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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31 04:0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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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恍然如梦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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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时分

梦醒时分试读:

第一卷·前世今生

千年前 天界

五彩霞光笼罩着玉罗殿雄伟的宫殿,通体的白玉晶莹透剔,华丽至极。此刻,玉罗殿侧殿书房的地面上,一团红雾升起,迷漫开来,越来越浓,渐渐红色中泛出绿光来,很润泽的绿色,这团雾团团盘旋着凝聚起来,越收越紧,慢慢现出人形,隐约看得出体态曼妙。

最后一缕雾气收凝起来,白玉的地上,现出一个绿衣女子,长长的黑发如丝绦般披散在身后,她慢慢坐起来,伸出莲藕般粉嫩的手,轻轻揉了揉眼睛,张开了眼,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水光潋滟,只是透着迷惘,“这,这是哪里?”她轻声问,声音如黄鹂初啼,宛转动听。“玉罗殿。”一个微带惊诧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她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回答她的问题,惊得跳了起来,脚下一滑,低呼一声,原本以为会跌到冷硬的地上,却在惊呼过后,发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张开吓得闭紧的眼,映入眼帘的是张含笑的脸,那是张俊美的少年的脸,青袍玉冠,英气勃勃,整个人看来轻盈明快,望着她含笑的眼睛里流露出惊喜交集的亮光。“你是谁?玉罗殿是什么地方?”她问,少年的怀抱很温暖,也很舒服,她干脆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那样倚在他怀里。

少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看的眉眼都弯了起来:“我是战神凤翎,玉罗殿是司神玉罗居住的地方,其他的以后再与你细说吧。”“战神?”她迷惑不解,凤翎笑:“呵,你不懂,我慢慢教你,你以后,就叫我凤翎好了。战神是我的封号,凤翎才是我的名字。”“名字?”“是啊,每个人都有名字,名字就代表这个人。”凤翎微笑。少女的身子软软的,倚在他怀里,说不出的曼妙。“那我也有名字了?我叫什么?”少女仰起头,认真地问凤翎。“你?”凤翎俊秀的眉微微一挑,眼角扫过地上半块碧绿的玉石,看着少女绿色的纱衣,白玉般的肌肤,微笑道:“你叫碧玉。”“碧玉?”碧玉也看见了地上那半块玉石,轻轻咦了一声,从凤翎怀里挣下来,伸手去拾,美丽的小脸上,满是困惑。“这,”她捧着玉石,抬眼看凤翎:“为什么我看着这个,心里有怪怪的感觉?”凤翎刚要回答,一阵脚步声起,碧玉只觉得有阵寒意扑面,定睛看时,面前已立着一个白衣的男子,银色的发,银色的眸,整个人晶莹如玉,也清冷如玉,美是绝美却少了份温暖。她怯怯地退了一步,凤翎握住了她的手,凤翎的手温暖有力,碧玉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玉罗司睁大眼,诧异地看着这个突然在自己的书房中冒出来的少女,清丽雅秀,明艳照人,眉宇间又带着丝憨然的迷茫。记忆里,天界没有这样的女子啊。但眼前的人,分明有着不灭的仙魄。“凤翎,她是谁?”

凤翎笑,笑容狡黠,“碧玉,她叫碧玉。”“碧玉?”玉罗的眼掠过碧玉手上的半块玉石,冰晶般的脸上耸然动容,“你……”他指着凤翎,凤翎笑道:“一时失手,打碎了你的玉纸镇。下回,我寻个更好的给你。”

玉罗凝目看着碧玉,“你幻化的?为何是半块?”“不是,我想把碎了的玉石拾起来,谁知,碎石上的利口划破了我的手指。”凤翎看着碧玉,眼里是温柔的笑:“是个令人惊喜的意外。”

碧玉满脸迷茫地看着他们说话,神情娇憨可爱,一双大眼黑白分明,忽闪忽闪地看着他们。玉罗微微一笑:“的确。”

浓墨,细细勾勒,雪白的绢纸上,渐渐现出衣袂飘飘来,着色,渲染,黛眉,桃腮,双瞳剪水,灿若星辰。玉罗司看着面前已经成型的画,冰晶般的眼眸里,现出淡淡的温柔。含笑的眼淡淡扫过侍立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看似专心,其实早就神游天际的人儿一眼。“玉儿。”他唤。

碧玉垂眉敛目,根本没听见。“玉儿!”玉罗提高声音,小小的人儿蓦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玉罗司一笑,“是。”

笑容如春风拂面,灿若云霞,玉罗司不由恍惚,继而淡涩地一笑:“去替我送样东西给凤翎吧。”

碧玉的眼瞬间亮了起来,喜上眉梢,看着碧玉毫不掩饰的喜悦,玉罗司心一阵怅然,抬手指指一边的架子,“那柄剑,上古神器,前日凤翎来要,我一时没能寻得,今天寻了出来,你去送给他吧。”

碧玉哎了一声,喜滋滋捧起剑,“那我去了。”“嗯,我这边今日无事,你多玩会罢。”玉罗司温声笑语。立时看到碧玉小小的脸上,容光焕发,宠溺地笑笑:“去吧。”“是。”碧玉匆匆施了一礼,风一般刮了出去。

玉罗淡笑着目送她窈窕的背影远去,慢慢笑容敛起,变成惆怅。目光扫到案几上半块晶莹剔透的翠绿色玉石:“你呢?若我用血化为你的精魂,你是否也能如玉儿一般。”随即哂然:“罢了,纵能是同样模样,又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伸手揉起画纸,一道炫光,手中的绢纸已化为轻烟。

玉罗殿清静无声,洁白的玉石,清清冷冷,向来最爱这里的清静,却从什么时候,怕了这份冷清呢?“玉罗,来来来,杀一局!”新月的大嗓门及时在门外响起,玉罗拂袖,殿门大启,鹤发童颜,白衣如雪的新月司飘然而至。“好,那就下一局吧。”玉罗微笑。

新月讶然:“今日如何这般爽快?平日要求你半日才肯下一局。”眼珠一转,现出个坏笑:“碧玉又去凤翎那里了?”“下棋罢。”玉罗垂目不回答。

新月边摆棋盘,边道:“老弟,碧玉的魂魄是凤翎的血幻化出来的,两人本就心脉相通,再怎样也争不了的。更何况你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我若是女孩,也不喜欢你。”“要下棋就下,不下就走。”玉罗板起了脸。“好好好,不说,不说。”新月赔笑。

不过片刻,新月额头上已泛起薄汗,玉罗的棋凌厉至极,杀气腾腾。“这个,这个,你何时有了这样的棋风?”新月擦汗。“境由心生,我的棋风向来如此,你怎的今日才知?”玉罗眯眼一笑。“重来,重来。”新月搅乱棋盘。

玉罗轻笑:“重来百遍,结局一样。”

三局过后,新月额头上已不是薄汗了,涔涔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偏又不愿就此认输。

悠长的钟声突然响起,划破天界的静寂。

玉罗面色一端,与新月同时立起,对视一眼,这钟声,是传唤众神上殿,玉帝有紧急旨意颁布。

凌霄宝殿中,众神已聚集一堂,端立肃穆。

玉罗目光所及,不由大惊失色,殿堂正中,被捆仙索重重绑着的女子,看身形与服饰正是碧玉。身上血迹斑斑,衣裳凌乱,直直地面向玉帝跪着,玉罗看不到她的脸,心里一痛,正要上前。身后衣袂拂过的劲风,已将他推到旁边,青色的人影如电闪一般冲到大殿中央,一把抱住跪着的人儿,仰脸对着大殿正面高高在上宝相庄严的天神至尊——玉帝,大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玉帝长长的凤眼微启,面上掠过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凤翎,你认识此妖?”“妖?谁是妖?”凤翎心疼地看着怀中碧玉惨白的脸,暗运神力,想要解开碧玉身上的捆仙索,碧玉的身子在战栗着,捆仙索的力量,已让她薄薄的仙力所剩无几,几乎已经奄奄一息。

