发生的印象(做梦当天则为特例),事实上与很久很久以前所发生过的印象,对梦内容所具的影响是一样的。

只要是那些早期的印象与做梦当天的某种刺激(最近的印象)能有所连带关系的话,那么梦的内容是可以涵盖一生各种时间所发生过的印象。

但究竟为什么梦会那般器重最近的印象呢?如果我们再拿以上曾举过的一个梦,来作更详尽的分析,也许可以获得某种假设。

●关于植物学论著的梦“我写了一本关于某种植物的论著,这本书就放在我面前。我翻阅到书中一页折皱的彩色图片,有一片已脱水的植物标本,就像植物标本收藏簿里的一样,附夹在这一册里头。”

●分析

当天早上,我曾在某书商的玻璃橱窗内,看到一本标题为《仙客来属植物》的书,这显然是一本有关这类植物的论著。

仙客来是我太太最喜爱的花,她最喜欢我回家时顺手买几朵给她。而我最感遗憾的便是,我很少记得带这花回来给她。由这送花的事,我联想另一件最近我才对一些朋友们提起的故事。我曾用此故事,来说明我的理论——“我们经常由于潜意识的要求,而遗忘掉某些事情;其实,我们可由这遗忘的事实,追溯出此人内心不自觉的用意。”我所说的那故事是这样的:有位年轻太太,每年她生日时,她先生总会送给她一束鲜花,而有一年,她先生竟把她的生日忘了。结果那天他太太一看他空着手回到家,竟伤心地啜泣起来。这位先生当时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到他太太说出,“今天是我的生日”时,他才恍然大悟,自打脑袋地大叫“天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竟完全忘掉了!”而马上回过头想出去买花。但她已伤心不已,并且坚称她丈夫对她生日的遗忘,分明是已不再像往日那般爱她的铁证。而这位L女士两天前曾来过我家找我太太,并且要她转告我,她现在身体已完全康复(她几年以前,曾接受过我的治疗)。

其他还有一些补充的事实:我确实曾经写过一篇关于植物学的论著,我所谈的是古柯植物的研究报告,而这篇报告引起了卡尔·科勒的兴趣,以导致发现到其中所含古柯碱的麻醉作用。当时,我曾预示古柯所含的类碱将来可能用在麻醉一途上,只可惜自己却未能继续研究下去。而做梦醒来的那天早上——那天早上太忙,我未能抽出时间对这梦作解析,而直到那天晚上,才开始分析——我在一种所谓白日梦的状态下,曾想到古柯碱的问题,并且梦见我因为患了青光眼,而到柏林一位记不起什么名字的朋友家中,请一位外科医师来给我开刀。这外科医生,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于是尽在吹嘘自从有了古柯碱问世以来,开刀变得如何如何方便,而我自己也不愿说出,关于这药物的发现自己曾是一名功臣。因为在梦幻里,我还考虑到一个医生要向他的同业索取诊疗费是多么尴尬的事。因此,如果他不认识我,那我就可以不必欠什么人情地付账给这柏林的眼科专家。但等到我清醒过来回味这白日梦时,我发觉这里头的确隐含着某种回忆。在卡尔·科勒发现“古柯碱”不久以后,我父亲因为青光眼而接受我的一位朋友、眼科专家柯尼希斯泰因博士的手术。当时卡尔·科勒亲身来负责古柯碱麻醉,而在开刀房里,他曾说了一句话:“嘿!今天可把咱们这三位与发现古柯碱工作有关的家伙都聚在一堂啦!”

现在我的思潮又跳到最近一次使我想起古柯碱的场合。就在这几天前,我收到一份叫《纪念文集》的刊物,这是由一些学生们,为了表示感谢他们的老师们,以及实验室的指导先生们的教导而凑资印发的。刊物中在每位教授的名位下,均列出他们的重大著作及发现,而我一眼就注意到他们将古柯碱之发现归功于卡尔·科勒之名下,现在我才恍然大悟,这个梦是与前一个晚上的经验有关。那天晚上,我送柯尼希斯泰因博士医师回家,归途中两人谈到某一话题(每当提起这话题,我就会感到无比兴奋)甚为投机。结果到了门廊,我俩仍站在那儿讨论不休。刚巧加德纳教授夫妇正要盛装外出,我曾礼貌地对他太太的花容月貌予以称赞几句,而我现在才想起,这位教授就是我刚提到的那份刊物的编者之一,而很可能就是因这次邂逅而引起我那些联想。其他,还有我所提过的女士生日那天的失望,而我与柯尼希斯泰因博士的谈话内容可能也多少有关。

