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路途:全新增补版(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1 19: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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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家辉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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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路途:全新增补版

温柔的路途:全新增补版试读:

自序:温柔的状态

老版本《温柔的路途》现身于2011年, 出版社是山东画报社。白色的封面,有我的照片。低头,戴帽,点燃雪茄,桌上摆着一具小小的摄影机, 很有味道的照片。拍照者是张家瑜,地点是湖南凤凰湘江边上的一间café。

曾有三四个星期, 每周末从香港飞往长沙, 参与湖南卫视《我要做导演》的竞赛节目评审工作, 顺带到张家界和凤凰走走。事前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长沙, 它不一定单纯, 却只像一个放大了N倍的镇而非城市,连聒噪的车声人声亦有乡民的气息, 行动其中, 有便利而无压迫感, 非常适合我这个极容易感到焦虑的中年男子。过了好些年, 我仍常想起凤凰古城的午夜巷道、张家界的凌厉山岳, 以及我每天都去的café, 坐在包厢里, 点一壶蓝山咖啡, 抽一支雪茄,施施然在稿纸上爬行写作。宁静的午后, 有时间停顿的感觉, 我遂不免想象, 如果时间真能停顿在那个定格, 未尝不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我为湖南之旅写了文章, 没法不承认, 这是《温柔的路途》里我最喜欢的文章,里面有已难重返的温柔。并非不可以再去长沙或凤凰或张家界,只不过,即使再去,我已非当时的我,现下处境亦非当时的处境, 温柔永远是一种片刻存在的状态, 人地可留, 温柔难存, 往往只能在事过境迁之后在文字里寻觅回味。

老版本《温柔的路途》的编辑用心,但因字数太多,为避免书太厚, 特地选用细字, 严重干扰了阅读趣味。这回由中信出版社重编重印,删减了若干文章,另加入若干新作,字款字号当然也有所调整,这便几乎成为一本新书, 又是一种全新的状态。即是新书,本想改名, 但几经推敲, 书名维持不变,为了路途上曾经有过的温柔。《温柔的路途》(全新增补版)与《死在这里也不错》(十年典藏增订版)和《你走过的和我走过的不同的路》统称“马家辉家行散记”, 皆由中信出版社增订新版, 是对逝去的三千六百多个日子的行旅总结, 没有惊涛骇浪 (除了好几回的飞机乱流), 没有动魄惊心 (除了小女孩在英国几乎丧命), 有的只是琐碎遭遇与当下感怀, 而之于我, 都是抹不去的温馨印记, 而之于读者, 如果能够稍有启示或触动, 即为书页以外的另一种温柔, 是值得铭记的好路途、好缘份。

前言:曾经说过

在上一本旅途札记《死在这里也不错》书末我写了这么一句,“起步了,怎么停得了?”

等于预告了下一本旅途札记的来临。其实在这本书出现的前一年,我另有一本《日月》,书内文章分为上下两部分,上为我在美国留学时的生活随笔,下为我在多个城市的游走心情,皆属异乡书写,亦算旅途札记。

这本书是旅途书写的延续篇,收录了比较新的文章,也有若干重温与回顾。过去一年,我仍在争取时间往外漫游,但跟昔日相比毕竟不太一样。一是我较常利用数码相机拍下眼前瞬间,替愈来愈不可信赖的记忆力留下影像注脚。二是有好几趟旅程都没有小女孩在身边了,因为小女孩已变成大女孩,拥有了属于她自己的旅途。我努力适应和享受这两点转变,适应的步伐和享受的历程,书内应已说得清楚。

书中照片绝大部分是我拍的,有几张出自R的手,也有几张由小女孩按下快门,不确定读者会否喜欢,但我们仨,拍得欢天喜地。慕古长沙我的灵山 我的凤凰路途上的铃声

想不到长沙有那么多咖啡店;而且跟重庆和成都的茶馆一样,店内经常坐着或躺着三三两两的男子,休闲地抽烟、摆龙门阵聊天、下棋、打扑克牌,仿佛天地无事,唯有这里的天地最宽阔自在。

我做了一桩不太好的事情,按键,拍下了其中两人,他们把鞋脱掉,把裤管卷到膝盖,露出半截飞毛小腿,斜躺在沙发上,怡然自得之态如同沙滩上的基男在晒日光浴,跟咖啡店的优雅装潢设计不太搭调。每回启亮数码相机重看照片,我便忍不住笑,但绝对不是嘲笑,而是欣赏那久违了的直爽无拘,并且怀旧,隐约记得小时候六十年代见长辈们坐在茶餐厅内亦是如斯坐姿,那个生猛的年代,那群生猛的男子,唉,都过去了。

我其实跟他们没有太大分别,除了没有脱下鞋子。

我也在咖啡店内消磨了半个下午,写了两篇稿子,喝了四杯咖啡,站起来离开时,望望镜子,几乎连眼白亦变咖啡色了。

原先计划并非这样的。原先计划是参观湖南省博物馆,仔细观察马王堆的考古珍宝,但把事情办好后赶到博物馆门前,下午两点半,打算排队买票,却老远看见一个穿白衬衫有点“文革”feel的女子站在门口高声嚷叫:“今天的门票已经发完了!不必等了!请大家别挤在门外!”

