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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30 23:5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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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德)歌德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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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维特的烦恼

少年维特的烦恼试读:

前言

歌德,是德国文学史上杰出的诗人和作家,他以自己长达半个多世纪的辛勤创作,为欧洲文化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为世界人民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马克思称赞他为“最伟大的德国人”,恩格斯评价他“在自己的领域里是真正的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他的主要作品《浮士德》与但丁的《神曲》、荷马的史诗、莎士比亚的戏剧被评论家们并称为世界文学中伟大的作品。可是最初令歌德闻名于世的,却是他年轻时创作的一部书信体小说——《少年维特的烦恼》。

1774年初,歌德怀着满腔的激情,仅用了四周的时间就完成了这本《少年维特的烦恼》,小说借助书信的形式展开描述:故事的主人公维特是一位多愁善感、坦诚可爱,向往平等、自由生活的朝气少年。为了追求自由的生活,他离家来到瓦尔海姆。在一次去乡村舞会的路上,他结识了美丽纯洁的少女夏绿蒂,并对她一见倾心。可是这时的绿蒂已经和别人订了婚。维特对绿蒂的爱情烈火并没有就此熄灭,反而越烧越旺。为了忘掉这段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维特离开夏绿蒂,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做低级官员。然而他在这里的生活并不如意,由于不得志,维特愤然辞职并回到夏绿蒂生活的地方,而此时的夏绿蒂已经结婚。爱情的挫折、理想与现实的冲突把维特逼入了绝望,困境中的他最后用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本书的构思来源于作者年轻时一段真实的生活经历,文中所描述的单相思部分源自歌德在威茨拉尔做实习律师期间发生的事,其结尾部分则是根据歌德的朋友耶鲁撒冷的悲剧性遭遇创作的。这本小说面世后所引起的轰动是空前的,它的出版被认为是德国文学史上一件划时代的大事,人们争相传阅,并纷纷模仿主人公的风度举止、穿着打扮,青衣黄裤的“维特装”风行一时,全球都掀起了一股“维特热”。诗人舒巴特称自己“宁肯终生穷困,一辈子睡干草、饮清水、吃树根,也要来体验一下这位多情善感的作家的心曲”。伦茨、克林格、席勒等作家也热情地对小说加以赞扬。席卷德国的“维特热”还蔓延到整个欧洲,一度称霸欧洲的拿破仑竟把《少年维特的烦恼》读了七遍之多,甚至在远征埃及的途中还带着这本小说。浪漫的人们为维特竖立了纪念碑,社会上甚至出现了维特式的自杀。为了杜绝这种负面作用,歌德甚至不得不在小说再版时写了一首序诗,劝诫青年们“不要步维特的后尘”。

这本小说的成功并不仅仅是一种流行现象,用歌德自己的话来说:“这本小书的影响是巨大的、惊人的、很好的,因为它产生的正是时候。”这部小说首次出版于1774年,当时的欧洲大陆,法国大革命即将暴发,资本主义思想正微露晨曦,封建社会正在走向彻底崩溃的边缘,社会、文化、思想正面临着伟大的历史转折。小说中的主人公维特是一个出身于一般平民的青年,但他思想超前,反对当时的封建习俗和贵族奢靡的生活方式。他渴望真诚的爱情,向往自由、平等、有创造力的生活,可围绕他的却是等级的偏见和鄙陋的社会风气,保守腐败的官场、庸俗屈从的市民、奢靡傲慢的贵族,让他感到窒息。维特与社会的冲突,具有强烈的反封建的意义。通过维特的悲剧,小说揭露和批判了当时德国社会许多不合理的现实,深刻地表达了一代觉醒的德国青年内心的爱与恨、梦想与现实的痛苦挣扎。所以,维特的悲剧不仅仅是一个人孤立的感情和痛苦,也代表了整个时代的痛苦和思考。

歌德借助书信体的写作方法写自己的生活经历,并融入了他所处时代青年的集体特征,因而“维特”能深入人心、感人肺腑,在无数青年的心中激起波澜。即使几个世纪过去,维特和绿蒂却依然像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人一般鲜活。可以说,高度的真实性、强烈的感染力是《少年维特的烦恼》超越时代成为经典的前提。

