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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31 05:2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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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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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悟钟

警悟钟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警悟钟作者:佚名排版:昷一本书由当当数字商店(公版书)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回伴光头秃奴受累

一般父娘生,偏我光又秃。受尽光光气,尝了秃秃辱。日间不见荤,夜里常独宿。到人前要足恭,先要头来缩。若有一些差池,那拳头栗暴,就上这光光秃。

——右调《寄驼梁》

兄弟是五伦之一。俗话说,就如手足一般,相帮相扶是决不可少的。就譬如我要与人相打罢,他也是我的一个帮手,再没有他反帮着外人来打我的理。所以古人说:“打虎还得亲兄弟。”这岂不是一句证语么!故此人家没有兄弟,还思量要搭个朋友,为何人家既有兄弟,反不和睦,这是何故呢?要不过为着一分家产,恐他分去;再不然就是娶妻不贤,枕边挑唆,各立门户。这还成个甚么人家?总之,这都是愚人之事。

那钱财是人挣的,那有满足的时候,多些少些,有何大害。若是命里不该,就连兄弟的与了你,也要天灾人祸的败去。命中若是该有,你就赤手空拳,自有机会起家,这一件是不必在兄弟身上认真的。至于妻子之言,越发不可听。他与我虽是属夫妻,也分不得个你我,却是两姓,晓得甚么疼热?且妇人家那知道理与利害,只一味小见,故此挑拨男人。若男人自己有主见,想一想道:兄弟毕竟是一母所生,同胞骨肉,他就是我,我就是他,焉可分个彼此,使父母在九泉之下,亦不得瞑目。只是这样还要相与朋友,难道兄弟反不如一个朋友不成?假如有一件什么大事,那朋友是救不得急的,毕竟还是兄弟切心。若能如此去一想,枕边之言自不入耳目。何世上不明白的,倒亲朋友而疏兄弟,岂不好笑。要知天也不能容你。如今听在下也将不远的一件,又真又近的事说来,好大家睡到五更时候,自去想一想何如。

话说江西吉安府龙泉县,有个石贡生,妻柳氏。家资巨富,止生二子,长子名坚金,字爱冰,年纪三旬。为人刻薄,惟利是趋,不愿读书,专业生理,娶妻郁氏,颇称长舌。次子名坚节,字羽仲,年方十三,是贡生末年所生。却生得貌如冠玉,聪明绝伦,十岁就能属文,才学甚高,故此父母就把他习儒。他却与哥哥不同,不好财,不欺善,只是为人卓荦不羁,尖酸滑稽,饮酒恃才,志大气傲。每每读书时,若兴致偶发,则半夜起来,索灯朗读;若兴懒时,直睡到酉戍穿衣,甚有一连几夜不睡,一睡就是几日的。只因他生古怪,父师亦不能箝束。但有一件不足处,自小多病,再不离药罐。

到十四岁上,不幸父母相继而亡。那兽心哥嫂,怀心不良,欲独占家产。托故说父母遗嘱,为他多病,恐年寿短促,竟送他到城外善觉寺出家。拜在当家和尚寂然名下做徒弟。择日披剃,改个法宗无。

宗无自做和尚,明知哥嫂坏心,他道:“钱财自有定数,什么气。譬如我生在一个穷人家,父母不曾遗下东西,难也去指望不成?”因此绝不在心,连哥嫂家里,也再不回,只在寺中做他的营生。寂然见他伶俐,甚是喜他,请个先生姓田,教他经典。他道:“我只会读文章,不会念经典。”任凭督责,他只不睬。寂然恼将起来,将他打上一顿。他蹲在枷蓝殿中哭泣,忽指着伽蓝怒道:“和尚们!总是借你这几个泥身哄人,那里在于经典?今日倒叫我抛舍儒书,念这哄人的套本,俱是你们之过。好不好送你到水晶宫,现出本相来,快好好与我叫那个放尿先生回去就罢。”一顿疯张疯致,对着泥神乱嚷一回。

走到里面,取笔砚就做了一支曲儿,名《拍拍紧》:和尚头,赛西瓜,和尚形,似鸡巴。今生莫想风流话。师父若认真,徒弟莫睬他,这骗钱的经文休念罢。我本是圣贤门,怎做得无碍挂。若再来向我张牙,恨一声贼秃驴,就不做这光光乍。

写完又唱了两遍,就将来夹在一本书里,也不管日色晒破纸窗,竟上床睡觉。寂然与先生也没奈何他。

这晚那田先生忽得一梦,梦见伽蓝对他道:“你还不快些回去,都堂着恼,连我也怪将起来,莫连累我,不得安身。”先生道:“我千难万难,才图得一馆,那有什么都堂?却来叫我回去,断来不得。”伽蓝大怒,向前将田先生兜脸一打,田先生大叫一声,早已疼醒。登时脸上红肿,生起一个大肿毒来,痛不可忍。究竟不知此梦是何缘故?次日,疼痛愈觉难熬,没奈何,果然暂且回家不题。

宗无见先生害了肿毒回家,喜跳非常。自己读了半日文章,因身子因倦,偶然走进师父房中,正遇师父独自一个在那里吃酒。原来寂然是个酒鬼,见他进来,惟恐分他酒吃,便道:“先生虽不在,你把经文理理也好,怎就丢在脑后?”宗无也不答应,转身就走,暗自念讼道:“不叫我同吃一杯也罢了,怎反唠叨!”