心知不妙,趋前问个究竟,原来博物馆免费入场,但必须早上八点半前到馆前排队领票,每人一张,先到先得,限制人数。票在早上十一点多早已发完,但因有许多“盲毛”如我不知就里仍然前来以为能够随买随进,人山人海堵在门外,她便每隔半小时出来把人骂走。免费入场想必是便民构思,但要预先排队领票,却变成扰民了,真可怕。

不得其门而入,唯有又找咖啡店写稿。找了一间叫做“劳拉咖啡”的,有包厢,用薄纱隔着走道,往外看,若隐若现,影像暧昧,忽想替新书取名《暧昧的瞬间》。就用这做封面吧,好不好?明媚的下午

旅途中不常接到台北来的电话,尤其亲人的,彼此之间有着默契,知道出门了,便不打扰,怕漫游费用会令孤寒的我在交账单月费时呱呱嘈。

所以每当电话铃声响起,瞄一眼见是台北来电,心里总先暗觉不祥。又怎么了?这回是谁生病了?又或,是谁过去了?

不祥预感并非每回应验,但因先在心里打好了底,接到消息时便不会觉得过于突然。

这个下午因要拍湖南卫视的节目而来到长沙,抵埠后,把行李安顿于酒店房间,第一件事做的便是出门找咖啡店。我是无“啡”不欢的人,尤其坐完飞机,一定要往胃里灌几杯咖啡让自己提振精神。更何况要赶交稿,香港报社的编辑已经坐在传真机旁等待了。

幸好此事不难,长沙多的是咖啡店,也都很安静,很宽敞,适宜写作。于是这个下午坐在马王堆南路附近的一间咖啡店内,摊开稿纸,低头,写稿,忽然手机响起,是台北号码,来电者劈头问:“姐姐在你身边吗?阿桑往生了。”我愣住了两秒,定过神来,轻道:“她很快回来,我请她回电话给你。”挂断线,没停笔,继续写作。

写作多年早已养成习惯,不管发生什么事,让我把稿子写完再说,编辑在等,死线在等,暂把所有情绪拦置在暗角,或如现象学家所说,先放在括号内,等一下写完稿子再来清理。这不是冷血。这只是尽责。

她回到桌子前,我边写稿边对她说,你妹妹找你,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她眨了一下眼睛,先“哦”了一声,然后问:“谁死了?”预感方向竟然跟我相同。难怪一起走了这么远的道途。

其后知道是阿桑。通了电话,知道他躺在医院里,心脏突然停止跳动,算是去得干净痛快。当初入院是因为肺癌,一直咳嗽,从花莲到台北检查,验出是末期,但遇着过旧历年,子女没跟他说,到了年初十才讲,他心里有数,听后只是喃喃地说“怪不得咳个不休,怪不得……”,仿佛一切必须有个解释才心安,病情倒是其次,有了解释,便释怀了。

阿桑是她母亲的故里老友,一对夫妻把她和妹妹们认为干女儿,关系密切如血亲了。阿桑老婆爱赌爱酒,十多年前被发现死在家里,颈部被窗帘绳索住,若非自杀便必是醉后意外,至今未从证实,不能说不是死得不明不白。阿桑亦爱赌爱酒,多活了十多年,玩够了,便去了,子女早已各自成家,没什么牵挂。

她挂上电话,坐在窗前,没说话,一如平常。咖啡店里有个六岁小女孩跑来跑去,不知何故跑到我们桌前,找我们说话。一张圆圆的典型的湖南脸,想必是刚上完芭蕾舞课,化了妆,笑笑,脸庞如明亮初阳。

有人死亡,有人出生,有人成长。生命轨迹在咖啡店的这个午后在我们眼前展现了如常轮回。而我们,不惊不怒,也没法惊亦没法怒,唯一能做的是,如常忙于写稿,阅读,以及喝咖啡。久违的表情

在长沙晃荡的下午是不能不走定王台的,那是一个小小区,有一间四层楼的湖南书城,另有一幢大厦,亦是楼高四层,最上面两层除了有一间弘道书店,其余店铺卖的都是光碟和电子用品,不必说了,你必猜到是哪类光碟;楼下两层呢,我走进去即如走入时光隧道,回到了廿多年的台北光华商场,因为卖的都是旧书和折扣书,尽管书种没有很精,而且有五成是考试用的教科书,但那种排山倒海、凌天驾地而来的书堆气势已令我非常满足,更何况,遇上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买书者。

譬如说我站在一间小书店里仰颈搜索书架,太入神了,没留意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蹲在身旁地下,几乎踢到她,她从地上跃起,表情却不仅没有懊恼,反而笑意强劲,手里执着一本书,我偷瞄一眼,是《咆哮山庄》,她转身对门外另一位女孩子扯开嗓门喊道:“我想买这本书!唉,有好多书我都想要,但没钱!”

