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如青丝暮成雪:唐诗里的人生百味(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1 19:2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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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静

出版社:现代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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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如青丝暮成雪:唐诗里的人生百味

朝如青丝暮成雪:唐诗里的人生百味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朝如青丝暮成雪:唐诗里的人生百味作者:李静排版:HMM出版社:现代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5-09ISBN:9787514347081本书由现代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序心与心的距离

每当我想起西双版纳,一阵绿雨在眼前轻轻降下。女作家冰心写云南,如是说。世人于唐诗的感情,莫过如此。

每当遥想那个遥远的时代,浮现于脑海中的便是五颜六色的炫目世界,仿佛空气中都飘荡着回响的绝音。天空依旧高远而纯粹,在历史长河中始终屹立不倒的不是帝王将相,不是宠妃优伶,而是那一位又一位诗坛的奇才。他们的身影在诗词里穿梭着,在寒风中守望者,散发着陈旧的气息,弥漫着记忆的味道。

书卷上的诗词慢慢幻化成一个又一个人格符号,分不清头尾,更无法标点。那千余年堆积的信息,便如潮水一般淹没着读者的大脑,也许,只有在品读他们的诗作时,才能在几千年的时空中拉近心与心的距离。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般痛哭流涕,不愧是齐梁以来两百多年中没有听到过的洪钟巨响,这般痛心疾首的诗句,非任侠使气的陈子昂不能写成。他是身系苍生、不畏迫害的政治家,是出征沙场、两次从军的大将,更是唐代诗风转变的转折点,一度被后人尊称为“诗骨”。

陈子昂的一生是高低起伏不断的,宦海浮沉却始终不能磨灭其人性的光辉点。虽然最后被人迫害,冤死狱中,但其光明磊落的人格魅力将同他不朽的诗作一道流芳百世。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

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

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穿过初唐的清浅时光,迎面而来的是大唐飞歌的时代。余光中在念李白时曾写下这样的句子,在大唐飞歌的浩浩长风中,也许只有李白才是最为洒脱飘逸的了。他将对人性的张扬,对理想的追求,对人生的礼赞,对生活的向往通通融入手中的酒杯和头上的月光里,继而轻轻张开绣口,诗的精魂便喷薄而出,漂荡在流淌千年的诗河中……他是一个纯真的人,纯洁如月光,于是也将所有的情感寄托给明月。月缺白无味,白无月不逸,也许就是最好的诠释。只有在白色的月光中,李白才能做真正的自己,也无愧于“诗仙”的盛赞。

渐行渐远渐无声。大唐的歌舞升平、锦绣长安渐渐消失了,最先是温度,然后是容貌,最后是声音,再最后也许就是记忆了。历史总是无情,除了流传下来千古不衰的诗词文章,其他皆如过眼烟云。但在这缥缈的浮尘中,他一身青衫,茕茕孑立,神色怆然,他的诗被称为“诗史”,他的人被称为“诗圣”,他是杜甫。

细雨蒙蒙,落叶飘飘。在这风雨飘摇的动荡时代,在那诗魂沉吟的草堂,杜甫的诗作如长河激浪,如深潭照物,于宣纸笔墨间,映现出一代河山的风云变幻,一代生灵的生死探索。这些诗作,如同晨钟暮鼓,永远回响在华夏的苍穹。

国家不幸诗家幸。杜甫的命运和历史角色在命运的股掌间就这样确定了。今天的作者再度回味那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时,却发现,在诗圣眼中,个人的遭遇早已化为虚无。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寒苦至极,仁义亦至极!

风雨飘摇的王朝抛弃了杜甫,历史却在风雨中造就了杜甫,这是杜甫的大幸还是杜甫的不幸,谁也说不清楚。

这便是唐朝诗歌的魅力了。总是将生命的朴素表现在皇皇诗作中,让人咀嚼才得人生百味,让人触碰诗人之心灵才得人生之真谛。卷一春光里·且向花间留晚照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春夜里的无限遐想春晓孟浩然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翻开《全唐诗》,一首《春晓》蓦然落下。

思绪在春日的清晨缓缓展开,在这美丽的画布上,忽然闪烁着那风、那雨、那鸟鸣、那花落……温暖的记忆重新涌动在生命的旋律里,汩汩流淌。

春,是一个很神奇的季节。世间万物都在这温暖的时光里悄然变幻生命的姿态,一切如此神秘又如此清晰。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春光融融本是一年之始最美好的季节,若是再与晨晓相搭,这扑面而来的清新之气越发让人喜不自禁。

葱葱郁郁的林野里掩映着一房茅草小屋,窗牖洞开,默然静立。惺忪睡眼在融融春光里醒来,周遭的一切都透露着新鲜的气息。清晨的第一缕春光慵懒地打在床头的几案上,旋而跟着那清脆的鸟啼飞出窗外,飞上了树梢尽头。群鸟在清爽的朝阳里编织出美妙的旋律,斑斑落花在浩然大地上装饰出昨夜风雨,一动一静相映成趣,一实一虚熠熠生辉;那关于春生和旧夜的想象勾勒成一条诗的长河,奔涌着,涌进诗者的记忆。

当孟浩然细细打量这春晓之时,忽而意识到昨夜伴眠的那场细风柔雨吹散了多少残花落叶,一夜春宵梦酣,竟不知天光大亮,鸟儿欢鸣。待到风雨散尽,今日一早酣睡醒来依然春光依旧,风光无限。春晓在风雨的洗礼下越发生机盎然,可也毕竟时光有限,在迎接盈盈春日的同时也在暗暗与这短暂的美好告别了。

闲居在襄阳老家的鹿门山,孟浩然一隐便是三十载春秋,他或许没有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兼济天下之怀,他也没有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旷达不羁之心,不过他的潇洒人生又有另一幅笔墨绘写。四季之春,一日之晨,简单而平凡的日子中,他找到了落花,他听到了鸟鸣,他用灵魂去发现生命的美和意义。在繁花似锦的大唐盛世里,他便这样从容而自在地活着,从那大自然赐予的山水田园里发现真正的美好。

俗语说,这人世间最宝贵的礼物往往是无价的。目之所及的落花春色,耳之所遇的鸟啼风雨,孟浩然在这山间小屋里发现了属于自己的桃花源。

按说自小便深受“家世重儒风”教育氛围熏陶,孟浩然心中不可能没有建功立业的宏伟壮志,这样的家风世风亦不容许他真的就此与长风明月相伴,纵情在山光水色、翠竹绿影里终其一生。那年,时值不惑之年的他依然奔走于公卿之门,离开鹿门赴京求职,纵然处处显露才情,人相引荐,却也还是为“明主”所“弃”。喟然长叹“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归”,万般无奈的他不得不重新回到鹿门山来。

人生本就是一个不断面临挫折又克服挫折的循环过程。有人借以抱怨命运不公的名义,在挫折面前跪下了双膝,而有人却在多舛命途里找到生命的希望——这便是智者与愚者的差别。当孟浩然被一个又一个的巨浪席卷而来的时候,这失意幻灭的泥沼没有将他就此吞噬,他选择了最勇敢也是最温情的方式面对。那闲云野鹤的日子里,寄居着一个流浪者最纯粹的生命之梦。“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一刹那联想的捕捉,让诗意化为永恒。简简单单的字与词的组合,浅显易懂的音与义的相遇,这自然的神髓与生活的真趣是无以复制的。春日清晨的一瞥,诗中涌动着的幽远静穆之感,让人从这纯粹的背后体会出些深刻的力量来。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成都的夜雨春夜喜雨杜甫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他是心忧天下、情系众生的千古诗圣,他的诗是描摹万象、刻尽百态的诗史。子美踏着万卷的诗书一路行来,年少赏遍河山,目光下的景却让他有了一个“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朴素梦想。