捆仙索没有松开,凤翎细看一眼,认得是巡界使的捆仙索,此索与一般捆仙索不一样,专用来捆绑犯事的仙人,只有巡界使青鳐自己能解开,“青鳐,快解开捆仙索!”他吼,眼都急红了,抬起头寻找青鳐的身影。

玉罗已经看到了青鳐,青鳐半边脸淌着血,手提着一柄剑,气急败坏地立在一边,玉罗眉一挑,青鳐手中的剑正是自己交给碧玉让她送给凤翎的云桑剑。心里隐约意识到什么。

凤翎输了些仙力给碧玉,怀里的人终于缓过劲来,唤了声:“凤翎。”便泪如雨下。“怎么回事?”凤翎心痛地问。

碧玉摇摇头,只是哭。“玉帝,此女是小仙殿中侍画的碧玉,今日小仙差她将云桑剑送与战神凤翎,只不知为何巡界使要锁了她?是妖,是仙,我想巡界使应该分得出吧?”玉罗踏前一步道。

玉帝细长的眼瞄过碧玉,眉头微皱:“何人赐她仙魄?”

凤翎头一昂:“是我。”“凤翎,万事万物自有天地生人,我界即便掌管天下众生,也不能违反天律。凡以物品幻化童子童女,都须无魂无魄,十年后自然幻灭。你为何违背天律,擅自做主赐她不灭的仙魄?”玉帝声音威严洪亮。

凤翎辩道:“凤翎并非故意违反天条,只因失手打碎玉罗司的碧玉纸镇,拾起时不慎划破手指,此玉沾上凤翎手上的血后,自然生出仙魄,实非凤翎幻化。”

碧玉倚在凤翎怀里,突然听到凤翎这番话,讶然抬头看他,眼中满是困惑。凤翎搂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头道:“以后再与你细说。”“确实如此,小仙可以作证。”玉罗道。

玉帝沉吟片刻,“此事姑且另作别论。”抬目对碧玉,目射威严:“小小仙奴,竟敢伤害上仙,你可知罪?”

碧玉惨白的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凤翎愤然道:“玉儿没仙力,没法术,不可能伤得到谁,更何况是法力高深的巡界使。”

玉罗按住凤翎的肩,对青鳐道:“请问,玉儿如何伤到了你?”

青鳐一脸愤慨,怒道:“我见这妖女眼生,上前询查她身份,她非但不好好回答,竟然还用剑伤我!”

玉罗指尖轻拂,一道金光从手中射出,青鳐的脸上,立时只余下血痕,伤口平复如初。“你,谁让你多事!”青鳐道。

玉罗眼中厉光一闪:“请巡界使说话注意。”

青鳐仙位低于玉罗,被玉罗一记眼剑,扫得低下了头,眼中却是桀骜不平。“皮肉之伤,以巡界使的法力,竟不能自疗么?”玉罗冷冷地问。

凤翎道:“青鳐,先解开捆仙索。”他一直用仙力护着碧玉的心脉,此刻根本顾不得其他,对青鳐大声说。

青鳐冷笑:“战神,你虽位列上神,可也不能命令我做事,我只奉玉帝旨意。此女犯了天条,按律当诛斩。”

凤翎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青鳐,敢问玉儿犯了哪条律法?”“一个仙奴,擅自闯入仙家圣地,又伤了上仙,便是死罪。”青鳐瞪着血红的眼,恨恨地盯着碧玉。“你到哪里去了?”凤翎小声问碧玉。“我送剑给你,就沿着路走,没往其他地方去。”碧玉低声道,神情里都是委屈。“那你为何伤他?”凤翎柔声问。“我。”碧玉欲言又止,紧紧咬着唇,难以开口。凤翎的眼落在她凌乱的衣服上,衣领有撕裂的痕迹,露出一片凝脂般的肌肤,猛地意识到事情的真相,怒火腾地升腾,漆黑的眼眸中如电光闪过,抬起头,他瞪视着青鳐,目眦俱裂,戟指直对青鳐:“青鳐!你这个败类!”

青鳐神色一阵慌乱,凤翎心中更加愤怒,身如电闪,劈手间已夺下青鳐手中的云桑剑,电光石火之间,剑已出鞘,森寒的剑锋直刺向青鳐的喉咙。

青鳐没想到凤翎突然间便出手,以他的身手,就算有准备也不能是凤翎的对手,何况现在这样的情况,惊恐万状间只能闭目等死。

白光闪过,凤翎手中的剑立时便失了方向,手臂酸软,叮的一声,长剑落地。天界有这般的神力能在瞬间制住凤翎攻势的,只有一人,凤翎悲愤地抬头,尚未能开口,天帝微带愠怒的声音已在大殿上回响:“战神凤翎,你竟敢在凌霄殿上擅自动用兵器,你置天庭威严何在?”

凤翎愤然一礼,道:“天帝,您洞察天机,万事万物避不过您的法眼,今天这事,您明知原委,却。”他终于忍住没有说出更冲撞的话。

玉帝凤目一抬,“律神司何在?”

静立一边的律神司踏前一步,“仙奴碧玉,以下犯上,伤害上仙,按天律当诛,念及事出有因,留其魂魄,十日后,坠入凡尘,入六畜轮回。”

话音落地,玉罗脸色立时煞白,新月白须微颤,低语道:“六畜轮回,还不如魂飞魄散,好过世世为畜。”

凤翎倒吸一口冷气,愤怒已极:“律神!既然事出有因,为什么要惩处无辜的人?”

律神冰一样冷酷的脸毫不动容,面无表情继续道:“巡界使青鳐,行止不端,有违仙德,处监禁百年,静修思过。”

青鳐脸色一变,悻悻然中带着点微微的庆幸。他今日巡界时,偶遇碧玉,以他的眼力,立时便看出碧玉的本身来,在天界由物体幻化出来的都是仙奴身份。垂涎于碧玉美色,一时色心大起,将碧玉诱骗至自己殿内。谁知碧玉看起来天真娇憨,性子却极是贞烈,抵死不从,终于在挣扎时用剑划伤了他。

本来以碧玉的本事,决计伤不了他,一来他当时正是色迷心窍,根本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仙奴胆敢以下犯上。二来,云桑剑是上古利器,本身便具无上仙力。被刺伤后,青鳐勃然大怒,本待直接将碧玉诛杀,却被来访的星宿司撞见,不敢公然违抗天律私刑处置,只能反咬一口,将碧玉绑至凌霄殿,硬着头皮请玉帝做主。只盼玉帝因着两人之间身份悬殊,略问一下事由,便能处置了此事。谁知此女竟是玉罗殿中的人,玉罗司本已不是好惹的人物,此女居然还是由战神凤翎用仙血化出的魂魄。凤翎刚正不阿,视恶如仇,加之法力高深,是天界第一难缠的人物。本想着今日事难善了。没想到律神如此轻判,心里长长松了口气,面壁修行百年,对于天界悠长的生命来说,只是弹指瞬间的事。虽说有点丢脸,但此事这样处理,也算是很好了。至于那个死丫头,他瞪了碧玉一眼,六畜轮回?好啊,你等着,只要你魂魄不灭,总有落到我手中的时候。

凤翎冷笑:“天帝,这便是天界的公正么?”他冷冷地瞪着玉帝:“一个小小的仙奴,根本没有自保之力,受到侵害时,挣扎求保,就算是有意刺伤青鳐,也是那个混蛋咎由自取。百年面壁,呵,这样也叫惩处?碧玉何错,竟要罚入六畜轮回?”