好多年了,求书若渴的神态,久违了。想不到在长沙再碰见。前两年在台北去了光华商场一趟,这幢昔日的旧书集散地早已完全变身,卖的都是光碟,新人类欢天喜地在碟与碟之间跳来跃去,不知今夕何夕,忘记了书的气味。所以此番见此女孩,牵动了我心中的怀旧情绪,真想对她说,你尽管随意选书吧,我来付账,但当然不敢,怕她说我是痴汉。

走出大厦到了对街,又有几间小书店。走进“述古人文书店”,推门而进之际,门内走出一家三口。四十岁左右的父亲走在前头,手里拿着几本书,脸上表情有点怪异的暧昧;母亲随后,口里念着“干脆你自己开间书店算了,那就什么书都有了,不必买了”;十四五岁的女儿走在后头,表情木然,想必对父母亲之间的温馨斗嘴早已习惯,没反应了。跟他们迎面相遇而得见此事,我用力忍住,才没有哈一声笑出来。

那刻我明白男子的暧昧了。必是书虫,拉着老婆女儿买了书,心中高兴,可又被老婆唠叨抱怨,心底不爽;快乐与懊恼互相冲撞,击起了情绪旋涡。

我当然懂。毕竟是同类人。山与海

在长沙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闻到一股暧昧的气味,六分酸,三分甜,还有一分,是刺鼻的微臭,有点似一个芒果被放置于桌上五天了,熟烂了,怪异的气味飘散于空中,闻不习惯的人会觉得极不自在。至于习惯了的,自会无动于衷。

这样的气味源自槟榔。湖南人,爱槟榔,尤其湖南男人,去到哪里,在做什么,十之八九槟榔不离嘴,张开嘴巴反复咀嚼,浓烈的味道从口腔不断涌出,每个人都像一台会走会动的汽车小引擎,但不喷烟,只喷味。湖南人吃的槟榔是酸甜的,因为经过加工,煮熟、烘干,再在外壳沾上焦糖,食时把半颗丢入嘴里,不必像台湾的生槟榔般吐出汁液和石灰,吃相比较干净,对嗅觉的刺激则比较强烈。

打从步出长沙黄花机场已经闻到这股暧昧了,初时还以为是洗手间传出的清洁液,直到走近一位警察,见他嘴巴下巴在动,微露的牙齿漂染着血红,还有几条槟榔丝沾附在牙上,始知道是怎么回事。来接车的司机小张走过来,开口道欢迎,口腔喷出相同的气味,我更确定接下来的五个多钟头路程必须跟此暧昧为伍了。

果然如此。从长沙到凤凰需时五个多钟头,小张没停过嚼槟榔,气味从司机座上伴随冷气往后袭来,刚开始的一小时颇令我觉得难受,其后麻木了,才忘记了。中途下车休息,小张抽完烟,掏出一包槟榔,递过来也叫我尝尝,我摇头说不,笑道吃完后会在车上亢奋发狂,为了他的安全,还是不碰为妙。他说七八岁已开始吃了,大家都吃,不吃会被视为怪物,虽知道有致癌风险,牙齿也早就坏掉了,连苹果都咬不动了,也怕酸,始终戒不掉;聊天时问及香港,又说一直没去过,很想看海,这辈子从未看过海。

我笑道自己来长沙则是为了看山,这辈子从未看过能把天空盖住的山,朋友说张家界的天门山就是如此,故赶来看,但去张家界前想先去凤凰,再不去恐必太迟。看山看海,各取所需,生命就是这么各行其道,而为了缘份或什么的,偶尔又会碰上一会儿,虽是微不足道的琐碎,一旦用文字将之记下,却又加深了它的重量。

文字的重量便是生命的重量。生命说复杂,却又其实很简单。读出叛逆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急速行走,从长沙奔向凤凰,司机小张原先说只需四个多小时,结果走了六个钟头,但因路面平和畅顺,丝毫不觉得难受。公路只开通了两三年,在此以前去凤凰必须又转火车又坐巴士再坐小货车,至少耗时十多个钟头,那才叫惨,但若跟沈从文年代的路途比较,却又舒服得太多太多了。沈大作家于三四十年代从北京返回凤凰老家,走走停停,需时整整三个月。

去凤凰当然不是为了沈从文,然而沈公作品确在所有游者的心中替凤凰增加了重量与温柔,无可怀疑,他的小说,他的散文,他的笔下的白河与青山与渡头与小船,他的乡亲父老他的婶娘侄女,都像永永远远活在斯时斯土,任谁去了凤凰,只要读过沈从文,都会说,嗯,这场景这人影,仿佛在哪里见过。

我对沈从文的最初印象并非来自小说《边城》,而是散文《箱子岩》,初中课本里有的,抑或是小学,记不清楚了,记得清楚的只是淡雅的文字所描绘的那片深刻,江边河边的男男女女,历年来都在那里,过着相同的日子,活着类似的喜乐,日月升沉犹如是,人与自然的交流对话循环不息,是和顺沉稳,却又有点暮气郁气。少年的我与其从沈从文文字读出一片宁静,不如说感受到强烈的叛逆,极思从一个包容的家园小区跳脱出来,往外走,往外闯,就算是险,也让它险到底,在未可知的前途里寻求刺激。沈从文想必是类似的少年吧,否则不会如其自传所说整天逃学玩耍,看市集上杀革命党,看苗族姑娘采花,终而干脆当兵远走。萧条异代不同时,少年的反叛心情却总相通。