心怀大志,儒生寄望于仕途,但尽管是再开明的君,也抵挡不住奸险之人的权术,子美一朝进取无门。九年“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的日子,换来一个小小的参军之职,杜甫还未及实现满腹的抱负,安史之乱便已拉开了他这一生颠沛的幕布。

极盛而衰后的转折,颠簸乱世里的遭际,他目之所及、耳之所闻,皆是不忍卒看的哀鸿遍野。飘摇的政权没能给他实现抱负的土壤,为救房琯一贬再贬,杜甫还没来得及惋惜,就被更深重痛苦的百姓打动。这地狱般的人间,让他那颗慈悲忧怀的心痛惜不已,下笔即是沉郁的别离和哀伤。“满目悲生事,因人作远游”,终究是不再寄望于无能的政权,子美抛官弃职,举家辗转西行,经由秦州踏上了通往西蜀的沟堑。

自古尽道蜀道难,行走过一路的艰辛,杜甫终究在肥沃的天府之国找到了他的归处。民风淳朴,一派盛世和平景象,丝毫没有受到中原战乱的影响,这一切深深感染了饱经离乱的他。友人古道热肠,邻里亲热善良,他们帮杜甫在浣花溪旁搭建了一座茅屋,从此无论再大的风雨,起码有了一处遮风避雨的温馨港湾。

经年的奔波与抑郁难伸的抱负,在有着花香鸟语的浣花草堂里暂时散去了云烟,诗人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笑容。夜有遮蔽处,不再做以天为盖地为席的漂泊,子美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转眼已是两度春秋,杜甫与芳邻同劳作、共休憩,养花种田自得其乐,俨然江湖一野老,随着自然的流转耕种与收获。躬耕亲为的日子里,子美熟悉了泥土的气息,也知晓了土地肥沃的秘密。

蓉城多夜雨。在一个寻常的春夜,尚未入眠的杜甫耳闻微风拂过,感受着空气中潮湿的气息。此时已不复旧时离乱的心绪,他听着细细若无的雨声,看着得到雨露滋养的万物,心中涌起了欢喜,仿若在这春夜里得到滋润的是他一般:他的土地以及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千千万万的生命,都受到了春雨恰到好处的滋润,如何不让他欢喜!

杜甫的目光从来都是超然的,他看到的不是拘于个人的兴亡荣辱,而是千千万万和自己同命运甚至是身处困境之中的人。茅屋为秋风所破,他想到的是天下广受饥寒之苦的士人;如今春夜降雨,他想到的是万亩的良田得到了及时灌溉,千万耕作劳苦之人有了收获的保障。他有着一颗赤子之心,这颗心希望所有的人能够“俱欢颜”。

因着欣喜的心情不能成眠,杜甫意犹未尽地注目着这雨夜,看那路与云天的浓墨相连,看那江边尚有着灯光的小船。旷古的黑夜中,他曾一路踽踽独行,生命仿佛那浓得化不开的夜一般无任何指引;然而就如同眼前那小船中独自明亮的灯火,杜甫如今的生活里何尝不是有了一盏暖心的灯。黑夜就算它再浓,那亮起的江船上的灯光,仍然温暖了这个略带寒意的雨夜。

夜沉沉地睡去,耳边的雨声成了少陵野老安眠的摇篮曲。待到晨曦突破天边的重云唤醒沉睡之人时,天地间早已不见昨日那细密掉落的雨精灵,恍若一场梦境般。

昨夜难道真的是梦境一场?杜甫迫不及待地出门探寻踪迹,看到那不远处湿漉漉的一片红才释怀莞尔,终有那尚未及消失的讯息留存在明媚的春光里。雨夜带给这座城的,不仅是无声的滋养,更是目之所及的惊艳——一夜饱蘸了汁水的枝叶全都舒展,疏散开了筋骨,摇曳起了身姿,将那最美的姿态骄傲地展露在了众人面前,仿佛花神的一声呼唤,所有娇艳的花儿都绽放了明灿灿的笑容。花开了!

繁花似锦的锦官城,洋溢起了春天浓郁甜香的幸福气息,诗人沉浸在夜雨带来的喜悦里,早已深陷在满目春光的欣喜之中。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有声亦有色绝句四首(其一)杜甫

两个黄鹂鸣翠柳,

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

门泊东吴万里船。

所谓虚空的静谧与经历过风雨洗礼之后重生的宁静是截然不同的,境界不仅体现在诗中,更体现在人生中。

春日依旧,细碎的阳光宛若玉石般从树隙间坠落,散发出琥珀似的光芒。两只黄鹂一唱一和,在新生的柳叶梢头唱着婉转动人的歌。镜头上扬,只见万里碧空中蔚蓝如洗,在这洁净的画布上闯入一行直飞的白鹭。金色的阳光、嫩绿的翠柳、碧蓝的晴空与透白的鹭鸟,色与色的碰撞和衬托,渲染出一幅斑斓多彩的水粉画。

这样的描写在以“诗圣”著称的杜甫笔下实在少见,念及杜甫,留给我们印象深刻的往往是以“三吏”、“三别”著称的“诗史”之作。提起老杜,沉郁顿挫之风是占大多数的,而这一首轻快明丽的写景之作仿佛带我们回到了单纯而又清闲的生活本身,似乎经历了千涛万浪的淘洗之后,一切重新归于平静,波澜不惊。

诗歌以这样一幅洋溢着清新之气的盎然生机之景切入,用一个一个简单的定格镜头捕捉着不易被人察觉的乐趣。黄鹂成双入队,在翠碧的柳枝上欢歌,打破了春日里的祥和与静谧,一切都洋溢着初生的热情和喜悦;白鹭展翅成队,在万里晴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张扬着自由自在的旺盛生命力。亦动亦静,亦视亦听,这样的风景常常存在,可是能够真正欣赏到的观察者却不常有,而这般美景落到了杜甫的笔下,又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料想公元762年,皇皇盛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而在夺目光华的背后也渐渐开始显露出一个朝代的裂缝。安史之乱的战火在华夏大地上熊熊燃起,朝廷不得不派兵镇压,稳定民心。时任成都尹一职的大将严武被宣旨入朝,平压战乱;与此同时,寓居成都草堂的杜甫为避战乱亦不得不背井离乡,远赴梓州苟且一方安宁。幸而战未多久,第二年安史之乱合众力得到平定,杜甫好友严武终于还镇成都,杜甫也回到了草堂。经历过流亡生活的洗礼,杜甫生活刚刚安定,此时又得到严武向朝廷举荐自己的消息,黯淡已久的生活忽而浮现点点微光,对于前途的希冀让杜甫不禁为之一振,却也心生忐忑,担心这满怀的希望又重重跌落在地,化为泡影。川蜀的秀丽风光正是切合了奔波流浪人饱经沧桑后终得宁静的心,眼前的这一派生机勃勃化作杜甫笔下灵动的文字,简单之中蕴含着丰富的情感与故事。

