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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1 03:5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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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小豪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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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货(套装全6册)

奇货(套装全6册)试读:

奇货.1

卷首语

所有的诡异,都不是巧合。

序章:鬼当

当那双筷子递进当铺的窗口时,当值的小朝奉差点笑出声来,他顺势又将那双筷子推了回去,正要开口说明的时候,窗口下站着的那个戴着斗笠一直低着头的人却冷冷一笑,笑声传进小朝奉耳中的同时,一道闪电从空中劈下。

闪电劈下的那一刻,小朝奉明显看到在当铺门口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也戴着斗笠,确切地说,与窗口下站着的这人几乎一模一样。

就在小朝奉还在纳闷门口那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时候,天空中响起了一声炸雷,炸雷声让小朝奉浑身一抖,再定睛一看,当铺门口连个鬼影都没有。“喂——”戴着斗笠的男子开口了,“到底收还是不收?”

斗笠男子的声音像是嗓子中吞过火炭一样,沙哑又沉闷,说话间闪电再次劈下,小朝奉再一次看到在门口的那人,可门口明明立着灯笼架,即便先前没有闪电,他也能清清楚楚看到那里根本没有人。“不收……”小朝奉看着门口心不在焉地回答。

斗笠男子又是一声冷笑,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双筷子拿走,装进那个精致的长条小袋子里,又将斗笠往下压了压,转身离开了。就在斗笠男子走到大门口的那一刻,一直盯着门口、试图分辨自己到底是眼花了还是撞邪了的小朝奉,因为又一道闪电的关系,清清楚楚看到那里站着两个人,两个走路姿势一模一样、都提着同样精致长条小袋的斗笠男子。

小朝奉倒吸一口冷气,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再定睛看去,发现门口灯笼架上的灯笼已经熄灭,外面漆黑一片。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小朝奉身后响起:“兴安!”

小朝奉并未回过神来,直到身后那人抬手按在他肩头叫了他的全名“田兴安”之后,小朝奉田兴安这才浑身一抖,立即转身看着身后那名穿着长袍马褂、手中攥着一把干草、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眼镜、脸色白得厉害、嘴唇乌青的三十多岁的男子。“师父!”田兴安立即点头示意,下意识退到一侧去。

来者叫刑仁举,是这家久安当铺的大朝奉,实际上也是这里的掌柜之一,这家当铺是刑仁举和另外一位老板合伙开的,不过平日当铺中主要负责的就是刑仁举,田兴安是刑仁举五年前收的学徒,算上刑仁举、田兴安,整个当铺就只有五个人。“怎么了?门外的灯笼怎么熄了?”刑仁举眉头紧锁,将干草放在旁边的黑色木桌之上,抬脚快步走出去,拿出火柴,准备将灯笼罩取开重新点燃的时候,却看到灯笼内那根蜡烛就如同被虫蛀了一样,四下都布满了细小的密密麻麻的虫孔,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刑仁举一惊,立即转身看着门外四周,同时大声问道:“兴安,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是谁?什么时候走的?拿了什么东西?又说了什么话?”

田兴安见刑仁举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立即从旁边的门通过那小隔间走了出去,还未走到,刑仁举又问了一遍相同的话,田兴安立即将先前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唯独省略了自己“眼花”的事情。“完了!错过了!”刑仁举说完之后,朝着田兴安所指的那斗笠男子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追到街头,看着四下漆黑的街道空无一人之后,气得眼前发黑,下意识慢吞吞走到旁边的墙下扶着墙歇了好一会儿,缓过来之后这才慢慢走回当铺。

田兴安在当铺门口一脸茫然地等着,见刑仁举回来之后,脸色比先前还要苍白,立即迎上去搀扶着,却又不敢问怎么回事,不过自己心中清楚,自己是犯错了,自己肯定是走眼了,就算那双筷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许来者还有其他的好东西没拿出来,先前拿出筷子只是一种暗语或者是试探。

田兴安搀扶着刑仁举回到当铺中,赶紧泡茶,刑仁举则是看着地面喘着气,好半天才抬手道:“兴安,关门吧,今儿是没有买卖可做了。”“噢——”田兴安点头,立即去关门,心中却想着这都亥时了,原本就不应该做买卖,更何况今天是中元节,开门做买卖本来就不吉利,整个镇上,只有久安当铺还开着门。

田兴安走到灯笼架跟前,正准备收拾的时候,却看到了那根如同被虫蛀的蜡烛,吃惊之余听到刑仁举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灯笼架不要收了,等到明天日上三竿的时候再烧了吧。”“唉。”田兴安应声的时候,注意力还集中在那根蜡烛之上,不知道蜡烛怎么会变成那副模样。

田兴安看了一会儿蜡烛,又四下看了看,转身将店铺大门关好,放好门闩,又将顶门柱放好,小心翼翼地挂上了警示所用的铃铛之后,这才拐进柜台之中,规规矩矩地站在刑仁举的跟前,等着挨骂。“兴安,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刑仁举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

田兴安立即回答:“中元节。”“除了中元节呢?”刑仁举闭眼问道。

田兴安寻思了下,忽然间恍然大悟:“今天是我出师的日子!”“对,但你出不了师了。”刑仁举说完长叹了一声,“你白白放弃了一个出师的好名头,我教你的,你是一个字都没有往心里去,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个废物?”

田兴安面露难色:“师父,我绝对没看走眼,那就是双普通的印花筷子,也就是这几年的玩意儿,不是古物。”

刑仁举冷笑一声:“你上手了吗?”

田兴安一愣,随后摇头:“一眼就看出来了,不需要上手吧?”“我干了二十多年的朝奉,吃亏上当不少,从来不敢光看不上手,你连最基本的都忘记了?一看二探三闻,这是你当学徒第一天我就教过你的东西,从那天开始,我几乎天天都会告诉你那六个字。”刑仁举苦笑道,“我当时怎么就瞎了眼,收了你呢?还不如收个瞎子呢!”

田兴安低头道:“师父,我错了,我再跟着您学五年吧。”“只能这样了,五年之后的中元节,你要是再犯同样的错误,你还是无法出师。”刑仁举沉声道,“我要你当的,不仅仅是一个朝奉而已,你明白吗?”