遂记恨在心。一日,寺中有一缸荷花盛开,有个外路客人,携酒来赏,请他师徒同坐。宗无假献殷勤,拿过酒壶,就去斟酒。先去斟了客人的,却将茶斟与师父。客人道:“师父怎么不斟酒?”宗无连忙接口应道:“家师戒律精严,点酒不尝,小僧奉陪罢。”客人认为真实,极口赞道:“好位至诚先师,可见真心修行的,自然不同。”急得寂然又不好说不曾戒,只得勉强应道:“不敢。”却一味呆呆的看着他们吃得好不兴头,自己口角甚是流涎,强忍陪坐终席,闷闷而散,心中深恨。恰好东方一个默然和尚,过来玩耍,偶掀开宗无的书来看,却掀出那支曲儿,被寂然瞧见。寂然正无好气,借这引头出气,将宗无又是一顿肥打。

第二日,宗无怀恨默然,有心到东房来闲耍,意思要弄默然个笑话。默然却不在家,但见默然的徒弟宗慧,在佛前念经。宗无问道:“师兄在此念的是什么经?”宗慧道:“是报恩经。”宗无道:“替那个念的?”宗慧道:“还不曾有受主。”宗无笑道:“既没有受主,空空念他怎的?”宗慧道:“乘闲时节念在那里,待有人出了经钱,就登记在他名下去也是一样。”宗无大笑,猛拿起一个木鱼槌,照宗慧光头上尽力一连打了三下,道:“既是如此,你师父昨日得罪我,正要打他,就把这槌登记在他名下去罢!与你无干。”宗慧不曾防他,被打得眼中鬼火直冒,抱着头怪喊起来。宗无道:“不要喊,不关你事,我打的是你师父,你何必着急。”宗慧疼得要紧,那里肯住,一手摩头,一手扭着宗无,来告诉寂然。寂然急得走到石家去告诉他哥嫂,他哥嫂原是坏人,恨不得宗无身死,方才快心,一味叫着实狠打。自是寂然得了口气,回来整整琐碎了两日才住。

一日,寂然藏了个旧相识在房中叙情,不知怎的被宗无晓得,悄悄躲在窗前张看。见寂然与婆娘百般肉麻淫弄,好不看得有趣。正看在兴头上,鼻中忽闻得一阵酒香,伸手一摸,果有一满满一壶酒,顿在窗前砖头上。他竟次然取至自己床前,浅斟慢酌,不消两个时辰,轻轻灌在肚里,一滴不存,依旧将壶送到原处,那知他们还在恋战。宗无量原平常,不觉醉将上来,遂无心再听那声,就回来脱衣而睡。正是:闭眼不观风流事,只愁魂梦入巫阳。

次早宗无起来,见了师父只是笑。寂然再不想到春色露泄于他,见他笑得有故,猛想道:“莫是那壶酒被他偷吃了?”急急去看,却是一把空壶。跌脚道:“这个魔怪精,真是活贼,自他进门,就吵得我不得清洁。”因叫宗无问道:“这壶酒到那里去了?”宗无道:“想是猫儿吃了。”寂然气得失笑道:“胡说。猫子那里会吃酒。”宗无道:“因他不会吃,故此吃得烂醉的倒在那里。”寂然越发好笑道:“真是狗屁,你又怎晓得他吃醉?”宗无笑道:“猫子若不醉倒,昨晚怎劳师父打老鼠呢?”寂然倒吃一惊,早知为他所窥,就不敢嚷道。他勉强笑道:“自然是你这弼马瘟偷吃,只好赖个畜生。”说〔时〕就快快进房。暗忖道:“怎么就露在这畜生的眼里?诸人犹可,惟有这畜生的嘴儿利害,倘有一些风声走漏出去,不是当耍。这畜生是断然不可再留在寺中的,为祸不浅。不若明日买服毒药来,药死更是干净。”遂打定主意,只得待明日行事不题。

再说那个田先生回家,脸上肿毒,整整害了好些时,还不得完口。一日,因有事下乡会个朋友,直至日色平西方动脚回来。走至月上,才到得善觉寺面前。忽闻路旁坟林之中有人说话,只认做歹人。时寺门已关,遂吓得躲在寺前门楼下石鼓旁边蹲着。闻得林中说道:“明日午时,石都堂有难,我们总该去卫护,各要小心在意。”一个答道:“正是。倘有差池,我们获罪非小。”几个人齐声应道:“此时就已该去。”才闻说得这一声,已见一二十人哄然走来,一个个俱从寺中门缝里挤将进去了。田先生看见,不知是神是鬼,吓得毛发皆竖,雨汗淋漓,没命的飞跑回家。心中暗想:“奇怪!前日梦见伽蓝说甚都堂,却叫我害了一个大肿毒,今日又亲耳听得如此明白。但寺中那有甚人,明日待我到午时去瞧看,谁有甚难,便知分。”次日用完早饭,一径踱到寺中,日已将及,进门却不见一个人来。到后殿,门且关得紧紧。他是熟人熟路,从侧首毛厕边,一个小小侧门迂路转将进去。幸喜门门不曾投声,一推就开。竟进僧房,也不见一人,心中咤异道:“他们既到那里去了?好生古怪。”忽闻楼后厢房,隐隐有咳嗽之声,悄悄探头一张,见寂然与道人拿了许多破布,在一只大水缸里洗,旁边又有一堆大灰。那宗无手拿一个大馒头,正待要吃,一眼早已看见先生,忙把馒头笼在袖内,迎将出来,就与先生作揖。才一个揖作下去,那个不知趣的馒头,已从袖中掉出,竟滚有二丈多远,宗无忙去拾时,却被两只狗一口咬着,相争相赶的飞跑而去。宗无大失所望,田先生大笑。那寂然见田先生蓦然走至,吃这一吓非小,登时勃然变色。田先生存心四下走看玩耍,不见动静,好生疑惑。守至下午,也没相干,只得告别而回。行至山门下,只见起先抢馒头的两条狗,直僵僵死在地下,心中恍然大悟,方知那馒头下了毒药,连自己此来也履险地,甚是胆寒。因此始知宗无必有发达,但不知是何人下的毒手?欲要复回寺中,私问宗无,好叫他提防,又恐怕惹祸,就急急归家,不在话下。

那寂然见宗无不曾中计,深恨田先生不过,正在闷闷不乐,忽有人来报道:“师父的两条狗,俱双双死在山门外,不知何故。”众人一齐奔出瞧看,只见口眼耳鼻,俱流鲜血。寂然有病,心知就是那话误伤,忙唤道人拖去埋好。宗无也还不知其中缘故,不放在心。寂然看看道人埋完狗,才转身进内,正遇着施主送了几两银子,叫替他明日在万佛楼,拜一日万佛忏。寂然道:“明日赶不及,就约在后日起手罢。”又留他吃了茶,才打发他回去。遂忙忙打点拜忏佛事。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去分解。第二回遇媒根虔婆吃亏

媒婆本是一妖魔,几见经他好事多。

平日花唇惯会笑,折将丑物发人科。

话说寂然打发施主回去,就忙忙收拾打点拜忏之事,请众僧写疏文,是事定当。时天气甚署,到临日请了十二众应付僧埋,早凉拜忏,至日中时候,越发酷热异常。寂然叫宗无切了许多西瓜,送上楼与众和尚吃。众和尚见宗无生得标致,魂魄飘荡,恨不得一碗水吞他下去,你一句我一言,你一把我一捏,将他调戏。宗无大怒,含忍在心,守他们吃完,将西瓜皮收拾干净,惺惺的下楼来。恨道:“这班贼秃,如此无礼,待我摆布他一番,才见手段。”遂悄悄将西瓜皮逐个楼梯层层铺满,自己在楼下猛然喊叫道:“不好了,楼下火烧起来也!”