律神冷声道:“凤翎,天规如此,并非本仙自作主张。”“我没说你,”凤翎头也不回,面对玉帝直直跪下:“凤翎愿代碧玉入六畜轮回。”

一言既出,大殿上吸气声四起,所有的人都面现惊异。玉罗出声唤道:“凤翎,说话三思!”

凤翎回首看看碧玉,后者惨白的脸让他心痛万分,碧玉并不明白,刚才的宣判对她是何意义,但凤翎的话她是明白的,凤翎要代她领受这个惩处。“不要。”她急急地摇头:“凤翎,此事与你无关,六畜轮回就六畜轮回好了,我去就是。”

凤翎深深看了碧玉一眼,对着她微微一笑,回过身,对着玉帝重重磕下头去:“天帝,凤翎一生从未求过人,现在,凤翎愿放弃仙魄,入六畜轮回,只求碧玉平安!”

玉罗跌坐在宽大的玉石椅中,凌霄殿上玉帝森冷的声音犹自回荡在耳际:“仙奴碧玉,行止不端,魅惑上神,明日午时,诛仙台诛魂。”

凤翎据理力争,被玉帝命令天兵拿下,禁闭在战神殿思过。凤翎被天兵押走时,愤怒地瞪视着自己,眼中是对自己保持沉默的不屑。

碧玉天真无邪,如一张白纸。短短十多年的时间,自己与凤翎将她保护得太好,让她看到的都是善良与美丽。一点不知世事险恶,即便是天界,也并非净土。清规戒律,处处都是枷锁。

碧玉再不通世事,玉帝宣的旨意,她还是听得懂的,她的表现出人意料,不哭不闹,只留恋地深深看了凤翎一眼,便随着押解的天兵下了殿。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是否,也在责怪自己的沉默?

心刀割般痛,碧玉,碧玉。这个名字,在心头千回百转,荡气回肠。眼光游移在案几上那半块碧玉上,霍然立起,将玉纳入袖中,急步出殿。

天牢外,守牢的半角兽看到玉罗过来,急忙施礼:“上仙。”“我与碧玉主奴一场,来为她送个行。”玉罗伸手,手中是一斛明珠,半角兽向来爱财,尤喜明珠,一见之下,眼神大亮,想想玉罗向来端重自持,碧玉又以锁仙索锁住,料也不会有事,垂着眼皮收下明珠,身子侧开:“上仙不要呆太久了,以免小仙为难。”“不会。”玉罗微笑,举步向里走时,笑容便化成了眉宇间深深的忧伤。

天牢阴暗潮湿,玉罗立定在牢门前,门内那瘦弱蜷曲的身影,令人心痛无比。“玉儿。”他唤,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

碧玉闻声回过头来,张大眼,看到玉罗,显然很是吃惊:“是你。”玉罗手指轻拂,牢门大开,一步迈到碧玉身前。

碧玉抬眼看着玉罗,惨白的颜容让他的心抽痛,俯下身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一伸手,便将她揽入怀里,碧玉一愣,微微挣动了一下,玉罗搂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玉儿,你只看着,什么都不要问,明白么?”冰晶般的眼,对上碧玉明净清澈的眼,碧玉点点头,眼中是信赖。

从袖中取出那半块碧玉,放在地上。握起碧玉的手,碧玉的手凉寒如冰,“忍一下,会有点痛。”玉罗柔声说。长长的指甲划过碧玉的食指,碧玉吃痛得低呼一声:“啊。”指尖便凝出一滴血来,玉罗将她的手指点到玉上,血滴到玉上,在玉面上旋了一圈,玉罗紧紧地盯着,向来清冷无波的脸上,现出忐忑不安。

血珠旋了一圈,又旋了一圈,停在了玉面上,突然,一阵颤动,没入了玉中。玉罗长长舒出一口气,玉色上泛出淡淡的粉色来,玉罗手指微微用力,从碧玉的指尖上,连续挤出两三滴血。蓦然,玉石上血气大盛,朱红色的血网全部覆盖住翠绿色的玉石。玉罗收回手,掌中金光抚过碧玉的指尖,指尖上的伤处立时愈合,一点痛楚都没有了。玉罗抱紧了碧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玉石。碧玉眼里满是疑惑,随着玉罗的目光,也盯住地上的玉石。

一团红雾从玉石上升起,越来越浓,慢慢红色中泛出绿光来,雾气盘旋,渐渐现出人形来,碧玉惊讶张大嘴,抬头望向玉罗,玉罗对着她淡淡一笑,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脸,她闭上眼,已沉沉睡去。

地上的人儿已经成形,绿衣黑发。几乎是一模一样。玉罗看着她,是的,几乎。这个人儿,纤弱很多。玉罗知道为什么,这是个不齐全的魂魄,以碧玉的灵气,能幻化出来已是不错了。事情很急,已没有其他办法。在听到天帝宣旨之后,他满脑子就在盘旋如何能救下碧玉。他决不能够让碧玉就这样魂飞魄散。凤翎没能说服玉帝收回旨意。那就只能由他来了。

锁仙索难不倒玉罗,轻轻一指,已将碧玉解脱出来,手指轻弹,锁仙索已缠在地上那个替身的脚上。抱起碧玉,玉罗转身便走,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掌在碧玉头上轻抚一下,一道金光由碧玉头上飞起,罩向地面躺着的替身身上,替身动了动,眼看着将要醒来。玉罗急步离开。到天牢大门时,口中念诀,使个障眼法,带着碧玉离开了天牢。

十来分钟后,应玉罗传召,急急赶到玉罗殿的新月,看到躺在后殿侧室白玉大床上的人儿时,惊得长长的白胡须一翘一翘的,向来红光满面的脸,仓皇失措,“玉罗,你疯了?你知道不知道劫天牢,是天大的罪过啊!”他的手都紧张得发抖。

玉罗负手立在床前,眼瞳中只有沉睡着的碧玉,冰霜似的面上,了无表情。“新月,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明日到诛仙台,看着她魂飞魄散?”

新月急急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唉!总要想个妥当的法子才行。这样,就算把人救出来了,也留不住啊,若让上面发现了,一样是个……”新月重重叹气:“凤翎是这样,我本以为你会冷静些,谁知你比他还要不理智,他还知道与玉帝论理,你干脆就抢人了。”

玉罗眼中寒光凛冽,“新月,天规怎样,你我心知肚明。玉帝恼的不是碧玉伤了青鳐,而是碧玉的存在,扰了众神的清修。先是青鳐见色起意,后是凤翎为了她冲撞玉帝,红颜祸水,这在天界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他回转身,烁烁的目光逼视着新月:“新月,你希望碧玉就这样魂飞魄散吗?”“当然不舍得!”新月回答得斩钉截铁,“谁不喜欢这丫头,说话做事,样样讨喜,我来你这里,本意就是要拉着你一起去向玉帝求情的。”“求他?”玉罗冷笑:“你几时见他法外开恩过?”