为了让读者更好地领略这本经典著作,我们特邀著名译者对原著进行翻译。本书文字精致唯美,整部作品就像一篇感伤的抒情诗,真实、不做作,心理描写细腻、生动,容易引起读者强烈的情感共鸣。文中更是配以精美彩插,图文并茂,让我们不仅感受到了诗人的敏感心灵,也了解到了诗人生活的大环境,是读者值得收藏的读本。希望你能在本书中享受到阅读的乐趣,获得更大的教益。

主要人物表

维特一位出身于市民的青年,向往自由、平等的生活,希望从事有益的实际工作;多情善感,对爱情充满炽热的幻想,最后为情自杀。

夏绿蒂瓦尔海姆城法官的女儿,纯朴、善良、美丽而坚毅,已与本城青年阿尔贝特订婚。

阿尔贝特夏绿蒂的未婚夫,冷静善良、稳重可靠,对维特暗恋夏绿蒂的事一直持宽容态度。

封·B小姐维特在×地政府任职时结识的贵族小姐,一位在当时迂腐环境中仍不失其自然天性的可爱姑娘。

第一部分

一七七一年

五月四日

我终于离开了,我多么高兴!亲爱的朋友,人心究竟是什么?离开了你,离开了那么深爱的、形影不离的你,我竟然如此高兴!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命运执意安排给我的那些感情纠葛,不正是在折磨我吗?可怜的莱奥诺蕾!但是,这不能怪我。你妹妹独特的魅力让我痴迷不已,她充满柔情的内心也涌起对我的热恋,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可是,我就毫无过错吗?难道我不曾助长她心中的感情?难道我不曾沉迷于她的真情流露?那情感本来并不可笑,却常常引得我忍俊不禁。难道我不曾……1人啊!这样自怨自艾又有何用?亲爱的朋友,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善待自己。我再也不会像往常一样,沉湎于命运安排给我的种种苦恼,我会享受现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亲爱的朋友,毫无疑问,你是对的,人们如果不是千方百计地追忆过去的苦痛,而是安然自若地对待现时的处境,那么就会少受很多折磨。可人们为什么总是追忆过去,这只有上帝才知道。

麻烦你转告我的母亲,我会尽我所能处理好她嘱咐的事情,也会尽快通知她。我去看过姨妈,她生性活泼乐观,为人真诚,根本不是我们朋友口中的那种恶人。关于姨妈扣留尚未分割的遗产一事,我向姨妈表达了我母亲的忧虑。姨妈告诉我她之所以那样做的原因,还提出了她愿意放弃所有遗产的条件,姨妈的决定可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期。简而言之,我现在不便过多谈及遗产之事,请尽量让我母亲相信,这一切都会解决好的。亲爱的朋友,从这件小事中,我还发现误会和疏忽远比恶意和奸诈更误事,至少恶意和奸诈不常出现。

还要提及的是,我在这儿过得很好。独居在这个天堂般的地方,对我而言是治愈心灵的良药。初春那灿烂明媚的阳光,可以抚慰我时常不安的心绪。树丛和樊篱间百花竞放,我多想变成一只蝴蝶啊,飞舞在这芳香弥漫的花海中,尽情地汲取养分。花海中自由地漫步

城市本身并无魅力,倒是周围的大自然有着无法言喻的美丽。这种美丽吸引了已故的M伯爵。他在一座小丘上建起了自己的花园。千姿百态的小丘纵横交错,形成了道道迷人的山谷。花园简朴自然,一走进去就会发觉,它并非由专业的园艺家设计,而是由一位心思细腻之人打造,他倾注了全部心血,只为在此得到心灵的满足。在几近破败的凉亭中,我曾因为追忆花园以前的主人而洒下不少泪水。凉亭是他的最爱,而如今已成为我的留恋之所。不久,我就将成为这里的主人。没过几天,园丁就对我有了几分好感,毕竟我的到来对他也有好处。五月十日

