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伴养老(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5 01:09:36

点击下载

作者:(挪)安妮·奥斯特比

出版社:中信出版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结伴养老

结伴养老试读:

结伴养老[挪]安妮·奥斯特比(Anne Ostby) 著解亚坤 译中信出版集团不要局限于这些渺小的岛屿,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1]——埃佩利·豪奥法众多岛屿,如同天上密布的繁星。夜空好似一棵枝杈茂盛之树,枝头的流星被点点摇落,像跌落的果实环绕着行驶如飞的纵帆之舟。可万物都将坠落,亘古不变,水星如是,火星亦如是,坠落吧,成为其中一个,恰如我们的地球,是星际群岛中最孤独的一座。[2]——德里克·沃尔科特[1] 埃佩利·豪奥法(1939—2009),斐济著名学者和人类学家,为汤加裔。——译者注[2] 德里克·沃尔科特(1930—2017),诗人、剧作家及画家。出生于圣卢西亚,出版过戏剧集和多部诗集。此处的诗歌选自作者的《风暴过后》。——译者注序章邀请与挑战斐济,科罗托托卡,2012年7月25日亲爱的朋友:还可以这样叫你吗?我知道你看到信封上的邮戳时会觉得好奇,但你可能已经猜到是谁写的信了吧。带着鬣蜥和鹦嘴鱼图案的邮票,肯定来自凯特。一个从旧时光里传来的声音,代表我们曾经有过的友谊。你觉得我们的友情还能像从前一样吗?感谢你信里的拥抱和宽慰我的话,那时候这些是我最需要的——我明白抛下一切越过重洋来参加葬礼不大实际。你在那儿可能很难想象得到,当送葬者们送来编织的草席时,在斐济人的四部合唱中,一个人被送往来生。你可能会问,一个去世的人需要多少草席呢?就像阿特莎跟我解释过的:“多多益善,越多越能体现对尼克拉斯先生的尊敬。”所以我把走廊铺满了草席。将一些棕榈叶晒干,铺成格纹状,这是为逝者遗体准备的锚,这是生者寄托思念的根基,在此地——科罗托托[1]卡——这一切终归要像夕阳一样,随着一群蝙蝠飞过,陷入地平面。天色渐晚,思念随之汹涌。尼克拉斯的模样,我们共同生活过的日子,都在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心里不由得痛苦万分。你是不是会说,这像是一场全球性灾难的马拉松,像是世界性瘟疫的一次远距离竞赛,就连每一个补水站都发生着环境危机?是的,就是这样。然而我不会去改变什么。无论是疟疾发作、水源短缺,还是夜里跳蚤叮咬后发痒的皮肤——这些都教会我如何生活。即使一穷二白还没有蓝筹养老金,甚至连厕纸、洗发水都没有,我仍然留在这里,在太平洋之中的一个小岛上,我无伴但并不无助。[2]我希望我还有朋友。除了那22英亩的可可树和剩了许多空房间的屋子,我就剩这布满小伤小痛的孑然一身了,但我已扎根于斐济的土地,并且决意在这里度过余生。你何不来这里?在这里有我陪伴你。丢掉那些解决不了的麻烦,带上仍然在意的东西,搬进“凯特之家”,也就是我的房子!在这里我们可以重新找回过去的彼此,如果找不回,我们就建立新的友谊。我并没有经常联系你,也明白你很久没有听到我在尼泊尔、阿富汗或者毛里求斯的消息了。但我时刻想念着你,我想念过去我们那帮人中的每一个。我读了你写的书信和邮件,欣羡照片里你那些可爱的儿孙。而现在我在想,阔别40多年后,有没有可能再把大家聚到一起?你想来这里和我一起走最后这一程吗?你愿意在我们被绊倒时、在我们步履蹒跚时,互相扶持吗?我们一起把老迈的膝盖伸进温热的咸海水中,一起把脚趾埋进白色的沙土中,可以吗?别担心,你不是来做免费劳动力的,种植园自然有好手打理。科罗托托卡是一个可可村,摩西斯是这里的管理者,他负责可可豆的采摘、发酵,以及脱水。我们可以尝试点新业务,对吗?我们可以做巧克力,或者制作闻起来香喷喷的可可身体乳——你觉得怎么样?我知道你肯定明白我为什么不直接发电子邮件。从一个地方寄一封信到另一个地方,可能要花费数天甚至数周,在这之间,文字仿佛变得深刻而庄重。当你看到它们时,它们也已经变得成熟且柔软,信纸的曲线是文字的摇篮,它们已经准备好去怂恿你来这里了。你尝到木瓜和椰子的味道了吗?