新月细思一下,叹口气:“是啊,他就是这样死板。可是,你这样把人弄出来,天牢里立时便会发现了。”抬眼却见玉罗唇边挂着淡淡的冷笑,疑惑道:“难道你施了障眼法?哎,那个法子不行,明天天兵一去带人,就知道天牢里的人是幻象了。”“不是幻象。”玉罗道。“莫非你?不行的,你就算是幻化了个一模一样的人来,也是无魂无魄,监刑官一眼便能看出来。”新月不停地摇头。

玉罗轻声道:“你想到的,我当然都想到了,你放心,牢里的人,纵算是玉帝亲至,也未必能察觉出来。”

看到新月满脸的困惑,玉罗淡淡笑起来:“玉儿是半块玉化出来的。”

新月恍然:“你用另半块幻化出了替身,不对啊,魂魄怎么办?玉儿与其他幻化出来的不一样,玉儿与我们一样都是有仙魄的。”“那个人也有。”玉罗微笑道:“用的是玉儿自己的血,我将玉儿的记忆给了她,她就是玉儿。”

新月啧啧几声:“玉罗,我有时觉得,你很可怕,心思太过缜密。这样你都能想得出来。”玉罗哂然:“新月,我掌管人间爱恨情仇。人与人之间的奸诈算计,看得太多。我这样的,算什么。”

新月道:“方法是不错,只是,你幻化出来那个,也是活生生的人啊,才拥有生命,就上了诛仙台。”他眼中隐含不忍。

玉罗烦躁起来:“现下管不了许多,先把玉儿救出来是真,至于那个,我一会与你去见玉帝,看能求到什么程度,只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只能这样了。”新月看看床上的碧玉:“那玉儿呢?你准备怎么办?”“这就是我需求你的地方。”“说什么求,不提玉儿本身的可爱以及这次事件的无辜,便是我这十多年来,叨扰了她无数顿饭,我也会尽我所能去救她的。”

玉罗脸上这才泛起点真正的笑容。“送她去凡间。”他说。

新月一惊:“投胎?那是阎罗司的事。”“若能让阎罗做,我何必找你。”玉罗道。

新月笑:“你说,送到哪里?凡间有两个时空。”

玉罗挥袖,现出一面巨大的镜子来,镜像分两边:一边,战乱叠起,生灵涂炭;一边,盛世繁荣,百姓安居。“这边吧。”玉罗指着盛世繁荣的那一侧:“大唐盛世。”

新月点头,手指掐诀,一抹青光由指尖射出,罩向床上安然沉睡的碧玉,碧玉的身体渐然发出淡淡的绿色,绿光越来越浓,笼住她的全身,盘旋而上,蓦然一收,床上安睡的人儿不见了,只余淡淡的绿光在床头萦绕一圈后,慢慢消逝。

观世镜中,盛世繁荣的那一侧,亭台楼阁叠起的一个大户人家屋内,蓦然传出婴儿清亮的啼哭声,“生了生了,恭喜夫人,是个美丽的小姐。”

玉罗与新月对视一眼,玉罗长长舒了口气,注视着观世镜中闪现的那个婴儿小小的身影,眼中是脉脉温情。新月暗叹,唉,孽缘。

天界总是祥云雾霭的天际,如今阴云密布。诛仙台已近万年没有升起,如今,黑色狰狞的诛仙台,高高升起,台上的锁魂柱上,紧紧捆绑着一个绿衣少女。女子的头低垂着,长长的黑发散落着盖住了她的脸。偶尔风起,吹开长发,女子雪白的脸便显露出来。即便是容颜惨淡,双目紧闭的昏迷,也能看出少女的端丽秀雅。天界本多美丽男女,但似这般雅丽温润如玉般皎洁的女子,在天界,也是佼佼者。

观望的众仙们,议论声纷纷扬扬,大多数人眼里,露出的都是惋惜。

玉罗静立在台下,冰雪般冷艳的脸,淡定自若。一边的新月,神情便多了些不安,看着台上的女子,新月小声道:“玉罗,我心中不安。”

玉罗看着碧玉的替身,非常像,但柔弱得多,没关系,被锁仙索锁了那么久,气息微弱是正常的。他知道新月的不安来自哪里,并不是送走了碧玉,怕玉帝看破而害怕不安。只是为了台上那个活生生的女子,刚刚得到了生命,马上就要失去。

眼底是冷酷,“生由她生,死当然为她。”说得坚决,没什么比玉儿更重要。人类有句话,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是自己向来很赏识的一句。

新月眼里满是不忍,但昨日自己与玉罗去恳求玉帝,玉帝回答得决绝,若是昨晚没有先下手换出玉儿,今日就真的是回天无力了。同情归同情,在玉儿与这个陌生的替身之间选择,他当然是选玉儿。

时辰就快到了,刽子手立在了诛仙台上,监刑官也已在云台上站定。玉罗的手紧紧攥住,手心都是冷汗,悲悯地看着台上一无所知的人,心里默念:“你安心去吧。你本就是我案上无心无魂的玉纸镇,就算诛了魂魄,也不过回复到无知无觉的本体。”

话虽如此说,终是不能真正释然。修仙生涯里,自己唯一做的有背仙德的事,就是此事了。万年的修行,终究舍不了个情字。纵然再修炼亿年,也洗不去此番心中的歉疚与手中沾染的血腥。她的生命,不管如何取得,由谁赋予,她总是一条生命。虽然不是终结在自己手里,也是因自己而亡的。

看透人间爱恨情仇,总觉得世人执著得不可理喻。没想到,自己最终,也沦陷在这情网之中。

众仙一阵骚动,有声音道:“玉帝来了,这台上的是什么人啊,玉帝亲自监刑?”

玉罗心一颤,抬眼看过去,天际祥云四起,隐约仙乐齐鸣。远远过来的,可不就是玉帝的玉辇。

玉帝来得很快,不一时,便停在了诛仙台的上方,玉帝柔和的眼,淡淡扫过众仙,在玉罗身上稍停了片刻,便移开了。目光落定在诛仙台上。

玉罗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口腔里跳出来,他能看出什么来?还是,他已经知道什么了?掌心中有冷汗渗出,他强自镇定地望向玉帝。

玉帝宝相庄严,垂眉敛目。端坐在玉辇之上。监刑官容色间也是一阵迷茫,不过一个小小仙奴,值得玉帝亲临诛仙台么?只能认为玉帝是因为天界整万年未曾有过诛仙魂的惩罚,他比较重视才亲自来监斩的吧。赶紧上前行礼。“时辰到了么?”玉帝问,没有了凌霄殿的高大的廊柱,华丽的四壁,玉帝的声音少了威严,多了份空灵飘逸。

新月低声问:“他怎么来了?奇怪啊,从来没有亲临过这里。”玉罗看到新月脸上的紧张,淡淡一笑:“没关系。”

新月嘀咕着:“我活了整万年,头一回这样紧张。”

玉罗笑,眼光掠过玉帝的脸,玉帝感觉到什么,转过脸来,两人目光对上,玉帝长长的凤目中波澜不惊,深不可测。“时辰到——”监刑官绵长而高昂的声音响彻云霄,所有的人声,都在刹那间止住,诛仙台边顿时鸦雀无声。玉罗甚至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台上的女子,被这一声惊醒过来,抬起头,迷惘四顾,眼中是一片茫然。只清醒了片刻,又陷入昏迷。玉罗握紧了手,手心里冷汗涔涔。全身的灵觉延展开来,玉帝,他感受到玉帝意味深长的笑,猛然抬头,玉帝似笑非笑的眼,玩味地落在诛仙台上。