就像身心感受着甜美的春晨,我的整个灵魂也充满了奇妙的欢愉。我独自一人,在这个专为我灵魂打造的栖息之所,感受着存在于此的美妙。亲爱的朋友,我多么幸福,享受着难得的宁静,甚至暂时忘却了我的绘画天赋。我现在一笔也画不出来,可是却能感受到,这一刻,作为一名画家,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伟大。每当这可爱的山谷雾气萦绕,每当太阳高悬在枝繁叶茂的树林上空,每当几缕微弱的阳光偷偷射进山谷中的圣地,我就躺在涓涓细流边的茂密草丛里,贴近地面,观察上千种不知名的小草。

当我用心聆听着花叶中间那小小世界的窃窃私语,辨认出不可胜数又难以名状的蜂蝶蚊蝇,我就会感受到上帝的存在。他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了我们,为我们的生命注入了爱的呼吸,支撑着我们在快乐的海洋中徜徉。亲爱的朋友,当我眼前暮色朦胧,无垠的天空与辽阔的大地好似情人相互依偎,双双栖息在我灵魂深处,汲取着力量,我总会满怀希望地畅想:要是我能描绘心中的画面,让心中生动而温暖的一切跃然纸上,那该多么美好!正如我的灵魂是上帝的镜子,这美好的景象也将成为我灵魂的镜子。啊!亲爱的朋友,我已被那壮丽的景色彻底征服。每一片茎叶之间,都有一个微妙的世界五月十二日我也迷上了城外不远处的那眼泉

不知是因为附近一带常有愚弄人类的精灵出没,还是因为心中的奇思妙想,我觉得周围的一切竟都如天堂般美好。屋前有一汪泉水,我就像美露茜2和她的姐妹一样,对这泉眼着了迷。沿着缓缓的斜坡向下,就能到达一座拱门,顺着拱门再往下走约二十级台阶,便能见到股股清澈透亮的山泉从大理石缝中涌出。矮矮的篱墙围绕泉眼而建,四周的树木高大挺立,树阴覆盖大地,凉爽宜人。这里的一切让人愉悦,也让人敬畏。我每天都在这里待一两个小时,从未间断。城里的姑娘们会来泉边打水,这是她们习以为常并且必须要做的家务,就连以往国王的女儿也会亲自去做。每当我坐在这儿小憩,周围的一切总是引起我的遐想,我仿佛置身于古代宗法社会,看到了先祖们在泉边交友结谊,订立婚约。我感受到了仁慈精灵的存在,它们飞翔在泉边,保护着清泉。在酷暑难耐的夏日,疲惫跋涉后能在泉边歇息啜饮,那是怎样一种清凉,没有此种经历的人,是不会明白我的感受的。五月十三日

你问我是否需要你把书寄来,亲爱的朋友,我恳求你,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从这样的束缚中解脱吧。我再也不需要书籍的指导和激励,我的心已经激动不已了。我需要摇篮曲放松自己,我已在《荷马史诗》中找到了很多。有多少次,只有轻声吟咏那些摇篮曲,才能使我激荡的热血平静下来。你从未见过这样的心,如此变化无常,又如此捉摸不定。亲爱的朋友,还需要我向你细细描述吗?你目睹我的情绪时起时落,从深深的痛苦到无比的欢乐,从淡淡的哀愁到肆意的激情。为此,你已担心太多。我对待自己的心就像对待一个生病的孩子,有求必应,百依百顺。别把这话向别人提起,会有人因此怪罪我的。有我的荷马,就已经足够了五月十五日

当地的居民早已与我熟识,他们很喜欢我,特别是孩子们。不过,当我第一次接近他们,友好地问这问那时,一些人以为我想要嘲笑他们,便非常粗暴地把我赶走。我并未因此感到气愤,而是对我以前所见的生活百态有了更强烈的体会。那些拥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自恃高贵,冷冰冰地疏远平民,似乎认为接近他们就会有失身份。此外,游手好闲之徒、恶意戏谑之辈,在困苦的平民面前,故意装出一副屈尊纡贵的样子,却只是为了表现自己高人一等。

我深知世人并不平等,也不可能平等。但是我却认为,为了不失身份而刻意避开平民的那些人,就像那些因害怕失败而躲避敌人的懦夫一样,同样应该受到谴责。我帮她顶好了水瓮

有一天我去泉边,看到一个女仆,她将水瓮置于最低的台阶上,不停地左顾右盼,看有没有别的女仆可以帮她把水瓮放到头顶上。

我跑下台阶,对她说:“姑娘,需要帮忙吗?”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说道:“不需要,先生。”“别客气。”我回答道。