若这首诗中前两句的写景算是诗人纯粹的景色白描,那么后两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则越发能够延伸人们的想象,感觉的触角伴随着诗人的文字又抵达了新的高度。一语“千秋雪”,一语“万里船”,与前两句诗中的“两只黄鹂”、“一行白鹭”相依相对,顿然打开了整首诗歌的格调,提升了整首诗的境界。诗人的思绪已然突破了眼前之景的束缚,在想象翅膀的舞动下,越飞越远。早春之景在黄鹂、白鹭的点缀下清亮鲜艳,可是早春毕竟是早春,冬日的余寒仍未散尽,一点点渗入骨髓。诗人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层层叠叠的屏障,被西岭雪山上的皑皑白雪勾走了。在这早春时节,敢料冰雪被融也是早晚的事吧。想杜甫少年时便怀有报国之志,历经数十载春秋终而不弃,春夏秋冬又一春,严武平定了安史之乱又重新呼唤起老杜心中的雄心壮志,只要不舍“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理想,满身才情应该也有被人赏识重用的一天吧。

但是同时,诗人以这种感受,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某种艰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欲要融化积雪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于是从诗人那淡淡的希望中忽而品味出些迷蒙的忧虑来。窗前遥想的西岭残雪,让杜甫从眼前之景又联想到过往之事,五味杂陈夹杂着潮湿的记忆在心中翻波涌动。那艘从东吴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来到此处的船只在江岸边静默着,颇有些“孤舟蓑笠翁”的味道。只是这普通的“船停江边”之景因着“东吴”、“万里”二词忽又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了。杜甫祖籍本是湖北襄阳,人生之途辗转游走各地,对于“故乡”一词的意味已然被行走过程中的流浪气质所代替。如今少陵野老在成都开拓出一方闻名后世的杜甫草堂,可是对于杜甫而言,草堂的意义不过是人生暂时的驿站而已。战乱刚刚平定,许久漂泊积聚的不安之感重新呼唤起心中最温柔的思念,站在异乡栖身之处,“故乡”一语在内心翻涌出一层层涟漪。

从“黄鹂鸣翠柳”到“白鹭上青天”,从“西岭千秋雪”再到“东吴万里船”,四幅看似毫不相干的独立图景,却经过杜甫之笔画龙点睛般衔接起来,浑然一体,成为整体之境。在景色由亮色调到暗色调的转换过程中,诗人的心境也在悄然转变。这心中所念所想与未知虚无的现实面前,杜甫深刻地感受到个体力量在时间天平上的渺小,在个体之外,有更多的无从把握的力量在左右着人生,掌控着命运。

寥寥几语,神来之笔。这景色也就不是简单的色与声的交织,而是渗透着生命体验的诗歌境界与人生境界的升华。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春风的神奇与灵巧咏柳贺知章

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春风似剪刀。

春风如剪,这样的譬喻除了贺知章再也前无来者能想出了。句落诗就,读之为快,不禁让人由衷地慨叹诗人超凡脱俗的想象力。其后宋代的梅尧臣也曾邯郸学步,《东城送运判马察院》诗云:“春风骋巧如剪刀,先裁杨柳后杏桃。”纵然比喻犹在,可是细细品味起来自觉言语间过于刻意了些,诗歌的精髓和神韵却是弱了三分。到了清人金农的《柳》:“千丝万缕生便好,剪刀谁说胜春风”,尖巧雕琢的痕迹越发明显了,贺知章最初自然洒脱的神韵已经荡然无存。

早春二月,岁月正好。放眼望去,柳叶新裁,点缀在荡悠悠的枝条之上。那些将出未出的嫩芽含苞待放似的,憋着劲,一鼓一鼓的——这满树的柳色在贺知章的《咏柳》笔下竟像是碧玉装扮成的一位婀娜多姿的美人。古之美女素有“碧玉小家女”之称,此处将柳比作“女子”,喻以姿色之美,蕴含着浓浓深情。浅浅的“碧玉”二字,竟将柳叶之态写活了。

将树作为整体概观描摹一番以后,便开始了由整体向局部的移景。目光从整个树木聚焦到树的枝丫上。低垂的柳条千枝万条,在习习微风里跳荡,一圈圈划着弧线,如翠绿的裙带一般招摇伸展。体态轻盈的柳条,宛若妙龄女子般翩翩起舞,姿态典雅动人。再细细斟酌,枝丫上点缀的柳叶也不一般了。新生的柳叶如纤纤玉指般细长,每一片叶子的棱角都凹凸分明,保持着生命原初的形状。梁元帝萧绎曾在《树名诗》中叹道:“柳叶生眉上,珠铛摇鬓垂。”古语向来有以“柳叶眉”、“杨柳腰”来形容女子仪态优雅之美,一句“不知细叶谁裁出”音调上扬勾起人的思索,这世间的美景究竟是哪位匠人的巧夺天工之作?而后这一设问又立马有了答案——原来是“二月春风似剪刀”。春风恰如一双无形的巧手,裁剪出柳叶精巧细致的形态,更雕琢出春光中每一缕美景。终篇话柳,最终又将柳的白描升华到一个“春”的背景之下,点出了美景背后真正的造物主,蕴含着诗人无尽的欢悦与赞美。

垂柳默然静立,仍然是早春二月里那树普通的柳,可是经过语言的装饰,这柳枝柳叶似乎变得不再平凡了,恍然被赋予了生命似的,有了少女的神韵,越发的灵动洒脱。

从柳叶到春风的过渡,着实天衣无缝,毫无扭捏突兀之感。生机盎然的春柳,是大自然生命活力的象征,更是春天蓬勃创造力的象征,透过对柳树的赞美,进而赞美其背后真正伟大的力量,这般灿烂辉煌的勃勃生机重新唤起人对于生命之美的体验和向往。

贺知章生在盛唐之初,风流倜傥,性情旷达,善喜谈笑。与李白志同道合,结为忘年之交,有“清淡风流”之誉。贺知章之诗与其性格相映相合,像是《咏柳》这样的诗歌灵动有秩,如行云流水般给人以美的感受。《咏柳》一诗,表现的不仅仅是浑然天成、超凡脱俗的高超艺术特色,更是诗人对于美、对于自然的别出心裁的切入视角和独特的审美体验。

神奇而灵巧的春风,雕琢出的美丽风景,愿也曾在你的心头停驻。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春山之静鸟鸣涧王维

人闲桂花落,

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

时鸣春涧中。

你要知,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白,所谓的白必然是有黑的反衬;你要知,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静,所谓的静亦是与动相对而言。《鸟鸣涧》中高高低低的音符谱写出一个动与静交织的空灵世界。

人心闲静,百无聊赖,仿佛全世界都静谧无声。蓦然之间,一片桂花从树枝上折翼,在空中左右摇摆,翻转出美丽的弧线,坠落出清脆的一声芳香。常言道:落花无声。可是不知是因为仅凭花落在衣襟上引发的细小的触觉,或是花瓣坠落时所发出的丝丝芬芳,这如此细微的桂花落声竟然传入诗人之耳,不仅与后一句“夜静春山空”遥遥相应,衬出周遭环境之寂,更表现出诗人的心境已然超脱了嘈杂世事的纷扰,一种来源于内心的静的力量深深扎根,延伸了人的感官知觉世界。听一朵花开的声音,让人在这细小的体察中感悟到从未发现的力量。

春山之中,夜色斑斓,而人语杂音像是被隔绝了似的,悄悄地隐匿起来。山终究是有花木土石的,可是在心中寂然的诗人看来,此时之山静谧无声,与空山并无二异。一个“空”字夸张似的把人的感觉绵延到极致,仿佛把人带到了异度空间。

