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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30 20:0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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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挪威)马娅·伦德,(挪威)丽莎·艾萨托 著,(挪威)张先先 译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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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天使

雪地天使试读:

第一章

现在我要给你讲个故事,一个关于海德薇的故事。我将用这个故事告诉你,她是如何成为我最好的朋友的,而我又是如何失去她的。故事里还有我那名叫六月的姐姐,她虽然已经离去,但我觉得她仍然和我在一起。

当我初次见到海德薇时,她的鼻子紧紧贴在游泳馆的窗户上,所以我先看到的是她那布满雀斑的鼻子。她一个人站在外面,从外向里张望。雪花飘落在她身上、帽子上、帽子下的红头发上,还有她那厚厚的羊毛外套上。对了,那件羊毛外套也是红色的,就像圣诞老人的衣服,鲜艳,漂亮。

当时我已经游了一会儿了。我经常在这个时候游泳,差不多天天都来,在泳池里游来游去。游的时候,我不是一直把头抬出水面,而是每隔一次划水的动作就抬头呼吸一下,然后再把头沉到水里去。我觉得这样游起来有板有眼,很有规律,抬头吸入空气,手脚配合划水,埋头呼出空气,然后继续划水。游泳时我很少有杂念,关注的只有吸气和呼气、肢体动作和满池的水占据了我的脑海。我渐渐开始越游越好。当然,如果你每天都游泳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越游越快。每当我给自己测速时,都会发现又比从前加快了差不多十分之一秒。

其实,我最开始游泳是由于约翰的缘故,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俩都不喜欢踢足球,所以就去游泳了。对了,那天下午,当海德薇出现在窗外时,约翰也在那儿。

他比我晚到了一会儿。我记得他当时站在游泳池边大喊大叫。他盯着水面,好像不敢跳下去。我朝他游了过去,爬上岸走到他身边。“你好!”约翰说。“你好!”我也说。“水凉不凉?”约翰问。“有点儿凉,和平常差不多。”我说。“噢。”约翰说。“外面比这里边更冷。”我说。“嗯,下雪了。”约翰说。“是啊。”我说。

然后,我们都没再说什么。我看着自己身上的水珠滴落在蓝色的瓷砖地上,滴答,滴答,滴答。我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儿什么。约翰可能冻得够呛,因为他正用胳膊搂着自己,就像在给自己一个拥抱。他很怕冷,这也不奇怪,因为他瘦得就像一根小细棍儿。他是我们班里个子最矮的,和我一样,这也是我们俩的相像之处。

现在你可能会想,约翰和我交朋友,只是因为我们俩都是矮个子,又都不会踢足球的缘故,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谈的,那你可就错了。我俩经常有说不完的话,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从上学路上遇到他开始,我们就不停地聊啊聊啊,直到必须上床睡觉为止。和约翰在一起时的我,从来都不用去想自己该说什么。他就像个按钮,只要一碰到这个按钮,我的话就滔滔不绝,生怕稍作停息他的长篇大论就会插进来,让我没机会开口。以前我俩还经常大笑,笑得满地打滚儿,妈妈常说我们真是乐得发了疯,还说我们的笑声是最美妙的音乐,像一串串的白色珍珠从我们身上滚落。

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自从夏天过后,我们就笑不出来了。每当遇到约翰时,我总得搜肠刮肚地找话说,而且只有三言两语,还常常是有关天气的话题。我从来没有像在这半年里那么爱聊天气,以前我还以为谈论天气只是大人的事情呢。

约翰肯定感到不能总在岸上挨冻了,我也不能再看着自己站在那里滴水了,所以我们一起跳进了游泳池。

我来来回回地游着。约翰就在我附近,但他跟不上我。最近几个月我常常练习,所以我比他游得快。

抬头,吸入,划水,低头,呼出,再划水。

突然,我走神了。我发现游泳池救生员的小屋上布满了圣诞装饰,小屋窗户周围的彩灯都朝着游泳池闪闪发光。

对了,圣诞节,马上就到圣诞节了,这是一年当中最美好的一天……

人们常说圣诞夜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我同意,而且我还有一个更充分的理由——我是在圣诞夜出生的,所以我的名字叫朱利安,这个名字就取自挪威语里的“圣诞”。今年我十一岁了,应该很开心,可是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而且非常忐忑,不知道今年的圣诞节将会是什么样子。

我想,在你的脑海里肯定已经开始浮现出充满圣诞气氛的计划了。比如你想在哪里过节啦,如何装饰圣诞树啦——你甚至能感到圣诞树的清新——还有圣诞夜晚你将会和谁在一起,等等。另外,你或许会希望过一个和往年差不多的圣诞节。我家以往的圣诞节总是这样度过的:

平安夜那天,等我和姐妹们上床睡觉后,妈妈爸爸就开始装饰圣诞树了。

当我在圣诞日清晨醒来时,总是有点不放心,生怕家里的圣诞树还没被装饰好。通常,我总是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的房门,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在通往楼梯的地板上。这时我会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一听,希望能听到圣诞节的声音。壁炉架上的小天使在叮咚作响,壁炉里的木柴声噼里啪啦,还有妈妈为我们播放的歌曲,不是童声合唱《圣诞之夜》就是《美好的大地》。那些男孩子唱得太动听了,聆听时我的身体常会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听到这些圣诞节的声音后,心满意足的我就会踮着脚尖下楼。走到客厅的门口时,我再次停下脚步。想要闻一闻那圣诞节时特有的“圣诞节味儿”。在我家,你能闻到圣诞树上的松枝,香火架上的熏香,混合着姜饼、柑橘、桂皮和可可奶的味道,没有比这再好闻的了。闻到圣诞节的香味之后,再次得到满足的我终于可以打开客厅的大门了。