她调整了一下头上的垫环,我把水瓮放了上去。她向我道谢后,便走上了台阶。五月十七日

我遇到的人有许许多多,却没找到与我心灵相通的那一个。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优点,竟会有那么多人喜欢我,但遗憾的是,我只能与他们同行一小段路。如果你问我这里的人怎么样,我只能这么回答:“和其他地方的人一样。”人与人都是相同的,许多人为了生计奔波,忙忙碌碌大半辈子,一闲下来便无所事事,于是就拼命给自己找事儿干,千方百计要打发难得的空闲时光。唉!这就是生活!叹息呀,我青年时期的女友已经不在人间

不过,这里的人都是好人。我与他们共享世间的快乐,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我与自由真诚为伴,尽情享受生活。我们时而品尝美酒佳肴,时而结伴踏青,时而纵情歌舞,这一切都陶冶了我的情操。我突然意识到,随着精力的衰退,我的许多兴趣爱好都已淡忘,我只好小心地把它们收藏于心。啊!这让我好生痛苦,也许这都是命中注定。

唉,我青年时代的女友已离开人世3。我曾与她有过一段多么美妙的爱恋!我想对自己说:你真傻,总是想着这世上已不存在的东西。但她曾属于我,她的心和她那高贵的灵魂都曾属于我。只要和她在一起,我就会变得与众不同,无所不能。仁慈的上帝啊!我的灵魂中还有没有可以使用的力量?难道我不能把拥抱自然的情感展示给她吗?难道我们的交往不是情感与智慧交融的结晶吗?她只比我年长几岁,却先早早进入了坟墓。她坚定的意志和宽广的胸怀,令我难以忘怀。

前几天,我遇见了年轻的V先生,他直爽开朗,相貌堂堂,刚从大学毕业,虽不算狂妄自大,却自恃天资过人。我能感觉到,在很多方面,他做事认真,确实也算见多识广。他得知我在绘画方面颇有建树,还精通希腊语——这两种技艺很少有人能同时擅长——于是就立刻来找我,跟我滔滔不绝地谈论起来。他从巴妥4说到伍德5,从德皮勒6谈到温克尔曼7,他还告诉我,他通读了苏尔策8理论的第一部分,甚至拥有一部海纳9研究古希腊文化的手稿。我没有回应,任由他侃侃而谈。

我还认识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地区法官10,他胸怀坦荡,待人真诚,热情好客。人们告诉我,他和他九个孩子坐在一起的场景,真是其乐融融,令人艳羡。尤其是他的大女儿,更是让人赞不绝口。法官邀请我去他家做客,我打算近日就去拜访。步行到他的住处大约要一个半小时。自从妻子去世后,他就搬入了一所侯爵庄园,因为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只会触景伤情。

此外,我还遇到不少怪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让人疑惑不解,他们那种虚伪的殷勤劲儿,真让人受不了。

先写到这儿吧。信里的内容都是真实的,你一定会喜欢。当地的居民——尤其是那些孩子们,都已经认识我,也很喜欢我五月二十二日

许多人觉得人生如梦,近来这种感觉也萦绕我心。我看到人类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受到局限;我看到人们为生计奔波劳累,为延长生命筋疲力尽;我还看到世人的探索精神在妥协中消失殆尽,他们把自己囚禁在牢房,还在那里绘上自欺欺人的美景。每当我看到这些,威廉,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开始反省自己的人生,我竟然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那是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生机勃勃的世界。一切都在我的意识中游荡,我微笑着,憧憬着,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道路。

凡是知识渊博的教授学者都认为,孩子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愿望源自何方。其实,成人和孩子一样,他们在这世上磕磕绊绊,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要去往何处。他们没有固定目标,还常常受到美食的诱惑。他们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我对此深信不疑。