今天的凤凰仍有沈从文故居。人太多了,挤得可怕,所以我只在门口张望了一阵子,没进去。晚上到酒店跟大女孩在Skype里聊长途电话,告诉她沈从文,她说,哦,读过,还记得《边城》呢,还记得妈妈于睡前跟她说的翠翠的故事呢。

我说,沈从文签名了一本书送给你。她说,好呀。随后我才笑道,其实他死了好久了。

大女孩轻嗔一句,可恶!把Skype挂掉了。不再跟我讲话。湿漉漉的风景

湖南最近频频大雨,许多乡市都有淹水之虞,凤凰不例外,豪雨来了又走、走完再来,住民偶尔到了必须疏散的境地,但很快又能回到家园,在某地生了根,世再乱,亦会回来;或是,世愈乱,愈想回来。

其实想象中的凤凰本来就是湿漉漉的,两水来袭,尽管不应幸灾乐祸地说是“应景”,却仍难禁觉得非常印合气氛。

是的,必须承认对凤凰的湿濡印象又是来自沈从文,他的作品无论是小说或散文谈的最多的都是水,河边江边溪边海边,他是个见了水便高兴的孩子,长大了,写出来的故事几乎无不发生在水之畔,读多了,脑海的凤凰便总带着一股雾气,仿佛坐在车内隔窗外望,天空降着雨,玻璃上爬满水珠水点,路途上的景像在珠珠点点里隐现幻化,终于,五个多钟头后,到了,推门下车,古城现身眼前。

从长沙到凤凰是不累人的。一来路顺好走,二来窗外有景,尤其愈近凤凰愈见乡郊景致,水边有田,田旁有屋,屋子或新或旧,在寂静的田间水边显得特别孤伶并带神秘,仿佛世上所有最残酷和最温柔的情事都可能在此发生;发生时轰轰烈烈,然而很快便沉静下去,遭世人遗忘,不再提起。

沿途看水看山看屋却没看到几个人,一股淡淡的寂寞感油然涌起,想起沈从文在自传里述及路经辰州河滩,亦是看水看山看屋而不见人,感觉是“一切皆那么和谐,那么愁人。美丽总是愁人的。我或者很快乐,却用的是发愁字样。但事实上每每见到这种光景,我总默默地注视许久。我要人同我说一话,我要一个最熟的人,来同我讨论这些光景。可是这一次来到这地方……已无一个人”。

我身边是坐着一个人的,但转脸看,她在闭目睡觉,或是在思考她的诗她的文,便不打扰了。继续往外望山望水望田望屋,直至望见一座暗红色的古老城门,司机小张绕了好几个圈才找到它,把车停住,说,到了,要在这里下,车子开不进去。

我们下车,提着行李走到凤凰广场,旁边便是我们订的悦来阁客栈。小小的酒店,据说是老房子,重新装潢做生意,居高临下看凤凰,尽管身边此刻有人,我们却都只想看,不想说话了。鬼哭凤凰

如同昔前曾想去丽江或其他稍为古旧的中国城镇,对朋友提及,朋友必说“不必了!已经完全商业化了!不值得去了!”之类扫兴话语;但若把这话倒过来理解,其实亦等于说,如果真要去,便请快了,再过几天便更来不及了。

所以当清晨坐在凤凰古城的Soul咖啡店内,往窗外望向沱江的沉静流水,我对自己说,太可惜了我晚来了十年,但也极庆幸我早来了三年,假如再晚些才来,能够看到的古味便必几近于零。

目前的凤凰古城属于国家级保护重镇,旧房不许拆卸,古味当然仍是有的,然而不许拆卸并不代表不许加工,旧房纷纷被改建为酒吧、咖啡店、纪念品店了,店外全部披上艳绿桃红的霓虹招牌或彩布横额,城镇景观便像《金锁记》里的曹七巧穿上了Crocs鞋,不一定难看,却总有点突兀。

那还只是视觉上的。听觉上的更难让人忍受。

古城外围是新建住宅区,如同所有中国城市,都是呠呠呠地汽车喇叭由早到晚响个不停,因为大家都在抢路,大家都没耐性,大家都在全无必要的情况下透过按喇叭的方式驱赶眼前的人与车。呠呠呠便是中国的声音,前人从未料到,后人则必记下这荒唐的一笔。

古城区域内不准车行,少了呠呠呠,但有了更可怕的歌声乐声,因为沿江旁边的老房子十居其八变成卡拉OK酒吧了,每天接近傍晚,客人陆续登场,喝了几杯酒,执咪纵声嘶叫,加上另有专业乐队歌手上台献技,歌声传至店外,店店相闻,此撞彼击,噪音把整个凤凰掩盖住了,如果沈从文、黄永玉今天仍是年少,或亦会被吸引而来加入,狂歌,跳舞,甚至索K,从此跟文字和画笔无缘。或至少,步行于途,低头疾走,在凤凰以外寻找自己的文化天空。