正当读诗人沉浸在这种空灵静谧的境界中之时,一句“月出惊山鸟”又恍然把人的思绪拉回现实。当月亮悄悄地爬上了天边,陶醉在无边无际的静谧黑暗中的山峦在皎洁银辉的光照下似乎有了惊悸的神色,山鸟也扑棱棱地从这黑暗中闪现出来,偶然骤起的三五声鸟啼划破了夜空,在山谷中久久地回荡。《诗法易简录》曾经评价此诗说:“鸟鸣,动机也;涧,狭境也。而先着夜静春山空;五字于其前,然后点出鸟鸣涧来,便觉有一种空旷寂静景象,因鸟鸣而愈显者,流露于笔墨之外。一片化机,非复人力可到。”那么,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静亦是动,动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静了。《鸟鸣涧》之境与《入若耶溪》中的“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一语有异曲同工之妙。诗人没有将动与静割裂开来,而是二者合一为整体,站在彼此的视角上去审视对方,刻画出动静结合的佳境,实在是别出心裁之笔。

整首诗下来,起承转合,浑然圆融。读之沉浸其中的意境,久久不可自拔。王国维曾说“一切景语皆情语”。白日的喧嚣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殆尽,沉淀下最真实最纯粹的夜,闲下来的人与山在互诉灵魂的心语,细细品味耳边的落花声、鸟鸣声,生命仿佛放缓了脚步,酝酿出越来越醇香的味道。自然中的天籁之音处处可寻,亦最不宜让人发觉;唯有真正的有心人——内心闲静的人——抛却了世俗杂念的侵扰,才能将精神境界真正提升到“空”之境。

陆游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们陶醉其中低吟浅酌之时,心绪灵魂似乎也随着诗人的文字进入那片清幽绝俗的画面之中了。王维的《鸟鸣涧》,本是为寓居友人皇甫岳居所五云溪(今绍兴市东南)别墅所写的组诗《皇甫岳云溪杂题五首》之一。五首诗每一首都偏爱一方风景,各有独特风韵。唯有这首被誉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之代表的《鸟鸣涧》独领风骚,由明月、落花、鸟鸣点缀出的夜间春山之美跃然纸上。

生活在盛唐的王维深受那个时代宗教文化的沐泽,盛谈佛学之风让他在生活之外寻找到灵魂的新一层境界。加之政治上的不如意,一生几度隐居,使得王维越发看空功名利禄的纷纷扰扰,寄予灵魂的超然自达,寻求一方生命的净土。氤氲在《鸟鸣涧》中远离尘世似的清冷幽邃气息,蕴含着人生的哲学思考,充满了具有宗教意味的禅意,这也正是王维佛学修养的诗意再现。

空而不虚,静而有动。细耳聆听夜间春山弹奏出的美妙音符,伴着那深深浅浅的旋律,恍如走进了一个从诗渗禅意、空灵流动的艺术世界。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绿杨荫里西子湖畔钱塘湖春行白居易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荫里白沙堤。

春,在诗人笔下姿态万千,笼罩在万物身上生机勃勃的气息是春天最珍贵的赐予。春天不仅融化了漫长冬季的冰冷枯燥,带来了清新活泼的景色;更给人们带来了希望和梦想。

在杭州西湖岸畔有一道白堤存留至今,经过了千百年风雨的洗礼,依然那样祥和而稳重地目送着这个世界上的日月星辰、风云骤起……正是这座白堤让新任刺史白居易目及春光沐浴下杭州西湖的魅力。

绿杨荫里的西子湖畔,一首《钱塘湖春行》渐渐走近,带来了一曲献给春日良辰和西湖美景的赞歌,春之美自然不必多说,而那被人争相颂咏的西湖景色更是被东坡居士称赞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美与美的相遇,该碰撞出多么灿烂的火花。

孤山寺原为陈文帝南北朝时期所建,处于西湖里外湖之间,因与其他山不相接连,是谓孤山。春光融融,气温回暖,寒冬困住的坚冰被春阳温柔地一照,便自由自在地沿着河湖肆意流淌。随着连绵不断的春雨在西湖孤山寺的北面、钱塘湖贾公亭的西面,与堤坝持平的湖水初涨,眼看着就要与天边层层叠叠低垂的云彩衔接到一起。放眼望去,只见春水荡漾,云幕低垂,湖光山色,尽收眼底。云水相接处飘着蒙蒙雾气,浑然一体,脚下平静的水面与天上低垂的云幕构成了一幅静谧祥和的水墨西湖图。

正当诗人默默地沉浸在西湖静如处子般的天籁神韵中时,忽然闯入的清脆鸟鸣割断了思绪,目光从云水交接处恋恋不舍地收回,已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春意盎然的勃勃之景中了。

新春初生的早莺正活跃在枝头啼鸣,一大早便争抢似的忙着占据暖阳照耀部分的枝丫,叽叽喳喳的叫声清脆喜人。不经意间的一个“争”字让人顿然感到春光的难得与宝贵。也不知是谁家檐下的新燕,正趁着这春光大好,忙忙碌碌衔泥做新巢。一面是黄莺争阳,一面是新燕筑巢,在诗人眼中这些勤恳奔波的身影,越发地可爱动人。这些充满生机的小生命,使人倍加感到生命的美好。

视线下移,转到了脚下之景,又是别有一番韵味。“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每一个字里都涌动着丰富的生命活力。“花”前置以“乱”字,种类多样,色彩缤纷之感活灵活现。繁花似锦,声势渐长,在西湖岸畔姹紫嫣红地开遍;而那浅浅的草色,若有若无,仿佛才刚刚能够湮没马蹄。“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之意境堪可与前代诗人谢灵运的“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登池上楼》)二句相媲美,甚至视野更加开阔,妙绝古今。

花渐浓艳,草愈欣然,早春时节初生新鲜的气息满溢在《钱塘湖春行》一诗的字里行间,也难怪赏春人会发出“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荫里白沙堤”的感慨。只见绿杨荫里,平坦而修长的白沙堤静卧在洋洋碧波中,堤上骑马的游春人往来如梭,摩肩接踵,尽情享受着春日时节大自然美的恩赐。诗人漫步在横贯钱塘湖东一带的白堤之中,放眼远眺,饱览湖光山色之美,海纳全湖之胜,心旷而神怡。可是春光再好,在有限的时间与空间里所能呈现的也是不足的;美景再多,对于对西湖的盎然春色充满了无尽热爱的作者来说,也总是有遗憾的。无意流露的“行不足”三字,越发让人对这美不胜收的景色珍惜怜爱了。余兴未阑,这样的一点遗憾反而成了神来之笔,留给读者无尽的回味了。

点染了春色的西湖美景,越发美得让人疼惜。

著名美学家别林斯基曾说过:“无论在哪一种情况下,美都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因为大自然的景象是不可能绝对的美,这隐藏在创造或者观察它们的那个人的灵魂里。”所谓诗人“画龙点睛”之笔,便是能将寻常的景物经由个人生命体验的雕琢,被赋予崭新的生命深蕴。

白居易有着一副难得的美学家的欣赏眼光,在无数的西湖游者中,独具慧眼地发现它的动人之处。一花一世界,寥寥“几处早莺”、“新燕”甚至是最稀松平常的花与草,可是经过几笔诗意的点染,竟透露出不一样的美丽。若是没有对春日美景的强烈感知欲,没有热爱生命的博远胸怀,恐怕亦不会被这为数不多的报春者所打动、所陶醉,而欣然写下动人的诗篇了。