我现在想再对梦中另一成分作一解释。“一片已脱水的植物标本”夹在那本学术论著的书里,并且看来就像是一本标本收藏簿一般,而标本收藏簿(Herbarium)这字,使我联想到Gymnasium(德国高等学校)这个字。于是我想起有一次我们高等学校的校长召集了高年级学生,要大家一起编一本高校的植物标本采集簿,以免只是死读书而不知实物与书本的配合。校长所指派给我的分量很少,只有几页有关仙客来属的而已,使我觉得他似乎认为我是一个帮不了什么忙的家伙。其实我对植物学一向就不太喜欢,记得入学考试时,在口试那一关,他曾考我有关标本的名字,而我就是栽在这种仙客来属的题目。要不是靠着笔试拉回一些分数,我可真要考不上呢!仙客来属其实就指着菊科,而我事实上最喜欢的花——向日葵便是属于菊科。我太太,她可比我更体贴,到市场买菜时,经常都替我买些这种我最喜欢的花回来。“那本论著就摆在我面前”,这段又引起我另一联想。昨天我的一位在柏林的朋友曾来信说:“我一直憧憬着你想写的有关‘梦的分析’的书能早日问世,仿佛间好像你已大功告成,而那本大作就摆在我面前让我逐页翻阅着。”喔!其实我自己更是多么希望这本书真的写完了,而能呈现在我面前呢!“那折皱的彩色图片”。当我仍是一位医科学生时,我一股傻劲地只想多读一些学术论著。虽说当时经济并不宽裕,但我仍订阅了一大堆医学期刊,而里头所含的彩色图片,给予我深深的喜好。同时我也一直以我这种治学之精神而自傲。而当我开始自己写书,而必须为自己的内容作插图时,我记得就曾有一张画画得太糟,以致曾受到一位善意的同事的揶揄。由这我不知怎地又联想到我童年的一段经验。我父亲,曾有一次不经心地递给我与妹妹一本内含彩色图片的书(一本叙述波斯旅游的书),而看着我们把它一页页地撕毁。这由教育的观点来看,实在大有问题,当时我只有五岁,而妹妹还小我两岁,但我们两个小孩子无知地把书一页页地撕毁(就像向日葵片片地凋落)的影像,却历久弥新地常存于我的脑海里。后来我上了学以后,我开始对收藏书本发生疯狂的兴趣(这点有些类似我因为喜欢阅读学术论著的嗜好导致梦里那种有关仙客来属与向日葵之类的内容一般)。其疯狂程度真可用“书呆子”一词以喻之。从那以后,我经常注意到我之所以如此疯狂可能与我童年这段印象有关。换句话说,我认为是这段幼儿期的印象,导致我日后收藏书籍的嗜好。当然,我也因此充分意识到我们早年的热情往往是自找麻烦的。因为当我17岁时,我就因此欠了书商一笔几乎付不起的书资,而当时我父亲又不太赞成,只因为多看书是一种好嗜好就纵容我这般挥霍。但提到这段年轻时的经验,又使我联想到这正是我做梦的当天晚上与柯尼希斯泰因博士相谈甚欢时,他所提到的我的大缺点——我这个人常常过分地沉醉于自己的嗜好里头。

由于再讨论下去,有些与这梦之解析无甚关系,我们的分析工作就到此告一段落,不再细谈。我只拟在此指出我们演绎的过程是如此地由“山穷水尽”而至“柳暗花明”。其实,我与柯尼希斯泰因博士所谈的在此我只提出某一部分而已,而经过这些对话的再细细品味,才使我对这梦的意义完全豁然开朗。所有我思路的进行就如以下所列的:由我私人的喜好、而至我妻的喜好、古柯碱、接受医界同僚的治疗引起的尴尬,我对学术论著的喜好,以及我对某些问题的忽视,就如植物学而言——所有这些再接上我当晚与柯尼希斯泰因博士的一些对话。就这样地,我们又再度证明出,梦是如此地为自我本身的理想与利益想尽办法(就如以前所分析过的伊尔玛的打针一样)。如果我们再就梦的论题继续推演下去,并且就这两个梦之间作一参照,我们可以发现尚有一个问题需待讨论。一个与梦者本身乍看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故事,往往一变就产生了确切的意义。现在这梦显示了这样的意义:“我的确曾经发表过甚多(有关古柯碱)的有价值的研究报告”,就像以前我曾表示的“自许”:“我毕竟是一个工作勤奋、做事彻底的好学生”,而这两句话不外乎一个意思——“我确实值得如此自许”。由于我所以提出这梦,主要是要讨论梦如何由前一天的活动,所引起的关系,所以以下不再对这梦作进一步解析。本来我以为梦的显意只与一种白天的印象有明显关系,但当我完成了以上的解析以后,我才发现到在同一天的另一个经验,也很明显地可以看出是这梦的第二个来源。而梦中所出现的第一个印象,其实往往反而无甚关系而为较次要的遭遇。“我在书店看到一本书”这开头确实曾使我愣了一阵,而那内容丝毫引不起我任何兴趣。而第二个经验却具有重大之心理价值,“我与至友,一位眼科医师热心地讨论了个把钟头,而这话题均使我俩很有感触,尤其使我勾起了一些久藏心中的回忆。而且,这对话又因某位朋友的介入而中断”。现在,且让我们仔细比较这两天白天所发生的事有什么关联,还有,它们与当晚所做这梦的关系是如何呢?