你听到海风拂过,沙滩上的棕榈树沙沙作响的声音了吗?你看到太平洋海天相接之处那弧状的地平线了吗?不过,如果冰铲、发动机保温箱和电费账单更令你向往的话,就把这封信丢在抽屉里永远积灰吧。信件漂洋过海时总特别容易丢失,和热带气旋或者是斐济的邮政部门相比,太平洋上的邮政服务显得太不可靠。这样,你可能就收不到这封信,也就不会看到这些问题了。我这就去寄信了,此刻的我手指抚摸着邮票,祝它好运,期望着风能把你带到我身边。也许凯特之家能成为我们所有人的家,在这里,我们可以一起做梦,共同期待未来。或把酒言欢,或互相打闹,或一起哭泣。直到海风带着我们逐波而去,那时我们的草席也会堆得像台阶一样,铺满整个走廊。爱你的凯特[1] 科罗托托卡(Korototoka)是斐济的一个村庄。——译者注[2] 1英亩约合4047平方米。——编者注1西娜“我破产了!很抱歉!”她们也有数十年未曾谋面,而西娜发现自己对凯特脱口而出的话题,竟然是她糟糕的财务状况——天哪!她使劲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努力控制颤抖的身体,然后张开双臂拥抱这个把太阳镜推到头上、面带笑容的高个子女人。“我……啊,凯特!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你看起来光彩照人!”南迪机场的进港大厅里演奏着欢快的迎宾旋律,一个尤克里里乐队欢迎着穿着短裤的游客们。一位歌手穿着花哨的衬衫,耳朵后面别着一朵花,他朝西娜眨了眨眼,西娜则又往凯特身边靠近了一些。“你好啊!”西娜的愁眉在老友的拥抱中舒展开来。“你还好吧?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到这里了。我们一次解决一件事情,一切都会顺利的。先让我看看你。”凯特推开西娜,冲她展开了灿烂的笑容,像极了从前的样子,接着她又把西娜拉过来抱住,“你真的来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也是呀!”西娜忍住了泪水。经过将近48小时的旅程,再加上尤克里里乐队响亮的迎宾演奏有些吓到她,西娜感到筋疲力尽,身体微微颤抖。这时,只见一个女人,穿着带有橙色花卉图案的短裤,扭着臀部走过来说:“你好,夫人,欢迎来到斐济!”她笑起来露出一排白得发亮的牙齿,为西娜戴上一个花环。西娜紧紧地握住行李推车把手,但还是在跟着凯特走进湿热的10月的黑夜时,绊了一下。这里距离科罗托托卡还有两小时车程。*这里的夜色比家乡的更浓。当她们驶离机场的灯光照亮的区域之后,就好像走在一个没有墙的隧道里,既局促又宽敞,这导致西娜有些头晕。“看那些星星。”凯特说道。西娜抬头透过敞开的车窗望去,夜空像一个由万千繁星砌成的迷宫,仿佛定格在烟花绽放的那一瞬间。她重新低下头,视线回到车里。凯特正微笑地看着她说:“非常惊艳,是不是?”突然凯特踩下刹车。西娜朝前倾斜过去,不过安全带稳稳地拉住了她,她看见一匹瘦马冲过了马路。凯特摇了摇头,再出发时速度慢了一些。“晚上开车过村子的时候有些危险,那些动物总是四处漫步,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头牛会出现在路中间。”路的一边是大海,另一边是树林和沙丘,还种着一些西娜认不出来的植物。“甘蔗,”凯特点头说,“蔗糖和玉米是这里的两大主要产物。”夜色不时被路过的房屋群打断,四处闪着灯光。西娜眯着眼,想看清那些建筑物的形状。她看到其中一些房子,只是用波纹金属盖成的小棚屋。难道自己和朋友们之后要住的地方也是这样吗?她是第一个到斐济的,英格丽德和莉斯贝丝还得过几周才到。玛雅也是,她说有一些健康问题必须和她的医生讨论一下。西娜心里升起一丝不安——这里的房间够住吗?她可不希望大家被挤到一起叠罗汉。但凯特之家可不是波纹金属棚。她们抵达科罗托托卡后,开进了一条两边都是房屋的狭窄道路,它朝着海滩延伸过去。凯特解释说:“这是主路。”行至街道的尽头,凯特下车走向右边的一个院子,“我们到家啦!”她把车停在了一座相当大的房子外面,这房子只有一层,屋顶就像一顶尖帽子。宽敞的门廊上面,屋檐延伸出来,覆盖着整个前侧。走廊的房顶由三根缠着粗绳子的柱子支撑着。几个小棚屋坐落在院子边上,一条圆石头铺成的小路消失在房子后面。走廊上放着几把藤椅和一张吊床,楼梯下面的火把照亮了这里。