我知道你会怎么想,但是我仍然认为,那些像孩子一样的人最为幸福,他们给自己的布娃娃梳妆打扮,在妈妈藏着零食的柜子旁流连忘返,一旦得到了什么美味,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还嚷嚷着:“还要还要!”这样的人真是快乐。还有一些人,他们善于给微不足道的事情贴上冠冕堂皇的标签,自以为是在造福人类,并且感到无上的光荣和幸福,这样的人也很让人羡慕。谦虚的人知道自负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勤劳的人会把自家花园改造成天堂,生活中遭遇不幸的人气喘吁吁但依旧奋力前行,每个人都想享受太阳的光辉,哪怕只是一会儿也好。是的,这些人心态平和,因为他们心中装着另一个世界。无论受到什么样的限制,他们都是快乐的,他们的心灵都是自由的,他们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飞出牢笼。五月二十六日

你最了解我,只要在一块合意的地方盖一间小屋,我就可以在那儿惬意地住下。我找到了一个舒适宜人的地方,那里非常适合我。

距此约三公里有个小村子叫瓦尔海姆(读者不必费心去找这个地方,真实地名已被替换)。这个小村子坐落在山上,若沿着蜿蜒的山间小路进村,山色美景便可尽收眼底。那儿有一间小酒馆,店主是位上了年纪的夫人,尽管如此,她还是非常热情好客,店里红酒、啤酒和咖啡应有尽有。两棵菩提树可谓是瓦尔海姆最美的风景,它们巨大的枝丫将教堂前的农舍、粮仓、小院揽入怀中。我从未见过如此幽静安宁的地方,于是我常把小酒馆的桌椅搬到树下,手捧一杯咖啡,细细品味我的荷马11。我时常带着桌椅来到树下,在那里一边读着荷马,一边饮着咖啡

一个闲适的下午,树下很冷清。人们都去田里干活了,一个四岁模样的小男孩坐在树下,腿上坐着一个约半岁的婴儿。男孩紧抱婴儿,让婴儿靠着自己。男孩黑溜溜的眼睛东张西望,身体却纹丝不动。这场景让我喜出望外,我坐在两人对面的一张犁12上,欣喜地将这两兄弟画了下来,顺便添上了近处的树篱、粮仓,还有几个旧车轮。我仅用一个小时,就完成了这幅妙趣横生的作品,画面自然朴实,未掺入我丝毫的想象。

这景象更增加了我亲近自然的决心,因为唯有自然才会永恒不朽,唯有自然才能孕育出真正的艺术家。人们赞美自然规律,遵守社会规则。是的,有原则的艺术家绝不会创作出肤浅的作品,正如遵纪守法的人不会被左邻右舍厌恶鄙弃。但是,正是所谓的规则,束缚了人们对自然最真实的情感,最细腻的表达。你一定会说:“你想得太多了,规则只是用来约束人们的行为,修剪多余的枝叶而已。”亲爱的朋友,我给你打个比方,这就好像谈恋爱,年轻的小伙子爱上了一位姑娘,他待在姑娘身边,一会儿都不离开,茶不思饭不想,把所有精力、财力都花在姑娘身上,为其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这时,小伙子的朋友告诫他:“朋友啊,你还年轻,爱情不是什么大事,你的爱情要慢慢来。把你的人生规划一下,一部分倾注在事业上,闲下来再陪陪姑娘。管好你的财产,你有钱自然可以给她买礼物,但要有所节制,不要太频繁,在她生日或一些节日送些礼物就够了。”若是听从朋友的话,小伙子一定会成为有用之才,想要找个好差事也不难,不过他恐怕要失去他的爱情了。如果一名艺术家每天循规蹈矩地生活,那他绝不会获得成功。那个小男孩把弟弟安放在自己的双腿上

威廉,我的朋友!智慧的河流为何无法汹涌澎湃,为何无法一泻千里,为何无法震撼你的灵魂?正是那些住在智慧河畔的人,他们太过理智,担心河水泛滥后会冲垮房屋,淹没菜园,毁掉郁金香花圃,所以早早筑堤修渠,好在危险来临时有备无患。五月二十七日

