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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31 16:3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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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约翰·缪尔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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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走过山间

夏日走过山间试读:

夏日走过山间

作者:约翰·缪尔排版:辛萌哒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4-07-01ISBN:9787532764303本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致山岭环保俱乐部——人类环境的忠实保卫者自由峰、春天瀑布和内华达瀑布夏日走过山间

一九六九年

加州壮观的中央山谷地区一年只有两个季节,春季和夏季。一般在每年十一月的第一场雷雨之后,春天就来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绚烂的山花开满山谷。大约到第二年五月底,那些花儿便会凋谢、干枯,每株植物都变得像刚刚从烤箱里取出来一样脆弱易碎。

接下来的日子,懒洋洋的羊群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被赶往更高、更凉爽的内华达山间牧场。一直以来,我都向往这个季节的山间。可惜因为囊中羞涩,我无力负担此行的花销。我为自己的衣食问题而一筹莫展,以至于开始幻想自己能学会像动物一样的野外生存能力,能从野生的植物种子、野莓等获取能量,自由自在地翻山越岭而无需像人类一样纠结于携带金钱和行李等问题。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德莱尼先生的一次拜访将我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德莱尼先生是一位牧场主,我曾经为他工作过几个星期,这次他提出雇用我与他的牧羊人以及羊群一起去默塞德( Merced)河、图奥勒米( Tuolumne)河的源头放牧—那正是我一心向往的地方。对我来说,只要能回到去年夏天让我流连忘返的约塞米蒂(Yosemite)群山中,任何工作我都会欣然接受。德莱尼先生解释说,羊群将随着雪山融化而延展的森林带慢慢向高海拔处进发,在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牧场停留几周。他还保证说我可以完全自由地安排我的研究。我觉得以这些牧场为观察中心,我可以安排一些极有成效的八到十英里左右的短途行程,观察周围的植被、动物以及岩石。但是另一方面,我认为自己无法胜任德莱尼先生提供的这份工作,我也坦白地向他承认了我的弱点:我对高山地带的地形地貌完全不熟悉,这一路我们需要经过哪些河流小溪,需要提防羊群的哪些天敌,此等事宜我都一无所知。总而言之,我担心在经历野外的熊、狼、河流、峡谷以及荆棘密布、一不小心就迷路的灌木丛的重重考验后,他的羊群可能损失大半。好在德莱尼先生一点也不在乎我的这些短处。他说雇用我的主要目的是想有个信得过的人在营地周围,确保他的牧羊人能好好干活。他也安慰我说,现在我看到的都是重重困难,等到真正出发,一定会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他告诉我牧羊人会负责放牧的一切工作,而我一路上可以放心地去研究我的植物、岩石、地貌,他本人不仅会陪我们一直走到第一个主营地,还会在后面的日子里时不时地来探访我们,并送来生活物资。这时我接受这份工作的决心已定。虽然如此,当我看到那一大群蠢头蠢脑的羊跌跌撞撞地拥向畜栏的窄门,我还是担忧这两千零五十头羊里面,有很多即将踏上不归路。默塞德河,马蹄湾

我很幸运地得到一只圣伯纳犬伴我同行。狗的主人和我虽然交情不深,但一得知我要出发去山里度过整个夏天的消息,他就恳请我把他最心爱的狗儿卡罗带去—他担心如果留在平原,夏季的炎热可能会要了它的命。“我相信你会好好待它的,”他说,“而且我也肯定它能帮上你的忙。它熟悉所有的山中野兽,能护卫你们的营地,帮着管理羊群,并且一直忠心耿耿地为你服务。 ”卡罗知道我们在谈论它,它盯着我们的脸,很认真地听着我们说话,让我一度觉得它仿佛能听懂人话。我叫唤它的名字,问它是否愿意跟我走。它用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盯着我,然后转身望着它的主人,直到主人朝我挥手并且轻轻拍打它以示告别,它就像得到指令一样,静静地跟着我走了,就像跟着一个它认识很久的朋友。

六月三日

我们把食品饮料、野营水壶、毛毯、压草机等物资用两匹马驮着,赶着羊群浩浩荡荡地向着呈现出黄褐色的丘陵出发,身后扬起一片尘土。又瘦又高的德莱尼先生那刀削般的侧脸像极了堂吉诃德,他带领着驮着物资的马走在最前面;骄傲的牧羊人比利、一个中国人,还有一个迪格尔族印第安人将在最初的几天帮忙把羊群赶过灌木丛生的丘陵;我则把我的笔记本拴在了腰间。

我们即将离开的农场位于图奥勒米河南岸靠近弗伦奇湾(French Bar)的地方,从那儿开始,含金的变质页岩构成的丘陵,一直延伸到中央山谷的沉积地层之下。出发还不到一英里路,领头羊群中的一些老羊开始激动地往前冲,因为它们已经回忆起去年夏天在高地牧场度过的愉快时光。很快,充满希望的喜悦气氛便传染给整个羊群,母羊们召唤着自己的孩子,小羊则用类似人类发出的声音给予回应,还时不时地抽空往嘴里塞满干枯的牧草。在这嘈杂的羊咩声中,羊群陆续爬上了山丘,很神奇的是每一对母子都能毫无差错地认出彼此的声音。有时候因为在滚滚灰尘中的小羊过于疲惫而无法发声应答,母羊就会掉头冲回到上次听到小羊咩咩声的地方,不找到自己的孩子决不罢休。当然了,我们无论是靠眼睛还是耳朵,都无法分辨出这许多小羊有什么区别。

羊群以大概每小时一英里的速度前行,队形看上去像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这个三角形底边大约有一百英尺,高约有一百五十英尺,一小群最强壮的羊构成这个三角形的顶角,它们轮流担当着领头羊的重任,其他积极的壮羊分布在三角形主体参差不齐的侧边,急切地在岩石和灌木丛中寻找牧草和树叶的踪迹,不放过任何角落。小羊羔和孱弱的老母羊则慢吞吞地跟在三角形的底部,构成所谓的“底边”。

中午时分的炎热让人难以忍受。可怜的羊儿们痛苦地喘着气,恨不得在它们经过的每一片树荫下多停留上片刻。尽管什么也看不清,我们还是透过火辣辣的刺目阳光,热切地凝望着远处雪山和溪流的方向。这里的地形仍然是绵延的丘陵,只有时不时的灌木丛、树木和裸露的页岩形成一些起伏。以蓝橡树为主的树木大多在三十到四十英尺高,长着浅蓝绿色的叶子和白色的树干,扎根在最贫瘠的土壤或者岩石的缝隙间,恰能躲过草原野火的魔掌。这片地区经常能看到覆盖着苔藓的页岩石板突然从黄褐色的草皮上冒出来,就像乱葬岗上突兀的墓碑。除了橡树和石兰、美洲茶等四五种灌木外,丘陵地区的植被和平原没什么区别。我曾经在春天到过这片地区,景色完全不同于现在,那时简直就是个鲜花绽放,鸟儿和蜜蜂翩翩起舞的大花园。现在这炙热的天气把一切都烤得了无生机:土地上布满干涸的裂纹,蜥蜴在岩石上一闪即过,队伍庞大的蚁群列队收集食物,散发出与弱小身躯不成比例的能量,将它们微弱的生命之火在炎炎夏日中燃烧得更加炫目。在烈火般阳光的炙烤下,它们居然没有转眼就被烤成脆片,这真是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奇迹。有响尾蛇蜷缩在无人之处,但也并不多见。平日里聒噪无比的喜鹊和乌鸦现在都安静了,张着大嘴巴,耷拉着翅膀,再无力气发出一点声音。它们混杂成群,躲在树荫最浓的树下。在几个温热的碱水池旁,鹌鹑们也尽量躲在阴凉处,棉尾兔在美洲茶丛间的阴凉处窜来窜去,时不时地还能见到长耳兔穿过旷野的优雅身影。