所以游凤凰的最美时刻应只在一早一晚。早要很早,最好是七点甚至六点以前,店门未启,游客未至,让你暂把清静的古城纳于足下;或是晚上十二点以后,离开酒吧区,多走几条街,走到没有路灯的城边小道,把噪音抛在后头,在暗黑里怀想古城的昔日安宁。

鬼哭凤凰,夜歌凤凰。我们只能在噪音的空隙里偷取自己的微笑。边客

去过凤凰古城的人如果不是太粗心,必知道有两间小小的酒吧非去不可,一是沱江边的Soul,灵魂之地,水静无声,在此坐上一两个钟头便可把凤凰的吵杂洗涤殆尽,只留下凤凰的美好安宁。但该店夹处于多间卡拉OK酒吧之间,切切不可晚上去,晚上去,吵死了,连黄永玉也会被吵得想跳河自尽。

Soul很早开店营业,早上九点去最妥当。那时候,有较少游客乘船游江,你坐在江边,往下望,隔得远远的,听不见吱吱喳喳的怪叫异谈,反可把他们纳入为风景在线的几笔素描,有他们,流水才显得更静更幽。那个清晨我喝了两三杯咖啡,看江上有两条小船,各坐了一名小伙子,执着长长的竹竿,每隔五分钟往江水捞去,想必是“江上清道夫”,由政府雇来负责维持江河清洁。

有一下子,其中一人捞起了一个白色塑料袋,用竿子挑动,袋口翻开,竟然跃出一尾灰黑的老鼠,头在动,尾巴也在翘弹,竟是活的,是一只懂得潜水的鼠儿。年轻人赶紧呼喊另一人把船撑来看热闹,两人分别站在自己的船上对着老鼠指点谈笑了好几分钟。应是新入行的吧?我猜。否则不会如斯大惊小怪。年轻真好,看见什么都可产生一番寻奇意趣,青春岁月乃由一个连一个的好奇问号堆砌而成,不愁寂寞,故曰少年不识愁滋味。

另一间普为人知的凤凰小店叫做“边客”,离江稍远却又仍在江边,应说是离市集中心稍远,就当地位置而言,确算是“边城”之店了。该店老板是位台湾中年人,想必是“老文青”,懂得借用沈从文的“边城”盛名开店,那夜我在而老板不在,只有一位女店员,客人只有我和她,喝完咖啡再喝威士忌,翻一下桌上多份杂志,竟都是2005年的过时物,我便笑对店员说:“你们果然是边城,活在老黄历里,不知今夕何夕。”

店员没反应,或许是不爽快,又或是没听懂我的普通话。

离开边客,寻路归家,照例迷途。两个人经由一条无灯小路误绕到城外,再由城外回到城中,整整走了四十五分钟。然而误打误撞走到桥上远观古城夜貌,迷蒙夜雨,在湿气里,我们想象到真正的凤凰。把心子唱软

也不能说是没有运气,完全没有计划,随兴而来,适好遇上每年一度的“跳花节”,苗寨男女都来凤凰古城北边赶集聚会,像过年,热闹之余带着浓烈的亲切味道。

古城旁有不少苗寨,仍有苗民定住,年轻的当然不时兴穿苗服了,上了年纪的妇人倒还整天一身蓝衣,衣袖衣领滚着黑边,黑边上绣着红白鸟兽,仿佛跟远祖遥遥呼应着心情。头上亦戴黑帽,那其实是一块粗厚的黑麻布,缠住头发,固定下来成为帽子形状,高高硬硬的,顶上还可以承载杂物。市集里,许多苗人做买卖,吃的用的,孩子们亦流着口水盯住摊贩摆售的电视游戏卡带,生命之乐,不仅苗汉不分家,更根本是普世通行。

我请司机小张把车开远一点到苗寨旁,下车走了一段路,已是下午三点多了,一些苗人赶完集回家了,一位老妇扛着两个沉重的竹篮,篮内都是罐头杂食之类,亦有几包最时髦牌子的卫生巾,或许是买回给家里其他女人使用,但也或许她根本不老,只是劳动日晒久了,肤绉肌黄,虽仅卅来岁,看上去似五六十岁。无论如何,回家了,买够了,回家的路是最温柔的路,尤其如果家里有人在等。

我也要回家了。家里还有许多工作在等我,大女孩月底回港,我要赶工,完成工作,腾出时间带她往外走走。到时候再跟她谈谈这趟的“边城”和翠翠。嗯,对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其实我一直对小说的某些对白不太满意,太西化了,奇怪,沈从文又不是五四留洋派,不知何故写出此等句子。