我忙着给你打比方、发表议论,说得过于投入,竟忘了继续讲那两个孩子的事情。那天,我在犁头上坐了两个小时,思绪一直沉浸于画作之中,就是我昨日信中提到的那幅画。

那两个孩子在树下坐了一下午,到了傍晚,一位妇人提着篮子向他们走来,她远远地喊道:“菲利普斯,你真乖!”我与妇人打了招呼,起身问她是不是孩子们的母亲,她说是的,然后拿出一片面包递给菲利普斯,就是那个稍大一点的孩子,接着把那个婴儿抱入怀中,温柔地亲吻他的脸颊。“我把汉斯交给菲利普斯照顾,”妇人说道,“然后跟大儿子去镇上买面包、糖和砂锅。”

妇人的篮子没盖好,我看到里面放了不少东西。“我今天要给汉斯煮点肉汤(那个怀里的婴儿名叫汉斯),我的大儿子是个捣蛋鬼,昨天非要和小汉斯争肉汤,把砂锅都打碎了。”

我问她大儿子去了哪里,她说在草场上放鹅,正说着,她大儿子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根柳条。我和妇人又聊了一会儿,才得知她是一位教师的女儿,她丈夫到瑞士去继承亲戚的遗产了。“瑞士那儿的人都瞒着我丈夫,也不给回信,”妇人说道,“我丈夫只好亲自跑一趟,他离开后便再无音信,可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离开前,我给了每个孩子一枚克罗采13,小儿子那枚由他母亲保管,这样他们下次去镇上能多买一些面包。我与他们道别,心中五味杂陈。

我要告诉你,亲爱的朋友,每当我思绪不宁,我总会想起这里的村民,他们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活得无忧无虑。他们懂得知足常乐,即使冬季来临,树叶凋零,也会满心欢喜。想到他们,我的心境就平和了许多。两个孩子的妈妈提着篮子向他们走来

从那以后,我一有空便来到菩提树下。村里的孩子们都与我混熟了,我喝咖啡,他们吃糖,有时他们还会来分享我的面包和牛奶。到了星期天,他们还能得到我的克罗采,若是我去做祷告,小酒馆的女店主就来代我做这个工作。孩子们与我亲密无间,无话不说,他们说话的神情真是惹人喜爱。

母亲们总觉得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很是过意不去,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她们,让她们不用在意。五月三十日

前几日和你说的关于绘画的看法,其实也同样适用于诗歌创作。艺术创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发现精华之处,大胆地把美展现出来,尤其要展现得清晰凝练。今天我看到一个美妙的场景,如果可以很好地描绘出来,那就是谱写出了世上最动听的牧歌。为什么我会把诗歌、场景还有牧歌联系到一起?若不依靠艺术来表现,我们还能真正感受到自然之美吗?今天看到些美妙场景,我只需要如实将它们写下来

如果你想从以上内容中找到有价值的东西,那你一定会失望的。一位年轻的村民让我有了这种感慨。像以前一样,我又要说说我遇到的事情,可能说得有点乱,可能你会觉得言过其实,因为它又发生在瓦尔海姆。那里总会发生一些不平常的事情。

那天,一群人坐在菩提树下品尝咖啡,我与他们并不认识,便找了个借口没有加入。我和那位年轻村民闲聊,打听他的境况

这时,一位年轻村民走出屋子,修理屋外的一张犁,正是几天前我坐的那张。他看起来很友善,我朝他走过去,跟他攀谈起来。我们俩很投缘,一会儿就聊得很熟了。他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他在年轻寡妇家帮工,那个寡妇很看重他。他句句不离他的女主人,对其喜爱有加,很明显,他已经坠入情网了。“我的女主人并不年轻,”那位村民说道,“她的前夫对她很不好,她也不想再婚。”在他眼中,女主人的魅力独一无二,若是能帮女主人消除前夫的阴影,那最好不过。我必须把他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你,只有这样,他的爱慕、热情和真诚才能展现出来。只有最伟大的诗人,才能描绘出那如火的热情,那动人的声音,还有那充满渴望的眼神。不,也许任何语言都无法描绘他的似水柔情,而我的描述也只是冰山一角。他让我别乱猜他俩的关系,那样会毁了女主人的名声。尽管女主人已不再年轻,但他还是被深深地吸引了。一聊到这些,他总是神采飞扬。我的生命中还从未经历过,也从未想象过这样的感情,这样热烈而又纯粹的感情。不可否认,这纯洁真挚的情感在我心中激起了涟漪,那真实柔软的感觉萦绕心间,我心中的火焰也被点燃了,我想随着火焰翩翩起舞。