吓得楼上众和尚,个个争先飞滚的跑将下来,俱踹着西瓜皮,没个不滑拓,总倒撞的跌将下来,一个个皆跌得头破血淋,抱头而哭。宗无大笑,忙来陪礼道:“得罪,得罪!是我一时眼花,被日光映照,错认火起,致有此失。不妨,不妨!我有妙药,包管敷上就好。”

寂然闻的吵闹,慌忙进来,见众人俱跌得这般光景,狼狈不堪,询知其故,将宗无痛嚷一顿。又道:“既有甚药,还不速去拿来。”宗无随即跑到后园,瞒着众人,摘了若干凤仙花,悄悄捣烂,又寻一块明矾,放在里面,捣得停当,方拿来对众人道:“此药是个草药单方,灵效大验,妙不可言。”遂亲自动手,替众人个个敷将起来,连没有破损处也替他敷上,将一个光头整敷满,全不露一点空隙。又分付众人道:“切不可擅动,须待他自落药疤,包你一夜全好,不然就要做个破伤风,不是儿戏的。”众人果然依他,包扎停妥。又有闪挫腰的,问道:“你有甚方儿,医得腰好。”

宗无道:“没有甚药方,只有祖遗下一料膏药,贴上就好。寄在一个朋友家中,待我取几张来与你们贴。”众僧道:“快些取来。”宗无悄悄到药铺,买了几张催脓烂疖加料的大膏药,又买一条死蜈蚣,烧化为末,撒在膏药上,将来递与闪的道:“快快烘了贴上,一昼夜全好,切不可揭动。”众僧敷贴停当,且喜是不出门在念经的,草草念完功课,早早安寝。那些包着头的,倒也一夜安然无事,几个腰疼的,反觉似调脓的一般,患处肿痛痒不可当。熬不得的,只得揭开一看,贴得皮开肉绽,痛痒难过,才知宗无耍他。包着头的揭开一看,疼痛难止。查得患处,七红八紫,好似砂壶儿一般。一个个红头赤项,不敢见人,半多月方才如故。却恨宗无作怪,无不咒骂。寂然将他打了顿说:“你也没福出家,还了你的舍身纸,快快离山门,任你自去。”宗无欣然拜辞佛像,又拜了师父,与众僧打了问讯,众僧巴不得冤家离眼,任他辞拜,也不答礼。宗无整理原来的衣被,作谢一声,飘然而去。

仰天大笑出门去,英雄岂是蓬蒿僧。

寂然众秃去了宗无,挑去心头之刺,拔除眼中之钉,任其饮酒食肉,纵赌宣淫,肆无忌惮。

且说宗无出了山门,原名石坚节,旧字羽冲。脱了僧服,穿上俗衣,在邻近亲识人家,住了半月,身边财物用尽,只得将余的衣服当卖。又过半月,那家原是穷民不能相顾,乃劝他道:“你如今头发已长,可以归宗,还是回家去的为妙。”羽冲本不欲回家,其如囊空无食,只得依从,却一步懒一步,好一似:苏秦不第归,无颜见兄嫂。

进城到家,见了兄嫂,将还俗之事说知。作哥的道:“我好好送你出家,你却不守本分,师父不肯能容你,我们也不能顾你一世,你自去寻头路罢!若要再想回家装我的幌子,这是万万不能的,你休做梦。”遂将他逐出,把门关上。时天色已晚,宗无无奈,只得又往寺中去求师父。寂然大发雷霆道:“你既还俗,又来缠甚么魂?你已不是我寺中人了,今后若再来时,我只当做盗贼,断送你的性命,你休怨我。”说罢,也将他推出山门,将门紧紧关上。宗无进退无门,天已昏黑,就在山门下蹲了一夜。

天明正在没处投奔,恰好那田先生又打那里来,劈头撞见,宗无告诉情由,田先生欣然带他回家,劝道:“你不愁无日子过。”遂将自己两次所梦所见,一一对他细说。又道:“令兄处既不收留,必挟私心,纵然强他目下权容,未免后边也要多事,反恐有不测。至于寺中,是越发去不得的,幸亏是如此开交,也还造化,不然连性命亦难保全。不若悄悄权在我处,粗茶淡饭的读读书,待你年长些,或是与哥哥当官理论,或是求取功名,那时再相机而动,方是万全之策。”宗无感激拜谢,安心住下,再不出门。田先生又唤妻子杨氏到面前,重新把宗无鬼神佑助之事,向他细细剖悉,嘱他好生照管宗无,我们后来也好靠他过个快活日子。

从此后,宗无蓄发,依旧复了本姓、本名,仍名坚节,字羽冲。原来田先生虽读几句书,却出身微小,妻子杨氏,专一在外替人做媒作保,是个有名惯会脱骗的媒婆。听见老公说羽冲神助之事,他道事属荒唐,只是不信,心中反道:“宁添一斗,不添一口,好端端带一个无名小厮来家,作费粮食,着甚来由?”虽不说出,心颇不悦。