在梦的“显意”里,我发觉到,它只不过提及较无关系的白天印象。因此我可以如此地重申:梦的内容多半是常用那较无关大局的经验,而相反地,一经过梦的解析以后,我们才能发现到焦点所集中的事实上是最重要、最合理的核心经验。如果我的释梦确实是以梦的隐意按着正确的方法作出研判,那么,我可以说,我无意间又获得一大发现。我现在知道那些以为“梦只是白天生活的琐碎经验的重现”的谬论是站不住脚的,而我也不得不驳斥那些以为“白天清醒时期的精神生活并不延续于梦中”的学说。还有,以为“梦是我们精神能量对芝麻小事的浪费”也是不堪一击的邪说。刚好相反地,其实在白天最引起我们注意的完全掌握住我们当晚的梦思。而我们在梦中对这些事的用心,完全是在供应我们白日思考的资料。

至于为什么我梦见的是一些较无关紧要的印象,而对那些真正使我非常激动到足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印象,却反倒隐藏不见。我想最好的解释方法,就是再利用“梦之伪装”的现象中,所提过的心理力量中的“稽查制度”来作一番阐释。那本有关仙客来属的学术论著的记忆,使我想到与我朋友的谈话,就有如我那患者的朋友在梦中无法吃到晚餐,代表着熏鲑的暗示一样。如今,唯一的问题是:在“这本学术论著”与“眼科医生朋友的对话”,这两种乍看毫无关系的两个经验印象间,究竟是用什么关系牵连在一起?

就“吃不成的晚餐”的梦而言,那两印象间之关系倒还看得出来。我那患者的朋友最喜欢的熏鲑,多少可由她那朋友的人格在她心中所产生的反应,而有蛛丝马迹可寻。然而,在我们这新例子里头,却是两个完全漠不相关的印象。第一眼看过去,除了说“那都是同一天发生的经验”以外,实在找不出丝毫共同点。那本论著我是在早上看到的,而与朋友的对话是在当天晚上。而由分析所得的答案是这样的:“这两个印象的关系是在于两者所含之‘意念内容’,而不是在印象上的表面叙述中”。在我分析的过程中,我曾经特别强调地挑出那些连接的关键——某些其他外加的影响,借着L夫人的花被遗忘,才使有关仙客来属的学术论著与我太太最喜爱菊花一事拉上关系。但我不相信,仅仅这些鸡毛小事即够引发一个梦。就像我们在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中所说的:“主啊!要告诉我们这些,并不一定要那些鬼魂由坟墓内跳出来!”且让我们再自己看下去吧!

在更仔细的分析下,我发现那个打断我与柯尼希斯泰因博士的话题的,是一位名叫加德纳的教授,而加德纳的德文,意即“园丁”,而我当时曾称赞他太太的“花容月貌”。的确,我现在又想起那天在我们的对话中,曾以一位叫弗洛拉(罗马神话中的花神)的女患者为主要话题,这很明显地由这些关键将讳莫如深的植物学与同一天另外发生的、真正较有意义的兴奋印象连接起来,其他尚须提到有些关系的成立,如古柯碱的一段就很适切地把柯尼希斯泰因博士医师,与我的植物学方面的学术论作纠合在一起,也因此而使这两个“意念的内容”熔于一炉。所以,我们可以说,第一个经验其实是用来引导出第二个经验的。

如果有人批评我这种解释为凭一己之意的武断臆测,或根本是人为编织出来的话,我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如果“加德纳”教授与“花容月貌”的太太不出现的话,或如果我们所讨论的那女患者叫安娜,而并非弗洛拉的话……但,答案仍是不难找到的。如果这些念头的关系并不存在的话,其他方面也许还是可以有所发现的。其实这类关系,并不难找的,就像我们平时常用来自娱的诙谐问话或双关语之类。人类智慧的幅度毕竟是不可限量的。再进一步说:如果在同一天内的两个印象中,无法找出一个足够用得上的关系时,那么这梦很可能是循着另一途径形成的。也许在白天时另一些一样无关紧要的印象涌上心头,而当时被遗忘掉,但其中之一却在梦中代替了“学术论著”这印象,而经由这取代物才找出与朋友对话的关联。由于在这梦中,我们选不出比“学术论著”这印象更适合来作分析的关键,所以很可能它是最适合此目的了。当然,我们不必像雷辛(德国大文学家)笔下的“狡猾的小汉斯”一般地大惊小怪地发现:“原来只有世界上的富人才是有很多钱的!”