每次走进客厅时,我总要先定一定神,眨一眨眼,因为我看到的可不止是被装扮后的客厅,而且还是一个无比舒适、温馨、漂亮和耀眼的房间,一切都显得那么妥帖,我几乎要被惊呆了。这时,爸爸妈妈出现了,他们把我高高举起,祝我圣诞快乐,还有生日快乐,还说:“亲爱的圣诞节宝贝,过来和我们一起喝可可奶,吃圣诞早餐吧!”我的姐妹们围坐在摆满食品的餐桌旁冲我微笑,我们相互祝贺节日快乐。我八月出生的小妹妹就叫“八月”,我在家排行老二,圣诞夜出生,至于我姐姐六月,她是几月出生的,应该不难猜吧。

六月,我的姐姐,以前的每个圣诞节她都和我们在一起,但是今年,餐桌边她的座位却是空空的。姐姐已经离开了我们。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她被埋在了墓地。知道了这一切以后,你就应该能明白,为什么我游泳时,一想到圣诞节就有些发怵了。

我尽量让自己专心游泳,不去想别的。抬头,吸入,划水,低头,呼出,再划水。可是我突然在吸气的时候呛了一口水,水都灌到鼻子和肺里去了。我游到了浅水区,一边咳嗽一边站起来。也就是在站到水里咳嗽的那会儿,我发现了海德薇。她站在外面的雪地上往里张望,那布满雀斑的鼻子紧紧贴在窗户上,鼻尖都变成白色的了。忽然,她注意到我正在盯着她看,就把身子向窗边移动了一下,并惊奇地望着我。我四处张望,觉得没有别人看到她。约翰还在来回游着,除了水,他什么也没注意到。但是我看到了那个女孩,她也看到了我。现在,她正抬起手臂向我招手呢。

我也向她挥了挥手。然后她笑了起来,这是我见过的最最开心的笑容。

第二章

当我离开游泳池的时候,那个女孩还站在雪地里。这会儿她不是在窗户外,而是在大门口。那红色的羊毛外套被路灯照得直发亮,帽子上的雪花闪着银光。

她从一边到另一边地来回跳着,显然是害怕冻着。当她发现了我的时候,又一次露出了那最最开心的笑容,然后连跑带滑地冲到我面前。“你可来了!”她说。“是吗?”我回答。

她只是站在那儿,望着我。我不知说什么好。她显然是一直在等我,可是为什么呢?我见过她吗?我认识她吗?我们上过同一所学校吗?难道她是我在家人聚会时遇到过的表妹或远亲?无数问号在我的脑瓜里乱转,但我还是想不起来她是谁。其实记住她并不难,一张满是雀斑的小脸,碧绿的眼睛在冬日暗夜里发光,始终带着微笑的大嘴,还有门牙之间的大牙缝儿。“我叫海德薇,”女孩说。“不不,等一等,我必须把自己的全名正式地介绍给你。

说起我的名字海德薇……我真希望海德薇的后面还能被连上个什么,比如海德薇·维克多利娅,海德薇·约翰娜,海德薇·鲁丝达,或者海德薇·爱克伦……可这些名字我都没有,我也不能瞎编一个。

撒谎可不行,特别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不能撒谎。”

她停下来喘了口气,我也松了口气。像她这样连珠炮似的说下去,如果再不马上吸口气的话,非得憋得晕过去不可。接着,她伸出手来对我说:“遗憾的是,我叫海德薇·汉森。你可能觉得汉森没什么不好,既简单又好记。我自己也常听人说,汉森这个名字叫起来多方便啊。

那是因为他们自己可能有一个更棒的名字,所以也就不会去想汉森这个名字听起来是多么枯燥无味了。

甚至我连一个中间的名字都没有,比如在姓和名之间添个小小的‘安娜’或者‘爱格’什么的,哪怕有个像‘盖尔蒂’这样普通的名字被加在海德薇和汉森之间都行。

你知道吗,我总在埋怨我的父母亲,埋怨他们当时给我起名字的时候太缺乏想象力。”“哦,”我说,“是吗……”

再多的话我也说不出来了。我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滔滔不绝的人。

突然,她把手伸向了我,我也急忙伸出手去。“我叫朱利安,”我说,“朱利安·威廉森。”“你好!朱利安。”她说,“你不知道吗,我遇到你可不寻常了,真令人兴奋!”“是吗,别这么说。”我回答。“咱们走吧?”她问。“好吧。”我说。

现在我该回家了。如果海德薇想跟着我,我当然不好拒绝。她在我旁边蹦蹦跳跳的,看来真是高兴得既“不寻常”,又特别“兴奋”。

我几乎从来没见过这么开心的样子。“你游得可真棒,”她微笑着说,“来回来去的,速度还挺快。你是怎么学的?游了多久了?经常练习吗?”“是啊。”我说。“我都能想象得到。看着真来劲,你窜来窜去地就像一条鱼,一条大鲨鱼。你想过没有,那种危险的大鲨鱼飞速地在水里捕捉食物的样子。或者像一只欢快跳跃的海豚,我喜欢海豚,你呢?你注意到没有,海豚好像总在微笑。我想,这肯定是因为它们会游泳的缘故,你信不信?它们总在微笑,这是因为它们感到在水中快速穿梭非常幸福。”“……是吧。”我说。“你不怎么说话。”海德薇说,“但我还是很喜欢你。你这么擅长游泳,可你想过没有,会游泳有多么幸运?!”“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说。“那你真应该仔细地想一想。”海德薇说。

说到这儿,她终于安静了一小会儿。我悄悄打量着她,发现她的笑容消失了。她用一种近乎严肃的目光看着我,那种“我应当明白自己有多么幸运”的目光。

我突然明白过来。“你……你不会游泳?”我问她。

海德薇没作声,她的眼里突然闪动着泪水。“不会。”

她做了个深呼吸,咽了口唾沫。“这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最最希望做到的事情,”她低声说,“如果会游泳的话,我就是一个完整的人了。”“你看上去挺好的啊,”我说,“这样说能让你感觉好一点吗?”