刽子手高扬起左掌,掌心里,勾魂镜寒光凛冽,掌转动,一道寒芒从镜中飞射而出,奔向锁仙柱上的女子。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青光闪过,与勾魂镜的白光正正对上,白光被青芒迫得偏向一边,重重砸到了诛仙台左侧的仙山上,顿时山石飞滚,如遭雷击。

玉罗惊得身子一倾,这般的力道与仙术,能对抗勾魂镜的天神,只有战神凤翎!那道青芒,分明就是战神宝剑的神光。

青光过后,风起云涌,身形如电般射入诛仙台的,可不正是凤翎?劲风鼓起凤翎长长的黑发,凤翎俊美无匹的脸上,是毅然决然地坚定。刽子手被凤翎的磅礴气势迫得连退几步,几乎跌下诛仙台。

凤翎看也不看刽子手一眼,一扬手,青芒再起,锁仙柱轰然倒下,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将台上的女子揽入怀里。

回转身,他面对玉帝,整个人如淬炼的剑锋散发着灼热锋芒,目光烁烁,坚定地直视着玉帝的眼。

台下一片混乱,询问声,惊异声,此起彼伏。

玉帝静静坐着,毫不动容,仿佛变故未曾发生,又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监刑官大声斥责:“凤翎,放下人犯!你眼里还有天规么!”“天规?”凤翎冷如寒冰的眼中泛起嘲弄,仰天长笑:“天规是什么?就是迫害无辜的弱小,助纣为虐么?”“放肆!”监刑官大喝一声:“凤翎,你竟敢出言不逊,诋毁天庭,你可知罪!”

凤翎目中寒光闪,如利剑般射向监刑官。凌厉的气势直迫向他,监刑官惊得退后一步,再不敢开口。

新月急道:“玉罗,快想个法子告诉他,人已经换掉了。这样闹下去,激怒玉帝,绝不是面壁思过那样简单了!”

玉罗平静地说:“新月,少安毋躁,看看情况再说。”他看一眼凤翎怀中的女子,心情复杂,“天威难测,如果能救出来,那样岂非更好?”

新月不安地看着台上,“但愿如此吧。只是,”他长叹一声:“你我都太过了解玉帝,他的循规蹈矩,何曾讲过一丝丝情意?”“身在他那个位置,很多事,不得不为之,也只能为之。看一看再说吧。”玉罗道。新月点头,两人紧张地注视着诛仙台。凤翎高高站立在诛仙台,朗声对玉帝:“玉帝,天界规定,只要有上神愿为仙奴放弃永生,自坠凡尘,就可以换取仙奴脱离奴籍,是不是?”“是。”玉帝回答得平静。“仙奴若脱了奴籍,行止不端,魅惑上神,这条罪名,也就不复存在了吧。”凤翎也问得心平气和。“是。”玉帝嘴角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

新月低呼:“凤翎这个傻瓜。”玉罗震惊地望向凤翎,放弃永生,自坠凡尘。这是自己想都没有想过的事。天规里是有这一条,自己根本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事。他感慨万端,碧玉的选择,终是正确的。“那么。”凤翎微笑,如春风拂过,温煦灿然:“我,战神凤翎,愿放弃永生,自坠凡尘,入轮回转世。换取仙奴碧玉脱离奴籍,归入仙册。”声若洪钟,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星辰般明亮的眼中是义无反顾的坚定。

凤翎此言既出,一石激起千层浪,诛仙台下一片哗然。众神不可思议地议论着,放弃永生,这在天界,几乎是不可能的存在!

玉帝望着他,眼中慢慢浮现出笑意,“好。”他开口,声音柔润,“天规是有此条,不过,还有一条,若那个脱离奴籍的仙奴,愿随你一起坠入凡尘的话,你们只需千年轮回,就可以回到天界,重列仙册。”

玉罗一震,目光直对上玉帝的脸,玉帝对着他,淡淡一笑,笑容中分明是洞察一切的了然,带着一丝狡黠。

玉罗咬紧了牙,心里咯噔一下,立时涌出不祥的感觉,玉帝设了个局,只等他们往下钻。一阵无力,几乎从端立的云座上跌落下来。

凤翎不知内情,低下头,深情地凝望着怀中的人儿,抬头微笑:“不用问她了,我愿承担一切。”

玉帝淡然:“还是唤醒了问一下好。”“玉帝!”玉罗脱口而出,玉帝冷冷地看向他,声若冰霜:“玉罗,还没到你说话的时候。”玉罗浑身一阵冰寒,玉帝睿智的眼,森严地扫向他,玉罗只得敛眉垂首,不能开口。

柔和的金光罩向昏迷的人,女子慢慢醒来。“玉儿!”凤翎轻声唤她。紧紧地搂抱着,只怕一松手,天界的风,就会吹散怀里的人儿。

玉罗并不担心她的言语中出什么差错,碧玉的记忆,早已让他复入此女的脑中,实际上,她就是碧玉的再现。

假碧玉眨了眨眼,微微皱起眉头,刹那涌入的思绪让她一时不能适应,很快的,她便明白过来,对着凤翎绽开微笑:“凤翎。”

玉帝的声音响起:“碧玉,凤翎愿用他的永生,换你脱离奴籍,你可愿意随他一起,坠入凡尘,受轮回之苦?”

虽然不是碧玉的本体,所有的思维,都是碧玉本身的。女子立时摇头:“凤翎,你不能这样做,我没关系。”“没有你,纵然千年万年永生,于我有何意义?”凤翎痴痴地望着她:“玉儿,我已决定,玉帝也已答允,不可能更改。只是,”他问得温柔:“你愿意随我同入轮回么?”目光温柔地对上怀中人儿的眼,女子眼中突然一阵迷茫,女子片刻的迟疑,让玉罗惊觉不对,灵觉迅速延展至她的身上,那是另一个魂魄,她自己的思想在慢慢觉醒。手指微曲暗运法力,女子眼神立时迷离,“我愿意。”她木木地吐出三个字。

凤翎倏然一震,松开手,女子摔倒在地上,“你是谁?”凤翎的声音颤抖起来,猛然回头,目光悲愤:“玉帝!我的玉儿呢?”

玉帝的眼眯了起来,“凤翎,你说什么?此女若不是碧玉,那你所说的一切,全部取消。你回你的战神殿,今日扰乱法场之事,面壁思过100年。监刑官,执行。”“等一等!”凤翎大声阻止,假碧玉跌坐在地上,脸色已骇得惨白,惊惶四顾。然后,她抬起头,仰望着刚刚还深情地抱着自己的人,眼中满是乞怜和哀求。凤翎的手颤抖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迟疑地扫向玉罗。

玉罗缓缓点头。凤翎释然,眼中是了然的感激。回转头来,看着地上的人,一模一样的身形,一模一样的脸,但她不是自己的玉儿。她的眼神不是玉儿的。目光对视中,再也感觉不到心与心的贯通,那是另一个灵魂,尽管非常非常的相似。面对她时,却少了心的悸动。他不知道玉儿去了哪里,不过玉罗肯定的眼神,已告知他玉儿安然无恙。那就好,自己所要的就是她的安然。

伸出手给地上的女子,不管你是谁,你与我的玉儿一模一样,必定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救你,只为给我的玉儿,永远的承诺。

女子怯怯地伸出手,凤翎紧紧握住,轻轻一带,已揽她入怀,“不要怕,我救你。”他温柔地说,如同对着玉儿。在他心里,这话就是对着玉儿说的。女子点头,眼里是无边的信赖。“玉帝,你听到了,碧玉愿与我同行。从此,碧玉再不是仙奴。千年后,碧玉归来,归入仙册。”凤翎一字一句,咬得重重地,玉帝微笑:“千年后,碧玉如能归来,我必让她归入仙册。你安心去吧。”

金色光芒自玉帝掌中慢慢升起,越来越亮,最后变成炽烈的火焰,凤翎挺拔的身姿,被火焰团团围住,相拥着的两个人,身形越来越淡,倏忽不见。

诛仙台边,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件事震惊了,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五彩祥云,托起玉辇,玉帝的声音在空中盘旋:“玉罗,新月,随我回殿。”声落时,玉辇已去得遥远。

玉罗与新月对视一眼,相对苦笑,互相一拱手,驾起祥云,前往凌霄殿。

玉帝难得地,没有坐在高高在上的宝座上,负手立在殿堂正中。

玉罗与新月进得殿内,玉罗直接跪下:“下仙违犯天规,请天帝惩处。”新月望了望面无表情的玉帝,硬着头皮,也跪下了。“人间有一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玉罗,你听说过吗?”玉帝的声音冷若冰霜。“听说过。”玉罗回答。“有何感想?”