然而,按照我以上的说法,那些无足轻重的经验,如何在梦中取代了对心理上更具重要性的经验,毕竟仍难被一般人所接受。因此我会在以后各章再多找机会探讨,以期能使这理论更为合理。但就我个人而言,由于无数的梦的解析所得的经验,使我不得不深信,这种分析方法所得的结果,确实是有其价值的。在这一步挨着一步的解析过程,我们可以发现梦的形成是曾产生了“置换”现象——用心理学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具有较弱潜能的意念必须由那最初具有较强潜能的意念里,慢慢吸取能量,而到某一强度才能脱颖而出,浮现到意识界来。这种转移现象其实在我们日常的动作行为中是屡见不鲜的。譬如一个孤独的老处女会几近疯狂地喜爱某种动物,一个单身汉会变成一个热心的收集狂,一个老兵会为一小块有色的布条——他的旗帜而洒热血,陷于爱情中的男女会因为握手稍久一点,而感到无比兴奋。或者像莎士比亚的《奥赛罗》中那样,只因掉了手帕而大发雷霆……这些都是足以使我们置信的心理转移的实例。但,果真我们同样地用这种基本原则,来决定自己的意念能在意识界浮现或抑压——这也就是说,所有我们想到的事,无非都得经过这种不自觉的过程而产生的话,我想我们多少总会有种“果真如此,未免我们人的思考过程是太不可思议,太不正常了”,而且如果我们在醒觉状态下意识到这种心理过程,相信我们一定会认为这是想法的错误。但,以后慢慢地我们再经过一些讨论,我们就会发觉梦中所作的转移现象之心理运作过程,其实一点也不会是不正常的程序,只是比一般较原始的正常性质稍有不同而已。

因此,我们可以看出梦之所以用这类芝麻小事作为内容,其实无非就是一种“梦之伪装”的表现经过“置换作用”。而且,我们也应当可以想到梦之所以被伪装是由两种前述的心理步骤之间的稽查制度所造成的。所以,可以预期到,经过梦之解析,我们不难由此看出,这梦的真正具有意义的来源,究竟来自白天的哪些经验,而由此种记忆再将重点如何转移到某些看来无甚关系的记忆上。然而,这观念与罗伯特的理论刚好完全相反,而我深信,他的理论其实对我们可以说毫无价值可言。罗伯特所要解释的事实根本就不存在。它的假设完全是因为无法由梦的“显意”中看出内容之真正的意义所引起的误解。对罗伯特的辩驳,我尚有以下几句话:果真如他所言,“梦的主要目的在于利用特别的精神活动,将白天记忆中的残渣,在梦中一一予以‘驱除掉’”,那么我们的睡眠将不可避免地成了一件严重的工作,而且甚至将比我们清醒时的思考更加令人心烦。因为我们白天十几个小时,所留给我们琐碎的感受之多,毫无疑问地就是你整个晚上都花在“驱除”它们也不够用的。而且更不可能的是,他竟以为要忘掉那么多残渣式的印象,竟能丝毫不消耗我们的精神能量。

还有,在我们要贬斥罗伯特的理论时,我们仍有些不得不再探讨的地方。我们迄今仍未解释过为什么当天的,或甚至前一天的无甚关系的感受,竟会常常构成梦的内容。这种感受往往与在潜意识里的梦之真正来源,未能从一开头就找得出关系来。就以上我们所作的探讨,我们可以看得出梦是一步一步地朝着有意的转移方向在蜕变。所以要打开这种“最近但无甚关系的感受”与其“真正来源”,必须有待某种关键的发现。这也就是说,这所谓无甚关系的感受仍必须具有某种适合的特点。否则,那就要像真的梦中运思那般地漂浮不定,难以捉摸了。

也许用以下的经验可以给我们一点解释:如果一天里发生了两件或两件以上值得引发我们的梦的经验时,梦就会把两件经验合成一个完整经验:它永远遵循着这种“强制规则”,而把它们综合为一个整体。举一个实例:有一个夏天的下午,我在火车车厢内邂逅了两位朋友,但他们彼此间并不认识。一位是我的比较有名气的同事,另一位则是我常常去给诊疗的显贵家族的子女。我给他们双方作了介绍,但在整个旅途中,他们却始终只是分别与我交谈。因此我只好时而与这一位,时而与另一位谈论不同的话题,十分吃力。记得当时,我曾与我那位同事提及请他替某位新进人物多加推荐,而那位同事回答说,他是深信这年轻人的能力的,只是,这位新人的那副长相实在很难得人器重。而我曾附和他说:“也就是因为这点,我才会认为他需要你的推荐。”过了不久,我又与另一位聊起来了,我问及他叔母(一位我的患者的母亲)的健康近况,据说当时她正极度虚弱而病危。