正当西娜从车上跳下时,一扇纱门嘎吱嘎吱地打开,纱门后面出现一个矮小而强壮的人,她卷曲的头发像是灯光的光晕。“您好,夫人,欢迎您!”凯特跟她说过,虽然很晚了,但是管家可能还在等着她们。“快来跟阿特莎打个招呼,”凯特一边说一边拖着西娜的行李箱上楼,“知道你要来,她可开心了。”西娜伸出手说:“很高兴认识你。”但阿特莎并没有伸出她圆嘟嘟的手,而是捂着嘴,即使这样,也遮不住她那从指间漏出来的笑声。她整个人兴奋得像要抽搐,而后她急忙走过来从凯特手里接过箱子:“我帮这位夫人拿进去吧。”西娜不知道哪个更令自己惊讶:是不曾料到的笑声,还是第一次被别人称为“夫人”?但这些念头很快就随着凯特招呼她去走廊的栏杆那里消失了。“现在虽然看不到景观,但你可以听到,对吧?”西娜听得到。她面朝大海,听到了斐济的欢迎:她听到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听到月光下海水奏出优美的乐曲,尽管她还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答应来到这里。微风温暖着她湿冷的肌肤,她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亲切和满足,像是舌头被滴上了一滴蜂蜜。在房子和海滩之间,是一排高矮不一的树木,它们背对着灰白的月亮挺立在黑暗中。“那些就是你说的可可树吗?”西娜问道。凯特摇了摇头。“不,不是的。种植园要更远一点,在村子的另一边。这些是椰子树,在这里到处都有。”她抓着西娜的肩膀抱了抱她。“你会爱上这里的,西娜,”她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西娜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重复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这无法改变她已经破产的事实,她名下已经分文不剩了。西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付诸实践了——关上家里的门,把一切都抛下:房子、漏水的烟囱和要换新雪地胎的车子。在这异国他乡,西娜躺在陌生的床上,身无分文。阿曼德也一样吧。西娜辗转反侧,深深地叹了口气。但阿曼德什么时候没破产呢?破产就像是他的中间名,她记得儿子护照上的照片下[1]面印着“阿曼德·B.古托姆森”。他的护照盖满了印章。在阿根廷,他错过了邮轮起航的时间。“妈,我不是故意的,”他是这样说的,“他们通知我的起航时间是错的!”在俄罗斯,他流连于赌场。“我打包票,那儿有数不清的钱——多到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花!”还有加勒比的房地产:“他们给我看了海滩上的房产,图片上看着特别美。我哪儿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秘密,加拿大的石油巨头,马来西亚东海岸的一个豪华度假胜地:“你不知道,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只需要拉来一些随身携带巨款的游客,那就是个金矿哪!”然而没得到过什么金子,她却总充当那个矿了,西娜沉浸在思绪里,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薄床单。她是一个被挖空了的矿,不,是被吸干的,就为了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和谎言。她翻了个身,纱窗外的黑夜里刮着海风,还传来一些陌生的声音:干枯的棕榈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以及滚滚惊雷一般的海浪声。她仍旧不敢相信自己到了这里。西娜·古托姆森,66岁,退休了,现在是这所房子里的新住客。不,按他们的叫法,应该是“草屋”,而且是在斐济。斐济啊!她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这地方在哪里——她曾掏出一张南太平洋的地图,仔细搜寻新西兰北边那些小点,那些小点就像是从澳大利亚东海岸被撕掉的碎屑,在瓦努阿图和汤加之间漫不经心地散布在大洋上。