在一片小树林短暂的午休后,这群可怜的羊又被驱赶着在滚滚尘土中沿着灌木丛生的山丘行军了。在我们几乎要迷失方向的时候,脚下那条我们一直跟随着的泥土小道也越来越看不清楚了,迫使我们停住脚步瞭望四周,确认我们的位置。那个中国人觉得我们已经迷路了,还用他的洋泾浜英语抱怨“小混子”(灌木)太多;那个印第安人则安静地瞭望波涛般起伏的山脊和峡谷,寻找空旷地带。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我们终于发现了一条朝着科尔特维尔( Coulterville)方向去的路。我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一个干燥的牧场,准备在那里扎营过夜,这时离太阳下山只有一个小时了。

在山脚和一大群羊扎营是件很轻松的事情,但却与舒适不沾边。太阳下山前,在牧羊人的看管下,羊儿们在周围寻找吃食,其他人则分头完成捡柴、生火、做饭、解下马儿身上的行李并把它们喂饱等工作。黄昏时分,困倦的羊群在营地旁的制高点集合,自愿挤拢到一起。当每只母羊都找到并且喂饱自己的孩子后,羊儿们便昏昏沉睡直到天明,完全不需要我们再操心。

随着一声大喊“吃的来了”,晚餐便准备好了。我们人手一个锡盘,直接从锅里盛出食物,一边聊着露营的轶事:喂羊啦、采矿啦、野狼啦、熊啦,还有淘金热鼎盛时期的难忘往事。印第安人一直沉默不语地把自己淹没在背景里,仿佛他是属于另外一个种群的生物。吃完饭,喂完狗,围着篝火抽完烟后,在肚儿饱饱烟瘾过足的满足感的双重作用下,大家脸上渐渐浮现出的平静表情也添上了一抹神圣的色彩,就像圣人们在沉思时焕发出的光芒。突然间有人如从梦中惊醒,叹口气,把烟斗里的烟灰磕掉,打个哈欠,呆呆地朝着火光望了一会后,说:“行了,我要去睡了!”之后就消失在他自己的毯子下。闪烁的篝火余烬继续燃烧了一两个小时,天上星星的光芒越来越亮眼,浣熊、野狼和猫头鹰时不时地打破夜晚的宁静,蟋蟀和雨蛙则持续着愉悦地欢唱,仿佛它们的歌声是夜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有梦中人的呼噜声和呛到灰尘的羊儿的咳嗽声是这夜里不和谐的音调。星光下,羊群仿佛是盖在地上的一条巨大的灰色毛毯。

六月四日

破晓时分,营地活跃了起来。早餐有咖啡、培根和豆子,餐后我们很快地清洗好餐具、打包行李。日出时刻,羊群已经开始咩咩叫唤了。有一只母羊醒过来,她的小羊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吃奶,一直到上千只羊羔都吃饱了,整个羊群便开始散开吃草。饥饿的阉羊往往冲在最前面,但是也不敢离开羊群太远。比利、中国人和印第安人赶着羊群沿着那条沉闷的路前进,容许羊群在四分之一英里的范围内寻找一点可怜的食物。但因为之前已经有好几拨羊群经过了这个地区,所以无论是绿叶还是干树叶都所剩无几;因此这饥饿的羊群必须赶紧穿过这片荒芜、炎热的山丘,尽快到达二十到三十英里外最近的绿色草场。“堂吉诃德”仍然带领着驮行李的马走在最前面,他肩上沉重的来复枪是为熊和狼准备的。今天的天气和第一天一样炎热,路上仍然尘土飞扬。脚下是一片棕色的沙丘,斜坡上的植被也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长相很奇怪的加州大子松。这些松树有的聚成一片小树林,有的则散落在蓝橡树林里。它的树干在十五到二十英尺高处分支成两根或更多,有的分支向外斜生,有的则笔直地朝天生长,杂乱生长的枝桠上是灰色的长针叶,但几乎无法形成树荫。整体看来,这种树的外形更接近棕榈树而非松树。它结的球果很重,有六到七英寸长,直径约五英寸,成熟落地后还能保存很长时间不腐,所以每棵树下几乎都堆满了松果。这种松果富含上乘的松脂,点燃后能发出极强的亮光,是除了玉蜀黍穗之外我见过的最好的篝火燃料。“堂吉诃德”告诉我,迪格尔印第安人喜欢大量收集这些加州大子松球果的松子来当食物。这种松子和榛子差不多大小,也有一样的硬壳。既是美食,又能点亮足以祭神的火焰,真是一物多用啊!

六月五日

清早,和云朵一般的羊群一起出发几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皮诺布兰克( Pino Blanco)峰侧面第一块轮廓清晰的平台。我被加州大子松深深地吸引了,它奇怪的外形像棕榈树,整体造型轻盈秀丽。我很想为它画一幅素描,但在兴奋之余,实际行动却滞后了。不过,我还是驻留了一段时间,完成了一幅尚能入眼的皮诺布兰克峰的速写。我画的山峰西南侧有一片小小的农田和葡萄园,山上一条小溪成了天然的灌溉水源,形成了一条美丽的瀑布,此后又汇入到了路边的峡谷。

登上山顶平台后,海拔上升了约一千英尺,即将呈现在眼前的美景让人抑制不住的兴奋。默塞德山谷(Merced Valley)中壮丽的马蹄湾( Horseshoe Bend)的美景在我们眼前铺开:美妙的山野景色仿佛是回荡在耳边的千千阙歌。首先映入眼帘的前景是松树林、石兰灌木丛,以及在树丛间洒满阳光的开阔地。远处的背景则是层层叠叠轮廓秀丽的山脊,绵延成一片被灌木丛覆盖的山脉。这些以丛状田下蓟为主的灌木生长得非常浓密,远看就像一条柔软的长绒毯,里面不见一棵树或一点空地。极目远眺,所见之处尽是浓厚蓬松的绿色海洋,绵延不绝仿佛是铺满了苏格兰杜鹃。这片土地无论远观还是近看,都散发着令人惊叹的气质:高大的山峰簇拥在一处,其间有闪亮的河水流淌,河流流经处,留下优雅的弯道,在变质岩间勾勒出高低不平的起伏,却没有一处突兀的岩角,一切仿佛用砂纸细细打磨过一般顺滑。这片美景就像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圣洁雕塑一般,让人不禁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叹为观止。我心怀敬畏地凝望着眼前的壮丽景色,恨不得用我的一切来与之交换。我心甘情愿穷尽毕生努力,来探索造就这地形、这岩石、这植物、这动物、这气候的大自然神力。天上地下,这美景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想象,浑然天成,又不断新生。我出神地望着,心中充满敬畏和期望,蓦然回神发现羊群扬起的尘土已经消失在视野,我赶紧拿出本子做好笔记,并迅速完成了一幅素描—不过内心里我却觉得笔记、素描什么的都是多余,因为这些色彩和线条、这美景的无限风情,已经深深铭刻在我的脑海里,再也无法抹去。靠近格里利锯木场,在科尔特维尔之上的第二高原

梦幻的一天在凉爽、平静的夜晚中结束。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空气却布满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像云一样的大片发光物质充满着树林和灌木丛的空隙,就像威斯康星草原上闪烁的萤火虫,而非传说中的“野火”。空气中有大量静电,导致马尾的鬃毛根根散开,我们的毛毯也时不时地擦出火星。