我很想去见见那位寡妇,越快越好。但三思之后,还是不见为好。透过情人的双眼朦胧地看她,或许更美。也许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我又何必去毁了她在我心中的形象呢?六月十六日“怎么这么久都没来信?”你一定会这么问。不过我知道,你准能猜到我过得很好。

其实,我遇见了令我魂牵梦萦的姑娘,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她是世上最可爱的姑娘。把跟她相遇的过程全都告诉你,绝非易事。我的心徜徉在快乐的海洋,但我却像一位词穷的作家,无法将这一切形象地描绘。

她是天使!这毋庸置疑!人们总把情人比作天使,她如此完美,美到了极致。是的,她深得我心。

她善解人意,天真朴实;她温柔善良,勇敢坚毅;她的心灵宁静平和,生活态度乐观向上。

以上这些都是废话,过于空洞,俗不可耐,根本没有真正反映她的性格。改天……不,就是今天,就是现在,我要告诉你一切,这次不说,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再次提起。

这件事我只对你说。其实,写这封信时,我曾多次搁下笔,想骑马去找她。我发誓这次绝不会搁笔,也绝不会再出去。尽管如此,我还是时不时地踱到窗边,看看窗外的太阳走到了哪里,想知道时间是否还来得及。

最终,我没能控制住自己,还是去见了她,刚刚才回来。威廉,我一边吃着晚餐,一边继续给你写信。看到她坐在八个兄弟姐妹中间,我的灵魂都情不自禁地陶醉了。

如果我继续这样写下去,你读到最后还是会像读开头一样不明所以,接下来,我必须告诉你事情的细节。

前几天跟你提过,我结识了一位地区法官——S先生,他请我去他的隐居处做客,那可是他的小王国。我当时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若不是偶然发现有珍宝藏在那里,或许我永远都不会在意。

一群年轻人在村里开舞会,我也应邀前往。我邀请当地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做我的舞伴,并叫了一辆马车去接她,路上顺便捎上她的堂姐,还有S法官家的女儿——夏绿蒂。

马车前往夏绿蒂居住的庄园,我的舞伴对我说:“你就要和一位美丽的姑娘相遇了。”“那你可得小心了,要是爱上她就糟了。”她的堂姐插话说。“为什么?”我问道。“她已经被许给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小伙子。”我的舞伴回答道,“那位小伙子的父亲去世了,他去外地料理父亲的后事,估计能继承好多遗产呢。”她们就此说了很多,不过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们到达夏绿蒂居住的庄园门口时,太阳快要落山了,空气有些闷热,乌云在空中翻滚。姑娘们都担心暴雨将至。其实,我早有预感,这场暴雨会让舞会变得不顺利,但我安慰姑娘们不要担心。我的舞伴警告我:您要小心,千万不要迷恋上她啊

我走下车子,一位女仆走过来,让我稍等片刻,说夏绿蒂小姐一会儿就来。我穿过院子,来到一栋精致的屋子前,然后走上台阶,推开大门,一幕我从未见过的美妙场景映入眼帘。前厅里,有六个孩子,年龄在两岁到十一岁之间,他们高兴地簇拥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姑娘身材适中,穿着朴素,衣服洁白,胸口系着粉色的蝴蝶结。她手中拿着一大块黑面包,根据孩子们的年龄和胃口,一片片切下来,温柔地递给他们。孩子们嘴里喊着谢谢,小手高高地举着。有的孩子一拿到面包就立刻远远地跑开,独自享受美味佳肴;有的孩子有些腼腆,跑来望望我,又望望马车。“真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还让车上两位姑娘等我,”夏绿蒂对我说,“我因为换衣服和安排家务事,刚才忘了给弟弟妹妹们分面包,他们不要别人分的,只要我切的。”

我跟她客套了几句,然而我的灵魂却完全被她的香气、声音和模样吸引了。直到她回房间去拿手套和扇子,我才缓过神来。孩子们站在一旁望着我,我走向最小的孩子,他有点害怕,直往后退,真是惹人怜爱。