太平洋,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她的心,永恒不变地、持续不断地跳动着。*三个月前,在鲁格戴维恩19世纪的老旧厨房里。又是夏天中糟糕的一天即将结束,又是一个下午,伴着微温的咖啡等待着。她尝试了看电视,读杂志,碰运气——买彩票,和往常一样7个数字中了5个,在“年过60寻爱网”上也没看到新面孔。烟灰缸里扔了6个烟屁股,厨房里寂静无声。墙上那个有着红色塑料框的钟表贪婪而迅速地吞噬着时间:现在呢?你会去吗?为什么不呢?凯特的信就在面前的桌子上。西娜,你可能已经怀着忐忑的心情拆开信封了吧。现在你怎么想呢?你会担心在世界另一边的某个人想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吗?没什么可担心的,没人想骗你或者逗你。这只是一个邀请,邀请你去拥有一个微风拂面的良夜,一个坐在门廊的藤椅上就能看到太平洋的地方。你想要这些吗?你敢来吗?电话铃声响起时,她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家里的电话在走廊里,冗长而尖锐的铃声就是从那个灰塑料包着的老古董里发出来的。难能可贵的是,来电者的电话簿里还存着西娜的座机号。“喂?”稍微犹豫之后,她的声音更急切了一些,她重复了一遍。只是急切,并不是害怕——阿曼德从来不打家里的座机。他总想着要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打给她。“是西娜吗?”“是我,你是?”“嗨……我是莉斯贝丝。”莉斯贝丝。她的声音一点儿也没变,音色沙哑,语调缓慢。凯特来信的最后一句话在西娜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你可能就收不到这封信,也就不会看到这些问题了。她本可以故意装傻,当高中的老朋友问她是否也收到了来自南太平洋的信时,直接否认。那不过就是一封可笑的信件,信里的提议荒谬至极,自以为是地假设我们这些待在家里的傻瓜过着无所事事的无聊生活,劝我们与其如此还不如立刻放弃一切,赶上最快的航班,去和凯特琳·薇儿重聚。“你好啊。”西娜明白,在开口的瞬间自己已经背叛了自己。她既没有故作惊讶,也没用轻蔑的语气,这就是她出卖自己的证明。在这个7月的星期三,她厨房的餐桌上也躺着一封已经拆开的信件,同样地,邮票上印着鬣蜥和一种热带鸟类的图案。回避已无可能。“那你……你是不是也收到那封信了?”“是的,今天刚收到的。”“也是凯特的来信吧。”西娜能想象到莉斯贝丝说这话的时候,她那没什么光泽的粉色嘴唇里发出叹息的样子。“她……”她想说什么呢?在读完了那封手写信之后,把它揉成一团,又摊平铺开,重新又读过一遍后,她在想什么呢?“她还是一点儿也没变。”“是啊……”莉斯贝丝似有些惊讶地咯咯直笑,像一只小动物刚刚摆脱了陷阱一样。又是一阵沉默,西娜任由时间一秒一秒在她们之间滑过,直到自己忍不住了。“好吧,不就是去趟南太平洋,这不挺好的嘛!只要能负担得起。”一如既往的简单,就像以前她经常抛弃莉斯贝丝一样简单。西娜在说完这些话后就知道了:只要她对莉斯贝丝通过婚姻所获得的财富有一丁点儿嘲讽,莉斯贝丝的自信心就会多一道裂痕,她的局促不安和自我怀疑就会渗透在她妆容的各个层面。她修长的手指会紧张兮兮地拨弄自己的头发。西娜这些年都没见过比那更快的动作,但她料想那深褐色的一绺头发依然浓密,依然抹着发胶,坚硬无比。当这支毒箭从她嘴里射出时,她立刻就后悔了——闭嘴吧,西娜,别说了!别管人家。即使是莉斯贝丝,也变老了。她真的说出口了吗?莉斯贝丝也一定变老了,也不同往日,而变得越发脆弱了。刚过30岁,时间就爬上了眼周,在40岁左右的时候,它会抓住你的嘴角往下拉,也开始让你的头发褪去颜色,它还会把你在牙医那里猛增的账单递给你。“说得没错。”莉斯贝丝仍旧不愿做出任何承诺,说话时模棱两可,像是两个碰巧遇到而后再不会有交集的人握了握手。这之后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也许是在寻找一个领头的人,或是一个能共同消磨时光的人。*而现在,西娜已经来到斐济。