作此诗时,正是长庆二年(822),白居易被任命为杭州刺史,而在宝历元年(825)三月,白居易又调任至苏州刺史。中国历史上,在天堂杭州当刺史之人为数不少,不过最有名的当数唐宋两朝的大文豪——白居易与苏东坡了。他们不但造福一方百姓,为后世留下了令人缅怀的政绩,更让一篇篇描摹杭州以及西湖美景的诗词文章与传闻逸事流芳至今。远离了京畿大臣之间争权夺利的乌烟瘴气,白居易恍惚觉得杭州之春格外的惹人喜爱,漫漫仕途路中难得出现的春天让白居易心情大好,切合着春光正浓,美景美色越发与当下的处境相得益彰。眼中之物似乎都沾染了一层激扬喜悦,读诗人的心情似乎也随着春天弹奏的音符雀跃起舞了。

从孤山贾亭到湖东白堤,一路上湖清草碧,花红莺啼。再回首,仿佛依然可见,那位饱览了莺歌燕舞、陶醉在鸟语花香的白衣刺史徜徉在杨柳的绿荫下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打马而过,耳畔还回响着世间万物共同演奏的春日赞歌,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流淌出一首饱含自然融合之趣的优美诗歌来。卷二秋风起·又见湖边木叶飞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独辟蹊径,不走寻常路秋词刘禹锡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他从盛唐走来,满身旷达的气概,举目高望不见加身于儒生的孤独寂寥,登高而上便“忽然笑语半天上”,引得“无限游人举眼看”。梦得大笑着闯入政治革新的领地,大笑着跌入政治的谷底,又同样笑看着人生百态,不见悲愁,不闻戚戚,就这么潇洒地向我们迎面走来——这位千古诗豪。

同样在政治的纱网里扑打、终而被贬,子厚仍不免抑郁悲愤,直至在一片小石潭里寻得了他的宁静;梦得却是出奇的豁达,不困于仕途的坎坷,不汲汲于功名的碌碌,无论行在何处,都一副乐天知命的微笑模样,所以即使是在简陋的小屋,他也能寻得那份可贵的安宁和心灵的满足。远离尘世喧嚣,“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如此清闲淡雅的日子对梦得来说是此生别无他求的美好。

梦得与生俱来的乐观深植于他的内心深处,并时常在细微举动里见诸行迹,而且越是在落魄受挫的时刻光芒愈甚。梦得回洛阳途中与同样被贬的香山居士曾在扬州相会,两人惺惺相惜,曾有诸多唱和之作。

乐天为梦得鸣不平,叹惋他纵是因才华而被“折”,置身于凄凉遥远的巴山楚水地,这二十三年的时光亦是“折”太多。闻得友人为自己叹息,梦得也短暂有了故乡不再的感慨,但旋即被内心满溢的乐观和希望所安抚:“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纵是再灰暗的人生也总会有新的希望和曙光,梦得从来不肯承认有彻底的绝望。

二十三年的贬谪生涯,即便有片刻的愁绪,在梦得豁达乐观的心性里也会将之迅速消弭。对哲学、禅宗皆有涉猎的梦得而言,人生不过是一场验证修行的旅途,一路上的坎坷苦难只会增加内心对于旷达的领悟。因而,在被贬之地朗州的一个秋天,面对着曾被无数人悲情吟咏过的秋日之景,他不禁又是另一种思绪。

骚人墨客笔下的秋,极尽了悲愁萧瑟之感,无边落木萧萧而下,作者要么登高怀人,要么感受秋夜之寒,心中翻腾起的都是“碧云天,黄叶地”般的萧索悲凉之感,“秋”字一出口便呼成了“愁”,任是不愁也难!对于梦得这样一个遭贬谪之人而言,合成那愁的只需一秋足矣,是离人心上眼里无法去直视的痛。

然而纵使众人皆忧,心内旷达的诗豪也绝不会郁郁低沉。许是厌倦了文人墨客笔下的萧瑟愁绪,许是刻意傲绝的姿态展示给使他落魄之人,许是天性使然目及之处皆是乐景,梦得独辟蹊径,写出了一个不同于往者的秋,明艳而清爽。

落木,秋萤,这些暗沉沉向下掉落的景象入不了梦得的眼,他的目光在高处,在云天之上,而恰巧此时闯入眼帘的是一只仙鹤,翅翼扇动、排云而上,所以视线便随它直入云霄。

当旁人的目光为落叶、秋虫停留之际,梦得的心早已被那只昂扬向上、矫健有力的鹤所牵引,愈发不屈奋进,在万里晴空下,冲破云层直上天际。你低沉,他昂扬;你悲秋,他赞秋;你哀愁,他乐天。任是一颗饱经寒霜的心也会在这股奋发有力的激情之下再度充满力量,那引入云天的是不羁不屈的灵魂,是豪迈的诗情,是不惧一切的人生态度。

多年贬谪的辛苦,多年落寞难伸的心情,多年颠簸在外的苦楚,都在这一个秋日被一只飞入云天的鹤“排”走阴翳,梦得不觉苦,正如安居于陋室之中反能自得其乐,这一切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需要向上的过程,挥一挥翅膀即能再次振翅高飞。

他喜爱这清入骨、山明水静的秋,喜爱这“数树深红出浅黄”的季节,这无比鲜艳明丽的颜色将江山装点得如此美丽,空气中微寒清爽的气息让人如此爽朗,相比于“嗾人狂”的春色,这秋是如此令人偏爱。没有哪一个季节能够像它这般让人通体爽朗,为何旁人眼中尽是那萧瑟之景呢?

梦得于一个秋日寻得了那份不屈的斗志,没有丝毫妥协,没有半分低头,他昂着头看向高处,经由一只鹤将心中万丈豪情带上云霄,于是就连那诗情也显得旷达高远、高绝凛然了。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深秋山林景色佳山行杜牧

远上寒山石径斜,

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夕阳晚照下枫叶流丹,层林尽染。暮色中的余晖有着烟熏般的魅惑,半边天都被燃烧了似的。满山云锦沐浴在晚阳的恩泽中,如烁彩霞。不远处,一位翩翩长者傲然而立,于这山林秋色中久久驻足,于萧瑟秋风中摄取的绚丽秋色,似乎点燃了樊川先生内心的热情,冷落中寻出佳景,让人沉浸在这美的留恋中无法自拔。

远山上被一步步脚印画出的小路蜿蜒曲折,斗转蛇行,一直延伸到充满浓浓秋意的山峦深处。浩瀚的天空中曲曲折折飘浮着层层叠叠的云彩,待到云天的尽头,一切都消失在淡玫瑰似的光海里了,直到浓成一段纯白。这样的景致之中,恍惚可以看见炊烟袅袅而生,鸡犬之声隐隐地在耳畔回响,深山之中顿然有了些许人烟之气,那死寂的恐怖也被恍惚人影给击碎了。

深秋时节的草木山川透着分外的光彩,绵长的山路隐逸在满山遍野的枫叶里。远眺那枫林翻涌着血染的红叶,层层叶浪随风而动,起伏得很有秩序了。不知秋日的伏笔如何锻造出这般美景,风霜的洗礼过后,秋叶似乎红得更加灿烂了。晚霞与枫叶相互辉映,娇羞的晚霞越发衬得枫林的大气与壮丽。偶然邂逅的枫叶之美诉说了整个秋日的辉煌,轻溅在诗人的心上,让赏景人流连忘返,及至夜幕登临,也恋恋不舍,不愿弃美景而去。