六月六日

在翻越过好多个有着不同植被的山丘之后,我们到达了山脉的第二平台高原。在开阔地里,仍然生长着很多低地植物、一些蝴蝶百合和其他一些明显的百合属植物。不过低地代表的典型植物蓝橡树已经被大量的加州黑栎取代。这种落叶乔木长着巨大裂纹的叶片,拥有美丽如画的枝桠和宽大厚实、造型优美的树冠。在海拔两千五百英尺的这片地区,我们眼前已经出现一片巨大的针叶林,林子里以西黄松为主,也有小部分的兰伯氏松(别名“糖松”)。我们已经身在山间,大山的气息也充满了我们的每一个毛孔,让我们心神悸动。我们的血肉躯壳在四周的美景中就像透明的一样,完全融入周遭环境,与山间的空气、树木、溪流、岩石一起,在阳光的照射下颤抖。我们已然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非老非少,非疾病非健康,确是不变的永恒。在这一瞬间,我仿佛跟脚下的大地,头顶的天空一样,已经脱离了依靠食物、空气才能存活的肉身。这伟大的转变是如此的完美和圆满,让以前凡夫俗子的记忆淡到仅仅成为只供对比的凭借。在这崭新的生命里,我们仿佛已永恒不朽。

透过松林间的一片草地,我能望见约塞米蒂上默塞德河源头附近的雪峰。在蓝天的背景下,雪峰的轮廓清晰得仿佛近在眼前,它们甚至像是镶嵌在了蓝天里一样,被浸染上了天空之蓝。我强烈地感受到雪峰向我发出的邀请!我真的能靠近它们么?我愿日夜祈祷达成心愿,但却不敢奢望美梦成真。真正的贤德之人必定能去到那里,完成神圣的使命,而我情愿成为这圣洁大自然谦卑的奴仆,在这让人心生爱意的群山间流连忘返。白花仙灯百合

在科尔特维尔附近一个庇荫处的丛状田下蓟灌木丛中,我发现了一株白花仙灯百合和智利铁线蕨。这株百合通体洁白,仅仅在花瓣根部晕染了一丝淡淡的紫色,这如冰晶般纯洁的美丽花朵,就如人人爱慕的花中仙子一般,每次露面,她的圣洁便增添一分。即使最粗野的登山者,在她面前也会变得彬彬有礼。即使再空虚的世界,有了它也会显得丰富多彩。有这样一位花之仙子伫立在路边,我想要拔腿赶上那云朵般的羊群,可谓难之又难。

下午我们经过了一片被松林围绕的美好草坪,松林里主要是西黄松,也时不时地有挺拔的兰伯氏松出现。后者的树冠如羽翼般伸展开,比西黄松的塔状树冠高出一大截,它的松果有十五到二十英寸长,像流苏般垂挂在身形壮美的树梢上,仿佛是特地定制的装饰。我在格里利锯木场见到了一些兰伯氏松的木材,就像从车床加工出来的一样,又圆又规则,只有在底部有一些砍伐后留下的不规则突起。糖浆般的树脂散发出的香味弥漫在锯木场和伐木场的上空。松树下洒满了细长的松针和巨大的松果。附近松鼠在大餐之后,在树脚边留下一堆堆的松果鳞片、种翅和果壳。松鼠们总是从松果底部的鳞片处下口,吃到每个鳞片下的两颗松子,然后沿着天然的螺旋走向往上啃,直到把整个松果的一两百粒松子都送到胃里,才结束这一顿饱餐。在啃食西黄松和其他同属松树的果实时,道格拉斯松鼠一般会背靠大树坐着—我想是出于安全考虑吧—然后把松果倒立,一边旋转松果一边往下啃。很神奇的是,这些松鼠啃松果时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身上、爪子上和胡须上弄上黏稠的树脂,反而是留下一堆整洁而色彩靓丽的松果厨余垃圾。

现在我们在朝着流淌着清凉溪流的云中王国进发。中午时分,约塞米蒂地区的上空出现了壮丽的堆积云,就像悬浮的喷泉,洗净了广阔的荒野,又如云中山岳,有溪水流经珍珠般的山峰峡谷,有清凉雨水和阴凉庇佑的大地。地上岩石雕琢的形象千变万化,却也丝毫不能与这空中的奇景相媲美。云朵形成的山峰与穹顶渐渐升高、慢慢膨胀,洁白如最纯净的大理石,而且棱角分明,可谓世间最宏伟壮观的建筑。每片飘过的积雨云,即使转瞬而逝,也都留下痕迹,花草树木的脉搏为之加速,溪流湖泊的水位为之丰盈,就连岩石表面都留有它们的印记,只是人类的眼睛不一定能看清。

自从在马蹄湾第一次见到丛状田下蓟之后,我就一直在研究这种奇特且有生命力的灌木。在科尔特维尔附近第二高原的低处斜坡上,这种灌木非常丰茂,它们生长得几乎密不透风,从远处看去就像一片黑暗的阴影。它属于蔷薇属,约六到八英尺高,开白色的小花,总状花序排列的花瓣约有八到十二英寸长,叶子呈圆针状,浅红色的树皮在老去后会渐渐破裂开来。它们通常生长在向阳的坡地,和野草一样经常被山火烧得一干二净,但很快又能破土重长。若有其他树种和它们生长在一起,经年累月之后大都会被肆虐的山火吞噬,而丛状田下蓟总能死而复生,这便是它们能形成那密不透风而绵延广阔的灌木带的秘诀。少量的熊果灌木,以及因为有深埋于地底的球茎可以躲过山火以酒神菊属、麻菀属为主的菊科植物和一些百合科植物,有幸和丛状田下蓟成为邻居。许多鸟类以及“身子小巧、毛色光滑、羞涩胆怯”的动物们都将家安在了灌木丛的深处。灌木丛地带边缘的空地和小径则是冬季在暴风雪中被迫离开高原草场的鹿群栖息和觅食的去处。这是多么值得尊敬的一种植物啊!现在正值它们繁花盛开的季节,我喜欢在扣眼里别上一朵这香气袭人的花儿。

西洋杜鹃是另一种约塞米蒂海拔更高地区的迷人植物,生长在清凉的溪流旁。今天晚上,在格里利锯木场以上几英里处我们扎营的地方,我发现它们正在那里盛开。这种杜鹃跟杜鹃属非常接近,花朵夸张,香气浓郁。西洋杜鹃的生长环境里有树荫巨大的桤木、垂柳、蕨类的草地和叮咚的流水,这些环境因素加在一起,让我对这种植物是不爱也难啊!

我们今天还见到另一种针叶树—香肖楠。香肖楠树形巨大,扁平羽状的叶片是温暖的黄绿色,跟侧柏的叶片很像。它的树干则是肉桂色。老树的树干没有分枝,当阳光洒在树干上时,看上去就像闪闪发光的立柱,和树林里兰伯氏松、西黄松这样有君王风范的树木比起来也毫不逊色。这种树对我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它密实的棕色树干、小巧的鱼鳞状叶片都散发出迷人的香气,它那扁平羽状的叶片用来铺床一定很舒服,用来遮风挡雨也不错。雷雨来临时,躲在这样一棵高贵而好客的老树下,以它宽阔的枝叶当作帐篷,在树下点燃一堆枯枝,在这散发着香气的篝火旁,听着大风歌唱,这该是多么令人向往的场景啊!但今夜天气平静,我们还是只能和羊群一起扎营。目前我们已经靠近默塞德河的北汊了,夜风已经向我们吟诵着高山的诗篇:雪国的喷泉花园、森林果园……我们甚至能从风的语调中感受高山的地形。而天上的星星,如夜空中绽放的百合一般闪耀,比起在低地的时候,它们看起来明亮了许多。远处一片塔状的松树构成的高墙,勾勒出地平线的轮廓,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一棵接一棵的松树构成的清晰画面就像象形文字一样。多希望我能认识这些文字啊!营地旁的小溪轻轻地流经蕨类、百合和桤树,流水声就像是美妙的音符,不断地流进我们的耳朵。天际矗立的松树,则是献给我们眼睛的甜美歌谣。有这圣洁美景的陪伴,我仅需要面包和饮水就能永远生活在这里而不觉孤单;随着我对周遭一切爱得愈深,尽管我和亲爱的朋友和邻居之间相隔千山万水,但我们之间却似乎更近了。