过有一年,忽然田先生得了个疯疾,竟瘫在床上,家中食用,就单单靠着媒婆生理。杨氏抱怨道:“你带个人来,又不把些事他做做,叫我老人家辛辛苦苦,挣钱养活他。”田先生道:“他只会读书,会做什么?”杨氏道:“只要他肯,自有不吃力的道路。”原来杨氏同着个孙寡妇,专在大户人家走动,与内眷们买首饰,讨仆妇。他要羽冲装作买主的家人,同来议价,煞定价钱;又装卖主的人,眼同交易,以便争钱,又见得当面无弊。那羽冲见要他在人家穿房入户,与女眷往来,如何不肯。每日跟定二婆子走动,以为得意。或遇人家闺门严肃,仍就把他装丫鬟一同入内,交易作成,杨氏又得了羽冲的一分中人钱。过了些时,生意稍迟,两个婆子算计,要把羽冲装做女子,卖与一个大户人家。杨氏有田先生挂脚,只叫孙婆出名,另寻个闲汉认作老子,成事时,两个八刀。孙婆空身,逃之夭夭。

羽冲只认作装丫鬟卖首饰,到那家,见了主人,婆子领他在后房坐下。他们在厅写纸兑银,那家大娘子出门,两个仆妇相伴,一个道:“官人造化,讨得这个好女子。”一个说:“只怕大娘要恼哩!”

羽冲见不是话,忙忙走出厅来,见他们在外写纸兑银,大嚷道:“我是石贡生的儿子,如何把我装作女子,来卖入大户。”大怒,遂将两人一顿打骂,挣命逃脱。且喜银子未动,说:“羽冲是好人。”赏了他几钱银子。来家说杨氏,口推不知,埋怨孙婆作事不的。过了几日,孙婆为着一宗旧帐来会杨氏去讨,羽冲扯着孙婆大怒道:“这老猪狗,你做得好事,还敢到这里来。”孙婆笑道:“我到作成你好处安身,你自没造化,吵了出来,反抱怨我。”羽冲道:“胡说。我是好人家儿女,如何肯卖与人?况且将男作女,一旦事露,岂不连累于我。”孙婆道:“怎的连累你,虽无有前面的,却有后面的,也折得过。”羽冲大怒道:“这老猪狗一发胡言,我与你到官理论。”一头撞去,将孙婆撞倒,如杀猪的一般叫起来。那杨氏劝不住,闹动街上,许多妇人、男子一齐来看,相劝相扯。孙媒婆那肯住手,羽冲也不放松,钻在他怀内东一头,西一头。孙媒婆大受其亏,搅得骨软筋麻。羽冲真也恶毒,偷个空将孙婆裙带尽力扯断,随手扯下来。孙婆着急,连忙来护时,那条裤子,早已吊下,两只精腿与个屁股,光光全露,又被打翻,仰面朝天的跌在地上。这遭那个鲇鱼嘴也似的老怪物,明明白白献在上面。看的众人齐声大笑,不好意思,俱掩口而走。那孙婆羞得提着裤子,将一手掩着阴门,往屋里飞跑,一味号天哭地,咒骂羽冲。羽冲见他吃了亏苦,料然清洁,也不去睬他,亏杨氏再三陪情央及,孙婆方含羞出门而出。正是:妇女莫与男敌,动手就要吃亏。

再说杨氏见孙婆出了丑回去,一发恼恨羽冲,恰好本地有个桂乡宦家,要讨个小厮陪嫁女儿,杨氏弄个圈套,竟将羽冲卖在他家。

只因这一卖有分教,添出许多佳话。且听下回分解。第三回陪嫁童妄思佳丽

季布为奴朱氏,卫青作仆曹衙。一朝货与帝王家,金印腰悬斗大。自古英雄未遇,从前多少波查。有恩须索重酬他,有怨须当谢下。——右调《西江月》

话说杨氏串同孙婆,又将羽冲卖到桂府。见他幼年美貌,心中甚喜,取名秀童来。桂小姐名唤玉香,许聘本府戚知府之承戚可成为妻。可成少年读书,已成怯症。戚公已知儿子将危,要娶媳妇过门冲喜。桂公嫁妆甚丰,自不必说,买了二个丫鬟,一个小厮陪嫁。你道羽冲这番怎肯卖与桂家?只因孙、杨二媒婆,时常引着他来到桂乡宦家,买首饰,讨丫鬟,都分与中人钱来家帮帖。杨氏使用他,一来见田先生得了不起之症,料应难在他家久住;二来见戚家是个乡绅,或可借此读书,以展其才;三来又见桂家新买丫鬟巧云十分姿色可爱,就有个思想天鹅之意,故此将差就错,任其卖与桂家,所有身银,分毫不要,都送与田先生养老送终。话休絮烦。

且说戚家吉期已到,花灯鼓乐,火炮连天,好不热闹。娶了桂小姐,到戚家去与大公子花烛拜堂,当饮了交杯,依旧送他在庵中养病。那小姐空担媳妇之名,未得丈夫之实,每日家独守香闺,且喜少不知愁,还可逍遥自遣。戚太守见秀童美貌,不敢叫他在庵中服侍大儿子,却叫他在书房服侍小儿子戚化成读书。这戚化成只大得秀童一岁,只是性格粗疏,一脉不通。戚公请个饱学先生用心教他作文,终久是顽石难雕,钝铁难化。一日出题,叫化成作文,不知写了几句,便叫秀童泡茶,及至泡将茶来,早已神疲力倦,口中吃茶,眼睛打盹,把文稿抛在一边。秀童看那题目,是“不得其酱不食。”遂看他做的破承题,道:菜易于酱胖气,故酱不得则圣人吐之矣。夫酱作料也,多则咸而且苦,少则淡而无味,务在不多不少之间,菜方快口。若有一些酱胖之气,欲求圣人之沾唇而不吐之也,得乎哉!