如此一来,诗歌的境界进一步升华。不仅寒山、白云、霜叶入诗,就是连那停车而望、陶然而醉的诗人,也成了风景的一部分,迷蒙的秋色图景浑然一体,越发迷人。一笔重写之后,戛然而止;细细品来越发显得情韵悠扬,余味无穷。

短短的一首《山行》在杜牧笔下不只是即兴咏景,在一层层的铺垫过程中情感愈渐浓烈,最终上升到枫叶点染的浓浓秋意深处。那片气魄宏大的血染枫林,似乎不仅仅是简单之景,更是诗人内在精神世界的表露和志趣的寄托。

古之秋意在众诗人笔下,往往阴盛阳弱。这一幅色彩浓丽、情志热烈的枫林尽染图在杜牧笔下越发显得充满着旺盛的生命活力。

杜牧自幼深受诗书儒道渲染,祖父杜佑正是中唐有名的宰相和学者,及至杜牧一代,纵然家族声势已然不如从前那般显赫,可是杜牧多年刺史之任,跻身官场之中常常对其中的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看得格外清晰。审度思考沉淀,杜牧之诗常常具有厚重的历史感,就算是普通的秋日之景在杜牧的《山行》笔下亦寓于深沉慨叹。

几十年宦海沉浮,大风大浪的洗礼让这位晚唐才子看尽世间苍凉,待到沧桑看透,人生尽欢,正如那秋日落幕中的最后一缕余晖,依然不舍本心,璀璨夺目地装点着周边的风景;而在秋晖中愈燃愈烈的枫叶,在某种程度上亦成了杜牧人格的自我写照,越是百花凋零,万物黯淡,身为有志之士越是要以最乐观张扬的姿态傲然于天地间,接受着风霜的洗礼,接受着晚霞的装扮,至于曾经的荣与辱,早已云淡风轻,随时光悄然而逝。

陌上夕阳缓缓归,在晚霞与秋叶交织出那一片绚烂中光芒散尽,所有的美好终将为黑暗所吞噬。杜牧作为这一代最优秀的诗人之一,在暮霭沉沉的晚唐文坛上投下了最后一道理想的光辉,杜牧的豪壮气概反映了一个盛世朝代即将垂垂老矣时某些有志之士残存的那一份执着的守望。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征夫之妻的不眠夜子夜吴歌·秋歌李白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征人思乡,闺妇念夫。月光皎然,茫茫银辉笼罩不住笛声悠扬……

战场上无情的血雨腥风怎能关照支撑战争背后每一个家庭的欢笑与泪水,当国之荣辱与战之胜负在渺小的个体生命面前被无限放大,个人的喜怒哀乐似乎已经被积压得不忍注目了。

在长安一片月的清辉里,唯有万户捣衣声……

此诗名为《子夜吴歌》。《唐书·乐志》曾载:“《子夜吴歌》者,晋曲也。晋有女子名子夜,造此声,声过哀苦。”诗人化新意作《子夜吴歌四首》,此为其三《秋歌》,借用女子之口,娓娓道来寒夜里的悲凉之事。虽咏旧调,而实诵新曲,李白用一首诗歌悄悄地撕开了这座外表金碧辉煌的盛世王朝的黑暗一角。

夜色正浓,漆黑的天空仿佛是墨染般幕布。画布之上一轮明月皎洁如洗,璀璨的光辉微微笼住整个长安城。高高的城墙默然静立,在月光的轻抚下似乎也变得温暖起来。城墙自然无法阻隔普照天地间的片片银辉,来自于家家户户的捣衣之声也穿过这厚厚的城墙,带着闺中人对于战场男儿的担忧和思念,随着秋风飘向了远方。

夜风苦寒,烛火摇曳。光影明明灭灭,映照着制衣女子渐老的容颜。纤纤玉指捏着针线,细弱的银针冰凉如雪,一针一线在冬衣上缝出密密麻麻的爱意。自与君离别后,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月明如昼,天气转凉,不知那些远在千里之外戍边的征夫游子们是否备好了寒衣,高高低低起伏不定的砧杵声,敲打着多少人的心。那“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的月光,本来就分外撩拨人的愁绪,而如今千家万户的捣衣声起,闺妇们想念丈夫盼望归来的款款深情伴着捣衣声越发浓烈。月朗风清,风送砧声,一声接着一声在秋风中总是化不尽,声声念的都是对边关征人的绵绵深情。

唐朝驿使将要驮着做好的征袍送至遥远的边关,冬衣之中饱含着一夜一夜的烛光,饱含着一日一日的思念,饱含着对和平的渴求与向往。

这一切悲剧的来源究其到底便是战争所致,只是轻轻地问一声,连绵不断的战争,究竟何时才能休止,解还征人一条生路,从遥远的疆场回到家乡。语言在此刻迸发出强烈的震慑威力,如暮鼓晨钟般涤荡着人们的灵魂,这是长安闺妇的叩问,也是远征游子的心声,而细细想来,其实结束战争、早日和平更是全天下人的夙愿。一字未写时局,实则句句关乎时局;虽未直写爱情,然则字字渗透真挚情意。一首普普通通的闺怨诗在诗仙李白的笔下得到了绝妙升华,诗歌所表达的意境更为广阔。《子夜吴歌》从李白的手里出来,少了些刻板的说教,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哲思。青莲居士向来以反驳传统、狂傲不羁的形象现世,在他极具浪漫情怀的书写中,也渗透对现世生命的存在价值的思考,从小小的戍妇为征人织布捣衣之事窥视出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戍妇与征夫内心饱受煎熬之态,悄然而有力地批驳了战争的实质。百姓常被授予这样的想法:为了国家之盛的战争是正义而有益于百姓的,而为了战争付出鲜血的人们却饱受着情感的折磨,于是个人的生命价值被附加在国家之上,最终只能沦为附庸。当战争的真相被揭露,所谓战争的合理性也受到了挑衅,在《子夜吴歌》中,李白以人性温情的角度表达了百姓对于和平的追求。

长安城内连绵不断的捣衣声与长安城外将征衣送往边塞的马蹄声此起彼伏,同在这清冷的月光下变得越发萧索。寒夜凄清,冷风刺骨,而塞外风声更紧……远在戍边的战士,正裹着单薄的衣裳,遥遥地思念着故乡的人儿;万里之外,她也正在摇曳的烛光下,默默地为他祈祷着和平的到来。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写在烟雾朦胧的小洲边宿建德江孟浩然

移舟泊烟渚,

日暮客愁新。

野旷天低树,

江清月近人。

如果说“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是杜甫居无定所、万里漂泊的痛心倾诉;如果说“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是李商隐在漫漫长夜里对情人的凄苦企盼;如果说“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是王安石二次拜相途中内心的期许与挣扎,那么《宿建德江》里的一片秋色则是孟浩然愁苦灵魂的自白写照。

皇皇三十载,书剑两无成。山水寻吴越,风尘厌洛京。远远望去,一位老者身着长衫,眉峰紧锁,背手迎风立在舟头,江水浪花一遍遍追随着船艄顺波而前,江上的层层涟漪荡漾出一片又一片风景……

景不过是寻常之景,可是在失意人的眼中,所遇之景已经被沾染了一层特殊的色彩。此刻,孟浩然孑然一身,眼望着明月孤舟划过悠悠江水,一点点冲破朦胧烟雾,那仕途的失意、羁旅的惆怅、夹杂着对故乡的思念,往事如烟,一切都像是决堤之水喷涌而出。破碎了的理想无处悼念,人生的坎坷只能留在这诗中孤独品味。