田兴安摇头,一脸呆滞地问:“师父,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呀?我不就是跟着您学当朝奉吗?”“算了!”刑仁举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咳嗽,田兴安立即端茶,刑仁举喝了两口,伸手指着放在桌子上的那干草,田兴安立即会意将干草拿过来,递给刑仁举,刑仁举攥着干草的时候,使劲闻了闻,脸色这才舒坦了些。“师父,您手里这草是药吧?什么药啊?”田兴安小心翼翼地问。“不是药,是续命草。”说着,刑仁举竟然笑了起来,“不过是假的,我只是拿来自我安慰罢了,有些东西你还没资格去懂,如果下一个五年之后,你出师的话,我就……”

刑仁举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轻微的敲门声,声音很微弱,就像是有人用手指头轻轻在捅着大门一样。

不过,这个声音只有刑仁举听到了,田兴安却丁点都没有察觉,还在等着刑仁举往下说。

田兴安看到刑仁举扭头看着门口,自己也顺势看了过去,随后听到刑仁举低声数着数:“……五、六、七。”

刑仁举数到“七”的时候,突然间大门被人猛地一拍,巨大的响声传来,把田兴安吓了一哆嗦,但刑仁举没有被吓到,相反还站了起来,满脸微笑,继续在口中数着数,等他再一次数到“七”之后,大门又一次被重重拍响。

刑仁举立即快步从隔间中绕出去,要去拿开顶门柱的东西,田兴安刚要帮忙,却被刑仁举挥手推到一边去,同时指着当铺柜台内,示意田兴安去那里等着。

田兴安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得快步回到当铺之中,站在窗口内看着刑仁举将门口的所有东西都拿开,随后对着门也轻轻敲了八下,紧接着快步走了回去,就在刑仁举前脚离开的时候,门被猛地推开了,田兴安一惊,但并未看到门口有任何人在,不过门口的灯笼不知道被谁点燃了,这次灯笼内泛着的却是蓝光。

田兴安盯着灯笼发出的那诡异的蓝光,全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此时,刑仁举回到他的身后,田兴安下意识看了一眼刑仁举,再扭头去看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先前那个斗笠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窗口下了。

田兴安被吓了一跳,瞪着那斗笠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中一片空白。

刑仁举见田兴安愣在那儿,立即用手指头捅了下他,这一捅不要紧,田兴安浑身如触电般抖了下,而窗口下的那斗笠男子也发出了低沉的笑声,紧接着将那双筷子从袋子中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慢慢推进窗口之中。

田兴安仔细看着那筷子,但不敢上手,站在他身后的刑仁举捏了把汗,他忘记提醒田兴安一件事了,那就是在中元节的时候,面对这种半夜上门的客人,必须要先问对方是否可以上手,等对方应许之后,自己才能将东西拿起来。

而这次,田兴安鬼使神差地左右看了看那双筷子后,竟然开口问:“请问,可以上手吗?”“当然。”斗笠男子爽快地回答,但一直低着头,刑仁举能看到的也只是他的斗笠,无法看清楚他的脸。

田兴安立即拿过柜台下一盏特制的油灯,这种油灯又叫“明眼灯”,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吉利,意思就是点燃这盏灯看东西就不会走眼,但实际上这种油灯就是煤油灯,并不算是老东西,早年朝奉用的“明眼灯”都是特制的蜡烛,因为在清末前期,中国并没有煤油灯这种东西。

田兴安看了半天,通过触感和气味,判断出这双筷子是千年乌香木制成的,而千年乌香木这种材料世间罕有,不要说做筷子了,哪怕是一块碎木片都是价值连城的,在识货者的手中可以换下一整条街。

田兴安脸上有了笑容,看着斗笠男子,很想走出去详谈,因为朝奉当中有个规矩,如果遇到这样的贵客,必须“以礼相待”,绝对不能站在高高的柜台之上俯视对方,应该请对方到旁边的偏厅之中饮茶详谈,不过这大晚上的,他搞不清楚对方的来路,在这种时候出手这样贵重的东西,会不会是歹人?

终于,田兴安还是俯身将脸凑在窗口,堆出满脸笑容,轻声问:“请问这位先生,您打算当多少?”“一句话。”斗笠男子沉声道,“当一句话,帮我转告给某人一句话。”“啊?”田兴安愣了,“什么意思?”

田兴安其实听懂了,但是他不愿意相信,用这么贵重的东西就为了让当铺帮他转告给另外一个人一句话,这人是不是疯了啊?

斗笠男子微微抬头,但田兴安和刑仁举能看到的只是他的那张嘴和半露出来的雪白牙齿。

斗笠男子疑惑道:“觉得不值当吗?”“不是不是!”田兴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面无表情,但死死攥紧干草的刑仁举,而刑仁举对他点了点头,田兴安心中有数后,立即道,“好,您稍等,我开一张当票给您,当票为两张,两张上面都得写清楚您要转告的那句话,只不过这种典当方式以前并未有过,所以这种典当是死当,换言之,您就等于是用一句话将这双筷子换给咱们久安当铺了。”“从未有过?”斗笠男子冷笑一声,“你还是学徒吧?而且只是朝奉学徒,还没有走到下一步,你不懂没关系,你身后的师父应该懂,但你要记得,你经手的对象,你就必须负责到底,所以,我告诉你的这句话,你也得面见那个人亲口说出,明白了吗?”

田兴安立即点头:“我明白了,您稍等。”

田兴安立即准备好当票,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之上,随后问:“请问这句话带给谁,他家住何处,何方人士,话的内容?”

斗笠男子并未立即开口,只是站在那儿,而刑仁举此时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双手微微发抖,心中有个不祥的预感。

终于,斗笠男子开口了,开口的同时将头再一次低了下去:“请转告陈九斤,奇门现世了,让他带着秘密逃,能逃多远逃多远,如果他逃不动了,那就死,就这些。”

田兴安很是疑惑,但还是如实在当票本银,也就是价值下方写上了这些话,同时问:“请问贵客尊姓大名?”“不用写名字,反正是死当。”斗笠男子沉声道,随后等着田兴安弄妥当之后,接过当票转身就走,紧接着就消失在了门口。

田兴安呆呆地看着门口,若不是手中有那千年乌香筷和当票底子,恐怕他会以为先前只是一场梦而已。“兴安,关门,随后到库房来找我。”刑仁举说完,转身便走了,也没有按照规矩将千年乌香筷拿进库房。田兴安只得先把筷子锁进旁边的柜子中,这才快速到门口张望了下,随后将门关上,放上门闩和顶门柱,又回到柜台拿出筷子快步去库房找师父。

当田兴安走进库房时,便看到刑仁举坐在库房正中的那把大朝奉的木椅之上,同时,刑仁举也开口道:“兴安,你可以出师了。”“真的?!”田兴安大喜,却发现刑仁举呆呆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地面,一脸的愁容,他的笑容收了起来,下意识问,“师父,怎么了?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和你无关,这是命,躲不掉的,我躲了这么多年,始终还是找上门了。”刑仁举低声道,“先前那个人口中所说的陈九斤,就是我以前的名字。”

田兴安呆呆地看着师父,完全没回过神来这是怎么回事,想问什么,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刑仁举摸着座椅扶手,显得很是焦虑:“这个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是他肯定知道这一行的规矩,所以故意今天找上门来,还带来了这双千年乌香筷,目的就是要告诉我有人找出了奇门的线索,下一步就会找上门来,想尽办法要将奇门所在之地从我口中挖出来。”

田兴安摇头,愁眉苦脸道:“师父,我一句也听不懂呀,我连今天晚上为何要开门做买卖都不明白,我就知道,咱们师徒两人惹上麻烦了,那个戴斗笠的是歹人吧?”“不,恰恰相反,他不是,他应该是断金门的人。”刑仁举摇头,“我现在得马上走了,应该说是逃,从此之后,咱们师徒不会再见面,不日之后,我会托人送一封信给你,到时候我会在信里面写清楚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和你以后该做什么。”