秀童只看得一个破承,已笑倒在地,顿足揉腹,不能出声。化成道:“你想是也看到得意处也。”秀童越发忍不住笑,又恐怕他吃恼,便接口道:“果然做得绝妙,我不觉喜笑发狂。”说罢,又笑。化成快活道:“我这文才何如?”秀童捧腹点头道:“真乃名士高才,令游夏不能赞一词。”化成喜道:“你既是个知音,必然也能会做,何不也作一篇,与我较个胜负。”秀童因久不做文,一时技痒,果然也作一篇,竟不起草,倾刻一挥而就。化成惊讶道:“你原来是个快手出身,怎一会就是一篇。”遂取过来看,却一字不懂,连句也捉不过来,只含糊赞道:“妙,好。但是草率欠思索些,若再沉心想想下笔,只怕要与我一样的妙呢。”秀童料他不识,正要讲与他听,忽见巧云来叫道:“小姐叫你呢。”秀童遂丢了文章,忙忙进内。走到房中,一见小姐,登时魂迷意荡。原来秀童虽然陪嫁过来,却从不曾看见过小姐,今日玉香小姐因要买些物件,才唤他进房分付,故此得觑花容。又见小姐娇滴滴声音,亲口分付买长买短,秀童一发着迷。出来买完东西交付过,回入自己房中,暗暗思想道:“好个天姿国色的小姐,我怎么也得这等个妻子,才不枉为人一世。”就越想越爱,情不能置,遂取笑做了十首双叠翠,名《美人十胜》(略)。

秀童做完,情兴一发难遏。恰好巧云从门首经过,秀童一向见他生得俏丽,久已留心,今日正遇枯渴之时,就慌忙迎进来,将他诱入,色胆洋洋,竟一把搂着。秀童道:“来得好,求你暂救一急。”

羞得巧云满脸通红,一味死挣,那里得脱身?层层衣服带子,俱被扯断。秀童之手早已伸进怀中,巧云着急道:“好好放手,莫待我喊与人知,大家好好开交。”秀童涎着脸再三恳求,那肯放手。巧云年已及笄,云情已动,又见秀童俊雅可人,亦有俯就之意,早被秀童挨倒床上。正是:三生结就鸳鸯侣,一点灵犀透子宫。

原来巧云犹是处子,莺声怯怯,几闻于外,幸亏秀童乃是初试黄花,毕竟不是老棘,故此不至十分狼狈。二人匆匆见意,起来时两个衣裤上,俱染得鲜红累累,相视而笑。正在余情不断,忽闻内里大呼秀童,二人遂踉跄而散,不题。

再表化成。当日作文只做得半篇胡说,那中后四股,就求神拜佛,喊叫爹爹、奶奶,也再挣不出一句了。时天色将晚,又一心贪玩,遂将自己做的前半篇誊好,却要将秀童文内后半篇凑上,又不知他的中股是那里话头,没奈何拿来,从前至尾,逐个字一数,总算一算共该多少字,就平中分开,却将后半篇不管是起句尾句,是也字是哉字,只照所算之数写起,整整一字不改,誊完竟送与先生看。那先生看了前半篇,又气又好笑,口中乱骂:胡说,狗屁不绝。提起笔来一顿乱叉,及看到中间,不但气不能接,且摸头不着。再细心一看,才知是半句起头,且又是一个起服,却做得甚好,一直看至中后四股,愈看愈好,不觉击节叹赏,因失笑道:“这个畜生,不知那里抄写程文,乱来塞责。”又思量道:“若是刻文,我怎未见?难道我把这样好文,竟做了败选不成。”遂忙唤化成问道:“你后半篇文字,必是程文,是那里抄来的?”化成道:“是我肚里做出的新文,不是什么程文。”先生道:“胡说。那有前半篇放屁,后半幅烧香的?好好直说,还不打你,若再瞒赖,决不饶你。”化成见先生识破,就不敢支吾,只得说道:“后半幅是小厮秀童做的。”先生越发不信,就要取板子吓他,却值戚公进来,先生言其所以,戚公取文一看,见前边的烂胡说,也不禁失笑,将儿子一顿肥骂;看看后面半篇,啧啧称好。问化成道:“这是何人之文,被你写来。”化成道:“委实是秀童做的。”戚公也不能信,化成道:“秀童未死,何不唤他来一问便知。”戚公大为惊,还半疑半信,连声呼唤秀童。

秀童正与巧云才完了风流事,一闻叫唤,二人忙踉跄奔出。秀童走到戚公面前,戚公笑容可掬问道:“你昨日替二相公做文的么?”秀童应道:“不曾。”戚公道:“但说不妨,我不责备你。”秀童道:“做是偶然做了一篇,却不曾替二相公做。适间之作,还在二相公身边。”戚公就唤儿子取他原稿,细细看阅,着实称赏,胸中还有些疑惑,不能深信,就同先生当面出个题目考他。秀童这遭要显手段,用心想一想,也不脱稿,瞬息又挥成一篇。戚公见他笔不停留,文不加点,顷刻完篇,已觉骇异,颇有几分喜色。及看了这篇文字,比前那一篇更胜十分,不觉心服,大惊大喜道:“若据这文才浑厚,不但是两榜中人,且大有受用,决非下流教靠(辈)之人,其中必有缘故。”遂带秀童进内,与夫人共相盘问他家乡来历。秀童尽以实告,又求切勿外扬,惟恐哥嫂得知,又生他意。戚公夫妇甚是怜悯,就分付他服侍,却与二相公做个伴读,不必又听杂役。

自此秀童只在书房听唤。他倒也有自知之明,料想小姐是今生今世不能得到他受用的,故此将这个无益妄想撇下,若遇着情不能释时,便将巧云聊当小姐,在暗中叙叙,所以倒得安心自在。那先生见他有这样才学,也不把他作小厮看待,反着实敬重爱恤他,又叫他有暇时,也尽着读书,再不阻挠他。秀童竟学问越进越长了。

不知后事竟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四回代笔子到手功名

借枝培植望花开,究竟功名属有才。

本是无心求富贵,谁知富贵逼人来。

话分两头。再表秀童的哥哥石爱冰,与郁氏在家,自从逐出兄弟之后,竟置之不理,并不访访他在那处安身,一味得他不在眼前,愈觉欢喜,夫妇心中快活不过。爱冰依旧出门生理,载着一船货物,要到南直一带发卖,由长江而行。一日无风静浪,正行得安稳,忽江中钻起两个猪婆龙来,爱冰是出过门素常见惯的,也不在心。忽然东边又钻出一阵,西边又钻出百千,顷刻间,满江水面上,摆得乌黑,竟不知有几千百万只在水面浮来,渐渐浮至爱冰船旁。爱冰与船家连道:“不好,不好!快些收港。”不曾说得两声,船底下已浮起四五十个猪婆龙,将嘴轻轻一拱,登时船底朝天,是物落水。幸亏一个船家善水,抢在一块板上,乱喊救人。才招呼得几只渔船来,将爱冰与众人救起,一个未损。但是,那些宝货已尽数发脱与水晶宫内,爱冰止逃得一具性命,又没盘缠,一路讨饭回家。来到自己原居,只见是一片火烧红地,吓得魂不附体,忙去寻访妻子,却见郁氏焦头烂额的从邻家哭将出来,诉道:“昨晚一些火烛没有,不知怎的就平空烧将起来,连被也抢不出一条来,却只单单烧了我们一家,连我也几乎烧死。你怎这般光景的回来?”爱冰大哭,也将覆舟之事说起,二人痛哭不止。正是:老妻在火星庙内几死,丈夫从水晶宫里逃生。