海德薇没作声。

踏过了一段洁白的雪道,我们一起走上了大街。和过去每年的圣诞节一样,这里又被装饰得漂漂亮亮。晶莹的雪花,红色的丝带,绿色的松枝高悬在房屋外边。

海德薇转过身,抬起头,注视着投射在我们身上的灯光。“幸亏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少让人高兴的事。”她说。“也许吧。”我说。“至少过圣诞节的时候是开心的,”海德薇说,“不是吗?圣诞节太美了,美得让人头晕目眩,心花怒放。”“是,圣诞节是不错。”我说。

以往,我特别喜欢大街上那些盼望已久的圣诞装饰,但今年我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它们。其实离圣诞节只有一个星期了,可我却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圣诞节只是不错而已?!”海德薇说,“你就没有什么其他可说的?比如,圣诞节是最美丽,最可爱,最温暖,最美好的日子?”

她突然生气地看着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不知道。”“我觉得你是游泳游得太多了。”

我没说什么。我真觉得有点儿烦了。

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啊?她突然出现在这儿,假装很了解我,还老跟着我,说得我的脑瓜都快爆炸了。“到底用多少时间游泳是我自己的事。”我说。“那当然。”她说。“对了,如果你对游泳这么感兴趣,那你为什么自己不去学呢?”我问。“这和你不相干。”她说。

她盯着我,眼睛又在闪闪发亮,可这会儿像是愤怒的闪电。“谢谢你!祝你晚餐愉快!”我说。“也谢谢你啦!祝你今晚快乐!”她说。“通常,我在吃完下午的主餐之后,晚上还要再吃点儿饭。”我说。“别以为我会关心你的这些事。”她说。“其实,我觉得你太爱说话了。”我说。“可你呢,就像只闷着头的乌龟,一声不吭。”她说。“再见吧!”我说。“再见再见!”她说。“我走了啊!”我说。“好啊!”她大声说。“好,太好了!”我说。

我撒开腿冲进了铺满白雪的道路。这么傻气又爱说话的女孩,说起话来又是这样的稀奇古怪!我可再也不想见到她了,绝对不想,连一秒钟都不想!

这时,我的背后传来了她的喊声。“朱利安?”

我继续往前走,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等一等!”她喊道,“朱利安,等一等。对不起!”

第三章

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我又听见了海德薇的喊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紧接着,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停下步子,转过身去。她跑得真可快,快得都快飞起来了。当她跑到我眼前时,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她说。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也许是我应该向她道歉吧。

我真的不知道...不管怎么说,我再也不想理她了。“我得回家了。”我说。“你非得回家吗?”她问。“我还得做作业呢。”我说。“今天是星期五啊。”她说。“呃……老师从现在开始给我们留周末作业了。”我说,“特别多。”“可我还是觉得咱们俩应该交个朋友。”“交朋友?”“听上去有点儿很奇怪吧?”海德薇说,“可我觉得,如果咱们交不成朋友的话,以后非得后悔不成。如果咱们现在就分开,你我都会遗憾一辈子。”“什么?”我说,“遗憾一辈子?”

她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人。“所以啊,咱们现在不能分开,你来我家玩吧。”她说。“哦。”我说。

海德薇又笑了起来。看到她这么前仰后合地大笑,我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到了我家,咱们可以冲一杯可可奶。”海德薇说。“可可奶?”

她的这个主意把我吓着了。你记得吗?我一喝起可可奶就停不下来。“我还有姜饼呢。”她说。“姜饼?”我一边说,一边听见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姜饼也是我的最爱,要是能和可可奶一起吃就更棒了。“我家不远,”海德薇说,“就在海湾街2号,一会儿就到。”“行,”我说,“你说你有可可奶,那我只能等会儿再做作业了。”

就这样,我跟着海德薇·汉森一起去了她家。

这是一栋坐落在大花园里的白色老房子,每扇窗户里都透射出温暖的灯光。大门上悬挂着用松枝编成的绿色大花环,花环上还缠绕着红色的宽丝带。晶莹的白雪覆盖着花园里的树木和灌木丛。

海德薇打开门进了屋。“喂?”

没人回答。“他们只是出去散散步。”她说。

我脱了鞋,然后把它们放在地板上。地板上还摆着好几双其他人的鞋,有棕色的男鞋,黑色的女靴,还有一些和我的号码差不多的男孩鞋。“你有哥哥或者弟弟吗?”我问。“有啊,”海德薇说。“我有一个哥哥。我还想让你们俩见见面呢。他可会画画了。我也试着画过画。我画画的时候,脑子里的那张图像清楚又漂亮,可是把它搬到纸上以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也就是说,我只能画出来一些又丑又硬的铅笔道道,而脑子里的那张漂亮图画就是画不出来。

我哥哥的画儿呀……就好像那上面的人都能从纸上跳出来似的,活灵活现的。我真希望有一天你能和他见见面,那样你就可以亲眼看到他的画儿了。”

她接过我脱下的夹克,挂在她自己外套旁的挂钩上。挂钩上挤满了冬天的衣服——厚厚的夹克,还有围巾和帽子。“欢迎来到我们的家,它叫小塔楼。”海德薇说,“这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这房子还有名字?”我问道。“所有值得骄傲的房子都应该有自己的名字。”海德薇说,“你家没有名字吗?那你赶快让你爸爸妈妈动动脑筋,给你们家起个好玩儿的名字吧。我觉得‘小塔楼’这个名字特别好,听起来很顺耳。一搬进来,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再说它又有那么好的名字,住起来一定挺舒服的。”“嗯,可能吧。”我说,“唉,你什么时候搬到这儿来的?”“哦,是在我挺小的时候。”海德薇说,“厨房在这边儿。”