刑仁举说完,起身走到田兴安跟前,按住他的肩头道:“兴安,咱们师徒就此别过,今晚你守着铺子,哪儿都不要去,什么话也不要说,至少三天后,等我走远了,你才能告诉老板我离开了,但不要告诉他原因,只需要说我不辞而别就行了。”“师父——”田兴安看着刑仁举转身离开,他立即追了出去,发现刑仁举去了后院,但当他追到后院的时候,发现刑仁举就像遁地了一样不见踪影。第一章刑场疑云

1945年3月9日,中国东北,伪满洲国首都新京长通路新京监狱。

负责行刑的军官田云浩看着自己的手表,又转身看了看东边升起的太阳,但只是看了一眼,因为阳光太刺眼了,刺得他哪怕是侧面对着东方,都睁不开眼睛。

与此同时,东面的五号监舍门口,二十五名囚犯戴着沉重的镣铐在狱警的带领下缓缓走出。几乎所有人都在走出去的瞬间下意识闭眼,半眯着眼睛去适应外面的强光,唯独只有一个年龄很大的老头儿始终闭着眼慢慢走着,也只有他撕下了衣服,搓成了一股布绳,将一头绑在脚铐之上,另外一头拎在手中——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走起路来,不至于被沉重的脚铐拖累。

囚犯们来到的地方是刑场,而刑场就紧挨着五号监舍,因为五号监舍中关押着的都是重犯。这些重犯要么是已经判了死刑,要么就是那种熬过酷刑还没开口的间谍和“叛国者”。

他们被关在五号监舍就是监狱方面要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开口、不交代,那么距离死亡就只有一步之遥。

田云浩皱眉看着犯人,又低头看着手中的那份名单,手上的那张纸也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名单,只有名字,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性别、年龄等都没有列出来,他连犯人谁是谁都对不上号。

因为田云浩是大清早接到紧急命令才赶来的,赶来之后才知道要他监督行刑,他很纳闷,但又无可奈何,毕竟下达命令的是伪满所谓的内阁情报局,一个仿造日本内阁情报局建立的最高情报机关,而田云浩,仅仅只是伪满洲国江上军的一名普通的少尉,与这座监狱没有丝毫的瓜葛和联系,他不认识这里任何一个人。

所有犯人都面无表情地缓慢走向刑场,他们都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事,只有那个老头儿带着笑。

此时,田云浩身后的两名狱警低声交谈着,个子较高的狱警低声道:“那个老头儿就叫什么刑仁举吧?五号监舍以前闹鬼,这个老头儿被关进来之后,冲那里的人要了点泥,弄了点稻草和米,对,还有水,然后就没事了。”

较矮的狱警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也知道这事,最奇怪的是,这老头儿呀,是从哈尔滨监狱转过来的,而且档案上根本没写这老头儿犯了什么事儿。”“也许是间谍大案。”高个儿狱警道,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田云浩,田云浩装作没听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刑场墙角阴影中那个穿着风衣、戴着礼帽、一脸清秀的男子身上。

这个人叫申东俊,是伪满洲国情报局行动处主任,也就是他,在清晨下达命令,让田云浩赶来监狱监督行刑的。

田云浩来到监狱之后,与他所说的也超不过五句话,田云浩当时认为申东俊就是个酒鬼,因为他说话总是有气无力的,前言不搭后语,永远半眯着眼睛、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

申东俊所在的内阁情报局是半年前伪满政府按照日本方面的命令,参照日本内阁情报局组建的,但实际上,搞情报的都知道,日本的内阁情报局就是个空架子,但伪满之所以要建立这个情报局,说到底,就是知道这个不被承认的伪政权快完蛋了,他们需要一个新的机关来处理一些善后工作,销毁证据等。

虽说这个机构人员极少,但权力却相当大,甚至可以命令日本宪兵队出面做事。

蹲在阴影中的申东俊也一直注视着那老头儿,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脚下全都是烟头。

二十五名犯人靠墙站好,田云浩上前道:“面朝墙站好!”

犯人缓慢转身,此时的刑仁举脸上的笑更怪异了。

叫犯人面朝墙壁站好,这是军中盛传的一种做法,说是人死之前最后看到的人,将会被死去的冤魂索命,不过田云浩怕的不是这个,他害怕看到死刑犯临死前的眼神,虽然空洞,却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将他的灵魂完全吞噬。“转过来,朝着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申东俊终于从角落中走出来。

犯人无奈,只得又按照申东俊的指示转了一圈,但转过去之后,所有人都低头闭眼,因为阳光直射过来十分刺眼。“别怕他们的眼神,只要正对着东方,他们就看不清楚你。”申东俊似笑非笑地看着田云浩,“这个时候行刑,比正午要好,我知道你们中国人认为正午太阳刚烈,那时候行刑,可以压制受刑者的鬼魂!可我不那样认为。”

田云浩看了一眼申东俊,问:“你不是中国人?”“注意你说话的语气,说话小心点,这里是满洲国,你是满洲国人,不是中国人。”申东俊面无表情道,看着二十米开外的那些犯人,又转身看着后方列队站好的那些准备行刑的国防军,这些国防军都是隶属于内阁情报局的部队,用的武器都是九九式步枪,如今能在伪满洲国装备这种日本新式步枪的军队,都算是精锐。

田云浩冷笑一声:“可是,咱们说的可都是中国话。”“我要是说日语,你能听懂吗?”申东俊斜眼看着田云浩,“我父亲是日本人,我母亲是朝鲜人,所以,我和中国没有半点关系,不要以为你可以羞辱我,虽然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也知道你认为满洲国快完蛋了,不过没关系……”

申东俊说完笑了笑,挥手让后方的士兵上前几步,走到他们两人跟前来,随后让最末尾的一名士兵将步枪交出来,他接过来之后递给了田云浩,随后喊道:“瞄准!准备!”

喊完之后,那一列士兵立即拉动枪栓上膛,瞄准了对面的那二十五名犯人,田云浩迟疑了一下,在申东俊眼神的注视下,终于举起了步枪,但呼吸却变得非常急促,他不想再做这种肮脏的事情了,但没办法,而且他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要找他来监督行刑?到这个时候,竟然还让他举枪成为刽子手的一员。“准备——”申东俊再次大喊,还带着破音,喊完之后竟然露出个怪异的笑容。

田云浩的眉头紧锁,他觉得这个申东俊完全就是个疯子。

申东俊靠近田云浩,侧头看着那些犯人,申东俊的脸颊都快挨着田云浩了,这让田云浩浑身不自在。

申东俊低声道:“你看见那边的那个老头儿没?他叫刑仁举,真名叫陈九斤,你只需要瞄准他,在我没有叫你开枪之前,你不要有任何动作。”

说完,申东俊径直朝着刑仁举走去,立在刑仁举跟前,整理了下自己的风衣,略微立正,带着尊敬的语气道:“您好,刑先生,我叫申东俊,您应该记得我,五年前,我们两人在哈尔滨监狱道里分监见过面,当时我并不知道您是谁,只是匆匆见了一面,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而已,您很聪明,您瞒过了我。”