就在这旅程的晚上,我做了如下的一个梦:我梦见那位我所希望能获得青睐的年轻人,正跻身于一间时髦的客厅内,在与一大堆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处在一块。而后,我才知道那时正举行着我的另一个旅途伙伴的叔母的追悼仪式(在我梦中,这老妇人已死去,而我承认,我一直就与这老妇人关系搞不好)。如此地,我就将白天的两个经验感受在梦中综合而构成一个单一的整体。

有鉴于无数次相同的经验,我将合理地提出一件原则——梦的形式是受着一种强制规则,将所有足以引起梦的刺激来源综合成一个单一的整体(在我以前,如德拉格、德尔伯夫等,也均提及过,梦有种倾向,常把每种有兴趣的印象,浓缩成一个事件)。

现在我们要再考虑另一问题。究竟由解析所发现的这些引起梦的刺激来源,是否一定都是最近(而且非常有意义的)事件;或者只要是一种对做梦者心理上说来,是件非常有意义的一连串思潮,而可以不拘时限,只要曾想到这事,便足以构成梦的形成。由无数次的解析经验,我所得的结论是:梦的刺激来源,完全是种主观心灵的运作,借着当天的精神活动将往昔的刺激变成像是一个最近发生的事件。

而现在也许该是我们将梦的来源,所运作的各种不同状况,作一系统化整理的时候了!梦的来源包括:1.一种最近发生而且在精神上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而直接表现于梦中。如有关伊尔玛打针的梦,以及把我的朋友当作我叔叔的梦。2.几个最近发生而且具有意义的事实,于梦中凝合成一个整体。如把那年轻医生与老妇人的丧事追悼会合在一起的梦。3.一个或数个最近而具有意义的事情,在梦中以一个同时发生的无足轻重的印象来表现。如有关植物论著的梦。4.一个对做梦者本身甚具意义的经验(经过回忆及一连串的思潮),而经常在梦中以另一最近发生但无甚关系的印象作为梦的内容。(在所有我分析过的患者里,以这一类的梦最多)。

由梦的解析,我们可以看出梦中某一成分,往往就是最近某种印象的重复出现。而这成分很可能是与真正引起梦的刺激(一种重要的,或甚至并不太重要的)属于同一个意念范畴内。也可能是来自与一无甚关系的印象较近的意念,而借着或多或少的联想可以由此再找出与真正引起梦之刺激的关系。因此,梦的内容所以变幻万端,其实就在于这种情形的选择——“到底要不要经过‘置换过程’,而由此我们注意到,既然有这种‘选择性’的存在,梦本身当然会有各种不同程度的内容,就如医学上解释各种意识状态的变化幅度时,以为这是脑细胞的部分清醒至全部清醒的演变过程。”

因此,当我们再对梦之来源作一探讨时,我们会发现有时一种在心理上具有重大意义,但却不是最近的印象(只是一连串的回忆),在梦的形成中会被另一种最近所发生,但在心理上无关痛痒的芝麻小事所取代,只要它能符合以下两种条件:①梦的内容仍保持其与最近的经验之关系。②引起梦的刺激必须仍具有重要的精神过程。

而在上述的四种梦来源中,只有这两个条件由完全相同的印象来满足。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如果我们认为这些相似的,无甚重要的印象,只要是最近发生的,大可利用来作为梦的材料,而一旦这印象拖过一天,(或甚至几天)的话,它们就再不能用来作为梦的内容,那我们就等于是认为印象的“新鲜性”在梦的形成中占有与该记忆所附的感情分量几乎相等的地位。其实,这“最近与否”的重要性,还是有待更多的探讨的。

附带地,我们尚须考虑到一种可能性——在晚上,我们是否曾不自觉地将我们的意念与记忆的资料,予以重大的改变。果真如此,那么我们经常被告诫的“在你做重大决定前,还是先睡个大觉再说吧!”这句话就说得太有道理了。但讨论至此,我们已由梦的心理学方面转移到了睡眠心理学方面了。我们在以后,会对这一问题再做讨论。

然而,我们现在仍面临一个难题的考验——如果一些无甚重要性的印象之所以能进入梦中,均需至少要与“最近”发生一点关系的话,那么,为什么梦的内容中也会出现某些我们早期生活时的印象呢?在该印象发生才不久时(也就是说,仍未失去其“新鲜性”时),如果是对心理上毫无特别印象,为什么不会就在当时可以遗忘掉?用斯特姆培尔的话,这些印象既不新鲜,又不是心理上非常有意义的事。