例如两兄弟争翠翠,老大转述祖父的建议,说男子可以“到对溪高崖上唱三年六个月的歌”,把她的心子唱软。弟弟听后的响应是“这并不是个坏主张”。

又如翠翠问祖父谁人发明竹箫,爷爷回答“一定是个最快乐的人作的,因为他分给人的也是许多快乐;可又像是个最不快乐的人作的,因为他同时也可以引起人不快乐”。太文艺腔了,哪像一个撑了五十年船的边城老汉。

可是边城的梦是永恒的,不管字句用得是否贴时得体。有些事情,有些情事,甚至不必言语,当大女孩已经跟翠翠同龄,她心里,是明白的。她也需要有人来为她唱歌,把她的心子唱软了。烈日下的笑声

卅多度高温下在长沙走动是痛苦不堪的事情。城市宽大,过一条马路须先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两三分钟,然后急步行走数十尺,走到对面路口时已是气喘咻咻并汗流浃背。

打的?不容易啊。不知何故,长沙的士似是僧多粥少,等呀等,有好几回要跟其他路人抢的士,仿佛回到七十年代初的香港,然而七十年代的香港终究从未出现这么有趣的司机,至少我从未遇过。

这里的司机几乎没有一个不在车内抽烟,毫无遮掩地,大模厮样地,车窗摇开,左手肘搭出车外,右手掌握驾驶盘,嘴角叼着一根吊挂着烟灰的香烟,眯起双眼,享受万分,造型有点似《国产凌凌漆》里的金牌无敌猪肉佬周星驰。

我遇过一个很经典的麻辣司机:穿着粉红色衬衫,胸前开着两颗纽扣,头发涂满发油,发尾往上翘,非常油脂look。嘴角当然含着烟,收音机声响转到接近爆炸地步,播着迪克牛仔的摇滚老歌。一路上,左穿右插,车子以时速八九十公里游走前进。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应是仿冒的Ray-Ban黑超。

对不起,我有点头晕,能否开慢些,反正我不赶时间。我嗫嚅地问他,担心他把我和她赶下车。

他用眼尾余光狠狠地扫我一下,犹豫了两秒,伸手扭低音量,让我的耳根稍得清净。然而行走不到三分钟,显然受不了了,他再伸手扭键,把音量调回原先的爆机境界。幸好很快便到达酒店,我丢下钱,第一时间冲回房间闭目静神。

真的要提防被赶下车。同行的几位香港朋友说他们的车照例没开空调,他们请求司机开启,司机二话不说把车停在马路中间,断然地说,不开,坐不习惯请换车。他们只好摸摸鼻子表示纯属误会,别怒别怒,请继续开。

我则另遇见几位司机都在倒后镜旁挂着小小的毛泽东徽章,问他们为什么,他们异口同声道,他是湖南伟人,人也可靠。其中一位更认真地说,他有过好几个老婆啦;语气充满崇敬。请问,你是独生子女?

从香港去长沙的飞机乘客看来多是中老熟年,平均年纪大概五六十岁吧,而且以台湾“国语”的口音占大多数,甚至都在讲着台湾话,叽哩呱啦,我身边的人听见乡音或感亲切温暖,我却木宰羊,听不懂也。

从长沙回港的班机状况完全一样,又是吱吱喳喳台语满机,一群熟年男女,大多顶着或黄或红的鸭舌帽,开开心心地在机场内走来走去。

他们都是在香港转机的台湾游客。长沙和台北之间没有直航,只好取道香港,替机场增添聒噪热闹。从外形打扮看,他们跟大陆游客差别不大,只是女的穿得稍稍色彩鲜艳,内地的高龄熟女衣饰通常都是黑黑灰灰,台湾的则较敢突出自己;男人呢,衣服的最大特色是最爱穿横间的小领poloshirt,底色是黑或蓝,横纹是白或红,领子又是另一种颜色,这装束在日本非常普遍,台湾毕竟曾被日本统治,高龄熟男的衣布美学遂深受影响。

但中老年人多,并不表示完全没有年轻小伙子。这回跟我并排坐的便是一位廿岁出头的内地男子,应该仍是大学生吧,一副干净爽朗的时代模样,坐在窗边,用餐时,点了一罐可乐,可是不小心把罐子弄翻了,可乐溅到桌上,他登时脸色变绿,手足无措,呆了十多秒,不知道如何反应。

呆完,终于懂得按灯找空中服务员前来帮忙。空姐来了,微笑问他有什么事吗,他竟然伸出右手食指,指一下桌上,用像含住一粒杨梅的吞吐语调说:“倒了,倒了……”仿佛在家里客厅倒泻了汽水,手忙脚乱,不晓得如何亲自动手清理善后,只懂等待妈妈或女佣替其处理。

我忍不住笑了。真想伸头八卦地问他,你是80后的独生子女吗?相信一定是。

我身边的人比较善良,没有笑,反而掏出几张纸巾递给他,请他把狼狈的桌面清理一下;母性发作,没法子。

内地的独生子女确已成为特殊现象,两年前在北京跟阿城食饭,他一坐下来便开玩笑道,欧洲人很有远见,最近召开了一个学术会议,讨论主题是“卅年后,中国领导人将是不善沟通的独生子女,怎么办?我们如何跟其打交道?”。

这是笑话,却又是真实。看见那青年,我想起阿城的一席谈,心里笑了,也寒了。暗夜灵堂

上回在长沙对当地朋友说了一句“有点想去张家界看看,据说风景很壮观”;朋友边开车边提高声调正色地回道:“不是据说!是真的壮观!”