刑仁举昂着头,闭着眼,淡淡道:“我记得你,记得你身上这股味道,很臭,一股血腥味。”“是死人味吧?”申东俊咧嘴笑道,“这个比喻好,我喜欢,我就是刽子手,只要提到我的名字,很多人都会尿裤子。”“是野狗味,死人堆里面吃死人肉的野狗。”刑仁举轻蔑地笑道,“刽子手?你不配。”

申东俊只是扬了扬手,指了最右侧的那个犯人,随后身后的一名士兵开枪了,子弹击中那人的额头,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后脑勺的头骨掀开,鲜血和脑浆溅了一墙。

犯人倒下的同时,申东俊点了一支烟,问:“刑仁举,不,陈九斤,我现在问你一个只有你才知道的问题,奇门在哪儿?五年前,你装疯卖傻骗过了我,让我以为你只是个同名同姓的人,不是我想找的那个人,这五年,我想尽办法调查,终于查清楚了。”

说着,申东俊再次挥手,紧接着又是一名犯人被击毙。“现在这里不算上你,还有二十二个人,你还有二十二次机会。但你要记得,虽然你有二十二次机会,但那二十二个人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你不给他们这次机会,他们就会一个个死去,死在你眼前,变成孤魂野鬼之后咒骂你的冷漠和无情。”申东俊冷笑道,“所以,让我们从头开始问——奇门在哪儿?”

刑仁举依然昂头闭眼,不发一语。

后方的田云浩一直举着枪,但他瞄准的却是申东俊的后脑勺,他很想现在就扣动扳机,一枪打死这个王八蛋。

申东俊摸出一支烟塞到刑仁举口中,刑仁举躲开,申东俊手举着道:“我知道你有烟瘾,你可以边抽边听我说,帮我判断下我调查出来的情况是否属实。”

刑仁举笑了,只是摇头,于是申东俊自己将那支烟点燃,深吸一口道:“在你们中国元朝的时候,有个姓郭的,汇编了一本叫作《二十四孝》的书,说的是二十四个孝子的故事,后来,因为这本书的关系,郭家被后世的皇帝视为传诵孝道的人,因此不断受到褒奖,给了他们很多赏赐,郭家没有动这些赏赐,而是将这些宝藏汇聚起来,藏在某一处,被称为孝金,说这批财宝是留给中国后世的孝子的,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故事,实际上这笔孝金只是个掩护,里面还藏着另外一个秘密,那就是奇门。”

刑仁举面无表情地听着,没有任何表示。

申东俊接着说了下去:“奇门的秘密隐藏在孝金之中,而奇门是什么呢?是一批比孝金还贵重的宝藏,但必须要识货的人才知道,在不识货的人眼中,那些东西平凡无奇,但这件事郭家的传人都不知道,因为在明朝初年,有一批逐货师利用了孝金,将他们找到的奇货秘密藏在了孝金之中,同时还将这个秘密传给后世,这个世界上他们选定的人才知道孝金在哪儿,才知道藏有奇货的奇门的具体位置,你就是那个人。”“厉害,你竟然连逐货师都查到了。”刑仁举愣了下道,“不错,你知道的都是事实,但那没用。”

刑仁举还在说话的时候,申东俊又下令击毙了一名犯人。

刑仁举睁开眼睛看着申东俊:“你看看我的周围,有哪一个人在害怕,在发抖,有哪一个人面带恐惧?没有,能住进五号监舍的人都是不怕死的,你用他们来威胁我毫无用处。”

申东俊拔出自己的手枪,对着刑仁举旁边的犯人直接扣动扳机,子弹贯穿那人的胸膛,那人倒地,刑仁举又放下枪口,对着倒下的那人的身体连续开枪,直到将自己枪膛内的子弹全部打光为止。

此时的刑仁举重新闭眼,申东俊转身却看着田云浩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姓田,他是……”

申东俊说到这里的时候,再转身回来发现刑仁举闭上的双眼中流出了两行血泪,紧接着他的鼻孔、耳朵和嘴巴中都流出了鲜血,申东俊瞪大双眼,立即用手去试探刑仁举的鼻息,发现他没有呼吸了,立即喊道:“叫医生来!快叫医生来!快点!”

申东俊大喊的时候,田云浩也奔上前去,看着屹立不倒,但已经没有呼吸的刑仁举,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十分钟后,监狱的医生确认了刑仁举的死亡。

申东俊蹲在那儿,盯着依然屹立在那儿的刑仁举,指着道:“怎么死的?怎么死了还不倒下?”

医生看着申东俊那呆呆的模样,下意识看了一眼田云浩,回答道:“不知道,需要解剖,这种现象很离奇,按道理说不应该出现,这才十分钟,他的身体就已经完全僵硬了,就像是雕像一样。”

申东俊看着医生,朝着医生靠近,一把将医生抓到跟前,吼道:“你是医生吗?你连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回答我,他是怎么死的?要是你无法给我答案,我让你下去亲口问他!”

医生被吓傻了,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申东俊拔出手枪来,用发抖的双手换着弹夹,其他人四散逃开,只有田云浩和那些国防军站在那儿,警惕地看着申东俊。

申东俊举枪对准田云浩,又挪开对准那些国防军,转了一圈之后,将枪对着已死,但依然立在那儿,带着笑意的刑仁举,喃喃道:“十年,我查了整整十年,快查到头的时候,你死了,你当着我的面死了,你以为你赢了?不可能!我不会让你赢的!我不会!我要杀了这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会死,都会死!”

说着,申东俊开始胡乱开枪,国防军士兵第一时间朝着监舍奔去,但其间已经有几个人中枪,田云浩看准时间,趁着申东俊换弹夹的时候,上前将申东俊扑倒在地,几拳将他打晕过去……

随后,申东俊被内阁情报局的人带走,而田云浩则接受了详细的询问,被暂时关押了几天后释放,从那天开始,直到伪满洲国消失,田云浩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直到十年后,也就是1955年3月9日,已经成为哈尔滨国营药材公司职员的田云浩又一次在哈尔滨听到了申东俊的消息。

田云浩下班的时候,守门的老头儿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离他还有七八米的时候,老头儿就喊道:“田云浩,你是库房办公室的田云浩吧?”

田云浩点点头,老头儿指着大门口道:“有人找你,说有急事。”“谁啊?”田云浩不知道会有谁找他,因为他几乎没有亲人了,也没有朋友。

老头儿指向大门口,田云浩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见铁门栏杆外站着一个留着短发的清秀女子,女子抱着一个军绿色的挎包,在田云浩的目光移过来的同时,轻微点了点头。

田云浩慢慢走了过去,手中拎着那个他每天都会随身携带的布袋子,袋子中装着一个铁饭盒和一个军用水壶。“你好,请问你就是田云浩?”女子微微笑道。

田云浩点点头:“请问你是?”“不好意思,我还得确认一下,请问你以前是伪满江上军的少尉对不对?”女子再问,这个问题如同揭开了田云浩的伤疤一样,他因为这件事蹲了五年的监狱——原本判的是十五年,因为有立功表现,最终减刑到了五年,而那五年的时间,他每天做的就是忘记在伪满江上军的那段日子。

田云浩转身就走,女子抓着栏杆立即叫住了他:“田先生,不要误会,我只是为了确认一下!”