她带着我走进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有很多门,有的门露着小缝,可我还是看不到里面的动静。海德薇快步走到左边的第三扇门前,把它推开了。

这是一间涂着蓝色油漆的大厨房,墙上挂着各种饭锅和炒勺,炉子旁摆着一个装满汤勺和搅拌棍儿的大罐子。食物和姜饼那香喷喷的气味让我觉得更饿了。

看来海德薇挺会在厨房里干活儿的。她先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下一个小锅,在炉子上拧了一下,把小锅放在其中的一个炉盘上,从一个巨大的冰箱里取出牛奶,从托盘上拿起一块巧克力,把一些牛奶倒进小锅里,放进一些掰碎的巧克力,然后就从大罐子里找出一个搅拌棍儿开始搅拌。“你经常做饭吗?”我问她。“当然了,”海德薇说,“特别是经常煮可可奶。”

她在小锅里搅拌的时候一滴都不往外洒。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必须加奶油!”她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碗,碗里是已经搅拌好的鲜奶油。“这是为今天的早饭做的。”海德薇说。“早晨上学以前你们也可以喝可可奶?”“是啊,基本每天都喝。当然如果是我做主的话。”“那你能做主吗?”“你猜呢?”

她大笑起来,笑得露出了嘴里的大牙缝儿。

她把煮好的可可奶分别倒进两个蓝色的杯子里,又在每个杯子里加进一大勺奶油。她把一个装满姜饼的盘子摆在桌子中间,然后伸开两臂笑着说:“我的客人,请坐吧!能够认识你真让我开心!”

我们俩坐在厨房里,喝着可可奶,厚厚的奶油沾在嘴唇上,不一会儿,我们俩就活像白胡子老头儿了。其实,我们俩能够相识,不但海德薇一个人高兴,我自己也很快乐。同时我还有一种模糊的预感,预感到我们的相识非同一般……

但是我万万没有料到,海德薇改变了我的生活。

第四章

喝完了可可奶,我觉得该回家了,虽然我还想再待一会儿。但是,在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女孩家里待太久,可能还是不太好。“我该走了。”我说。“是吗?”海德薇说。“是啊,我差不多该走了吧?”我说,语气听起来像是在问她。“你说差不多就等于什么都没说啊。”海德薇笑了。“什么?”“这是我哥哥常说的。他说得对。你说差不多该走了,其实你还想再待会儿。我觉得你是这个意思。如果问我哥哥,他也会同意我说的。”“哦,是吗?”我觉得我已经开始喜欢她哥哥了。“你喜欢捉迷藏吗?我希望你喜欢。每个聪明的人都喜欢捉迷藏。现在你有机会来到这全城最适合捉迷藏的房子里,就不想玩儿一下?”“我……差不多……”“差不多,你又说差不多。别说了,你必须玩儿。”“好吧!”我说。

我的腿蠢蠢欲动,其实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站在这儿,你藏起来吧!”她说。“如果我先藏起来的话就有点儿不公平,因为我太熟悉这个房子的每个角落了。我一旦躲起来,保证你一辈子都找不着我。可是,我最不愿意的就是你再也见不着我了。”

她站在门旁边说:“我数到二十。”

然后,她使劲地闭上了眼。“一……二……三……”

我拔腿跑出了厨房,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厨房门,然后窜进了走廊,环顾着四周。走廊的两侧各有三扇门,走廊的尽头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我匆忙推开离我最近的那扇门,这里是一个客厅。我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客厅的四周铺着绿色的壁纸,墙角的黑色壁炉散发出暖融融的光和热。

看,这间屋子也开始迎接圣诞节了:窗户上挂着一些闪闪发光的圣诞星星,还有几个用纸做的圣诞小人。天鹅绒的大沙发靠在客厅的一面墙前,沙发上摆着一堆柔软的枕头。这个大沙发看上去就像一位可亲的老奶奶,我真想爬上沙发,钻进枕头堆里打几个滚儿。

可是别忘了,我现在进来是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这间屋子好像不大合适。

我赶快又回到走廊里。

海德薇在那里接着数,“十……十一……十二……”

我推开了另一扇门。这里是一个大图书馆。一本本的书把四周的墙壁全遮盖住了。我朝书架上扫了一眼,很多都像是老书,深红色的皮革书背上镶着金色的字母。图书馆的地板上铺着一块厚厚的地毯,一把白色的摇椅斜靠在窗口边。窗台上摆着一个大蜡台,其中的三支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是啊,这是期待圣诞节的象征。从圣诞节前的倒数第四个星期天起,每个星期天人们都会点起一支蜡烛。现在,最后的一个星期天已经近在眼前了。

不行,这儿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可藏。

现在真得抓紧时间了,我急忙向门口走去。“十五……十六……十七。”海德薇继续数着。

正要离开图书馆,我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

奇怪……不大对头?!

那把刚才还是精致光亮的白摇椅,一转眼怎么变成肮脏破旧的灰色了呢?我眨了眨眼,揉了几下。我猜想,这一定和屋里的光线有关系。从一边看它又白又亮,可是从另一边看它就变成灰色的了。

对,肯定是这么回事。“十九……二十……”

现在,我必须得藏起来了!