时差、飞机上的寒冷引起的鼻窦发痒,以及畏怯的情绪,都被这个南太平洋的小岛重新带了出来。这不是什么特殊的同学聚会,而是她们要真正在一起生活。在这个走廊铺满草席的房子里,能够把大家维系在一起的只有凯特。这是一座只有老女人的房子!这样的想法像怪物一般若隐若现地藏在她的眼皮之下。她做了什么?她怎么会沦落至此?四面的墙薄如蝉翼!她听得到冲马桶的声音,像春天时从房子穿流而过的小溪。她躺在简陋的单人床上,想着自己在月光下的沙滩上的许诺。西娜出卖了自己吗?她是那样小心谨慎。她努力想平静下来。对自己说:“振作起来,你只是把房子租出去了,又没有卖,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都行。”但她当然不能回去,虽然凯特说如果她反悔了,会借回程的机票钱给她,但她无法接受。一旦接受,如何偿还?阿曼德总是要钱,房租和杂货也花费不少。她从不买高价的食品,尽管那辆小车耗不了多少油,但她几乎从不开车,而是偏爱骑车。是的,还是钱的问题,从来都是钱的问题。现在距离阿曼德12岁生日的前一天,真的已经过去34年了吗?那时候她的钱包里[2]躺着仅有的4美元。她试着跟阿曼德解释,他们没法在生日那天举办生日派对了,可能晚一些可以,等她发了薪水……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转身走开,背影像一个充满怨恨的感叹号。她做了意大利面和肉丸,在他的盘子中间插了蜡烛,端上桌时为他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可他连笑脸都没给。决定离开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西娜,去生活在斐济的一个疯狂的小镇上?西娜·古托姆森,零售收银员,图书馆的读者,警觉谨慎的自行车手。双手有早年间得关节炎的痕迹,裤腰带绑不住的赘肉越来越多,她要解决的问题实在太多。单身妈妈西娜·古托姆森,小心翼翼地生活在莱维[3]克,住在最旧的房子里,一边盯着儿子,一边盯着钱包。即便如此,她也已经对这样的生活了如指掌,她可以应付得了。可是斐济?她翻了个身,嘴张开,将温暖湿润的空气吸入肺中,就像蒸桑拿时吞咽蒸汽一样。小蚂蚁们排成窄窄的一队从桌子上走过。在浓浓的鸡蛋花的味道中,凯特的双手愉快地握着她的手:“我真不敢相信你真的在这里了!”窗边椅子上的手提包里,装着她的护照,一张咖啡色的登机牌存根,以及鲁格戴维恩19世纪的房子的钥匙。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装着她的口红、一小瓶洗手液和一支迷你管护手霜,还有一部缺少有效SIM卡的手机。西娜用被单擦去颈背上流下的汗。她拿起放在床边地板上的塑料瓶,喝了一口温水。凯特之家,凯特的房子。但在这里吃饭也是需要花钱的。平摊费用意味着每个人都要有所贡献。不管你在哪儿生活,用电、香皂和厕纸都不免费。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疑问:“他们这里用厕纸吧?”在想起来答案是肯定的之前,她看到浴室墙上用编织绳挂着一个纸卷。凯特到底是怎么变得这么有钱的?西娜的思维直接从厕纸问题跳到了凯特的财富问题上。她是怎么拥有一个可可庄园的?她拥有一所房子和22英亩的土地,还有个管家替她操心这块地的日常运营,到了收获时节她还会额外雇用帮工——她在车上可不就是这样说的吗?凯特的学历并不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高,她在毕业后的那个夏天,跟一个头发又卷又长的瑞典人一同登上飞机离开了。结果人家把生活过成了一本奇遇故事书。在这里过三年,在那儿生活四年,再换个地方生活六年。她在阿富汗建了一所女子学校,给印度农村带去太阳能电池板,在危地马拉建立了一个公平交易的咖啡农场。凯特也曾在尼泊尔隐居冥想时患上伤寒,在汤加潜水看鲸鱼时被深水珊瑚割伤导致血液中毒。她的护照一定像阿曼德的一样:上面有一连串的盖章、签证和特别许可证。但和阿曼德不一样的是,她真的做了那些事情,西娜一边这样想一边躺下,试图避开枕头上那片被汗水浸湿的地方。凯特做成了很多事。她不断前行,把遭受的伤寒和疟疾当作战斗的伤疤、荣耀的勋章,以及她和尼克拉斯所实现的成就的证明。