日薄西山,夕阳渐晚,暮色一点点吃透天空的蔚蓝,江水上也铺开了灰蒙蒙的一大片。孤舟在水上轻轻泛起波纹,排开了江水缓步前行,在那笼罩着迷蒙烟雾的小洲边停下了脚步。在日与夜的交接处,泛舟之人越发显得凄凉突兀,此刻的景色倏地呼唤起千思万绪,种种感慨似乎都融化在江水中了。

一个“愁”字化不开浓浓的沧桑人生。执鞭慕夫子,捧檄怀毛公。感激遂弹冠,安能守固穷。出生在襄阳城中薄有恒产的书香之家,孟浩然自幼便苦读诗书,立下鸿鹄之志。当他终于决定从隐居已久的鹿门山出世谋职,不承想,惨淡的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

从吴越到湘闽,漫游了大半个中国,干谒公卿名流,以求进身之机。此时的孟浩然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反顾自身,一面是滞游洛阳三年无所成,应进士举不第;一面是诗文成篇,名动公卿,倾服四座。高标理想与黯淡现实之间的鲜明反差,让孟浩然越发不能找到自己真正的人生位置所在,迷惘与苦闷被嚼碎了生生地咽了下去。

记忆的链条被一路颠簸切断。人在舟中,放眼望去,漫无边际的天与地在极远处交叠,那渺远的天空似乎比近处的树木还要低,整个世界变成了浑然整体。夜幕越来越深,月光将一缕青涩的目光投射到澄清的江面上,行舟滑过,碾碎了人影晃动。在这广袤而静谧的宇宙之中,竟有一轮明月此刻与他是那么亲近,天上孤月与舟中游子在这朦朦月色里互相慰藉寂寞的心。“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每当日暮降临时,黯淡的景色格外能够触发人的忧思。《诗经》之中妇思归夫,《宿建德江》里失意游子的惆怅情绪也被点燃了。

孟浩然素来栖隐于鹿门山,可是他的隐不同于常人,是一种怀揣着诗意的“欲达愈隐”状态。正如当时许多有隐士倾向之人,孟浩然是为了隐居而隐居,为着对古人的一个神圣的默契而隐居,在隐居的背后孕育着一个士子的浪漫理想。无所不在的力量在左右着人的命运,他不知命运为何物,却被这无形的锁链死死钳制。

曾经带着满满的雄心上下求索,想要用一身才情为大唐盛世增添一抹亮色,当他决定把隐居多载的人生沉淀转为实际所用,可是造化弄人,只一声“不才明主弃”让唐玄宗拂袖而起,大半生前程就这样枉枉断送,机遇一次次地擦肩而过,多年卧薪尝胆的精心准备付诸东流。

言虽止,意未尽,唐玄宗十八年(730年),孟浩然带着被弃置的忧愤再次南寻吴越,喉咙里被塞满了委屈与愤懑,理想幻灭后的失落无以诉说,只能悄然化在这景物之中了。

旷野江清,秋色历历在目。在这众鸟归林、牛羊下山的黄昏时刻,一叶孤舟停泊在岸边,形单影孤,愁绪盎然,远离故乡的羁旅漂泊之感在未竟的事业面前分外扩大,似乎连这空旷寂寥的天地都被一颗愁心融化了。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疾病缠身的游子视角登高杜甫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夔州白帝城外的高台上旗山招展,青灰色的城墙在深秋里挺拔着,滚滚江水无情东逝,不知将归向何处。一位老者长衣飘飘,背手而立,念及当下终年漂泊,老病孤愁之态,眼神之中笼罩着一层层蒙蒙雾气。伴着入耳的呼啸秋风,如烟往事搅动着时光的涟漪,眼前的萧瑟凄凉渐渐沁入骨髓,人生的艰难苦恨重新在登高临远过程中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此时诗圣杜甫已然五十有六,唐代宗大历二年(767)秋,入冬之前最后一丝绚丽的挣扎已经被渐渐浓烈的严寒之气击得粉碎。一场突如其来的安史之乱,让一直昏昏欲睡安于逸乐的大唐王朝幡然惊醒,此时盛唐恍如一艘饱经风雨之后开始渐渐倾斜的巨船。当然在这巨船上的人们也不得幸免,世风日下,生活飘零,时代的悲哀折射到个人身上,杜甫感到铺陈在生命底色里的无尽苍凉。

跨越了唐朝由盛转衰的关节过程,杜甫亲眼见证了一代盛世如何在时代浪涛中越是挣扎越是摇摇欲沉,目睹了处于水深火热中的百姓如何漂泊流离天地间。

九月九日重阳节,素有登高望远之习。犹记得王维在《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一诗中的名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登高一事放到诗圣的笔下,掺杂着多样的生命体验,越发显得百味杂陈。

风霜凄紧,天高远阔,一派肃杀的秋气。夔州向以猿多著称,峡口更以风大闻名,渺远的天空之中偶尔滑过飞鸟的痕迹,带来深秋的消息。猿啼哀鸣之声久久地回荡在天地间,悲戚而绵长,仿佛是对于秋日最后的告别。脚下汹涌而过的长江水浩浩汤汤,寂寥的河岸上偶尔闪现出一片白色的沙岸,落脚的飞鸟一个回旋又随着秋风远远地飞走了。风之凄急、猿之哀鸣、鸟之回旋,都笼罩着浓郁的茫茫秋气,仿佛万物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惶然无助。

仰首而视,秋叶带着最后的绚烂在空中划出凄美的弧线,盘旋而落,纷纷扬扬;萧萧而下的落叶一层层堆叠成积,覆过茫茫大地,漫无边际。俯首低眉,但见奔流不息的江水,澎湃着傲人的风骨,滚滚向东绝尘而去。韶光蹉跎,洗白了多少青年时的豪情壮志;岁月有意,却再也无法重染白发银丝。

满目生悲事,因人作远游。安史之乱已经结束四载有余,可是这场战争遗留的硝烟依然存在,为了争夺一方势力割据,地方军阀又乘时而兴,动乱纷争迭起。弃官寓蜀的杜甫原本已然依托严武幕府,暂觅得一方栖身之地。在一段又一段的流亡路程之中,所谓暂且的稳定不过是间隙的驿站而已。

严武的病逝让原本平静下来的生活重新覆了一层寒意,生活的天平失掉平衡,对于未来的希望随之覆灭。失去依靠的杜甫只好离开经营了五六年的成都草堂,顺江南下,想要落脚夔门,重新寻找生活的转机。然而舟车劳顿之苦加之心情苦闷积郁,缠身的病魔又让这一旅程雪上加霜。辗转到云安休养了数月之后,身体勉强恢复,才重新启程,奔波跋涉终到夔门。

来到夔门的杜甫幸得当地都督的照顾,尚且在这么久的艰难困苦之后终于找到了落脚之地。拖着年近六十的残躯病体,漂泊流浪了大半个西南,念及于此也难免唏嘘不已。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杜少陵所触动的不限于岁暮的感伤,更意识到将有限的生命置于无穷而永恒的宇宙之中的残酷和无情。终日奔波漂泊的生活让诗人对世间冷暖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今日登临夔州白帝城外的高台,于这萧萧落木滚滚长江面前,曾经带着满身疾病客居的他感到往昔一幕幕情景扑面而来,一生的颠沛流离与这深秋之景竟然有了某种意义的关联。