这时绿蒂14回到了前厅。“路易斯,去跟这位表哥握握手吧。”她说道。

路易斯听了,高兴地和我握了握手。我情不自禁,也顾不得他小鼻子上还粘着鼻涕,亲切地亲了他一下。“表哥?”我伸出手对绿蒂说道,“你认为我可以荣幸地成为你的亲戚?”“我的表兄弟可多了,如果你比他们差劲,我可会失望的。”她微笑着回答。

临走前,绿蒂交代十一岁的妹妹索菲照顾好弟弟妹妹,如果父亲骑马回来,记得替她向父亲问好。她还嘱咐其他孩子一定要听索菲的话,要拿索菲当她一样对待。

一个约六岁的小女孩,天真可爱地说道:“可是索菲不是你啊,绿蒂,我们还是最喜欢你嘛。”

此时,两个最大的男孩已爬上马车,在我的请求下,绿蒂才同意把他俩带到林子前面,但是他俩得保证不在马车上胡闹。

上了马车,姑娘们互相问候,赞美对方的衣裙,谈论即将举行的舞会。正说着,绿蒂叫马车停下,让弟弟们下了车。临走前,两个孩子非要再亲亲姐姐,那个十五岁的弟弟温柔地亲吻了姐姐的手背,而那个年龄小的男孩则随便吻了一下,显得有点粗心。绿蒂再次叮嘱弟弟后,这才让马车离开。

我舞伴的堂姐问绿蒂,新借给她的书看完了没有。“还没有呢,”绿蒂回答,“不过,我不太喜欢那本书,可以还给你了。之前借的那本,我也不太喜欢。”我很好奇,便问她是什么书,绿蒂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15。

我这才发现,绿蒂的每句话都那么有深度、有个性。她如此动人,浑身都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和智慧的光芒。也许是因为得到了我的理解和认同,她显得更加神采奕奕。于是我替孩子们向绿蒂求情,她才同意把他俩带到林子前面“早些年,”她说道,“我喜欢阅读小说,那时最大的快乐,便是闲适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与燕妮小姐16分享她的喜怒哀乐。不可否认,这些小说至今仍然吸引着我,但是现在读得少了。读书当然要读自己喜欢的。我最喜欢的作家应该是这样的:我能在他的作品中找到自己的影子,他写的故事能让我怦然心动,使我觉得亲切有趣,好像发生在我身边一样。那故事也许不似天堂般美好,但一定是快乐的源泉。”

听了这话,我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激动。她提到威克菲尔德17牧师和许多作家的名字18时,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情不自禁地向她说出了我所有的想法,直到绿蒂与另外两位姑娘交谈起来,我才意识到还有两个人,那两人脸上写满了惊讶,那位堂姐有几次对我流露出不屑的神情,不过我毫不在意。

我们又谈起跳舞的乐趣。“如果说热爱跳舞是个缺点,”绿蒂说,“那我还真得告诉你们,在众多娱乐活动中,我最喜欢跳舞了。不管碰到什么烦恼,我都会去弹一首乡村舞曲,一切就变得美好起来。”

谈话间,她漆黑的双眸迷住了我的双眼,她温暖的嘴唇,娇嫩的脸颊,把我的魂儿都勾走了!我完全陶醉在她的谈话中,她的声音那么扣人心扉,她的表情那么值得回味,可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我却一点也记不得了。

下车的时候,我如梦游者一般,深深地沉沦在那朦胧的梦幻之中,只依稀听到灯火通明的大厅传来了音乐声。奥德兰先生和另一位先生(我没能记住他的名字)已等在大门口,他们是那位堂姐和绿蒂的舞伴,两人挽住各自的姑娘。我也和我的舞伴一同走上台阶,朝大厅走去。

第一轮小步舞19,我邀请了许多姑娘共舞,但那些姑娘的舞技实在不怎么样,竟然不知道伸手表示结束20。之后,绿蒂和她的舞伴跳了第一轮英国对舞21,轮到她与我对舞时,我欣喜若狂。你真该欣赏一下绿蒂的舞姿,她的舞蹈是身与心的交融,她身形优雅,心无杂念,仿佛只有舞蹈才能带给她愉悦,除此之外的一切事物早已黯淡无光。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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