原来石家虽富,俱是浮物营运,并无寸土之田,爱冰被水火两次玩耍,竟玩得精光,夫妇二人又没处栖身,暂屈破庙一乐。爱冰与郁氏算计,有宗帐在处州,不若二人同去取讨,还够做些小营生。郁氏无奈,只得依允,夫妇一头讨饭来到处州,寻主家住下。主人怜他落难,尽心与他讨帐,不想本处年荒,陈帐难讨,讨得来只够二人吃用。主人家甚不过意道:“这讨来只够盘缠,且是所欠不多,讨完时,何以度日?不若依我,且靠在一个财主家种田过活。”石爱冰少时,也曾做过庄稼,夫妻二人倒也会做,当下主人领到大户人家,佃他几亩田耕种,牛只耕具俱全,借石饭米他吃,到收成日还他。余外主佃均分,半年辛苦半年闲,只得将就度日。正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且说秀童在戚府与化成甚是相投,就是戚公夫妇只把他作子侄看待,每日家与化成平起平落,好衣美食。若得空时,便与巧云一叙,好不快活。不料戚公大儿子戚可成之病,恹恹不起,不上半年,卒于僧舍。戚公夫妇与桂乡宦悲痛不止,从厚殡葬,只苦了桂小姐,做了半年活孤孀,如今竟要作真孤孀了。正是:生前未结鸳鸯锦,死后空啼杜宇红。

不题小姐之事。

且说戚公自从没了大儿子,一发上心要管教小儿子,争奈玩心不改,钝质如初,虽有父亲与秀童整日与他讲解,终成朽木难雕。一日,科考将临,府县要考童生,不免叫秀童顶替。府县俱是案首,戚公大喜,只候宗师按临,准备儿子准学。不想宗师甚是利害,考时十名一连查对年貌无弊,方许放进。有一名诈冒,十名都不许进场,还要枷号重责,不论公卿之子一般责治。戚公无奈,只得向府县讨情,说有个亲侄才来,求他护送入院,把秀童改名戚必成。进场时,一人一个卷子,领了题目,必成一挥而就,悄悄递与化成誊写,也将必成做他一做,一则可消遣,二则省得要带白卷子出去,又耽干系。遂低着头将必成的那一卷,一真一草也登时做完,侧着头看一看化成的卷子,还没有誊写完,又守有好一会,方才写毕。二人交了卷,恰好头牌开门,遂欣然踱出。

歇上两天,宗师发出复试案来,却又是两名该取。戚公方知秀童连那一卷鬼名,也做在里头,到复试之期,也只说不过应点之事,对对笔迹而已,故不把放在心上,且由他二人同去,燥燥牌,况秀童进去又可以壮壮化成的胆。待到进学之际,只将必成推个病亡便罢。谁知二人进到院中,宗师甚是得意这两卷文字,又见俱是十四五岁的幼童,越发欢喜,就唤到案棹边,当面复试。另出一个试题是:“童子六七人”。又赏了许多果饼,安慰他用心作文。化成还不知利害,只是愁自己做不出的苦,倒是秀童反替他耽着一把冷汗,甚是忧心,没奈何只得将必成的一卷,自己冒认着匆匆做完,送在宗师面前。宗师见他敏捷,第一个是他先来交卷,就唤他站立案旁面看,着实称扬,拍案叫快,就取笔在卷面上写了“取进神童”四个字。因问道:“你是戚祈庵什么人?”秀童不好说是小厮,只得权应道:“是螟蛉之子,排行第三。”宗师又勉励他道:“你文才可中得的,切不可因得一领青衿自足,回去竟要用心读书,本院自与你一名科举进场。”秀童谢了一声,又归本应,坐着呆守化成。望着他才做得两行,心下好不着急。宗师原爱这两卷,见秀童这一卷已完,那一卷还不来交,心内诧异,偶抬头一看,见只写得两行草稿,遂等不得,叫先取来看。却只得一个破承题,上写着道:童子六七人以细人之多,其妙也非常矣。夫童子乃细人乎。吾知其妙也,必然矣。而点之所取,谅必有果子哄之之法耳。

宗师看了大笑,拍案大怒道:“这等胡说,还拿来见我。可见前日之作,显然有弊,本院也不细究,只将你敲断两腿,枷号两月,问你个不读书之罪罢!”

正要行刑,那秀童吓得着慌,竟不顾利害,跑来跪下痛哭,情愿替打。宗师又动了一个怜才之念,便发放化成道:“本待敲你个半死,姑看你父亲与兄弟面上,饶你这狗腿,回去读他二三十年书,再来观场与考罢了。”遂大喝一声,逐出。秀童就领着化成,忙忙出来。化成吓得尿屎齐来,脸如白纸,戚公闻知,也惊得魂魄飞扬。化成回家,竟惊吓了一场大病,险些上飨。闲话休赘。

且说到发案之日,必成竟是案首入学,且以儒士许送进场。过了两天,又值学里迎送新秀才,戚公因秀童是宗师得意取得案首,不好不到,恐怕推托反要查究弄出事。没奈何,只得将错就错,认为第三公子,分付家人称他做三相公,一般也送他进过学,迎将家来,淡淡了事。只有玉香小姐,见陪嫁小厮进学,心中又奇又喜,笑腹疼;更有巧云,越发喜欢不过。戚公夫妇因为儿子受辱,体面不雅,反闷闷不悦,没得遮盖,只得转拿必成出色掩饰人的耳目,也做戏饮酒,忙忙过了些时。