六月七日

羊群昨天晚上因为吃了那该死的杜鹃花叶子染病了—至少牧羊人和“堂吉诃德”认为是杜鹃叶子的原因。直到现在它们中的一大部分还没恢复,几乎无法离开营地,还不停地咳嗽、呻吟,看上去真是既悲惨又可怜。自从离开平原之后,羊群几乎没有吃到什么草,所以饿慌了的羊儿们开始啃食路上见到的任何绿色植物。养羊人都把杜鹃称为“羊的毒药”,他们纳闷造物主在创造杜鹃的时候到底是怎么考虑的。由此可见养羊业现在已经是如何的盲目和退化了,因为我们从书本上得知,这一行业在过去的黄金时代被认为是能净化心灵的。加利福尼亚的养羊人非常急功近利追求利润,而且经常能够快速致富。现在草场是免费的,而且因为气候宜人,冬季既不需要储备粮草,也不需要搭建羊圈和谷仓。养一大群羊的花费也非常少,利润却很高,据说每隔一年投资进去的钱就能翻一倍。这种快速敛财导致的结果,就是变本加厉地追求利润。所以这些可怜的贪财奴眼里便只剩下羊毛,其他重要的东西却被他们忽视了。

至于牧羊人,对他而言情况是越来越差,尤其是在冬天他还得一个人住在小木屋里。尽管时不时被“未来能拥有自己的羊群,变得和老板一样富有”的希望所激励,但实际上他的生活状况按目前的情况发展是越来越差的。羊群所有权这件事情带来的尊严和益处 —或者坏处,牧羊人是很少能够享受到的。就他的情况而言,牧羊人会堕落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他在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孤身一人,这种孤独是大部分人无法承受的;他几乎无法从阅读书本中得到思维的乐趣;每天晚上疲惫不堪地钻进他肮脏而破败的小棚屋,他找不到生命中能与苍茫宇宙平衡的东西。噢,不,在疲惫呆滞地跟着羊群走了一整天后,他得吃晚餐。很可能为了省事儿,他就随便找点东西果腹。也许因为没有烤好的面包,他就凑合用没有洗过的煎锅烙几张不那么卫生的烙饼,烧一壶茶,也许再煎几片已经变质的培根。橱柜里经常储存的有桃干或苹果干,但他又会嫌煮起来太麻烦了,于是胡乱咽下培根和烙饼,再靠烟草的麻痹带来点满足。接下来,就该上床睡觉了,当然他经常连白天穿着的衣服也懒得脱掉。无可置疑的是他的健康每况愈下,渐渐地影响到他的精神状态。在连续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都见不到一个人的状态下,最终他会变得半疯半癫,甚至完全失去理智。

在苏格兰,牧羊人几乎只想从事牧羊这一行业。他可能出生在牧羊世家,所以和他的牧羊犬一样,从家族血统里继承了对这一事业的爱好和才华。他只需要看管一小群羊,经常可以见到家人和邻居,在天气晴好的时候,他还有空余时间可以阅读 —他经常把书本带到田野里,一边读书一边和书里的国王们谈天说地。我从书里看到,东方的牧羊人给他们的羊都起了名字,他的羊群能认识他的声音并且跟着他的声音走。他的羊群应该是小而且好管理的,这样他才会有时间在山坡上吹笛子,并且有充足的悠闲时光用来阅读和思考。但是无论其他国家其他时期的牧羊人得到了上天怎样的恩赐,在我了解,加州的牧羊人没有一个是神智正常的。在世间无数的声音中,他们只听见羊群“咩咩”的叫声。如果能用心聆听,野狼“奇 —伊”的嚎叫声也能很美好,但他们听所有的声音都是透过羊毛和羊肉的,外面再美好的大自然之声,对他们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羊群中毒的症状渐渐减轻了,牧羊人则滔滔不绝地讲着高原牧场有毒物质的故事:杜鹃、石南科植物、土壤里的碱。穿过默塞德河的北汊之后,我们朝着左边的派勒特峰( Pilot Peak)进发。我们沿着岩石崎岖、灌木丛生的山脊一直往上爬,到达了布朗平原( Brown’s Flat),羊儿们也享受到离开平原后的第一顿肥美的野草大餐。德莱尼先生想在附近寻找一个长期营地,在这里待上几个星期。

正午之前我们就走过了鲍尔洞( Bower Cave)。这是个令人赏心悦目的大理石宫殿,不黑也不潮湿,反而因为大开的洞口朝着正南方而享受着阳光的照射。洞里有一个小而深的秀丽湖泊,岸边地面铺满苔藓,地上长着阔叶枫树。神奇的是这一切都在地下,这是我见过的洞穴中绝无仅有的,就连大部分的土地如蜂窝般密布着洞穴的肯塔基州,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奇景。这种神奇的地下景观出现在从山脉北部一直延伸到南端的大理石带上。这条大理石带上有很多岩洞,但据我所知,这是唯一一个既有户外的阳光和植被,又有地下世界水晶般美景的岩洞。一个法国人宣称自己拥有这个洞穴的所有权,向所有进洞的人收取一美金的门票。他在洞的周围筑上了篱笆加上了铁锁,在湖里放了一叶小舟,还在布满苔藓的湖岸边的枫树下装上了凳子。因为鲍尔洞正好位于通往约塞米蒂峡谷的必经之路上,也算是约塞米蒂众多有趣的景点之一,所以每到夏天旅游旺季,就会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前来参观。

西部毒栎既是灌木也是攀爬在树木和岩石上的爬藤植物,从丘陵地带到海拔三千英尺的地区都很容易见到。对旅行者来说,西部毒栎是个很令人头大的植物,因为它会使皮肤和眼睛红肿发炎。但西部毒栎却能和周边的植物和谐共存;经常有美丽的花儿信赖地攀附着它们,寻求保护与阴凉。我就经常发现一种奇特的藤蔓百合(丽韭属)毫无畏惧地沿着西部毒栎的枝桠攀爬,显示出融洽的友谊。羊儿们如果吃了西部毒栎,也不会有明显的不适,马虽然不喜欢这个味道,但食用后也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而且对很多人来说,西部毒栎也是无害的。和大部分对人类无用的物种一样,它们也交不到什么朋友,经常有人盲目地问:“为什么造物主创造它呢?”他们从来不想想,也许西部毒栎只是为它自己而生呢?