看来是冒犯了他。张家界是湖南的张家界,朋友是地地道道的湖南人,那便是他的张家界了;他的山他的景,岂容小觑。

于是我不作声了。反正是真的想去看看,看过再说。

好多年前已对张家界三字印象深刻了,因为父母亲去过,回来后,啧啧惊叹风景之壮之奇。我遂暗暗有了逆反心理,一方面极抗拒去看,因为既然父母去了,那必然是老人家才去的地方,我这少年如果也去,便是有失形象身份;另方面却极好奇,什么张什么家什么界,竟可让游客印象深刻到从上飞机谈到下飞机一路念念不忘,好,等我变成老人家了,肯定要去看一看。

转眼已是卅多年,“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坐四望五,初老之年,是了,是时候轮到我去,是时候轮到我去啧啧惊叹那大山大景之奇观异丽。于是,我动身。

从长沙到张家界大概四小时车程,我选择搭巴士,托当地朋友买了票,在西站上车,六点的班车,十点即到,路上只停了一趟加油,巴士灌入了一些液体,乘客排出了一些液体,算是平衡。晚上的油站幽黯诡异,有一座零售店,前地空荡荡,竖立着两座加油亭,亭上吊挂着微弱的灯泡,每隔几秒钟闪停几下,似肺病患者,几个男人懒散散地站着蹲着,交头接耳,仿佛在策划一宗杀人越货的江湖买卖。

零售店内只摆卖着方便面和矿泉水,天花板射下惨白的灯光,跟室外的怆然暗黄成了对比,令人觉得这店其实是灵堂,只要有人轻轻按动墙上的键,零落的货格立即向后退场,露出一张黑白人头照片,有人披麻带孝跪在地上呜咽,有人在鞠躬,有人喃喃颂经,有人焚烧纸品,空气里是呛喉的烟,呛得令人不想哭也得哭。

我在加油亭旁举起照相机,一位男职员制止,大喝:“拍什么拍!你干什么拍照!”我不理会,拍了两张,反问:“来大陆旅行就不准拍照?”不待他回答,跳上巴士等待开车,等待去看我的张家界,我的灵山。愤怒山岩

终于来到山前,不,或应说是海底。

坐在张家界武陵源的某山某处,往前望,往下看,峰岳争雄,拔地参天,峥嵘夺势,峰峰独立却又似是峰峰相连,一时间也真令我看得目瞪口呆。闻说数万年前这可不是山峰而是海底,这是深海最深最深之处的某个地层,寂静的世界,神秘的世界,即使有人亦不可得见其宏其伟。然而此时此刻海退浪消,地之层变成山之峰,我们不仅得见,更可站于其上其左其右其下其间,伸手碰之触之抚之敲之,遥想当年海中盛景,不知今夕何夕,仿佛在时间长河里痛快地游了一回,回到源头,回到原始,回到一切的起点。

张家界的山峰是看不完的,但必须付出一点时间和脚力始值得看。游人太多,到处是游客,喊着嚷着,抢着好位置拍照,看到的便都只是人头或背影,把看山观峰的胃口破坏殆尽。所以要绕些路,走远一些,沿着不知名的峰间小径不问目标地往前走,走,再走,终可找到无人之地,找个转角位,坐在地上,好好把峰顶山头据为己有。

这才是我的张家界,才是我的灵山。

看山是高兴的,但在上山与下山时却莫名地愤怒。山前山口的国家森林公园的各个入口处都竖立着巨大无匹的海报板,并附电视屏幕,不断循环播放《阿凡达》电影片段;蓝的绿的巨人,也有所谓神鸟,在半空飞着叫着,海报板上大字印有“好莱坞巨片《阿凡达》在此取景”和“潘多拉星球的原型概念”之类字句,以此为胜,以此为誉,万般努力地用别人的改编故事来替我们的景观冠名,甚而把“南天一岳”易名为“阿凡达·哈里路亚山”。从此张家界便是他们的了,不再是我们历代诗人所咏颂我们历代百姓所崇敬的了。别人来此取景是他们眼光独到,我们把奇观胜景臣服于别人的影像创作便是自甘堕落的萎缩了。可怜的所谓“文化旅游”,可哀的自我驯服。

返港后把所观所感告诉一位学界前辈;他听了,挤起五官说“可恶”。精准的两个字刻划了我的感受,怪不得是写诗的人。我的张家界,我的灵山,被《阿凡达》的乌云盖住了天空,鸟鸣雀飞,空谷回响,或许发出的含意正是可恶;山岩有灵,应亦愤怒莫名。前老汉

多年来保留了每到一个城市立即阅读当地报纸的外游习惯,到长沙,不例外,在酒店安顿妥当,第一时间在大堂商店买了《三湘都市报》和《潇湘晨报》回房,边吞云吐雾边细读图文。