转眼场期将近,戚公夫妇一索做个好人,愈加从厚,就如亲子一般,是事替他备办,毫不要他费心。又拨了几个家人服侍,一路轩轩昂昂,到省下场。到临三场完毕,发榜时,必成竟中了第三名举人。在省中谢座师,会同年,公事忙毕,就回家拜谢戚公夫妇,又到龙泉本县,去拜谢桂公夫妻。旧主人主母桂公,这老人家见面,执手大笑,必成也以子侄礼拜见。次日就到哥嫂家来,谁知连房屋也没有了。询问邻人,俱说他自被回禄之后,就不知去向。必成吃惊叹息,又去拜望田先生,那先生已于上年三月间归世了。只存扬氏一人,双目已瞽,坐在家中,饥寒穷苦,十分难过。闻得来看他的新举人,就是那个吃闲饭的小厮,又惊又羞又喜,没得掩丑,就倚着告诉苦楚,悲悲咽咽,哭将起来。必成劝慰,当时备了祭礼,到田先生坟上哭奠一番,反赠了杨氏三十金,送他为养老之资,遂仍旧回到桂家。住有数天,才动身归家,别却戚公与夫人,匆匆进京会试。及完却场事,却又中了进士,殿在三甲,好不得意。待过忙完,就选了浙江处州府青田县知县,领凭出京,先到家拜见戚公夫妇,欲要请他同到任所报恩,戚公夫妇苦苦辞了。必成意欲问戚公与夫人讨巧云随去,惟恐桂小姐不肯,又不好自己启齿。正在踌蹰,恰好桂公闻得必成回家,亲来贺他。必成心中暗喜道:“好了,待明日且央他去说巧云之事。”遂放开怀抱不题。

再说戚公见桂亲翁到家,忽提起一事,对夫人商议道:“我想儿子已死,少年媳妇留在家不是个了局,今日必成既认为义子,且又发达,何不一索结些恩惠,叫必成感激我二人。待我明日竟对桂亲家说,将媳妇许配了必成,却依旧还是我们的媳妇了,你道何如?”夫人甚喜。次日戚公果然去说,桂公欣然应允,戚夫人随即去唤必成来,对他说明。那必成正为巧云事尚恐小姐作难,今闻将桂小姐竟许他为妻,险些连魂魄也喜散了,不觉竟要乐得发狂起来。戚公因他凭跟迫促,遂忙忙择个吉日,将桂老夫人也接将来,结彩悬红,替必成毕姻,仍将巧〔云〕陪嫁。正是:昔为轿后人,今作床上客。

当日大吹大擂,贺客盈门,本府官员无不登门贺喜,满堂戏酒,直闹至更深方散。必成忙忙进房,搂着桂小姐,笑嘻嘻的上床去挂新红了。这一夜之乐,比中举中进士还更美十分。怎见得:含羞解扣带笑吹灯,一个游蜂狂蝶,等不得循规蹈矩,一个嫩蕊娇花,耐不得雨骤风狂。生棘棘,灵犀深透;急煎煎,血染郎裳。

次早,必成见桂小姐新红点点,一段娇羞,愈加疼爱。待过三朝,就别却戚公夫妇与丈人丈母,带着玉香小姐与巧云,一同匆匆到任。未及两月,又求了小姐之情,将巧云也立为侧室。

一日在堂上审事,审到一件佃户挂欠租豆,反殴辱主人之事。及将佃户带进来时,原来不是别人,却就是那个最疼兄弟的爱冰哥哥。必成心内大惊,且喜竟毫无介怀之意,立刻退堂,将哥哥接进,二人相抱大哭。必成问他怎的在此,嫂嫂在那里?爱冰见官是兄弟,赧然无地,哭诉情由。又道:“近因台州那主人帐目还清,我与你嫂嫂坐吃山空,又没得盘缠,亏那主人家有个亲戚在这里,就荐我来替他种田养生。近因手头甚空,将租米吃去若干,所以挂欠他些许,他就送我到官。今日幸亏天有眼睛,叫你做了官,使我遇着是你,不然我今日这场苦刑,怎么挨得过去?可怜你嫂嫂还在他家愁死。”说罢大哭。必成再三劝慰,即刻差人打轿将郁氏接进衙去,吓得那家登时请死。必成也不究理,又替哥哥赔偿他租米之数,用好言宽慰而去。这郁氏进衙,见叔叔做了官,又羞又喜,登时将那一片坏心,改变了一片婆心,一味撮臀捧屁,惟恐奉承不周。必成领桂小姐与巧云重新拜见哥嫂,也将前前后后的事情细细告诉,就留哥嫂在衙中居住,全不记念前仇。

在任三年,连生二子,因他做官清廉,政声大树,抚按荐举,朝廷来行取进京,时必成才二十二岁。又复了自己本姓,回去祭过祖,就捐千金起个伽蓝庙,报答佑佐庇助之恩。那寂然和尚,吓得逃往别处,不知下落。羽冲也不究问,匆匆又收拾进京做官,数年之间,已做到御史开?一直做到都堂。一夕无疾而终。第五回负侠气拔刀还敕

本来面目少人知,一片忠肝说向谁。救伊行,不皱眉,从今相见休回避。暗室无欺,见义即为,反笑人间总是痴。空血气,枉男儿怎把良心昧。——右调《五更风》

丈夫七尺之躯,生于世上,若不做几件好事,与禽兽何异。就是禽兽也不枉生。那禽兽中最做小者,莫如鸡犬,鸡能司晨,犬能司户,他还领着两件好事,焉可人儿不如鸡犬乎!若委说无权无势,不能大有作为,至于阴德之事,做他几件,也不枉生于世。不然,这耽名无实之身,立在世上何用?也不必无事生事去做,只消存心行善,遇着就为,即头头是道。我不去坑人害人,寻人之短,挑人之衅;凡事逆来顺受好,反只是含忍,是非一味不争,不与物为忤,这人自守的好事。若遇人有难就去排分,逢人争斗就去解劝,即如最小的事。譬如人家有鸡鹅物牲口,掉在毛厕里,我也去替他捞起来。凡此等之事,俱是力量做得来的,这是为人的好事。只此两途,若时刻放在心上,便是我的大受用,才了得我在世上的一个干净身子。而况受用还不止此。那天公再不负人,见你如此厚道,他就厚道起来,若不报之于你自身,必报之于你子孙,受用无穷。这样最便宜极有利钱的生意,不知世人为甚么还不肯去做?我实不解。世人若不信我的言语,我且拿事还不远,众所共闻的,一个最正要紧之人,无心中做了几件,可以不做的事到后来得个小小报应的事情,慢慢说来。看官们听了!教看官们信却我的言语,那时节在下与看官们,大家勉励,做他几桩好事。