布朗平原是一个浅浅的肥沃山谷,在默塞德河北汊以及布尔溪(Bull Creek)的分水岭顶部。在这里不管朝哪个方向,都能看到壮丽的美景。极富冒险精神的先驱大卫 ·布朗曾经在这里扎营数年,把时间花在淘金和猎熊上。一个独行猎人在哪儿能找到更好的独居地呢?林间游戏、岩中金砂、空气清新、气氛欢乐,无论什么天气,空中云彩千变万化的颜色和形状都给人启迪。尽管老大卫和其他开拓者一样重视实际,但他对美丽景色却情有独钟。和大卫是老相识的德莱尼先生告诉我说,大卫非常喜欢攀上最高的山脊,眺望远方的森林、白雪覆盖的山峰和河流的源头;他还观察近处的山谷和峡谷,通过小屋和篝火上方的烟雾以及砍树的声音来判断哪些地方有工人正在采矿,哪些地方已经被荒废;当他听到来复枪的枪声时,还能猜测枪手是谁,是印第安人还是偷猎者在他广阔的领地上狩猎。大卫有一条叫山迪的狗随时随地跟着他,这个毛茸茸的小登山家很懂它尊敬的主人的心思,当然它也更爱主人枪口下的猎物。大卫猎鹿的时候,山迪不用干什么活儿,只需要慢慢地跟在主人后面穿过树林,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干枯的树枝,在灌木丛间的空地里仔细搜寻,因为猎物们喜欢在清晨或者黄昏时分去那里觅食。每当到达一个新瞭望点的时候,山迪还会警觉地审视山脊和溪流边草地。每当猎熊的时候,山迪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毕竟他的主人大卫是大名鼎鼎的猎熊人哪!德莱尼先生曾经和大卫在他的小屋里一起度过了许多夜晚,所以听到了很多猎熊的故事。大卫的猎熊方法很简单:他缓慢而悄无声息地穿过熊出没的牧场,身边只带着狗、来复枪和几磅面粉。一旦他发现熊留下的新鲜印记,他就不计时间地一直跟下去,不把猎物打死不罢休。无论熊去到哪里,他都能在小山迪灵敏的鼻子的带领下,一直跟着熊走,即使经过的地形再崎岖也不放弃。在到达高处的开阔地带后,他们就仔仔细细地搜索熊的藏身之处。猎人们可以根据季节的不同来大致判断熊的出没地—春季和初夏时节,熊喜欢在溪流河畔的开阔地和土地松软的地方吃青草、苜蓿和羽扇豆,或者在干草地上享受草莓大餐;夏末的时候熊就喜欢在干燥的山脊上寻找熊果灌木的莓果吃,它们蹲在地上,用爪子把缀满果实的树枝拢在一起送进嘴里,把莓果连着枝桠、树叶塞满它的大嘴;在深秋的小阳春时分,熊经常出现在松树下嚼被松鼠啃落在地上的松果,有时还会爬到树上咬断带着果实的树枝;在橡子成熟的晚秋,熊最喜爱的“食堂”就在峡谷平原上公园般的加利福尼亚橡树下。精明的猎人都知道该到哪儿去找熊,那种守株待兔靠运气遇到熊的事情不太可能发生。当各种迹象表明猎物近在咫尺时,猎人通常会保持原地不动待上一段时间,仔细地观察周遭错综复杂的地形和植被分布,以确定这个毛茸茸的猎物身在何处,或者至少是最可能出现在什么地方。

猎人说:“无论哪次,只要是我在熊注意到我们之前发现了它,它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事先研究好地形,即使绕远路也要站在下风处,然后慢慢到距离猎物几百码远的地方找一棵我能轻易爬上的树,但这棵树一定不能粗壮到能够承受熊的体重。接下来我要检查来复枪,脱掉靴子,这样在必要的时候能方便爬树,然后就等着熊转到我能确定让它一枪毙命或者至少打成重伤的射击范围内。如果熊反击的话,我能轻易爬到树上逃出它的攻击范围。不过熊很笨拙而且眼神不好,我站在它们下风向的话,经常能够在它们注意到枪的硝烟味道之前就连开两枪。通常它们会在受伤后逃走藏在灌木丛里。我会等到它们逃上一段时间后,再继续追踪,有山迪在,肯定能找到这只刚死掉的熊。如果熊还没死,山迪会大叫着引开熊的注意力,有时甚至冲过去咬一口,这样我就能够来到安全距离里补上最后一枪。对啊,如果遵循安全原则,猎熊也不是件危险的事情呢。当然和其他任何事一样,意外总会发生,我的小狗和我也曾经死里逃生。一般情况下熊都会躲着人,但如果是一只带着幼崽的成熟、精干又饥饿的母熊,我认为,它是会抓住人并且把人活生生地吃掉的。既然我们吃熊,这种情况也算是公平吧。不过据我所知这一带没有人遇到过葬身熊腹的惨剧。”

我们到达的时候,布朗已经离开了他的山间小屋,不过为数不少的迪格尔印第安人仍然住在他们位于平原边缘地带上用雪松树干搭成的小屋。他们最初就是因为受这位白人猎人的吸引才开始定居在这里的,他们尊敬他,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指导和保护,帮助他们对抗敌人—派尤特印第安人。派尤特族人经常从山脊的东面发起突袭,掠夺相对富足的迪格尔族人储存的食品、掳走他们的妻子。默塞德河北汊上的营地

六月八日

享受着丰盛青草的羊群,温顺地一路吃着草地来到了默塞德河北段的山谷。这个山谷位于派勒特峰脚下,是个风景如画的漏斗形山谷,由河流弯道处的斜坡形成,这是“堂吉诃德”为我们选择的第一个大本营。在河岸的树荫下,我们整理出锅瓢碗盏和生活物资,按照每人不同的喜好,用蕨类植物的叶子、雪松的针叶以及各种花朵铺成床,并在后面的平地上为羊群搭了一个畜栏。

六月九日

昨夜,在大山中心,在大树和星光下,在瀑布低沉的流水声和无数细微甜美而平静安抚的声音中,我们睡得多沉啊!我们第一个真正的山中一日,温暖平静、万里无云,仿佛时间没有尽头,荒野无比平静。我几乎无法回忆起它是何时开始的。河岸边,山丘上,土地里,天空中,春天的生命力在欢乐地生长,新生命、新美景在春风中慢慢舒展开,形成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茂景致:鸟巢中新生的幼崽,天空中刚学会飞翔的鸟儿,枝桠上新开的花朵新发的绿叶,这一切在扩张,在闪耀,在每个角落欢欣雀跃。

营地附近的树生长得很密,浓密的树荫下,蕨类和百合有足够的生长空间。而河岸背后阳光直射到地面,成就了大量青草和各种野花的繁盛。长得很高的雀麦像竹子一样在风中摇摆,星罗棋布的菊科、美国薄荷科、蝴蝶百合、羽扇豆、吉利属、紫罗兰等都在和煦的阳光下生长。很快所有蕨类植物的叶子都将伸展开,凤尾蕨、狗脊蕨在河岸边铺开一片,旱蕨属和碎米蕨属则在阳光照射到的岩石上丛丛耸立。有些狗脊蕨的叶子已经长到了六英尺高。

一种可爱的蔷薇科小灌木在兰伯氏松树下像一张黄绿色的毯子一样铺开,绵延几英里没有中断,也没有混进其他植物。只有华盛顿百合偶尔从其平整的表面上探出头来,或是一两丛雀麦像装饰品一样点缀其中。这种像上好的毛毯一样的灌木从海拔两千五百到三千英尺左右的地方开始出现,一般长到齐膝高,枝桠呈黄色,最大的枝干直径也只有半英寸。三瓣羽状的叶片为浅黄绿色,轮廓清晰,看上去很像蕨类,叶片上分布有极小的腺体,能分泌蜡和一种特殊的香气,与松树散发出的气味融合在一起,沁人心脾。它开白色的小花,直径约有八分之五英寸,看上去有些像草莓的花。我很喜欢这种小灌木。在此处的山间,它是唯一的一种毯状灌木。而熊果、美洲茶和绝大部分的美洲茶属灌木都长得像破毛毡一样,边缘参差不齐,完全称不上是细密的地毯。

也许是因为四周都被山丘包围着,羊群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片新牧场。它们躁动不安。昨夜时有熊和野狼的叫声传来,仿佛是想分得这锅羊肉中的一块,这可把羊群给吓坏了。