田云浩不搭理女子,转身朝着公司内走去,他打算从后门离开,避开这个女子,不过就在此时,女子忽然说出了“申东俊”三个字,而且很大声,说完之后田云浩驻足停下,好半天才转身来看着女子。

女子一脸的焦急,朝他点头。

田云浩迟疑了好一会儿,在远处老头儿奇怪的注视下,最终走了回去。

田云浩站在铁门内,看着铁门外的女子,并不说话,只想听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田先生,我叫关芝青。”女子开始自我介绍。

田云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淡道:“你刚才说什么?”

关芝青立即道:“我说我叫关芝青。”“之前的那个名字。”田云浩看着她,“你为什么知道那个人?他和你什么关系?”“我是医生,他是我的病人。”关芝青解释道。“病人?”田云浩眉头微皱,陷入疑惑当中。第二章平静的复仇

当田云浩跟着关芝青来到她所工作的医院门口时,已经临近傍晚,这家医院的位置在呼兰,而田云浩则是第一次来呼兰,他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只因为两件事:一是这里有一家店铺的石头饼做得很好吃,曾经有同事来呼兰办事捎回去过,第二就是呼兰出过一个叫萧红的女作家。除此之外,田云浩对这里一无所知。

这家医院在呼兰很偏僻的一个地方,医院四面都被高耸的杨树林包围,如果是在夏季,你无法隔着杨树林看到里面还有这样一个院子,院子中有两座五层高的楼房。不过在冬季,树叶掉光之后,隔很远就能看到这个毫无生气的地方,就像是一座孤零零的堡垒。

田云浩停在门口,看着左侧挂着的那块白底黑字的牌子,上面写着“红光优抚医院”六个大字。“优抚医院?”田云浩看向正在找钥匙开小门的关芝青,同时隔着那铁栏杆能清楚看到穿着厚厚的棉衣、在院子中三三两两散步的一些病人,他们大多数都目光呆滞,绕着中间那个早就结冰的水池走圈。

田云浩不明白为什么关芝青不叫人开门,反倒是自己掏钥匙吃力地伸手进去开锁,而且他不是很理解,里面的病人为什么是那副模样?

关芝青终于将门打开,站在一侧示意田云浩进去,田云浩走进去,关芝青紧随其后进去,紧接着转身将门关上,又使劲拽了拽那把铁锁。

田云浩不理解地看着,关芝青看着那些走圈的病人解释道:“伪满时期,这里是疗养院,哈尔滨解放后,这里短暂地关押过一批反动派的高官,解放后变成了优抚医院,但实际上就是精神病医院。”

田云浩下意识问:“精神病医院?你是说申东俊已经疯了?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我怕你不肯来。”关芝青摇头道,“这里的管理问题还存在争议,所以工作人员不是很多,加上我,一共不到十个人,但病人也少,也就是十五个人,走吧。”

关芝青在前面走着,田云浩跟在后面,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走圈的那几个病人,他数了数,一共有8个人,大部分人都边走边喃喃自语什么,时不时还抹眼泪,有些却在那里摇头苦笑。“这里很多人,曾经都是伪满时期的军政重要人物,伪满覆灭后,有些人受不了刺激就精神崩溃了,但这样的人极少,就我知道的,也就是这几个人。”关芝青摇头道,“有些人都无法甄别身份,但怀疑是重要人物,精神上出了问题的,也被送到这里来。”

田云浩点头,跟着关芝青在廊檐下走着:“那申东俊呢?”“他有重大立功表现,但是在那之前,他的精神就已经出现了问题。”关芝青解释道。

田云浩看着旁边墙壁上写的那一行“坚决镇压反革命”的标语,冷冷道:“他那种畜生能立什么功?直接拖出去枪毙了,一点儿都不冤枉。”

关芝青在楼梯口停了下来,看着田云浩道:“他自己交代过自己做了多少坏事,其实他早就应该被枪毙的,但是他已经快死了,所以就判了个死缓,再说他已经疯了,最重要的是,他交出了一份潜伏在哈尔滨的特务名单,这份名单是哈尔滨解放前,前伪满向保密局投诚人员与保密局哈尔滨站一起制定的一个潜伏渗透任务,虽然不知道名单是怎么到他手上的,但是按照他提供的人名,抓住了36个潜伏下来的特务,可以说是一网打尽。”“有这种事?”田云浩不愿意相信,“他都疯了,人家还会让他执行任务吗?”“他没有执行潜伏任务,但他提供的名单是真的,也许就因为他是疯子,所以那些人对他不设防。”关芝青摇头,继续上楼,“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测,既然政府都不追问什么,我也不好问什么。”

田云浩又问:“但是他为什么在临死之前,想见我?”“你问他吧。”关芝青看了田云浩一眼,继续朝前走。

田云浩再问:“你为什么要答应他,来找我?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关芝青淡淡回答:“我说了,他是病人,我是医生,医患关系。”

田云浩明知道关芝青还有所隐瞒,但也知道再问也不会有答案。关芝青和申东俊的关系不一般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如果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关芝青凭什么大老远去找自己?而且还不遗余力地说服自己来见申东俊最后一面?

很快,田云浩便在顶层最角落的房间内看到了卧床的申东俊,不过申东俊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明明不过50岁,但已经是满脸皱纹,面如骷髅,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呼吸十分沉重,每轻微呼吸五六下,就会重重地吸一下气,随后沉闷地咳嗽两声。

当申东俊看到田云浩的那一刻,他脸上有了笑容,但那笑容在田云浩眼中依然觉得诡异,而且田云浩此时还是有冲动,想操起旁边的板凳将申东俊直接砸死。

申东俊吃力地抬手指着旁边的板凳,田云浩就站在那儿看着他,关芝青则搬过板凳到他的身后,倒了一杯热水之后,也不说什么,转身离开,顺手将门轻轻带上。

田云浩站在那儿,听着走廊上的关芝青脚步声远去消失,这才慢慢坐下来,同时将自己那个布袋子放在了板凳的一侧,双手放在双膝之上,就那么看着申东俊。

申东俊也看着他,笑了很久,终于用那低沉的声音说:“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我还知道,十年前我就知道你是中统潜伏在满洲国的特工。”

田云浩面无表情道:“所以,十年前的今天,你故意让我去监督行刑,想让我露出马脚?”“你明知道不是,为什么装傻呢?”申东俊闭眼又睁开,“那个时候,我们对潜伏在满洲国的国民政府特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我们知道,我们要完蛋了,我们得为自己留条后路,我们留下你们,就是为了将来能活命,但谁知道,事情和我们想象中不一样,但我知道,你不会走,你会留下来,因为你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田云浩摇头:“我没有其他的身份,的确,那时候我是中统的人,但后来哈尔滨解放之后,我自首了,我接受了改造。”“是,我知道,我相信,因为你一开始就不愿意进入中统,这些事情我都查得一清二楚,但是那天我发现了,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我问你,你父亲,也就是田永民,以前的名字叫作田兴安对吧?”