玉罗低着头,玉帝全部都知道了,左右都是死,不如死得气概点,抬起头来,目光烁烁直视玉帝:“是,下仙愚笨。竟不知玉帝另有安排。心急想救人,便用了这李代桃僵之计。”“另有安排?”玉帝淡淡:“我有什么安排。”“凤翎去的时空,连年战祸,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不能有一点安宁。”玉罗平静地说。

玉帝接口,向来冰冷的声音里多了温度:“只有凤翎,能救一方水土,那里需要战神。”“直接与凤翎说就是。”玉罗不解,玉帝若需天神下凡何须如此费周折。

玉帝脸上突然现出无奈:“天意不可违,天命不可逆。”玉罗微震。玉帝嘴角挂出个淡淡的笑:“天规是死的,执行时,可以灵活运用。”“若凤翎不来,怎么办?”玉罗问。“不来?”玉帝冷冷道:“诛仙台,又不是第一次诛魂。”

玉罗心一寒,玉帝又补了一句:“以凤翎的性子,怎么可能不来。”“碧玉……”玉罗难以启齿,玉帝挥手:“千年后,无论回来的是哪一个,我都遵守承诺。”

玉罗一怔,立时明白玉帝早已洞察他玩的李代桃僵之计,背脊一凉之际,心一横,索性实话实说,问道:“要是两个都回来了呢?她们分在了两个不同的时空。”

玉帝垂目转身,长袖如浪般拂起:“玉罗,擅自主张,违背天规,念其救人心切,平日品德高洁,素无行止不端之处,罚玉罗殿中禁足百年,百年仙俸。新月共犯,同罚。”“谢玉帝。”两人同时叩下头去。

目送天兵将两人押下,玉帝柔和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回不来,玉罗。这也是天命,天命不可违。

悠长的岁月,慢慢流逝。天界的生命是静止的,日复一日,就那样悠悠地过。千百年在于天上的神仙,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玉罗静静立在观世镜前,玉一般的面容,平静无波,一直一直,这样悠然度过天上无尽的岁月,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度日如年了?

凤翎和玉儿都离开后罢。

他是个清冷的人,喜静不喜动。凤翎则是温暖如春的人,总能给人带来和煦与愉悦。天界众神无数,玉罗交好的,寥寥无几,凤翎和新月是他最知交的两个。但没了凤翎,他与新月之间,也清静了很多。他再不肯与新月下棋。只因摸着棋子时,心里会惦念着那个棋逢对手的人。还有就是,与那个人的身影,同时跃入脑海里的人。那抹翠色的绿,和灿若云霞的笑容,还有明如秋水的眼,在都在眼前,思念仿若入骨之蛆,啃噬着他。心会泛痛,难以压抑。

他几乎每天都呆在观世镜前,偶尔,新月会来,两人一起看着观世镜中凤翎与当年碧玉的替身以及与他们共存于另一个时空的碧玉,一轮一轮生老病死,再入轮回,千百年来,总是依循着同样的轨迹。

百年征战,凤翎终于创建了丁氏王朝,大周一统天下,从此他的世界百姓安居,歌舞升平。虽然边界总有纷扰,但这点区区小战事,在赫赫的战神面前,根本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只在于,每一代战神,最后都是孤独终老。随他一起入世轮回的玉儿的替身,总是不能及笄就香销玉殒。玉罗曾经细细推算,才明白是当时玉儿被捆仙索捆绑之后,灵力不足导致的。他曾经想去试着改变她的命运,但不行,新月说,他们中间没有红线,战神每一代的化身,都没有命定姻缘。

玉儿在另一个空间的生活,一直是平安喜乐的,玉罗当年与新月送她过去时,将她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千年的轮回,她一直美满幸福。看着观世镜中,玉儿灿烂的笑容,玉罗的心也会有雀跃,送她永世的平安,是玉罗唯一能守护她的东西。玉罗并不期望她回来。这冷冷的天界容不下她的温暖,而且,他的私心,总是告诉他,她若不能回来,这镜中的人,就永远只是他一个人的,他每天都可以在这里伴着她,陪着她,共喜怒同哀乐。

如果玉儿回到了天界,她心里的人,永远只会是凤翎。

千年后,玉帝宣众神议事,三天三夜,人间已是三年。

玉罗回到殿中,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展开观世镜。

那是什么?玉儿手中的是什么?玉罗震惊地看到这一世的玉儿那个名叫原梦的女子坐在即将降落的飞机上,她手上拿着的,居然是那半块碧玉。玉罗心头大震,这是怎么回事?玉儿化身人形后,此玉已经消失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急急掐着诀,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飞机突然遇到气流,大颠了几下,玉罗眼睁睁看着原梦的魂魄突然没入她手中的玉里,白光一闪而过,玉罗猛然醒悟,伸袖拂过观世镜,这一世玉儿的替身叫什么,原梦蝶。他的手指微微颤动,在看到原梦蝶的刹那,他惊呆了。原梦蝶的魂魄,已经是玉儿的了。

玉罗急急搜寻到凤翎这世的转世丁允倜时,他无力地跌坐下来。原本没有姻缘线的丁允倜,命定姻缘已现,那红线,系在了原梦蝶身上。

天命不可违,天意不可逆,这就是天意?第二卷·梦殇千年后 人间“各位旅客请注意,飞机就要起飞了,请系好安全带……”空中小姐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按下手机的信息发送键:“老公,我已上飞机,晚八时到上海,机场见。”随后关闭手机,随着关机的音乐声,手机屏幕上老公沈天立的照片缓缓消失。

我叫原梦,是上海电影制片厂的一个小小场记。我一直是个幸运的女子,三十几年来的生活一帆风顺,小学、中学、大学一路走来轻轻松松。家庭条件好,父母都是大学教授。长相又好,从小到大都是校花级的人物,追求的人能排个连。为此,我青梅竹马的老公沈天立可没少费心思少吃醋。

想起老公沈天立,我的眼都会笑眯了。从小学到大学我们俩都是同学,在我心里还从来没有容纳过其他的男人。不是我专一,实在是沈天立太优秀。高大挺拔,英俊潇洒,加上学识渊博,谈吐文雅,又是上海交大最年轻的教授。交大校园网上,沈天立可是完美无缺的偶像级教授。选他课的学生爆满,且是以女生为主。家里总有女学生借口问功课打来的电话,还有胆大的干脆上门拜访。我经常会因为这而笑话他。沈天立总是笑笑应对我的调侃,我叨唠多了,他就会抱着我说:“回来找份安定的工作,除了上课时间,我会天天在家陪你。”

而我则会马上笑着逃开:“不要,再做几年,结婚五周年后,我就换工作,固定在上海,然后,为你生个宝宝。”沈天立就会宠溺地微笑:“说话算话,签字盖章!”