我最后瞥了一眼那把摇椅,现在它又变得又白又亮了。没错,我肯定是被屋里的光线给弄糊涂了。

我加快脚步,奔向走廊,然后又推开了一扇门。这是一间专门存放清洁用具的狭窄的储藏室。

突然,我听到海德薇在喊,“如果现在还没有藏起来的话,就算认输。”

进到这间小屋以后,我留了个小门缝,所以我能从屋里看到她。只见她轻手轻脚地在走廊柔软的地毯上向前走着。仔细查看了每一个房间后,她爬上楼梯,去了二楼。从此,她消失了很久很久。

我一直躲在小屋里不敢出声,差点儿都喘不过气来了。这些洗涤剂的味道真呛人,还有那些清洁刷上的毛毛,扎得我的脖子直痒痒。

哎,真想转个身舒服一下,可是我不敢。稍一转身,架子上堆满的这些清洁剂非得稀里哗啦地掉下来不可。我又开始琢磨那把摇椅了。是光线的原因吗?可是……以前好像没碰到过这种事,我怎么会被光线弄糊涂了呢?

如果真是光线的话……

四处鸦雀无声。

我一直没听到海德薇的动静。她怎么要用这么长时间……

她会不会已经出去了?她会不会只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我倒不是害怕那把摇椅,只是人生地不熟的,待在这儿总有点儿奇怪。再说海德薇也不见了。现在除了我,连一个人影儿都见不着。

也许我应该出去找找她,也许她没告诉我就把捉迷藏的游戏取消了……

还没来得及再多想,储藏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吓了我一大跳。是海德薇,她站在我面前大笑了起来。“哈哈,我赢了!我就知道你藏在这儿了。因为刚才经过这间小屋的时候,我看见你的眼睛从里面直发亮。我成心想让你在这儿多待会儿。为了骗骗你,我先跑到了楼上,然后又从另一边轻轻地下了楼。我这么走的话,你从门缝里是看不到的。

哎呀,我把你吓坏了吧?亲爱的朱利安,你说话呀。看,你的脸都被我吓白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吓唬你了。我还以为你觉得这样挺好玩儿呢!对不起,瞧我把你吓的,实在太对不起了。”

我还在不停地发抖,肯定也有点儿脸色苍白。说实话,她真吓死我了。

可是,为了别让她心里太过意不去,我还是笑了笑。“没事儿,”我说,“不过你倒是挺能骗我的。”

她又笑起来了。“我还真的把你给骗了!是不是?现在该你找我了?我保证不藏在一个让你特别难找的地方。”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唉呀,快要吃晚饭了,我得回家了。”“是吗?”她问,“你必须现在就回家?”

突然间,她看起来很沮丧,就像我把她家圣诞树上最大最好的礼品包给摘走了似的。“你也该吃饭了吧?”我问。“是啊,”她说,“我也该吃饭了。”

我走到放鞋的地方,取下挂钩上的夹克。“那咱们就说再见吧?”“咱们一定要再见面。”她说,“你明天还来吗?”“明天就来?”“明天是星期六,你可以过来吃早餐。我会做饭,你不知道吧,我可会煎鸡蛋啦!”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在家里吃早饭。”我说。“哦,那早饭以后呢?你就不能吃完早饭再过来吗?来吧!行不行?”

我点了点头,“好吧,就这样。”

穿鞋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在盼望着明天的早点到来。哎?我好像很久都没盼望过什么了。

第五章

穿过几条街道,我一路小跑回了家。海德薇住在城的另一边,这段路还不近呢。离开海德薇家以后,我依旧觉得身上暖烘烘的,这一点也不奇怪,你想想,能住在这样布置得漂漂亮亮的房子里,又有圣诞节可以期待,心里能不暖和吗!

可是在我家里,连一个圣诞星星还都没挂起来呢。只有六天就到圣诞节了,可是我爸爸妈妈仿佛已经把它全都忘到脑后了。

说不定他们今天想起来了?我忽然这么想。

说不定妈妈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从集市买了一些鲜花,说不定爸爸已经从储藏室里找出了迎接圣诞节用的黄铜蜡烛台,像以前那样把它擦得锃亮了。说不定他已经给妈妈打过电话,让她买回四支迎接圣诞的紫色长蜡烛。说不定我一进家门,就能看到其中的三支蜡烛已经被点亮了。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加快了脚步。其实,我每天在回家的路上都是这么想的,可是每天都是一样的失望,我们家仍然连半点儿圣诞节的气氛都没有。

我打开门,走进屋,正好是五点钟。哎,屋里传出了鱼饼味儿。鱼饼?今天为什么吃鱼饼?圣诞节不应该吃鱼饼啊。吃鱼饼和星期五也没什么关系。不过,这段时间我们倒是经常吃鱼饼。不是鱼饼、肉饼就是面条烤鱼,好像爸爸妈妈已经变不出什么别的花样儿了。

这时候,我妹妹八月从走廊里探出头来。“该吃晚饭了。”她说。“知道了。”我说。

我妹妹今年五岁了,个子刚到我的胳膊肘。她身上带着所有幼儿园小孩儿都有的气味:一种混合着香皂、牛奶和潮湿橡胶靴的味道。

她的脸颊光滑柔软,我特别喜欢把鼻子贴上去,可有的时候她会不乐意。我妹妹脾气倔,她如果拒绝就一定会拒绝到底,从不听任别人摆布。她一旦生起气来,我妈妈能急得把双手举到天花板,还说我妹妹真是太难对付了。

爸爸和妈妈常说八月是小炸弹,我爸爸有时还纳闷,为什么她没像个炸药桶似的飞上天。

可夏天以来,我就再也没听到他们叫过她小炸弹,八月也没再爆炸过……

我跟着妹妹进了厨房。晚饭都在桌子上摆好了:煮土豆、鱼饼,还有胡萝卜丝。真令人失望!饭桌上还是既没有一盆圣诞花也没有几支圣诞蜡烛。

妈妈捋了捋我的头发,爸爸拥抱了我一下。“你好,朱利安!”妈妈说。“今天过得怎么样?”爸爸问。“挺好的。”我说。

然后我就没再说话。因为他们谁都没看着我,也没人在等待我说什么。

其实,他们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想得到什么回答。“那你们呢?”我问着,拿了一个土豆。“挺好的。”妈妈说。“挺好的。”爸爸说。“挺好的。”小妹妹也说。