田云浩一惊,因为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其实连他母亲都不知道父亲田永民以前的名字叫田兴安,他是在成年之后,有一天父亲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这件事,但没说其他的,他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忽然要对他说这个。

申东俊从田云浩的表情判断出自己说对了,接着道:“十年前的今天,我让你用枪对准的那个刑仁举,就是你父亲田兴安当年的师父,教他成为朝奉的唯一师父。刑仁举看到你的时候,应该能判断出我找你的意图,所以,我希望能利用你将刑仁举的秘密引出来,可惜,他死在了我的眼前。”

田云浩冷冷道:“你就是个杂碎。”“对,我是杂碎,干我这一行的本来就是杂碎,狗杂碎,但我不在乎。”申东俊平静地说道,扭头看向冰天雪地的窗外,“除了你之外,我在满洲国时期认识的所有人要么死了,要么走了,我只有你这一个认识的熟人,我要死了,不如咱们交个朋友吧。”“滚。”田云浩道,“但是我愿意在这里看着你慢慢死去。”“你就不好奇你父亲和刑仁举吗?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找刑仁举吗?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父亲要带着年幼的你闯关东,放着大朝奉的职位不做,偏偏要到满洲国来当个卖药的吗?”申东俊依然看向窗外。

田云浩笑了:“我知道你这样说,无非就是想从我口中套出点什么东西,我可以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好奇。”

申东俊扭头看向田云浩:“那你为什么那么恨我?我们以前在满洲国也不认识。”“想听实话吗?”田云浩保持着微笑,“中统的人就是在哈尔滨训练的我,训练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协同小组中的其他人干掉你,可惜的是,小组中其他的人都被你一个个抓捕并且折磨死了,那时候你还在伪满洲国警察厅情报科当科长,只有我留了下来,我一直在等待机会。”

申东俊并不吃惊:“我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存在,但我不知道会是你,我抓捕那个小组的组长时,他只告诉我,整个小组一共有五个人,我费尽心机抓到了四个,当还剩下一个的时候,上面的命令下达了,让我们不要再动中统或者军统潜伏进来的任何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我的调查也终止了,不过那时候就算没有这道命令我也没有兴趣再追查下去,因为我唯一的目标就是刑仁举和他的秘密。”“原来如此。”田云浩点头,“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当时没有以身殉国,在刑场上一枪打死你吗?”

申东俊看着他道:“因为你有任务,这个任务是你父亲交给你的,所以你不能死,因为你当时杀了我,你死定了。”“错了。”田云浩站了起来,顺手提起来自己的那个布袋,“因为我怕死,我还不想死,就这么简单。”

申东俊睁大眼睛,看着田云浩带着一种怪异的笑容看着自己,申东俊捏紧了床单,奋力大吼道:“你撒谎!你是个骗子!不是那样的,你怎么可能怕死?不是的,你一定是要执行你父亲交代你的任务!”

田云浩慢慢走到申东俊的床边,直视着他的双眼道:“哈尔滨中统站的站长亲手训练的我,但枪械武术他不用教我,因为我在伪满的军队内自然会学,他教的是审讯与反审讯,所以,我很清楚,折磨你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像现在这样,我不愿意说,也不愿意听,话说一半转身就走,让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田云浩说着,慢慢朝着门口退着:“你当年杀了我们很多的人,上面下达过命令,如果有机会,抓住你,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我当时没开枪,一是因为怕死,二是因为我看到了刑仁举死后,你崩溃了,我知道你疯了比杀了你更让人觉得痛快,所以,这十年来我一直期盼着,期盼着你千万不要死,你一定要变成疯子,虽然现在你看起来正常,但那也是因为你知道我还活着,还存在,老天给了你一线希望,让你暂时性清醒过来了,可是,当你发现从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的时候,你又会发疯,崩溃。”

申东俊张大嘴巴看着田云浩,急促呼吸着,抬手要去抓田云浩,田云浩伸出手去,要碰到申东俊手的时候忽然收了回去,笑道:“人最恐惧的是绝望,但比这个还恐惧的就是,给这个人一次假希望,当他发现这个希望背后站着的是绝望,那才叫恐惧!”

说着,田云浩走到门口,整理了下衣服,扭动门把,大步离开了。

申东俊从床上翻落下来,想叫,叫不出来,只得在地上挣扎着朝着门口爬去,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痛苦声,与此同时,申东俊大小便失禁,整个房间开始弥漫一股恶臭,他的大脑开始逐渐变得空白,眼前也变得模糊起来……

田云浩平静地在走廊上走着,看着两个护士听见申东俊房中发出的声音奔跑过去,当两个护士从他身边跑过的时候,关芝青也出现在了楼梯口,手中还提着一壶开水。

田云浩停下来看着关芝青,关芝青的目光跳过他的肩头,看着已经跑到门口同时愣了下,然后叫着申东俊名字跑进去的护士,随后目光才重新回到田云浩的脸上。

田云浩抬脚直接朝着关芝青走去,关芝青也朝着他走去,快走近的时候,关芝青朝着旁边让开,让出道来让田云浩离开,可田云浩却停下来了,低声道:“你如果不是他女儿,就是和他有某种特殊关系的人,因为你表现得太不像个医生了,过于平静,这是漏洞。不管你是谁,我都得奉劝你,不要可怜申东俊或者是相信他的胡言乱语,那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田云浩说话的时候,关芝青只是停在那儿听着,听他说完后抬脚便走。田云浩也随后慢慢下楼,走到一楼大门口的时候,田云浩正停在那儿看着依然围着水池走圈的病人时,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人伴随着碎掉的玻璃从五楼摔落了下来,砸在下方结冰的地面之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田云浩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申东俊跳楼自杀了,这是他离开申东俊病房时,能推测到的最坏结果,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关芝青站在申东俊病房的窗口,看着楼下,申东俊的尸体扭曲在那儿,鲜血在他身体摔下去的瞬间四溅开来,形成了一朵朵恐怖的血花。

在关芝青身后,那两名护士已经完全傻了,先前她们一个在收拾东西,另外一个在帮助申东俊回到床上,但就在扶起申东俊的那一瞬间,这个离死不久的男人突然间一把推开了护士,一头撞向了窗户……

关芝青皱眉看着慢慢朝着医院大门走去、根本不扭头看的田云浩,转身就要去追,就在她走过病床的那一刻,她发现了什么,停了下来,看向床头,发现在床头的上方有两个奇怪的字。

关芝青立即上前仔细看着,此时那两个护士已经转身跑出了病房去找医院的领导,而关芝青发现那两个字是上下颠倒的“筷子”二字,很明显,那是躺在床上的申东俊仰头抬手,用自己的指甲写出来的,其中还带着一丝丝指甲刮翻开之后留下的血迹。“筷子?”关芝青念出那个词,随后转身就朝着楼下跑去,当她跑到大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只是田云浩在杨树林中隐隐约约的身影——他翻过铁门直接离开了。

关芝青并没有打开那把锁,而是站在那儿看着,一直看着田云浩消失在雪地之中,这才转身看向大楼门口站着的那个在寒冬还穿着单薄工作服、套着白色大褂的中年男子。

关芝青快步走上前去,对正看着远处申东俊尸体的中年男子道:“齐主任,是我的工作失误。”

被叫作齐主任的男子摇头:“虽说申东俊就算今天不死,他也没几天活头了,但你也得写份详细点的报告交上去。”“知道了。”关芝青点头,“我会附上一份检讨。”

齐主任点头:“那样更好。”

关芝青转身朝着申东俊的尸体走去,等着其他几个勘查现场的人忙完之后,她这才蹲下来,看着申东俊的尸体,自言自语道:“筷子是什么意思?”