嘴角缀起个淡淡的甜笑,我伸了个懒腰,靠着沙发椅。

啊,真好,又可以见面了。结婚五年来,真是聚少离多。一个小小的场记,跟着剧组天南地北地走,除了可以天天与各大明星见面外,日复一日重复同样的工作实在是又累又枯燥。俊男美女见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在我心里,一直有个导演梦。梦想着总有一天能拿起导演的话筒,做一次影视世界的主宰。

沈天立提了好多次意见,想让我换份工作,都被我撒着娇回绝了。实在是喜欢这份工作,老公也只好由着我。反正,从小学开始,沈天立同学就被我吃得死死的,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男女之间谁爱得多谁的让步就多。

我戴上飞机上的耳机,合眼靠在椅背上,明天就是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了。我的工作调函已经发到了文化局。明天,我就是文化局的一个文员了。多姿多彩的生活结束了,今后,我的世界就只剩下沈天立了。叹口气,不舍得也要舍得,自由了这么多年,也该为老公做点什么了。

在耳机里轻柔的音乐声中我渐渐入睡。“飞机将于20点05分抵达上海浦东机场,机场地面温度为25摄氏度。”我睁开眼看表,七点整,还有一小时。最讨厌一个人坐飞机,要不是导演把他的笔记本电脑拉在了酒店,昨天我就随剧组回上海了。还好赶得及回去过五周年婚庆。

我打开包,拿出一个红缎包包,小心地打开。一块碧绿中发着幽光的玉静静躺在手心里,通体灵秀,绝妙的是这玉上的花纹,艳丽的朱红色网纹状。因着这朱纹,映衬得这块玉绿的地方越发翠色喜人,红的地方娇艳欲滴。

在大理四方古城的一间小店铺里看到它时,我一下子就喜爱上了。这玉让我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仿佛若不能拥有它,我便会失去什么一样。玉的价值不菲,对于拿工资的我来说,是相当奢侈的一次消费。我想了想,放下了玉,离开时,心头如同缺了一角,怎样都不能安然。身后仿若有只手,一直在牵扯着我,让我不能离开。

咬咬牙,我决定回头买下它。手握住玉的瞬间,我觉得心底深处仿若涌入一股暖流,非常地舒适惬意。

沈天立喜欢玉石,又爱藏书,这块玉,刻成藏书章可真是不错。我拿起玉举在眼前,想象着天立收到这份结婚周年礼物时的喜悦表情,心情如蜜一般甜美。

飞机突然大颠了起来,想必是遇上了气流,我的手一晃,玉滚到了地上。我赶紧俯身去拾,刚抓到玉,飞机又大颠了一下,“咚”我听到了自己的头撞在椅脚上的声音,好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揉着头睁开眼,头好痛啊,还有点晕。

该死,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撞晕过去,好出糗。我环顾四周,一惊,咦,这是在哪?入目全是古色古香的家具,揉了揉眼睛,脑子迷迷糊糊,我蹙着眉,还在剧组么?应该是全拍完了,全组都回去作后期制作了呀。这是哪个场景,我不记得搭过这样的布景。游目四看,很精致的竹木家具,床也是竹制的,被子是白色的软缎,绣着粉色的小花,绣工很好,而且是手工的。

天,我一骨碌坐起来,我怎么会睡在道具上?导演看到会骂死我!还做梦上了飞机,想回去想疯了。不对啊,我分明是上飞机了,怎么会有那样真实的梦。我抚了抚额头,好痛,没撞上椅子怎么会这么痛!

周围静悄悄,剧组的人呢?收工了?几点钟?我抬手看表,我的表呢?!我的手……不对!我手上怎么会涂上丹寇?我从来最讨厌指甲油了。赶紧低头打量自己,我什么时候换上了戏服?月白色缎子的中衣,这是古代的家居服呀,我的头发怎么这么长?我有十年没蓄过长发!探头看地上,床榻上果然放着一双月白色绣牡丹的绣花鞋,心重重地跳着,有个念头呼之欲出,这绝无可能!

我的冷汗冒了出来,门吱呀一响,我赶紧扭头看过去,当看清进来的人时,我颓然倒下。

进来的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穿一身青色的衣服,圆圆的脸,亮亮的大眼睛,红红的圆嘟嘟的小嘴,看起来可爱又活泼。头上梳着两把小髻,是我们剧组化妆师最喜欢给演丫鬟的演员用的款式。但,她头上的不是假发髻,那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真发。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惊惶失措,手心都是汗。我强作镇定地坐正身子,望向她。小姑娘看到我坐在床上,吃了一惊,随后绽开个大大的笑脸奔到我身边。“小姐,您醒了?”她惊喜地叫,声音脆亮甜美,“可吓死小莲了,本来老爷说您身子弱,送您来习武健身的。谁承想您才练一下,就岔了气。”她伸出小手拍着胸,一付惊魂未定的样子,“小姐,您差点没命呢!太玉师父说如果今天还不能醒,就要派人下山传信,请老爷上山了。”

我蹙着眉,认真听她的话,努力去理解,心思转得飞快,想着应对之词。真是个啰嗦的丫头,好在啰嗦,我懂了个大概。挥挥手打断她的话:“现在是公元几几年?哪个朝代?啊,不是,皇上是谁?”我无力地问,然后不出意外地看到小莲瞪大双眼惊异地看我,“小姐,您怎么了?别吓奴婢!”满脸担忧。

我抚头叹气:“小莲,我怕是练功伤了头,昏昏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看到小姑娘惊疑的眼神,我赶紧补充说明:“你别怕,没事的,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过去的事而已,记不起来的地方你提个醒,我或许就能记起点什么。”

小莲松了口气,点头:“哦,没事就好,幸亏您还记得奴婢,没关系,您想知道什么就问,奴婢知道的,都能告诉您,过两天,您身子大好了,自然就能全记起了。”真是个纯真善良的小姑娘。

细细问了一会,原来“我”叫原梦蝶,与21世纪的我,名字只差一个字,十四岁。自小体弱多病,今年初大病一场,太医都回没治了。幸亏了天龙门的掌门人太玉,为我输入真气救回“我”一条小命。父亲如遇菩萨,求着他收我为徒。所以,一个月前“我”带着自小服侍我的小莲上了天龙山,成了太玉师父的弟子。

这个时代与我的时代不是同一个空间,虽然是同样的文字同样的文化,可是从没有我们的唐、宋、元、明、清。亦没有公元之说。这里也有皇朝,国号大周。这可不是武则天的大周,是丁氏的大周,统治这里已有二百多年。在位的皇帝是世宗丁允成,年号东元,今年是东元六年。“我”的父亲就是他的左相原思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再多就问不出什么了,小莲这丫头见识有限得很。

我倒在床上,心里凉凉的,这算什么?!穿越?该死的穿越,看了N多篇穿越文,也拍过穿越题材的电视剧。虽然穿越风靡网络,但我一直认为穿越不过是现代人想象出来的事,如同神话小说一般虚无缥缈,没想到自己竟也成了这穿越大潮中的一分子!想一想穿越小说中的那些女主角,在现代生活中总有种种不如意,穿越之后,却都能过得风生水起,仿佛天生是那边的人。现代社会从此变为记忆中偶尔闪过的碎片。可我不一样啊,我的生活一帆风顺,幸福美满。有爱我的父母,爱我的以及我深爱的老公,还有中意的工作。为什么我也会穿越呢?这太不符合穿越法则了吧!