然后,我们都安静地各自剥着自己盘里的土豆皮。我抬头看了一眼妈妈,又看了一眼爸爸。他们都不动声色,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妈妈还是同样的发型,爸爸还带着那副眼镜,可这半年以来,他们和以前不同了。

眼前的爸爸和妈妈就像是两件复制品。复制品,也就是说,他们只是外表像我的爸爸、妈妈。比方说,原来我爸爸总会为我们的周末活动做提前准备,还会安排我们一整年的计划。他还经常用一把椅子表演,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原来我妈妈特别爱说她上班时的笑话,她自己笑得能把房顶掀起来,连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可是爸爸说,他就喜欢妈妈这么大笑,当初他就是因为妈妈开朗的笑声而被迷住的。可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们不是过去的爸爸妈妈了,虽然他们的模样并没有变化。

我越想越难受,连嘴里的土豆都咽不下去了,甚至觉得,也许坐在眼前的只是爸爸妈妈的替身,而真正的爸爸妈妈我永远也见不到了。

也许连我妹妹也是个复制品,她不出声地坐在那儿,用叉子把切好的土豆轻轻放在嘴里,土豆没撒在身上,她也没发脾气。

说实话,我特别想念原来的那个小炸弹。可我最最想念的,是我的姐姐六月。我心里非常明白,我们一家人都在想念着六月。

我真想到墓地去看看她,可不知为什么,爸爸妈妈总是不容许。秋天的时候,我自己去过一次。那里又空荡又灰暗,既没有花草,也没有灯光。我姐姐六月肯定是躺在那儿的。我真不明白,我姐姐走了以后,留下来的怎么只是一堆荒乱的杂草和几块冰冷的石头呢?

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我的心好像也变成了冰冷的石头,多一秒钟我也待不下去了。我转身就走,从此再也没有去过。“又下雪了。”妈妈说。“是啊。”爸爸说。“可不是嘛。”妈妈说。

看起来,谈论天气是我们唯一感兴趣的事了。“……我一直在想。”我说。“在想什么?”妈妈问。“我们是不是该把圣诞蜡台拿出来了?”我说。

他们俩一起看着我,就好像我在说天书似的。“马上就到圣诞夜前的第四个星期天了。”我说。“你说得对。”妈妈说。“可不是吗。”爸爸说。“那我们就把蜡台拿出来吧?”我说。“是呀,该拿出来了。”妈妈说。“行,行。”爸爸说,“看,这会儿的雪下得铺天盖地的。”

他们又聊起雪来了。雪,又潮湿又沉重的雪。

晚饭后,妈妈出去铲雪了。我盯着爸爸,现在他该到储藏室去取那个铜蜡台和那瓶抛光剂了吧。可他却忙着收拾起厨房来了,接着又开始洗衣服。我妈妈呢,她铲雪回来后又拿起了吸尘器。

对,干净一下,他们要把屋子打扫干净,干净得比以前更干净。

我该上床睡觉了,可厨房里的桌子上还没有圣诞蜡台和紫色蜡烛的影儿。我的胸口里就像冒出了一团火,就是生起气来的那种火。

我钻进自己的被窝,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不仅是因为爸爸妈妈全都变成了奇怪的复制品,虽然看上去和以前一模一样,但我知道他们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而且因为在我们还在吃鱼饼,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都到圣诞节了我们还在吃鱼饼!

第六章

第二天,我刚吃完早饭就赶紧往海德薇的家里跑。我到的时候,她正在园子里滚雪球呢。雪球越滚越大,她都有点儿推不动了。直到我走到她身后的白色栅栏门时,她才听见我的动静。“你好啊!”我说。

她笑着转过身来,几乎露出了满口的牙。“来啦!”她说。“是啊,”我回答,“我说到做到。”“好,你还真来了,我真是没想到啊。我好希望你今天能来啊,从心底里希望,我甚至都合手祷告过。可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真的会来。哎呀,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答应别人的事情不能含含糊糊啊……”,我说。

她笑了,对着大雪球点了点头。“来,快帮帮我,沉死了。”

我推开栅栏门,大步走过去,和她一起在厚厚的雪地里滚起雪球来。随着我们的脚步,雪球越滚越大,到最后,我们两个人加在一起也滚不动了。“不能再大了,”海德薇说,“已经够好的了。”“是啊,”我说,“不过我想问问,什么叫够好的了,你要拿它干吗?”“嗨,不知道吧,你猜呢?咱们可以堆个雪人呀。我家屋子里有胡萝卜,还有没人戴的旧帽子,也许我还能找到一段小管子。可是光堆个雪人有点儿太一般了,你不觉得吗?咱们再想点儿别的主意吧!

在雪地里堆一位时髦的女士倒是不常见,当然我们也可以考虑堆个小娃娃或是趴在地上的胖婴儿,这听上去不错……或者我们也可以堆个老太太,或者古怪的老阿姨,还有不听话的表哥,或者……”“我们可以堆个雪做的天使。”我脱口而出。“对,一个雪地天使!”海德薇说,“你还真不傻,朱利安!”“别别别,”我紧接着说,“也许还是堆个古怪的老阿姨更有意思。”“不,”海德薇说,“还是雪地天使吧,最好还是个像姐姐一样的天使,我一直都想有个姐姐。我哥哥对我特别好,可我缺个姐姐。现在我就可以有姐姐啦,一个站在雪地里的姐姐!”