关于这个难题,我想我们可以由对神经症患者的精神分析所得结果,来做一满意的答复。解释是这样的:在早期发生的心理重大意义的印象,在当时不久即以转移、重新排列的手法,用一些无甚关系(对梦境或思考而言)的印象来取代,并且以此固定于记忆中。因此,这些出现于梦中,看来无关紧要的早期印象,其实在心理上均具有大意义的。否则果真它是毫无关系的早期经验,它决不可能于梦中重现的。

由以上的这些说明,我想读者们都会与我一致地同意“所有梦均不会是空穴来风的”,因此,也没有所谓的“单纯清白”的梦的存在。关于这点,除了对小孩的梦与某些对夜间感官受刺激引起的简单的梦以外,我可以绝对地、毫无保留地相信这结论的正确性。除了刚刚我所举的这些例子外,不管是明显到一眼即看得出具有重大心理意义的梦,或者是需要经过整套的解析,除去那些伪装的成分,才解析得出其中真义的梦,最后都是合乎这结论的。梦是决不会毫无意义的,我[2]们也绝不会容许琐碎小事来打扰我们的睡眠的。一个看起来非常单纯的梦,只要你肯花时间精力去分析它,结果一定是一点也不单纯的。如果用句较露骨的话来说:梦均表示出“兽性的一面”。由于这种说法必然会遭到人们的反对,而我自己也想找机会对梦的形成中,所具的伪装作更详细的说明,我打算以下再拿几个我所收集的所谓“单纯清白”的梦来作分析:

●第1个梦

一位聪慧而又高雅的少妇,在其生活中表现得十分保守,是一位“秀外慧中”的标准主妇。她叙述了自己做过的一个梦:“我梦见我到达市场时已经太晚了,肉卖光了,菜也买不到”。

这是一个很单纯无邪的梦吧!但,我相信这并不就是梦的真正意义,于是我要她详述梦中的细节:她与她的厨师一道上市场,而由厨师拿着菜篮子,当她向肉贩说出要买的某种东西时,他回答说:“现在那种东西再也买不到了。”而拿另一种东西向她推销说,“这也很不错的!”但她拒绝了,于是再走到一女菜贩那儿,那女人劝她买一种特别的蔬菜,黑色的成束地绑着的,但这少妇回答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还是不买了!”

这梦与前一天的联系是相当明显的。她的确是很晚才到的菜市场,以致买不到任何东西。“肉铺子早已关门”,这经验深入其印象中,而构成梦中的这番叙述。但且慢!在梦者的整个叙述中,她是不是丝毫不曾提到这个肉贩的衣着装扮呢?也许这是她故意避免的吧!且让我们好好地推敲这梦到底蕴涵着什么意义!

在梦中,往往有些内容是以言谈的方式来表现的——就像是梦见某人说什么,或是听到什么,而并不一定只是想到什么,而且这种说、听的内容之清晰有时甚至也可以找出到底与日常清醒状态下所发生的哪一种情形有关。但当然,这些一经解析起来,只可用作一种尚待整理,或经过变化,而与原来真正内容略有出入的资料而已。在我们这次的解析中,就用这种言谈的内容开始。那肉贩子的话“现在那种东西‘再也买不到了’”到底来源是哪里呢?答案是,我自己!在几天前,我曾劝她说:“那些幼儿期太早的记忆,你可能‘再也想不起来的’。但,事实上它会在解析中找出已‘转移’至梦里头的。”因此,梦中的肉贩子其实是象征着我,而她之拒绝购买另一种代用品,也不过是她内心无法接受“以前的想法感觉会转移至目前的情形”的说法。“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还是不买得好!”这句话又是从何而来呢?为了解析的方便,我们将这句话拆成两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这句话是她当天与她那厨师为某件事发生争执时所说的气话,并且她当时还接着说了一句“你行为要检点些!”在这儿,我们可以看出又一个“移置作用”的发生,在那两句对厨师所说的话中,她将真正有意义的一句话压抑下来,而用另一句较无意义的话来代替。而这句抑压下去的句子“你行为要检点些”却才真正合得上梦中所剩的一些内容。对某些人不合理的要求,我们往往会有一句俗话:关上他的肉铺子。至此我们差不多已经看出这解析后的端倪来,然后我们再用那卖菜女人的对话来印证一下。一种绑成一束一束而卖的蔬菜(后来她又补充说明是长形的),又是黑色的,这种又像芦笋又像黑萝卜的梦中怪菜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想我也不必再去详释这些代表着什么(黑萝卜的德文是Schwarzer Retting,可以看做一句感叹句——“小黑,滚开!”即Schwarzer,Rett'dich!但就我而言,这“肉铺子”早已关门的梦所解析出来的故事,似乎与我们最初所猜测的与性有关的主题息息相关。由于在此我们并不拟探讨这梦的整个意义,所以还是就此结束。已经很明了的是:这梦尚有很多意义,而且决不是那般单纯清白的。)