时世艰难,倾言难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恨那些悄然流逝的蹉跎岁月,恨自己两鬓斑白只剩苦恨,可是覆水难收昨日难再;哪怕想要在这潦倒困境中把盏自斟,聊以几杯浊酒自慰,念及狼狈困顿的生活不忍将酒杯停在半空,觉得酒入愁肠更加颓唐。

春去秋来,一年一年的秋日在时光中回旋流转,而那位在夔州白帝城外高台上叹秋伤逝之人却不再,不过他留下的这首《登高》以独特的文学魅力在历史长河中永生,给予一代又一代的读诗人以深刻的人生之思。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月从东方升起秋夜曲王维

桂魄初生秋露微,

轻罗已薄未更衣。

银筝夜久殷勤弄,

心怯空房不忍归。

夜幕初临,一轮清月满满地挂在天边。银筝拨动着闺中女子的心弦,单衣枯坐良久,不觉已然斗转星移。秋夜一曲,道出良人的绵绵情意。

秋露虽生,却还是微薄稀少,秋气寒意愈来愈浓,虽不至寒冷,然而一丝丝凉意穿过轻盈细软的罗衣,拂过每一缕肌肤。秋凉欲更衣,忽想起远方的丈夫,沉睡在记忆中的那些欢乐的相处时光翻涌到心头,不觉凄然一笑;回转神,孤灯下依然孑然一身,寂寥之意更远更深。

银筝之声在夜空中骤响,惊动了一片寂静。良久良久的回响一直弥漫至深夜,一遍遍重复着曾经熟悉的旋律,那些旋律弹拨出一个女子从古而今的款款深情;沉浸在对丈夫的思恋中久久不能自拔,生怕音落筝停,无边无际的孤寂又将吞噬这空房,这空房又将提醒自己当下的凄凉之境,蚕食着漫漫孤夜里饱受煎熬的心。房空,心更空虚,其情悲切;唯有以曲寄情暂且排遣凄凉寂寞的情怀,话别无尽的相思情谊。

王维素以悠游做派示人,后在佛教禅理的熏陶之下,越发对世间悲喜之事有了一番近乎禅意的解读,常常于庸常处发现风景。一首《秋夜曲》更是将镜头凝缩到寂寞难寝、殷勤弄筝的闺中女子身上,细腻之情在委婉之语的锻造下款款流淌:独守空闺而沉于相思以至单衣裹身不觉寒凉;借以弹筝自遣孤寂,音远声长而难忍相思。这样的细节经过诗意渲染之后,在诗人王维笔下仿佛变作了一幅活灵活现的工笔素描,那“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境界再一次得到升华,形似之外神韵荡漾,令人仿佛沉浸其中,意味悠长。《秋夜曲》源于乐府诗歌的《杂曲歌词》,幻化于乐府,又赋予了新意。含蓄之中而情态栩栩,思妇的心理活动一点点地铺展开来,顿觉无限幽怨之情跃然纸上。这般细腻生动的描述,让读诗之人无不为之动容,见识到诗佛王维情透纸背的深厚艺术笔力,在闺中女子的跌宕起伏的情感脉络里,隐隐地闪现出真实而纯粹的人性光辉。

一年又一年的秋日,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一夜一夜的明月,默默地望着银筝重复着单调的歌。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只是寄予在秋景之中的情感却迥然相异,每一个难眠彻夜里缠扰的思绪都万千百态。于是在这相似之中,又有了多样化的秋意阐释,黯淡秋思之中这个世界似乎也变得丰富起来。

秋夜曲里说秋思。穿越时空之限,犹见得,独守空房的女子弹一曲你侬我侬的相思别曲,月光依然是千年的月光,可是那沉浸在爱情中的人儿早已被岁月更易了容颜。诗歌之魅力亦在于此,它能记住那些古老的回忆,能记住那些永恒的瞬间。卷三边塞外·羌笛悠悠怨杨柳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河水吞吐日月的气势使至塞上王维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在曹雪芹先生的《红楼梦》中,他曾借书中人物香菱之口盛赞此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要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诗的好处,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又似乎无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真正的好诗意在言外,恰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这有理与无理的韵味让人咂之深感深意难测,最简单的字词组合却是最特别的情感体验。

无边无际的大漠中,沙土漫天,所有的颜色都融进了大地;一缕烽火台上的孤烟,袅袅而升,直上青天,像是挺拔地插在沙漠上似的。如缎带般的长河缓缓地在大漠身上爬出一道亮丽的风景,装饰着它的面庞;那河水之上闪烁着的金色,是舞蹈的阳光,随着流动的水波跳跃,呼啸而来的风浪吹碎了水里圆展浑融的落日。徐徐谢幕的余晖斜洒在广博的沙漠上,给天地间的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辉。洋洋盛唐大国,伴着一行威风凛凛的战队,雄威闪耀在吞吐天地的山河上。

边塞的风光浩瀚壮丽,可是隐隐之中,一缕日暮西山的苦涩让这景色有了一种最后的狂欢之感。

唐玄宗开元二十四年(736)吐蕃发兵攻打唐属国小勃律(在今克什米尔北),遭到侵犯的大唐子民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唐兵带着万众嘱托,奋勇抗敌。次年春天,河西节度副大使崔希逸在青海西大破吐蕃军队,扬眉吐气。

那一年,正是意气风发,满怀壮志未展。诗人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奉命来到凉州,出塞宣慰,察访军情,出任凉州河西节度幕判官。身为一介文官,王维常沉浸在沉默的文字世界中,未曾饱历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如今在奔赴边疆慰问将士途中为大漠的壮丽风光所感染,不禁联想到前方战场上的飒爽英姿,与这磅礴潇洒的大漠风光冥冥之中竟成了某种吻合;戍边将士的壮志豪情尚能在五尺枪下实现,而自己如今虽被委以重任,实则这场被排除京畿的人事调动不过是将自己沦为权势纷争的牺牲品而已。各种矛盾交杂的情绪激发出这首闻名千古的《使至塞上》。

轻车简行,一辆马车在沙漠上划出一条前往边塞的路,马铃清脆,啼声隐没在沙石间,转眼已经带着一行人走过了属国居延。绵延辽阔的边塞昭示着这个朝代的雄武,踏在大唐的万里疆土上,随行人油然心生自豪之感。可是在这茫茫的天地间,且看那随着时节而迁徙的候鸟,在春日到来的时候,又开始了北归的征程。诗人自感不过是一束随风飘飞的蓬草,如今被一纸圣谕带到了边塞。边塞的壮丽风光恍如画境般涤荡着人们的心灵,哪怕是大漠里的孤烟与落日也在感染激发着人的内在力量。行走途中遇到负责侦察通讯的骑兵,探得战场消息未卜,诗人忍不住联想,主帅破敌之后,定然会带来得胜还师的好消息。

原本被排挤离京,王维带着满腹的委屈与不甘,自喻如蓬草般无所可依,被这无从把握的命运力量推到了这样的处境,甚至不得自我抉择的权利,难言的孤寂飘零之感涌上心头。边陲大漠壮丽雄奇的景象,将原本的苦闷消融在辽阔之境中了,那由于被排挤而产生的孤寂悲伤似乎得到了淘洗净化,转化为一种更为豁达的慷慨悲壮之情,人生的参悟随着境界的开阔得到了升华。

状难言之景于目前,含不尽之意于言外。大漠粗犷刚毅的精神,凝聚了诗人的心态,让他对这段波折的生命旅程有了一番别样的解读。一曲“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赞歌,悠扬地飘扬在大漠上,饱经沧桑的生命在坚毅乐观的基调里重新焕发出生机与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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