我们终于开始堆雪人了。这时的雪又松又软,海德薇的手又巧,很快我们就堆出了一个雪人的形状。接着,我们又滚了个稍微小点儿的雪球,放在大雪球上面,最后还滚了个更小的雪球当脑袋。我们给雪人装上了肩膀和手臂,还把最下面的大雪球捏成了裙子的形状。“现在她把自己打扮漂亮了。”海德薇说,“可以迎接圣诞节了。”

我们用雪给她添上了长长的头发,镶上了鼻子,还用小松果做了她的黑眼睛。最后,海德薇找来了一束松枝,放进她的用雪做成的手里。“这是圣诞玫瑰,”她说,“这个姐姐一定会喜欢玫瑰的,你说是不是?”“是啊。”我说。

我没再出声。不知怎么搞的,我突然觉得这个雪人很像我姐姐六月。她的个子和六月一样高,她的头发和六月一样长,她的下巴也和六月一样细巧可爱。

我使劲地闭上了眼,心想……没准儿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六月就站在那儿了,那个活蹦乱跳的姐姐。想到这里,我赶紧把眼睁开。哎,朱利安,你真傻!眼前除了白雪、花园,还有一些松果和树枝,别的什么也没有。

我忍住泪水,转过身去。海德薇拉着我的胳膊问:“怎么了,朱利安?”“没……”我说,“没事儿。”

她一直盯着我,我避开她的目光,真害怕自己突然哭起来。我拼命地往别处看,看雪,看树,其实好像什么也没看见。海德薇的手还一直拉着我的胳膊。“你想起谁来了吗?”她低声问。

我终于敢抬头了,只见海德薇那善良的绿眼睛看着我。我点了点头。“我有一个姐姐,”我说,“她今年夏天去世了。她是在快过生日以前去世的。要不然她就十六岁了。”

花园里起风了。海德薇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不知是有风的缘故,还是因为我的话让她伤心了。她弯下腰,轻轻地拥抱了我一下,然后静静地站在原地,好像在等待我接着诉说。

我知道海德薇是那种可以交心的人。可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我只想大声疾呼。我伸出手来小心地按了一下她的胳膊,这是想让她明白,这时有她站在身边还真挺好的。她肯定猜到了我现在不想多说什么。所以她对我笑了笑,开始用手拍打着自己。“真够冷的。我也饿了,就像几十年没吃饭似的。我不是答应给你煎鸡蛋了吗?咱们先进屋吧!”“好啊,”我说,“谢谢!”

我脱下了又凉又潮的外衣,觉得海德薇家里暖烘烘的。我感觉不那么伤心了。海德薇的家小塔楼比昨天更舒服了。走廊两边的门都敞开着,好像是在欢迎我们似的。可房子里还是很安静。“今天又是你一个人在家?”我问道。“他们出去购物了。”海德薇说,“我哥哥肯定出去滑冰了。如果你在这儿多待会儿的话,就能见到他们。”最后的这句她说得特别快。“是吗……”我一边说,一边朝着厨房走去,“对了,你需要我帮你煎鸡蛋吗?”“帮我煎鸡蛋?”她说,“别开玩笑了!你可以在客厅打个盹儿。”

我爬到堆着枕头的大沙发上就像坐在一位老奶奶的柔软怀抱里。高大的瓷砖炉里闪烁着红光,我把冻僵的脚指头伸了过去,瞬间觉得全身都变得暖融融的。没过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火腿煎鸡蛋的香味儿,让人垂涎欲滴。

我正打算在大沙发上缩成一团热乎乎的小球,却忽然被窗外的动静分散了注意力。只见一个男人站在花园门外向里张望,他留着一把长长的灰胡子,像个老爷爷。

可他看起来不像平常的老爷爷那么慈祥,而是奇快地盯着小塔楼。我不懂他的眼神又情绪,是气愤,是伤心,还是两者都有?我站起身走近窗口,躲在厚厚的天鹅绒窗帘后悄悄地观望。

他犹豫地把手搭在栅栏门上。他是想进来吗?他是海德薇家的亲戚吗?

我可不希望他和海德薇是亲戚,因为他看上去有点儿吓人。

这时候他推开了门,慢慢地走进了院子。他每走一步都要琢磨好久,仿佛进退两难似的。我匆忙穿过走廊,对着厨房里的海德薇说:“你快过来,这儿来了一个人。”“是吗,等一下,我马上就来。有人?这不可能啊。”

只见她的脑门儿上露出一丝细细的褶皱。“这人看起来不怎么高兴。”我说。

我们俩一起走到了客厅的窗户旁,各自躲在厚厚的天鹅绒窗帘后观望。“他在哪儿呢?”海德薇问。“我也不知道,”我说,“刚才他就在那儿啊。”

我们一起望着通往院子门的那条石子小道,现在那里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没有。海德薇转过身来对我说:“你在开玩笑吧?”“没有啊,”我说,“我敢保证刚才来了个男的,也许是你爷爷什么的?”“不会的。”海德薇说。“或者是你的一个老叔叔?”“我没有……”“或者……”“别想那个老头儿。”海德薇说,“鸡蛋都煎煳了!”她跑回了厨房。

我仍旧站在窗边。花园里布满了我和海德薇的脚印,那条石子小道也被踩得一深一浅。可那个男人却无影无踪。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也许他还没走出去?也许他根本就没来过这里?