住内地酒店我总是忍不住把小雪茄抽上一抽,为的是“以毒抗毒”,听起来很傻很天真,却又做完又做。

内地酒店,至少是五星以下的酒店,通风设备通常极差,虽有抽烟和禁烟楼层之分,然而烟气透过空调系统上下左右游走扩散,根本避不了,在房间内呆了廿四小时,等于抽了廿四小时的二手烟。更糟糕的是连走廊亦是烟味浓重,因为许多住客习惯把房门敞开,一群男人或蹲或坐在房内抽烟聊天,你一句黄腔,我一句粗口,连同烟气送出房外,真要命。所以,我想通了。与其抽这些王八蛋的二手烟,不如我也加入做王八蛋,用自己的毒气对抗他们的毒气,要死就一起死。真是犬儒,真是不智;然而我照做。

此番边抽烟边读报,细阅满版连篇的世界杯评论文章,倒有新发现。怎么连内地亦流行用“世界波”三字了?港式广东话万岁,港式广东话北伐,怪不得有北方高官要求限制广东方言的发展了。必是妒忌。

其实除了文字,港式文化的影响亦见于图像渲染,内地都市型报纸早已每隔两页便出现一张几乎占据了四分三版面的性感女郎了,或穿低胸装,或着比基尼,或无缘无故俯身让大家参观她的事业线,总之是雄性视觉快感主导,甚至比香港有过之无不及,乍看还真以为是《生果日报》的咸版呢。

学得真快,但也可能学得过头了。过头的事情还多呢。我最反感的是把医药广告处理成新闻报道,完全不加“广告”的提醒字眼,但最笨的人一看即知那只是广告讯息;或许,正因如此,也真不必恪守新闻工作的最起码行规了。

有一则广告标题很可怕:“怀孕八个月,婆婆想吃我的胎盘?”原来卖的是鹿胎丸,内文叫人只吃药丸便好了,效果一样,别吃人胎。另一则广告令我伤悲:“五十岁老汉为何三年没出家门?”原来卖的是前列腺护理丸。令我伤悲的理由是,五十岁便是老汉了,跟香港报纸的“半百老翁”标题一样,只因80和90后的年轻编辑都太年轻,眼中藏不下岁月。

幸好我尚未变老汉。还差三年。目前顶多只是“前老汉”时期。想想,又快乐起来了。辣得叫

回程那天抽空到熙来攘往的五一广场找吃,那是长沙的繁华核心了,等同铜锣湾或旺角或日本之新宿,但摩登程度当然有着五至十年甚至更久的时差,贩卖流行服饰的商店还在播放齐秦的《大约在冬季》呢。

在内地的二线城市找吃确实不易。上海北京之类当然要乜有乜,一旦到了二线,看起来亦是要乜有乜甚至有更多的地道风味菜式,然而味道大同小异,所有特色都被厨师狂加的味精、麻辣粉、油、盐、糖掩盖了。可能二线居民都穷怕了,或厨师都是从乡下请来的老农民,在其眼中,调味料加得愈多表示食物愈精致,所以加加加,不理三七廿一,努力把你的味蕾催眠麻痹。

在湖南游走数回,我最享受的只有两道菜:一是炒腊肉,二是辣鱼头。腊肉是湖南家乡菜,我从长沙吃到凤凰再吃到张家界都吃之不厌,进店坐下来,必点必食。在张家界爬完山那夜,和身边的人往做足底按摩,跟女师傅聊起腊肉之美味,她竟露得意之情,显然为了这道家乡菜自豪,并邀我们去她家尝尝其母最近从湘西送来的自制腊肉。我们当然没去,却仍感动于纯朴的人情。

辣鱼头则是在一家叫做“辣得叫”的食肆所吃。在芙蓉路(多美的路名!)上,大大的招牌,我闲逛时经过,肚饿了,一人独吃一锅大鱼头,加一碟炒腊肉,再来一碟酱鸭,快乐了一个傍晚。

喔,对了,在湖南,或如在所有内地城市,最令我快乐的仍然是炒饭。理由以前说过,厨师来自乡下,菜式不多,每天做得最多的很可能就是炒饭,一炒卅年,怎会炒不好。所以每到一个吃食之地我稍稍觉得信心不足,立即加点一碟炒饭打底,把肚子垫饱;老了,不可虐待肠胃,肚皮受不了。

在湖南吃得最多的是“老干妈炒饭”,有点似我们的所谓XO酱炒饭,辣汁里有大粒大粒的豆豉,辣得够味。简体字把“乾”字写成“干”,亦通“幹”,老乾妈变成老幹妈,心邪的朋友用筷子夹起两颗黑豆豉,猥琐地说,唔,含在嘴里,感觉良好,果然是令人难忘的老乾妈炒饭。

我便吃不下了。仗剑入江湖

兄弟们,搭巴士,寻找属于我们的武林和江湖!回不了家的男人

滚滚红尘中,他在,他不在。永远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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