我乘坐的飞机应该到达上海了吧?我原来的身体怎样了?处于什么样的状态?是一具尸体还是植物人?天立来接机看到我那副模样,他要如何承受?应该是伤心欲绝吧!啊,我要疯了,我如何才能回去?怎么回去?如果放弃这世的生命,可不可以回去呢?好像穿越文中有这么写的,我猛地站起,眼前一黑,竟又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有苦苦的液体灌入我的嘴里,我嘴一抿吐了出来。满怀希望睁开眼,还是那个竹屋,我沮丧至极。

小莲苦着脸看我:“小姐,不能不喝药啊。”喝药?我在二十一世纪从来就是个健康宝宝,三十几年来几乎从没生过病,关于打针的记忆都是打预防针的。什么时候喝过这么苦的东西?咖啡是我的最爱,不过咖啡的苦是不一样的,再说还可以加糖加奶,天,我在胡思乱想什么,皱起眉头:“这药太苦,不喝了。”“打小您就离不开药,怎么这会子嫌苦了?喝完药,奴婢给您颗蜜饯,您最喜欢的苹果脯。”小莲笑着哄我。

又甜又腻的苹果脯?我这个小身子的主人口味不咋的,与我差得太远,我从来就不喜欢果脯类的东西。“不喝药,也不要果脯,我又没病,喝什么药。”我下了结论,推开小莲拿药碗的手。“是,你是没病,不过练个入门吐纳功夫也能岔了气,昏迷三天的人可不多见。”带着笑的声音从一侧传过来,嗓音清醇悦耳,听来应该是个年轻男子。

谁在说话?这屋里啥时候多了个男人?我顺声扭头望去,窗边站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一身青衣,黑色衣带,除了束发的一根白玉簪子,整个人不带一丝修饰,很素淡的人,看来优雅温润。眉清目秀,脸上挂着揶揄的笑,看着我的眼亮如晨星。

长得还不错,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应该可以说帅吧。不过,我在娱乐圈多年,什么美女帅哥没见过,穿越文的女主角总会被古代的帅男电住,我可不会,我免疫。白了他一眼:“什么叫岔气?走火入魔!很危险的。”

他听了我的话,微怔,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然后大笑,很不斯文地笑,笑得一点风度都没有了。不过,他笑起来还真是很好看,如果我能回去,最好把他也带回去,就做他的经纪人,准发。“你当心笑岔了气。”我冷冷地说。我说错什么了?这小子能笑成这样,看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在我的世界,他该叫我阿姨,在他的世界,我够做他妈了!“走火入魔?你也说得出口?武功要练到一定程度才会有这种事,你、你连入门功夫都没练成。”他笑着指我。我老脸,不,现在的身子是十四岁,应该是小脸一红,斜眼看他:“看来你武功不错,很有一定程度哦。”“小姐,允公子的武功是很好的,您这回练功岔了气,太玉师父不在,全靠允公子渡真气给您才救了您的命,太玉师父回来时夸允公子做得很好呢。”小莲插嘴,看着那小子的眼中满是崇拜。

原来是这样,我恨恨瞪了他一眼,渡什么鬼真气?让这个原梦蝶死了好啦,这样,我就不会穿到这个鬼地方了。一想到这,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下回再有这情况,拜托你不要多事。”“是,”他忍着笑回我。“对了,”看着他可恶的笑脸,我抿嘴一笑:“你武功既然已修炼到一定程度,我祝你修炼的时候走火入魔。”

他闻言收了笑,眼神迷惑地看我:“梦儿?你生气了?”

我的心一抖,梦儿,他叫我梦儿,可是,我最思念的人,那个叫了我二十几年梦儿的人,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还有我年迈的父母,泪水突然迷住了我的眼。“别哭,”他伸手过来想给我擦泪,我头一偏让开了:“不要。”不管这个身子原来如何,这会子我的灵魂在里面,我可不要陌生人碰我,尤其是男人。虽然在我眼里他只是个小男孩。

他的手僵在半空,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旋即又笑了开来:“梦儿,药凉了就没效力了,喝了它对你有好处。”转身对小莲道:“小姐喝完药,记得让她把燕窝粥吃了。”“是。”小莲点头。

他又回眼看我,我避开他的视线,他眼中闪烁的是什么?我不去想,也懒得去理解,如果我回去了,梦蝶应该就回来了吧。

没再说话,他转身出门。门开处,卷进一阵凉风。“小姐,”小莲怯怯地说:“您怎么了?您从没对允公子这样过。”“嗯?我以前对他很好么?”我顺口问。小莲道:“是啊,您常说师兄里面,您最喜欢的就是允倜师兄。”

我没回答,我的头很痛,而且思绪混乱,我得静下心来,想想我该怎么办。

日出日落,时间如飞一般流逝,除了静等命运的安排,我想不出一点办法。又是一日来临,阳光从精致的雕花窗格中照了进来,看日光入室的程度,现在应是秋冬季节。小莲打来洗脸水时,我正坐在床边怔怔地看阳光中飞舞的浮尘。“小姐,来梳洗吧。”小莲脆声叫我,“哦。”我应着,起步下床。

铜盆注着清水,像一面镜子,我下意识地看一眼水中的倒影。穿过来已有些时日了,我从没想过要看一眼“我”如今的长相。长什么样与我有何关系,我终是要走的,除了放弃生命,我不知还有什么其他途径。记得长相,心里会对这个女孩多些愧疚,午夜梦回时,还是不要有这张脸的印象为好。

水中隐约映出的脸庞很是熟识,仿佛多年前的旧识,“小莲,有镜子吗?给我!”我的声音在抖,小莲迅速地递上一面铜镜:“给,小姐。”我急切地一把抓过,铜镜远没有水银镜清晰,但它毫无妨碍地让我看清了现在的脸。明眸皓齿,眼若晨星,肤如凝脂。

仿若镜子烫到我的手,我一下扔掉镜子,铜镜掉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声,这响声却抵不上在我脑中炸响的巨雷。镜中人即便长得貌似无盐,也不会让我震惊如斯!镜中分明是我自己的脸!记忆深处,我年幼时小学毕业照上,戴着红领巾时的模样。“出什么事了?”身后传来的是允倜的声音,有些紧张,有些惊讶。

我用力握紧双手,指甲几乎扎入掌心,回头望着他,允倜被我眼中的绝望和痛苦震住了,“梦儿。”他担心地唤我。“不要叫我梦儿!”我大叫,泪水滚滚而下:“这怎么会是我?怎么会是我?绝对不是我,我要回去的,我要回家!”我用力地哭,身子颤抖,手冰凉。我的心更冷,这个地方,这个时空,怎么会有个一模一样的我,这代表了什么?指甲扎入掌心,掌心的刺痛抵不住心中的惶恐不安,脑中有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我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允倜叹了口气,伸手把我拥入怀中。我挣扎着想推开他,这个身体的力量实在太弱,允倜的力量让我无法挣脱,“别哭,我会送你回家。”声音是异样地温柔,他的头搁在我的头顶,一只手揽住我的腰,一只手扶住我的头,把我的脸轻轻拢在他胸前,鼻端闻到淡淡的仿若阳光晒过的青草的香气,他怀里的温暖包裹住我。

身子的战栗渐渐止住,我慢慢安静了下来。轻轻推了推他的身体,这次他没再勉强我,松开拥住我的臂膀,温柔的眸子看了看我的脸,眉梢微微波动一下,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

我脸一红,伸手拂开他。只见他的脸一紧,迅速握住我的手,展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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