六月十日

天气非常暖和。我们从河上一个美丽如画的瀑布脚下取水运回营地,那里的河水被冲击滚动,但又不至于被搅出浑浊的泡沫。这里的岩石是黑色的变质页岩,被河水冲刷成光滑的圆球,与瀑布泻下的灰白色水流形成鲜明对比。那瀑布清透的水流从岩壁上飞落,织成一幅美丽的蕾丝,最后被编织进翻滚的波浪里。一丛丛的莎草长在水流中光滑的石头上,伸出水面形成一种很迷人的效果:它们细长而有弹性的叶子向各个方向弯曲垂下,最长的几枝能够触到水面,把原本被岩石撞开的水流分成细细的线条,这水流形成的线条遂与莎草一起谱成了溪流欢乐的乐章。不仅如此,高大的雨伞草也牢牢地长在河中的岩石小岛上,自豪地展示着它们宽阔的像圆伞一样的叶子。它们有时独自生长,有时与莎草长在一块儿。雨伞草开紫色的花,高耸的花儿长有腺体,常常在叶片长出之前就盛开了。肉状根部牢牢地抓住岩石的缝隙和空洞,使得雨伞草即使在不时袭来的洪流中也能站住脚跟—这可是大自然为了让这清凉透明的溪流更加美丽而特地创造出的有趣物种呢!我们的营地附近,树木高耸,枝桠跨过整个河流,形成一个透着光线的叶子隧道,生机勃勃的年轻河流则吟唱着欢乐的歌谣,穿流其下。

中午时分,内华达山脉的高处传来隆隆雷声,大块的白色积雨云从松林后慢慢升起。

六月十一日

在默塞德河东边支流上,我发现了一些非常迷人的小瀑布,瀑布下面还各有一个小池塘。白色的水流冲击而下,几丛灌木和苔属植物从岩壁上斜斜地垂下来,和池塘边肥沃的泥土上,长着一簇簇美丽的橙色百合。

距离我们的营地附近已经没有足够的大片草地或长草的平地来满足这上千只不停啃食的羊的胃口了。它们主要以山间的鼠季灌木、一片片草地以及阳光充沛的地方生长在花朵之间的那些羽扇豆和豆荚为食。大片的草地已经被吃光,所以饥饿的羊群可怜兮兮地被迫分散寻找食物,牧羊人和牧羊犬竭尽全力地奔跑才能把羊群赶。在可控范围内。德莱尼先生已经带着印第安人和中国人回平原去了,走之前交代说他会尽快回来,所以我们目前只需让羊群在这附近停留,直至他返回。一条森林里的小溪

天气真好!我想象中的天界也不过如此。风儿真轻!我感受到最轻柔的风也不过如此。这轻风就像是大自然的呼吸,对着万物生灵轻吟着平静之歌。在我们扎营的小山谷里,不见树梢拂动,甚至几乎不见树叶摆动。那高耸在细细枝干上的百合,能被最轻微的风吹动,但此时却没有一枝百合在花枝上摇摆。这些百合的花苞是多么的壮观!有些甚至大到可以做小孩的帽子了。我一直在画这些百合的素描,很享受地描绘它们宽阔而闪耀的轮状叶片和散布着斑点的弯曲花瓣。我无法想象有任何一个花园能打理得比这里更美丽。这种百合叫豹斑百合,有五到六英尺高,轮状叶片有一英尺宽,亮橙色的花朵约六英寸宽,花喉里有紫色的斑点,花瓣向外翻卷。这真是一种高贵美丽的花朵。

六月十二日

今天下了一阵小雨,雨点大颗但稀疏。雨滴热情地拍打在叶片上,飞溅在岩石上,流淌进花儿张开的嘴巴里。东方升起了积雨云,珍珠色的云彩美丽无双。天上流动的云彩和地下隆起的岩石和谐辉映。这些云朵就像天空中坚实的大山,轮廓清晰,完美地勾勒出它们千姿百态的“地形”。我还从没见过造型和质地都如此结实的云彩。几乎每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它们就在空中飞快地生长,就像一个世界在眼前新生。它们带着爱意在花园和森林上空盘旋,带来舒爽的阴凉和雨滴,滋润每个花瓣每片树叶以健康快乐地生长。甚至可以设想这些云本身就是植物,在阳光照射下如沐春风般醒来,越长越美丽,直到盛开后,像莓果和种子一样散落成雨滴和冰雹,最后干枯死去。

黄鳞栎生长在从这里直到往上一千英尺的地区,长得很像佛罗里达栎树,不仅从树叶、树干和枝桠广阔的外形上非常类似,就连它坚硬、多结且不易砍开的木质都一样。黄鳞栎多形单影只地独自生长,以便为自己伸展枝桠留下广阔的空间。最大的黄鳞栎接近地面处的树干直径能达到七八英尺,高达六十英尺,顶端的宽度几乎和树高一样。树叶小巧且没有分叉,大部分也没有叶齿和波浪形的边缘,不过一些嫩叶会有锋利的锯齿,这两种叶片能在同一棵树上出现。黄鳞栎的果实尺寸中等,壳斗的部分很浅,果肉被厚厚的果壳包裹,外表还有金色的小绒毛。有些黄鳞栎几乎没有主干,从地面开始就分成粗壮且四处延展的枝干,这些枝干不断再分支出去,最后形成长条形,像电线一样垂下的枝条,很多甚至垂到地面。而那些密实短小多叶的枝条,则在树顶形成圆形树冠,当阳光倾洒下来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一片大大的积雨云。黄鳞栎,直径八英尺

在营地附近炎热的山脚下发现的罂粟木也非常引人注目,是罂粟科植物中我唯一见过的木本植物。它的花朵是亮橙黄色,大概一到两英寸宽,结出的种荚三到四英寸长,形状细长而弯曲,灌木丛大约有四英尺高,由很多从根部发散生长的细长、直立的枝条构成,与熊果等一些喜阳光的灌木生长在一起。

六月十三日

今天是我在山间度过的又一个灿烂日子。我仿佛被融化、吸收,我生命的脉搏跳动着去了我也无法知晓的地方。生命似乎已经无所谓长短,我们仿佛和树木星辰一样,不着急赶时间。这才是真正的自由,一种实质上的永生。一片苍白的大地又在远处升起,西黄松塔顶似的树冠和兰伯氏松手掌般的树顶,在白色的穹顶上被清晰地勾勒出来。听!轰隆隆的惊雷从一个山脊翻滚到另一个山脊,接着大雨如期而至。

不少草本植物从平原一直蔓延生长到这里,它们目前正值花期,比低地处要晚了两个月。今天我发现了一些耧斗菜。大多数的蕨类正在繁盛时期,碎米蕨属、旱蕨属、裸子蕨等岩石蕨类在山坡的向阳面;狗脊蕨属、毛蕨属、岩蕨属等长在河岸边;还有一种在沙洲上常见的凤尾蕨属。这种凤尾蕨属虽然常见,但却显示出强大、热情、茁壮的生命之美,让植物学家们崇敬不已。我丈量了一些成熟的枝干,居然有七英尺高。尽管这是所有蕨类中最常见、分布最广的一种,但我却好像从未见过它们。它们宽阔的叶子高高地生长在光滑强壮且密实的枝干上,纵横交错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天花板,人可以在下面直立行走好几英亩而不被发现。阳光从这有生命的天花板上透过,显得温柔而可爱,照射在叶片的脉络上,构成无数灰绿色和黄色玻璃镶嵌成的美丽的画面,这就是最常见的蕨类植物创造出的童话梦境。