当然,申东俊不可能回答她……第三章一文不值

田云浩回到自己家中,已经是深夜了,他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了一辆进城的货车,而货车仅仅只是将他送到了离他家还有几公里的一个僻静的街口,他在那里下车,以缓慢的速度走了回去,还故意绕了路,因为他不确定是不是还有人跟踪自己。

回到那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家中,田云浩感觉到一身的轻松,焦急等待中的妻子陈玉清看到他之后终于松了口气,立即帮他解开围巾,脱下外套,挂在炉子旁边烤着。

田云浩将布袋放在桌子上,坐下来后,看了一眼里面的那张床,床上已经熟睡的是他的大儿子田克,他下意识问:“田克睡了?”“睡了。”陈玉清点头,将田云浩布袋中的饭盒等物件一一拿出来准备清洗,她不会追问田云浩去哪儿了,她很清楚自己丈夫的为人,并且十分相信他。

田云浩喝着陈玉清为他泡的那杯清热下火的胖大海,缓了许久才开口说:“我又看到申东俊了。”

刚将饭盒放在水盆中清洗的陈玉清停手,正扭头看向田云浩要问点什么的时候,田云浩又说:“然后他死了,好像是被我杀死的。”

陈玉清的脸色瞬间变了,田云浩却看着她笑了:“我是说好像,我也不确定,我只是推测出了他的心理,他实际上是自杀的,但我起了一定的作用,我必须这样做,你知道的,我要复仇,不仅是为了当年被他杀死的那些人,还有我爹和我爹的师父刑仁举。”

陈玉清点头,平静地继续洗着饭盒:“这么说,十年前,那个畜生找你去监督行刑,其实真的是为了以你做要挟,逼刑仁举将秘密说出来?”“对。”田云浩端坐在那儿,看着用塑料布遮挡住的窗户,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冬日的寒风从窗户缝隙中吹进来。“这么说,当年你真的和刑先生瞒过他了?”陈玉清低声道。“对,我当时做了自我欺骗,这是反审讯的一种手段,说白了,就是自己欺骗自己对一切一无所知,能做到这一点很难,其实我是做不到的,我只是尽力在装,尽力对眼前的一切表现得冷漠,甚至是无情,也是因为这样,当年我才能在伪满的军队中潜伏下来。”田云浩呆呆地看着窗外,看到了窗外飘起了雪花,他觉得自己很幸运,如果走在半路上下雪了,他就麻烦了。

陈玉清已经将饭盒清洗完毕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碗柜之中,坐回床边掖了掖熟睡中田克的被子,拿起了针线缝着田云浩的外套上袖口裂开的地方,那是田云浩从医院离开时,翻越铁门时弄坏的。

陈玉清清楚田云浩的一切,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田云浩的事情,并且还活着的人。田云浩的父亲田兴安是在哈尔滨解放的那一年去世的。“我肯定被人盯上了。”田云浩许久后又开口道,“那个来找我的女人叫关芝青,她自称是申东俊的医生,但她的所有表现都不像是医生,我开始怀疑她与申东俊有密切的关系,说不定是申东俊的女儿或者下线之类的人,可申东俊死后,她的表现过于平静,所以,我推测,她要不是潜伏下来的特务,要不就是调查申东俊案子的公安,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一个好奇心太重又十分聪明的局外人。”

说完,田云浩闭眼,又补充道:“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她也许是一个知道奇门存在,并且想找到的同行。”“噢——”陈玉清听田云浩说了那么多,只是简单应了一声,两人又沉默了好久,陈玉清才问,“那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比较大?”“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只要我继续装傻,就行了。”田云浩看着陈玉清笑了。

陈玉清却面带愁容道:“可是,你迟早有一天会将那个秘密告知田克的,我不希望那样做,既然你要保护奇门,干脆就直接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要告诉,你告诉田克,会害了他。”“那是爹临终的嘱咐,逐货师不传儿不传女,收的徒弟也必须和自己毫无关联,虽然我不是逐货师,但我背负着那个秘密,我也不相信其他人,只相信自己的儿子,只能代代相传了。”田云浩站起身来,拎起炉子上的水壶准备烫脚。

陈玉清放下手中的针线,问:“那这个秘密得守护到什么时候?”“我困了。”田云浩淡淡道,这等于是变相告诉陈玉清,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陈玉清也不再说什么,只得低头继续忙活着。

此时,田云浩和陈玉清并不知道,在对面的小巷口,有一个人正盯着他家的窗户,就那么看着,一直到田云浩家中的灯光熄灭,那个人才俯身在墙角上用石头画了一个记号,紧接着转身慢慢离开。

十年后,也就是1965年3月9日晚,田云浩所住的这座旧式筒子楼中,发生了一件怪异的凶杀案,而凶杀案的死者就是田云浩本人,他被人杀死,随后尸体用绳索悬挂在了五楼厕所的门口,双手和双脚都被绳索绑死,拉伸向走廊的四个角,形成了一个诡异的“X”形……“这就是我爷爷的故事。”坐在方桌旁的田炼峰回忆完毕之后,又掏出一个木盒,将木盒打开后,推到桌子对面坐着的那个看起来年龄不过二十四五,但实际上已经30来岁的刑术的跟前,“还有这双筷子,也是我爷爷留给我爸,我爸又留给我的,就是开头说的那个斗笠男子用一句话当掉的筷子。”

刑术看着那筷子,抽着烟皱眉道:“你爸已经死了?”“没有啊!”田炼峰奇怪地看着刑术,“你什么意思?你咒我爸死是吧?”