第七章

我和海德薇走进餐厅,摆好了餐具。她家餐厅里的四面墙壁都被粉刷成了紫色。“这是期待圣诞节的颜色。”海德薇说,“好看吧?”“真好看!你们家迎接圣诞的装饰都布置好了?”我边问边四处张望着。

这间屋子里布满了圣诞装饰品。大窗户前飞舞着用纸做成的小天使,天花板的大吊灯上系着红飘带,餐桌的正中间摆着一个圣诞烛台,烛台上插着点燃的蜡烛。说不定,她家的每间屋里都有一个圣诞烛台吧?“都布置好了?没有。”海德薇说,“好多地方都还没布置好呢。最重要的是每一个地方都不漏掉地去装饰。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比如,我们把厕所装饰漂亮了,但没去装饰餐厅,那不就不公平了吗?没有被装饰的厕所也会感到难过的。”“什么,厕所会难过?”我忍不住地笑了。“我觉得房屋也是有感情的。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感情。特别是小塔楼里的房间。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明白。”我说。

我真的觉得小塔楼是这样的一座会偷偷思考的房子。“我特别喜欢布置屋子。”海德薇说,“我希望这座房子的每个角落都充满圣诞节的气氛,你同意吗?一定要记住,在布置圣诞节的装饰时,永远要好上加好,也就是说,连一个存放垃圾桶的小屋都别漏掉。我总喜欢把圣诞老人的雕饰放在那间屋里,这样的话,即使你只是打开门取把笤帚,都立刻会觉得喜气洋洋。圣诞节快到了,圣诞节太美了。你可千万别马虎应付啊!”

我点了点头,心想着我们家的圣诞烛台至今还在地下室待着呢。

结果,整个上午我都惦记着地下室的圣诞烛台,脑袋瓜里几乎装不下别的事情了。匆匆对海德薇说了声再见后,我就急忙赶回家去了。

我一进家门,只见爸爸妈妈都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报纸。还不把烛台拿出来,都什么时候了!他们都还像没事儿人似的,我只好自己冲到了楼下的储藏室。

在储藏室里木架子上的最高层,有一个专门存放圣诞装饰品的盒子,盒子前面放着圣诞烛台。又过了一年,烛台的颜色有点儿发灰了。我从架子上把它取了下来,拿着它上了楼。我从厨柜的最里边儿找出了抹布和抛光剂,先把抛光剂涂在烛台上,让它浸透一会儿,然后用抹布把它擦掉。我记得爸爸就是这么做的。

渐渐地,烛台原本的颜色开始显露了。

我连擦带搓地,直到一个灰斑都看不到为止。然后,我把烛台摆在厨房餐桌的正中间,满意地打量着它。这样才对呢,烛台就该是这样金光闪闪的。

现在,我只缺蜡烛了。

我开始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最后总算找到一包旧蜡烛和一盒火柴。以前,我爸爸妈妈常常点蜡烛,特别是在秋天,秋天的时候天特别灰暗。

可是今年的秋天,他们只把房顶的一盏灯打开就算完事儿了。我现在找出的这包蜡烛可能是去年用剩下的,虽然都是白颜色的,但也总比没有好。

我取出了四支蜡烛,插到了烛台上。看到它们有点儿摇摇晃晃,我就塞了些银纸把它们固定住。我记得爸爸就是这么做的。我点燃其中的三支,往后退了一步。

挺好!除了蜡烛的颜色不是紫的,圣诞烛台和原来一模一样了。

我觉得心里闪过一丝愉悦:我们家也开始迎接圣诞节了!

这会儿,爸爸进了厨房。他走到咖啡壶旁,显然是想倒点儿咖啡。至于餐桌上的烛台他好像没留意到。我假装地大声咳嗽了几下。“哎呀,”爸爸说,“你感冒了?”“没有啊。”我说。“记得戴围巾啊。”爸爸说。

他举起咖啡壶,往杯子里倒了半杯咖啡,之后向客厅走去。我又假装地咳嗽了几下,声音比刚才还大。

爸爸停下了脚步,望着我:“怎么啦?”

他还是没看见餐桌上的烛台。要是我原来的那个爸爸,他早就该发现它了。我原来的那个爸爸可机灵了,就连我躲在他背后他都能发现我。可眼前这个爸爸的复制品实在太迟钝了。要是他什么都看不见的话,我干吗还费劲地去擦烛台呢!

我忍住眼泪,咽了口唾沫。“看,我把圣诞烛台摆上了。”生怕他又要走回客厅,我一边赶紧对他说着,一边指着桌子上的烛台。“哦……”爸爸说,“你在哪儿找到它的?”“就在楼下的储藏室里。”“哦,”他吸了口气,“三支蜡烛都点燃了啊……”“明天就该点第四支了。”我说。“是啊。”爸爸说,“时光飞逝。”“你自己找到的?”“是啊。”我说,“我还把它擦亮了,就像你原来那么擦的。”“好啊,”爸爸说,“真好,朱利安。”

其实,他好像没觉得这有什么好似的,因为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出他在想别的事。他捋了捋我的头发,拿起咖啡杯又回客厅去了。

我一个人留在厨房里,站在四支蜡烛前。它们看上去伤心又孤单,而且还不是紫的,是白的。想到这儿,我就把它们全吹灭了。灰蓝色烟雾飘散在空中,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没意思的烛光,没意思的圣诞节,我心里闷闷地想着。

走出厨房,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反正家里没有任何人在意。我跳上了床,把整个脸都深深地埋在枕头里,压在枕套上,直到喘不过气,我才翻了个身。想点儿高兴的事,朱利安,我对自己说。通常,当我试图回忆高兴的事情时,我总是先想到圣诞节,可今年我们家不过圣诞节了……

忽然,我想起了海德薇,想起了她的笑脸,她的大嘴和笑声,她的开朗和热情。认识她不就是最好的事情吗!海德薇,我想着,她对我真好。我也该做点让她高兴的事了。一个好主意从脑海中闪过,我立刻跳下床走到书桌前,翻出我的存钱罐。

抓紧时间,争取赶在商店关门之前。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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