●第2个梦

这个梦是上例的患者所做的另一个看似单纯清白的梦,就某方面看来,甚至可说是与上一个梦配成一对的梦。她丈夫问她:“我们那钢琴是否也该请人来调音了?”她回答说:“没有必要,琴锤倒是应该修理一下了。”

同样地,这又是一个当天白天所发生的事的重现。那天,她丈夫的确问过她这样的话,而她也的确如此回答过。但这梦的意义是什么呢?她自己说她认为那钢琴是一个“令人作呕的‘老木’盒子”,专门产生一些最难听的音调来,那是她在结婚前,他先生就已“拥有”[3]的东西……但真正的关键句子,则在于:“没有必要”,这句话是来自前一天她对一位女友拜访时的对话。当她进门时,曾被要求脱下短上衣,但她拒绝了,说道:“谢谢,没有必要,我只待一会儿。”到这儿又使我联想到昨天她在接受我的精神分析时,她曾突然间抓紧她的短上衣,因为她注意到衣服上有一个纽扣未曾扣好。那意思好像是说:“请不要看!没有必要。”“盒子”象征着胸部,而这梦的解析使我发现到她打从开始发育的年龄以来,就一直对自己的身材十分不满。而如果我们再把“令人作呕的”与“难听的音调”这件事也考虑在一起,我们便会发现到在梦里女性身体所常注意到的两件小事——身材、声调,其实无非是某种更主要的问题的代替品和对照。

●第3个梦

在这里我将暂时中断前述那少妇的梦,而穿插另一个年轻男人的梦作一解析。“他梦见他又把他的冬季大衣穿上,那实在是一件恐怖的事”。

这种梦表面上看来,是一种很明显地天气骤然变冷的反应,但再仔细观察一下,你就会发觉梦中前后两段,并不能找出合理的因果关系。为什么在冷天气穿大衣会是一件恐怖的事呢?在接受精神分析时,他本人第一个就联想到,昨天有一个妇人,毫不含蓄地告诉他,她的最后一个小孩完全是由于当时她先生所戴的避孕套在性交时破损造成的结果。现在,他再将这件对他自己而言相当深刻的印象,演绎出以下的推论:薄的避孕套存在潜在的危险性,但厚的又不太好用。而避孕套是一种“套上去的东西”,而按字面上的直译,在德文中表示为“轻便的大衣”。毫无疑问,对一个未婚的男人而言,这个女人所讲的事件的确是“一件恐怖的事”。

很不幸,看来这个梦又不是那般无邪的吧?现在让我们再回到那位少妇身上吧。

●第4个梦“她将一根蜡烛置于烛台上,但蜡烛断了,因此再也无法撑直。在学校的一个女孩子骂她动作笨拙,但她回答说,这并不是她的错。”

这个也一样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前一天她曾真的把一根蜡烛置于烛台上,但却没有像梦中所说那样断掉。这梦曾使用了一个明显的象征。蜡烛是一个能使女性生殖器兴奋的物品,它断了,自然就不能直立了。这对于男人而言,意味着阳痿。(“这并不是她的错”)但这位受过良好的教养,对那些猥亵的事完全陌生的高尚少妇,会有可能知道蜡烛这方面的用法吗?但她终于说出来她曾如何偶然地听到过这种事的。一次她们正在莱昂斯河上划船,另一只船赶上了她们的船,那船上是几位大学生。他们兴高采烈地唱着歌,更恰当地说是在喊着一首歌:“瑞典的皇后,躲在那‘紧闭的窗帘’后面,手持阿波罗的蜡烛……”

她当时并没听清楚最后那句话的意义,因此她曾要她丈夫解释那是什么意思。于是这些内容便遁入梦中,而且用另一种无邪的回忆所掩饰,当她以前在宿舍时,曾因“关窗帘”关不好而被人笑她动作笨拙。而手淫与阳痿之间的联系相当明显。梦中隐喻的“阿波罗”与以前出现的处女智慧女神雅典娜的梦联系了起来。梦的内容一经解析,就远非当初看起来的那样单纯清白。

●第5个梦

就这样子对梦的真实境遇作一结论,未免太早,所以此处我准备再列举同一个患者的另一个看起来更纯真无邪的梦:“我梦见我正在作某件我白天的确做过的事,那就是我把一个衣箱装满了书本,以致无法关上它。我这梦完全与实际发生的情况一致。”