话说山西太原府五台县,有个偷儿,本姓岑,绰号唤做云里手。年纪三十一岁,父亲已亡,只有老母傅氏孀居,年近六旬。云里手并无兄弟、妻子,为人极孝,颇有义气,至于武艺手段,也是百中之一的。他从十数岁上,就能飞檐走壁,神捷异常。却有一件好处,若到人家偷时,再不一鼓而擒,只百取其一。他立心道:“我既为此下流之事,不过为养老母,若把别人辛苦上挣的钱财,尽入我的囊中,叫他家父母妻子不得聊生,岂不伤天害理?况我还有这个手艺,寻得活钱,觅得饭吃。若是他们没有这两贯买命钱,就做穷民无告了。且左右人家又多,只拼我些力气走是,何必单在伤惠。”故此人家明晓得他是这贵行生意,一则怕他手段利害,不敢惹他;二则见他有点良心,也不恼他。他逢人也不隐瞒,公然自称为“云里手”,倒也两安无事。

迩来身子有些不快,不曾出门做得生意,家中竟柴米两缺。因到街上访得一家姓马,是县里有名的快手,颇有食水,打帐到晚去下手。回至半路,遇见一个相士,名唤毒眼神仙,一把扭住道:“你好大胆,怎明欺城市没有人物,却公然白日出来闲走,看人家门户,你怎逃得的我眼睛,且与你同往县里讲讲。”云里手大惊,那相士扯他到僻静处,笑道:“不须惊恐,聊作戏耳。”两人大笑,云里手就邀他至茶馆一叙,求他细详终身。毒眼看了一回,连连跌足叹道:“苦也,苦也!据足下堂堂相貌,为人忠心侠义,只是吃亏这双鼠眼带斜,满脸俱是鹰纹黄气,必主饿死。足下急急改业营生,切不可再作梁上君子。”云里手点头唯唯,二人谈上一会,各别而去。云里手闷闷回来,于路想道:“除此之外,别无生理,我若该饿死就改业也是免不得,只索听凭天命罢了。”惟恐母亲晓得烦恼,在他面前提也不提。到晚上带了一把斧子,弄个手段,竟至马快手家床底下伏着,专待人静时动手。把眼悄悄一张,房中并不见一个男人,只有一个标致妇人,与个年老婆子张着。那妇人吃完晚饭,洗了脚手,将有一更天气,那妇人打发那婆子先睡,自己只呆呆坐着,若有所待。外边已打二鼓,还不睡觉,云里手等得好不心焦。少刻,听得门上剥录的掸了两下,那妇人咳嗽一声,忙将门开了,见一个男子进来。云里手暗忖道:“这个想就是马快手。”遂将眼暗暗张看,只见那男子与妇人也不说话,两个慌慌张张,一顿搂搂抱抱,就在床沿上动掸起来,匆匆了事。妇人说道:“昨日与你商商的事,我已拾收停当,今日断不可再迟。”那人道:“我已约下船只,只你丈夫回来,做个了当,就与你一帆风,永远的快活。”正说时,听得门外又有人敲门,这男子就躲在柜后暗处,这妇人才去开门。只见一个长大汉子,吃得烂醉如泥,一撞一跌的进来,就往床上一倒,妇人忙替他脱衣改带,服侍他睡好,顷刻睡熟。那妇人忙将手招那先来的男子,云里手早已明白。没有一盏茶时候,只听得床上吼吼声响,床也摇得动,伸头一张,只见那妇人骑在睡的醉汉身上,同那男子下手绞把。将近危急,云里手大怒,拔出腰间斧子,猛向前照那男子顶门只一斧,打个尚飨。那妇人正待要喊,也被一斧做了红西施,嫁鬼判。

云里手将那醉汉救醒,转身就走。那汉因这一绞,倒吃他将酒绞醒了,忙将那云里手扯住,跪下道:“我被淫妇奸贼谋害,蒙兄活命大恩,未曾报得。请问恩人,何以得到我家,特来相救?我明日还要同到县里,表明大德,以权报万一,怎么便就要去?请问恩人高姓贵名,住居何处?”云里手道:“实不相欺,我本姓岑,绰号云里手,因有些不明白生意,故此黑夜藏入尊兄房间,得以拔刀助助。”遂将晚上妇人如何淫荡算计,到后如何下手,我如何相救,一一告明。不觉道:“兄想就是马大爷了。”那人道:“不敢。”云里手道:“我做这个生意,也不便见官,多承厚情,还求替我遮盖贱名。小弟得马大爷长做个朋友,把双眼略略看觑就够了。微末小子,何足挂齿。”说罢,要去。马快手再四款留道:“兄是义士,些小形迹,何必避忌,到官也不妨,包兄还有重赏。”云里手坚辞不肯,马快手遂取几两银子送他,道:“兄既不肯露高,小弟亦不敢相强,此菲薄之意,权表寸心,容明日事定后慢慢叩府报答。”云里手却之不得,遂权领告别而回。这马快手发时喊破地方说:“捉奸杀死。”自去出首埋葬不题。正是:谁道贼心毒,更毒妇人心。

再说云里手回家,对母亲说知,傅氏埋怨道:“你虽救得一个人,倒杀了两个人的性命,岂不伤阴德。以后出个不要行凶,将斧子与我,不许你带出去。”云里手是个孝顺人,依母言语,将斧头递与母亲道:“谨遵母言,但斧柄上有孩儿名字,记号在上,切不可借出门。”傅氏点头收好。到日中,〔马快手〕亲自登门拜谢,又送礼物,自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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