小型动物仿佛在热带雨林中一般地穿梭其中。我目睹整群羊从这蕨类植物丛的一边消失,在几百码外的另一边出现,我仅仅能从叶片的摇摆颤动中判断羊群的行进过程。很神奇的是,羊群穿过之后,这些蕨类强壮的木本枝干几乎完好无损。我在最高的叶片下坐了很久,发现自己十分享受这宽阔叶片带来的阴凉。一叶遮体,浑然遁世,自由与美丽鱼贯而入。山顶松林的摇摆,就像大自然的魔杖,每个虔诚的登山者都深知它的力量;但这被苏格兰人称为宁静山谷之蕨的美丽景色,却没有哪个诗人吟诵过。无论多么小心的人,也无法挣脱这些神圣的蕨类森林的影响。但我今天却看见一个牧羊人就像一只羊一样毫无知觉地穿过其间。“你觉得这些蕨类怎么样?”我问他。“它们就是,呃,一些大的障碍物。 ”他回答说。

性情、种类、颜色各不相同的蜥蜴居住在这里,和鸟儿、松鼠们和谐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这些谦逊、温和的平凡动物,在上帝的阳光下尽全力地生存着,我很享受于观察它们工作嬉戏。它们真是让人越看越喜欢,越对它们着迷,就越会不能自拔地长时间凝视着它们美丽无邪的眼睛。它们很容易被驯服,看着它们轻快地在滚烫的岩石上奔跑,如蜻蜓般迅速的移动,人们很快就会爱上这些小生灵。但是它们很少长时间地奔跑,常常是在跑到十一英尺左右的距离时就突然停下来,过一会又猛地开始移动,它的整个动作就像是快速、迅猛的冲刺。它们这么频繁地休息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我发现它们的呼吸很短暂,如果被长时间追逐,它们就会喘不过气来,只能可怜巴巴地大口呼吸,这时它们就很容易被捕获。它们身体长度的一大半都被尾巴占据,不过这些尾巴可不一般,它们被控制得很好,不会沉重地被拖在身后,也不会因为很难移动而卷曲起来;相反,尾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跟随着身体敏捷移动。有一些蜥蜴有着天空般的色彩,像蓝色知更鸟一样绚丽,也有一些像它们晒太阳和猎食时身下长满青苔的岩石一样灰暗。平原上的角蜥也是一种温和、无害的生物,这些像蛇一样的动物有着跟蛇完全相同的曲线移动模式,它们那弱小、发育不全的四肢则像无用的装饰品一样被拖着走。我曾近距离观察过一只十四英寸长的角蜥,像蛇一样光滑,轻松、优雅地滑动,完全用不上它那柔弱无力的四肢。有一只布满尘土的灰色小东西就像认识我一样,在我的脚边跑动,还好奇地盯着我的眼睛。卡罗一直看着它,还伸出爪子扑了一下,但我认为它仅仅是为了好玩而已。但小蜥蜴却飞快地从它爪下逃走,直到安全地躲在一丛灌木下面。温驯的蜥蜴,古老而强大的物种的后裔,愿上天保佑你,让你的美德彰显于世间。因为至今很少有人能够认识到覆盖在你们身上的鳞片,也能像羽毛、毛发和衣服一样温柔可爱。

乳齿象和大象曾经在并不遥远的地质年代前居住在这里,因为淘金沙的矿工们经常发现它们的化石。目前至少有两个种类的熊在这里栖息,此外还有加州狮或美洲豹、野猫、狼、狐狸、蛇、蝎子、黄蜂和狼蛛等,不过有时候,真的忍不住会认为那身体小小而野性十足的黑蚁才是这苍茫山野的主人。这些勇敢无畏、不眠不休、四处游荡的小恶魔,尽管只拥有不到四分之一英寸长的身体,却是我见过的最好战的动物。在我看来,它们经常毫无理由地攻击巢穴附近的一切活物。像冰钩一样弯曲的下颌占据了它们身体的一大部分,所以为这个武器找到活靶子成了它们最大的生活目标和乐趣。黑蚁的窝一般都筑在活着的橡树上腐朽或者中空的部分,这种选择估计是为了抵御暴风雨和其他动物的攻击。它们日以继夜地工作,潜入黑暗的巢穴,爬上高高的树枝、在寒冷的深谷游荡、在炙热的山脊狩猎,它们为自己开拓的大路小道覆盖除了天空和水的一切地方。从山丘到海平面以上一英里的地区,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它们的眼睛;一旦有警报,会飞快地在蚁群中传递,我们人类却听不到任何的嚎叫和呐喊。我实在无法理解它们性格中的好战因子,因为这的确不合逻辑。毫无疑问,有时候它们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而作战,但很多时候,它们完全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地撕咬见到的一切东西。一旦人类或动物身上出现任何弱点,它们就会倒立将下颌部伸进去撕咬,即使身体被撕裂成两半,它们也毫不松口,甚至咬得更紧,至死不休。每当我凝视这种分布很广、强悍勇猛的生物时,我就会觉得在让爱与和平的规则全面降临这个世界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做啊。

几分钟前,我在通往营地的路上见到一棵死去的松树,直径有将近十英尺。这棵松树从头到尾被火烧焦了,所以看上去像一根巨大的黑色石柱做成的纪念碑。一大群乌黑的蚂蚁就把这棵大树占据为巢了,它们辛勤地在树干里凿开了通道和小穴,不管遇到的木头是完整的还是已经腐朽的都一律咬开。从树下堆积的像锯木屑一样的木头渣的分量来看,这棵树中间已经被掏空成蜂窝状了。它们似乎比它们身体更小、体味浓重而且好战的同类更有礼貌些,但是在需要战斗时还是能很快投入其中。它们的城堡都选择建在死去的树木里,有的倒在地上,有的还保持直立,那些生机勃勃的树干或者地底都不是它们筑巢的地方。当你坐在旁边休息或者是写个笔记,一定会有在外面巡视的蚂蚁发现你,它们会走近观察这个入侵者的目的,然后决定采取什么措施。如果你坐在稍远处而且保持平静不动,它们会在你脚边来回跑几次,爬上你的手脚和脸,攀上你的裤子,就好像在测量你的大小,得到一个完整的概念后,会放松警惕安静地离开。但是如果发现你身上有吸引它们的地方,或者你采取了令他们怀疑的举动,就会被它们大咬一口。哎呀,这一口啊,我认为即使被熊或者狼咬上一口也不能与此相比。在这股电流般火热的疼痛感飞快地穿过受刺激的神经时,你才会真正体会到你身体的感知能力有多强。在剧烈的疼痛引起的短暂失神后,你才会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尖叫,伸手想去抓到这只蚂蚁,却在落空后迷茫地望着它。幸运的是,如果处事小心,你这一辈子也就最多被咬上一两次。这种神奇的带电蚂蚁大约有四分之三英寸长,是熊最喜欢的食物之一。熊会把蚂蚁窝撕咬成碎片,然后将一顿带着酸辣味道的混着蚁蛋、幼蚁、成年蚁以及构成蚁窝的腐朽或完整的木头的大餐一股脑儿塞进嘴里。有经验的登山者告诉我,迪格尔印第安人也很喜欢食用幼蚁甚至成年蚁。他们把蚁头咬掉吐出去,然后津津有味地享用那酸酸的蚁身。这时,可怜的咬人蚂蚁反而被吃掉了。可怜的吞啮者最后成了被吞啮者,这样的例子,在自然的这个大家庭里,可真是层出不穷。