刑术抽了下鼻子道:“你爸没死,就把这筷子传给你了?”“我爷爷也不是在死的时候才给我爸这双筷子的好不好?”田炼峰没好气地说,看着一脸怀疑的刑术。“噢——”刑术点点头,仔细看着那双筷子。

刑术是这座古玩城中唯一一家当铺的朝奉,也是田炼峰所知道的在这座古玩城中为数不多有真本事的人,但不了解刑术的人都认为他是个古玩城中的串串,也就是那种整日游手好闲,能用次品骗几个刚上手玩收藏的雏鸟就骗,不能骗就只能站在门口张着嘴喝风度日的混混。

因为刑术永远都是那几身衣服,每个月虽然都剃一次头,但每次都是平头,绝对不会有任何改变,每天早中晚吃的饭也都是固定的那几样,也极少与古玩城中的其他商户搭话,属于那种不想说话就直接当哑巴,要是想说话,一旦张嘴,你就别想让他停下的主。

当然,关于刑术的传闻还有很多,最诡异的传闻就是——刑术是个在精神病医院长大的孩子。他妈是个疯子,在精神病医院生下了他,然后死了,他就被一个医院的医生带大,除了上学之外,其他时间都混迹在精神病医院里。

刑术看着那双筷子,问:“按照你先前说的,你爸田克是1954年出生的对吧?1955年,申东俊死的时候,你爸也就是一岁左右。你爷爷是1965年被人谋杀的,按照你爸田克的回忆,你爷爷田云浩是在他快满十岁之前将这筷子给他的,难不成你爸也是在你十岁的时候传给你的?”“不是,是五岁。”田炼峰伸出五根手指头。“五岁?”刑术很惊讶,“你爸是觉得这玩意儿有诅咒,想早点甩开这诅咒,才将这筷子在你五岁的时候就传给稀里糊涂、连字都不认识的你?”

田炼峰又好气又好笑:“你说什么呢?我爸是压根儿就对这件事不感兴趣,甚至说不相信,他将这筷子给我,是因为我五岁那年开始学用筷子,不用勺子了,明白了吗?”“我去……”刑术往椅子背后一靠,指着盒子中的筷子道,“你就用这个你爷爷口中价值连城的玩意儿学用筷子吃饭?你家是真土豪啊!”

田炼峰点了一支烟:“我爸是真的对这件事不感兴趣,所以才这么做的,我都是23岁还是24岁那年,我爸喝多了,这才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奶奶告诉给他的,他那时候才多大点啊。”

刑术点点头:“明白了,你爷爷费尽心机保护下了这双筷子,到你爸那儿,你爸却根本不相信,也没兴趣,但是你小子呢,觉得这东西是个宝,想找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价值连城,然后当给我,或者是让我找个买家收了,你大赚一笔,对不对?”

田炼峰一拍桌子:“要不怎么说血浓于水呢?你是我亲兄弟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你和你爸差不多,只不过,你比你爸稍微好点,知道拿这玩意儿来换钱。”刑术说完边点头边起身,“行了,你等着吧,我去给你拿钱。”

田炼峰一听大喜,立即起身:“刑术,这筷子值多少钱?”

刑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田炼峰道:“在你手里边,这东西价值连城,但在我这里,就值五毛钱,而且我还亏本了。”

田炼峰蒙了:“等会儿,你这话前后矛盾啊,什么叫在我手里就价值连城,在你手里就值五毛钱啊?值五毛钱你还拿什么钱啊?”

刑术从口袋中拿出钱包,打开给田炼峰看:“你看,我钱包里面最小的票面都是十块钱,我当然得去外面给你换一张五毛的呀。”

田炼峰一屁股坐了下来,刑术接着又道:“这筷子有故事呀,有你家的传奇故事,所以在你那儿,是不是价值连城?但是对我来说,故事听完了,这筷子没用了,所以,对我来说是不是没什么价值,我给你五毛,就当是我听你故事听得高兴,打赏给你的。”“去你大爷的。”田炼峰朝着刑术翻了下白眼,“你浑身上下,最坏的就是那张嘴,除了损人,说不出好话来。”“错!我这张嘴除了损人之外,还说实话。”刑术将箱子关好,推回到田炼峰跟前,“带着你这筷子回吧,而且我知道你这箱子就是在对面张大文那儿买的,他肯定告诉你这是清朝的物件对不对?因为他除了清朝之外,对其他的朝代一无所知,不信你去看看,他现在肯定躲在屋子里看穿越小说呢……炼峰,在这个古玩城里面,没有真东西,都是工艺品,这是我第387次告诉你了。”“啊?”田炼峰扭头看了眼对面那家名叫“闻清斋”并号称专营各种清朝物件的古董店,“张大文说这箱子是梨花木的,黄花梨的,就是紫檀,说是康熙年间的。”

刑术从旁边的小冰箱中拿出一罐饮料,直接放在田炼峰额头上:“哥们,醒醒吧,花梨木的确属紫檀类,现在正宗海南黄花梨是按克卖的,以前清朝皇室的这些物件,如果是真的,大多数都是用这类的材料,但是这玩意儿不是,太轻了,而且那股所谓的花梨香味是表面上的漆料配合着香精弄出来的,稍微玩两年家具的人都能闻出来。”

田炼峰瞪大眼睛看着刑术:“那……那这是什么玩意儿?”

刑术将那箱子打开,将筷子取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将箱子扔在地上,一脚踩得稀烂,指着那堆破烂道:“这是刨花板,二十五块钱一个,还能讲价!”

田炼峰听完就朝着对面嚎了一嗓子,抱着那堆破烂就赶紧冲了出去,紧接着对面就传来田炼峰的骂声,然后是张大文慌忙出来关门,关门的时候瞪着站在门口冲着他笑的刑术。“刑术!你小子没道义!你不讲规矩!”张大文指着刑术骂道,随后将门关上,嬉皮笑脸地向田炼峰道歉去了。

等张大文的铺子关上门之后,刑术转身来到桌前,看了眼门口,小心翼翼拿起那双筷子,仔细看着,摸着,然后闻了闻,又转身看着对面的古董店,心想:的确是千年乌香木的,难道传闻是真的?真的有奇门存在?

刑术先前没有告诉田炼峰真相原因很简单,他认识田炼峰多年,知道这小子嘴不严,只要热血上头,有点什么好事,就得赶紧拿出去嘚瑟,其他的事情他随便嘚瑟,但是这种价值连城的物件一旦消息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盯上田炼峰,轻则只是被抢被偷,重则那就会丢了性命,这种事情在这个行当每年都会发生不少。

现在怎么办呢?刑术虽然认定这双筷子的确是千年乌香木所制的,世间少有,可以说至今为止,这种材质的筷子大概就这么一双了,但是他还不能确定这东西是不是真的与奇门有关联,也不确定田炼峰所说的他家过去的事情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哪怕只有五成是真的,田炼峰就有可能随时面临着被人害死的危险。

但最不合理的是,田云浩只是将筷子传给了田克,并没有告诉他奇门的秘密,而田克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就那么随随便便将筷子给自己的儿子田炼峰,难不成,奇门的秘密就藏在这筷子当中?

田云浩的死百分之百与奇门有关系,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凶犯不直接拿走这双筷子呢?刑术坐在那儿一直思考着,一直到田炼峰气冲冲地从对面的店铺走出来,手中还捏着两千块钱,走的时候,还朝着张大文啐了一口。

张大文在门口赔笑鞠躬,等田炼峰背对他的时候,他抬手指着刑术在那儿张牙舞爪地比画着,刑术只是默默地竖起了自己的中指,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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