在这儿,梦者再三强调这梦与真实之间的吻合。所有这一类梦者本身对梦的评判,虽说是属于醒觉后的想法,但经过以后的推证,我们可以知道连这一类的,都其实是属于梦的隐意之内。我们已经知道,梦的确是叙述了白天所发生的事,但这梦如用英文来作解析的话,可要绕一大弯,而仍不易得到结论。我们只能够说这梦的重点在于“小箱子”(参照梦见箱内躺着死去的小孩的梦)装得太满,而再也装不下别样东西。

还好,这梦并未蕴含任何邪恶成分在内。

在以上这一大堆“单纯清白”的梦中,性因素被作为稽查制度的焦点是十分明显的。但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题目,以后我们会再详细讨论。[1]罗伯特认为梦是用来使人摆脱白天留下来的无用的记忆,但由于我们童年的芝麻小事屡见于梦中,所以这种说法再也站不住脚。[2]艾里斯曾在《梦的世界》中对《梦的解析》这本书作了一个善意的批评,他说:“由这点再往下的推论,那我们之中就很少人愿意苟同了。”但其实艾里斯先生并不曾作过任何梦的分析,因此他无法意会出只用梦的显意来作梦的解释是多么不合理的事。[3]解析以后,我们就可看作,其实刚好是相反的意义。

第2节 幼儿期的材料形成梦的来源

与研究梦的每一位其他作者一样,除了罗伯特,我提出了作为梦内容的第三个特性——那些在醒觉状态下所不复记忆的幼儿期经验可以重现于梦境中。由于从梦中醒来后,并无法把梦的每一个成分完全记清,所以,要想决定这些幼儿期经验的梦究竟发生的频率如何,实在不可能。而我们所要证明的幼儿期经验,必须能以客观的方法着手,因此事实上要找出这般实例也不容易。莫里所举的实例,大概是最鲜明的一个了。

他记载道,有一个人决定要回他那已离开20年的家乡,就在出发的当晚,他梦见他身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点,正与一个陌生人交谈着。等到他一回到家乡,才发现梦中那奇奇怪怪的景色,就正是他那老家附近的景色,而那梦中的陌生人也是真有其人的——是一位他父亲生前的好友,目前仍居住在此地。很明显,这个梦证实了这是他自己幼儿期曾见过的这些家乡人物的重现。同时,这梦更可以解释为一个迫不及待的梦,正如那已买了发表会门票的少女,以及那父亲已承诺带他去哈密欧旅行的小孩所做的梦一样。当然,这些促成幼儿期印象重现于梦境的动机,不经过分析是无从发掘的。

我有一位同事,曾听过我的这些演讲后,向我夸称,他的梦很少有经过“伪装”的。他告诉我他曾梦见过,那位曾在他家做事做到他11岁的女佣与他以前的家庭老师同床睡觉,甚至连地点也清晰地呈现于梦境中。由于他很感兴趣,于是他把这梦告诉了他哥哥,想不到他哥哥笑着对他说,确有其事,当时他哥哥是6岁,很清楚地记得这对男女确有苟且关系。那时每当家里大人不在时,他俩便把他哥哥用啤酒灌醉,使他迷迷糊糊,而他这小家伙,虽说就睡在这女佣的房里,但他们认为小孩子年仅3岁,决不懂事,于是就在这间房间里发生了关系。

还有些梦,虽不经梦的解析,但可充分确定它的来源,即“经年复现”的梦。也就是说,童年时期做过的梦,在成年时期仍不断呈现。虽然我本身并没有做过这一类的梦,但我却可以举一些实例。一个30多岁的医生,他告诉我,他从小到现在就常做梦看到一只黄色的狮子,而那形象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描绘出来。但后来有一天他终于发现到了“实物”——一个已被他遗忘的瓷器狮子,他母亲告诉他,这是他幼儿期最喜欢的玩具,但自己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现在让我们将注意力由梦的“显意”转移到由解析以后才发现得出的梦的“隐意”,我们会很惊奇地发现,有些单凭内容看不出什么端倪的梦,一经解析,就会发现其来源也是由幼儿期的记忆所引起的。我再引用一个那位曾梦见“黄狮子”的同事所做的另一个梦。

有一次在他阅读完南森有关他北极探险的报告后,他梦见他在浮冰上用电疗法在为这位患有“坐骨神经痛”的探险家治病!经过解析后,他才记起的确有件幼儿期的经验,而如果没有这件经验的加入,这梦的荒谬性将永远无法解释。那大约是他3~4岁的时候,他倾听家人们畅谈航海探险的逸事,由于当时他仍然无法分清Reisen(德文,“航海”),与Reissen(德文,“剧痛、腹绞痛”),以致他曾问他父亲,航海是否是一种疾病呢?从而招来哥哥和姐姐们的嘲弄,也可能因此促成他遗忘掉这件令他觉得羞辱的往事。

我们仍有一个类似的情形,那就是当我在解析那有关仙客来属植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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