还有一种身形中等,处于上述两者之间的红色蚂蚁,它们外表不俗,活跃好动,而且看上去挺聪明的。它们四处游走,把一大堆种子的硬壳、树叶、小树枝等搬运回去堆在蚁巢上方。它们的食物来源主要是小昆虫、叶片、种子和树汁。有多少张嘴需要大自然来养活啊,我们有多少邻居啊,但我们对他们真是知之甚少,而且很少打交道。再想想还有数量巨大的更小的生物,和它们相比,最小的蚂蚁都像乳齿象那么巨大。

六月十四日

附近的瀑布和瀑布下面的小水潭,都是向下奔流的水流的产物,它们不仅清澈透底,里面连一丝岩屑都没有。水流中携带的重一些的物质,都被甩出瀑布,堆积到水潭前面形成了一个水坝,再加上天然的侵蚀,水潭的面积就越来越大。在春季的洪水时期,也会有突发的状况影响这里的地质状况,因为上游融化的雪水会咆哮着冲下来,水坝就会被堆成小丘。那些掉进水道的卵石,在夏季和冬季平静的水流中无法被移动,这时就像被扫帚扫过一样,从瀑布上掉入水池,与原有的堤坝一起构成了一个新的堤坝。另外一些稍小的卵石则被冲到更下游,因形状大小不同而分布在各处,停留在水流的冲力小于自身阻力的地方。但对这个瀑布、水潭和堤坝构成的链锁影响最大的并不是普通的春季洪水,而是不定期发生的大洪流。这种洪流可以将一切能移动的物体冲走、在水流中跳跃起舞,开始一段神奇的旅程。洪水冲击留下的卵石滩上的树木可以证实上一次大洪流的时间已经过去至少一个世纪了。这种大洪流有可能在夏季发生,因为夏天有突发的大暴雨。这种大暴雨覆盖范围很广,无数小溪流汇聚到水势迅涨的主流中,冲刷过陡峭的溪道,形成具有巨大搬运能力的洪流,但其生命却很短暂。

一块被一场古老的洪流冲来的大卵石稳稳地站在溪流中间,在距离我们营地最近的瀑布水池的下缘。这是一块近似立方体的花岗岩,约有八英尺高,顶部和侧面最高水位以上都覆盖着长绒般的苔藓。今天我爬到它的顶上,这似乎是我能找到的最浪漫的躺着晒太阳的地方。这块覆盖着青苔的大石稳固坚定地矗立在瀑布面前,就像一个圣坛,沐浴在瀑布细微的水雾里,刚好让苔藓保持鲜绿。石头下面的绿色水潭清可见底,水滴溅起丰富的泡沫。包围了水潭半圈的百合像一群仰慕者一样向前倾斜着,开花的山茱萸和桤木形成拱形的穹顶,筛子般透过一缕缕阳光。在这片清透的绿叶天花板下是多么让心灵抚慰的凉爽啊,这水的交响曲又是多么的动听啊:瀑布水流的低音,飞溅的水流拍打出的叮叮声,还有水流经过鹅卵石小岛拍打发出的不同音调的碎杂低音,还有经过长满蕨类植物的溪流时发出更细微的声响。这些全都发生在这个空间里,这些细小的音素互相作用融合,就像发生在一个安静的小房间里。这里就像一个圣地,让人觉得能亲近上帝。

天黑之后,营地里大家都休息了,我摸索着回到这块祭坛石上,度过漫漫长夜。水流在下,树叶和星辰在上,一切比白天的时候更打动人心。瀑布白得仿佛在发光,庄重而热烈地吟唱着大自然的老情歌。星光透过叶幕照耀进来,仿佛是想加入瀑布的和声。这珍贵的日与夜啊,注定将在我心中永存。感谢上帝赐予我这不朽的礼物。

六月十五日

又是一个万物复苏的清晨。阳光毫不吝惜地洒在绵延的山坡上,照射在苏醒的松树上,让每根松针都欢快起来,让每个生命都愉悦无比。知更鸟在桤木和枫树的树冠上歌唱,这首古老的歌曲在我们这片被庇佑的土地上,曾经滋润着数不清的季节变换。无论在这片山中谷地,还是在农场果园里,都是它们舒适的家乡。黄鹂和路易斯安那唐纳雀也把家安在这里,它们的邻居里还有很多鸣叫和歌唱都很动听的小鸟儿,在巢穴附近忙碌着。

今天又发现一株黄鳞栎,直径约有六英尺,还有一株直径七英尺的道格拉斯冷杉,另外还有一株藤蔓百合,它的茎有八英尺长,足足开了六十朵玫瑰色的花朵。

兰伯氏松的球果呈圆筒状,在两头略显锥形,底部浑圆。今天发现了一个将近二十四英寸长、直径六英寸的鳞片张开的松果。另外还有一个有十九英寸长。如果生长位置良好,兰伯氏松的成熟松果平均长度约有十八英寸。在海拔约两千五百英尺的植被带的边缘,松果一般要小一些,大约一英尺到十五英寸长,在海拔七千英尺以上直到它在约塞米蒂栖息地的极限,它们差不多一样大。这种优雅的树简直是一本读不完的书,一个取之不尽的快乐之源。它那流苏状的大松果、一百多英尺高毫无分叉的正圆形树干、优雅的紫色树皮、华丽的向外扩张向下弯曲的羽毛般密实的枝叶,形成一个让人兴奋不已的华盖……这一切,让我百看不厌。它的生长习性和外表看上去有些像棕榈树,但我所见过的棕榈树中,从没有像它这样从形状到神态都如此雄伟的。无论是在阳光下安静地沉思,还是在暴风雨中摇摆颤抖着每一根松针,它都显示出惊人的美丽。树龄年轻的兰伯氏松和其他的针叶树一样,身躯挺直、外形规则,但一旦树龄达到五十到一百年,它们就开始长出自己独特的特征了,因此在繁盛时期和老年时期的兰伯氏松,几乎是没有两棵一样的。每一棵松树都赢得属于它自己的仰慕。我为它们画了不少的素描,但还是遗憾自己不能把每一根松针都展现在画纸上。据说最高的兰伯氏松能达到三百英尺高,但我所见过最高的大约只有两百四十英尺。这棵最大的松树近地处的树干直径约有十英尺,我还听说有的达到十二甚至十五英尺的。树干到很高处的直径仍然很粗,所以看上去从下到上变化很小。和它长在一起的西黄松也差不多有这么粗,长长的银色枝叶在树干顶端和朝上生长的树枝顶端形成圆柱状的毛刷,当风从一定角度吹过树枝时,所有的松针都朝一个方向倾斜,让每棵西黄松看上去都像是吐着白色火舌的太阳风。这种闪耀的物种真该改名叫银松。它们的松针有时长得超过一英尺长,就像佛罗里达的长针松一样。但尽管从大小上西黄松和兰伯氏松差不多,而且其坚韧度还超过后者,它的外形和习性却远不如兰伯氏松那么引人注目。它长着普通的圆塔形树冠,相对而言小巧的松果紧紧地挤在松针之间。如果没有兰伯氏松的话,西黄松或许可以成为八九十种松树中的王者,在其闪耀、摇摆、崇拜着的同类中脱颖而出。就算它们仅仅是机械般雕刻出来的作品,它们的高贵气质仍然有目共睹。它们的每根纤维、每个细胞都是如此充满生机地悸动着、摇摆着、扩展着,它们巨大而闪闪发光的树干 —这些植物王国中绝对的王者,在上帝的注目下雄伟地屹立了数个世纪,被一代又一代人敬仰、爱慕和崇拜着。在这个地区和更高的高地,还有很多闪耀的富含树脂的树种生活着,如羽杉、道格拉斯冷杉、冷银杉、红杉等。在这上天庇佑的大山,我们获得了多么丰厚的遗产啊!其中这片树林,正是最引人注目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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