他们给予当地人帮助,不但挖了水井,还向村里的接生婆授课,整整降低了20%的婴儿死亡率。跟凯特的伤寒和疟疾比起来,阿曼德肚子里的寄生虫可算不得什么勋章,他护照上盖的戳有些褪色,显得乏味,那只是他所经历的惨败的提示罢了,而这些让他每次带着新的要钱的借口出现在她门前时显得更加渺小和可悲。投资方案没成功,合作伙伴不讲信用,当地的傻瓜看不到眼前的商机。这就是当她每次打开门,拿出自上次他站在门前至今,她银行账户里所有的微薄积蓄时,他所给出的说法。毕竟血肉至亲,她还能怎么做呢?*她控制住了自己,没去问莉斯贝丝打算在这趟旅程上花多少钱。要是坐头等舱或者商务舱得多花多少钱呢?这两种待遇西娜可从没享受过。她挺想知道从来不用关心价格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玛雅和英格丽德的财务状况她知之甚少,不过至少她们这辈子都在努力工作,工作岗位也不错。英格丽德是郡公交服务中心的簿记员,不过现在听说改叫首席会计师了。像她这样聪明的女孩,每科成绩都好,自然也就有大把的机会。她从来不会入不敷出,而且总是惜“誉”如金。因此英格丽德自然有丰厚的积蓄,去斐济的机票费用对她肯定也不值一提。玛雅去了师范学院上学,后来当了高中老师。她嫁给了斯泰纳尔,他后来毫无意外地成为学校的一名行政人员。他的鼻子很有特点,鼻孔很大,鼻子上架着眼镜,这让他看起来并不平易近人。西娜想,教师夫妇可能永远也不会太富有吧,但去斐济的钱玛雅肯定还是有的。她和斯泰纳尔就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嫁给了一个外国人。他是一个画风景画的艺术家,西娜在报纸上见过他几次。她也不介意阿曼德娶个外国人,即使他得去国外生活也没关系。只要他能和一个人确定关系,能找到任何能够让他稳定下来的事情做。她昏沉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幅画面:阿曼德和一个深色头发的女人在一起,可能是个亚洲人,就像家里那栋公寓楼楼下的邻居那样。而这份永恒的期许,像一根细线一般连接着她和那位本与她毫无关系的上帝,她祈祷:只要阿曼德肯去做点事情,任何事情都行!我66岁了,西娜边想边用手揉搓着眼睛,66岁,却要躲着儿子。西娜在南十字星座下的第一个不安的梦里,她又遇到了凯特。“我破产了,”她说,“我负担不起来这里的费用。”“海里有鱼,”凯特说,“你不会饿着的。”“我会烘焙。”西娜回复道。“五条面包,”凯特说,“就够你凑足路费来这里一趟了。”[1] 此处的B暗指Broken(破产)。——译者注[2] 1美元约合人民币6.7元。——编者注[3] 莱维克,挪威第二大城市卑尔根的一处地名。——译者注2阿特莎亲爱的上帝,我知道凯特夫人和尼克拉斯先生为我做过什么。我一直都为他们给了我这份工作而感激您。您了解,当大巴撞车后,我失去了丈夫的那段时间有多困难;您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和维利沃没法撑下去。我拼命工作,而您及时帮助了我。是您使玉米和豆子在田地里生长,我才能在路边售卖它们,您还让那几只鸡每天下蛋。那天下午,那棵树的花朵绽放,您把尼克拉斯先生的车带到我家门前。是您把那些话放在他嘴边,他才会问我是否认识什么人能帮他妻子在家干活,然后当他提及薪水时,我就知道是您把他带进我的生命里。当我明白维利沃的学费有了着落,他能念完高中拿到毕业证书了,我就知道是您将福佑的雨露降给了我。我孤单无助时,您派尼克拉斯先生来帮我。而现如今,凯特夫人孤身一人,她想让她的姐妹们都住进这个家里。上帝啊,我看得出来她需要她们,她们也需要她。她们都没有另一半,她们的孩子都生活在异地。所以对于她们来说,来这里反而更好。姐妹可不必非要出自同一个母亲。凯特夫人的家乡远隔重洋,她跟我讲过她在那里的朋友的故事。比如同乡的人不跟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这样不但悲哀,也不安全。凯特夫人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她对科罗托托卡了如指掌,但其他几位,她们将在这里生活,在这里老去,而我必须照看她们。上帝啊,请发发慈悲,告诉我该怎么做吧。比如莉斯贝丝夫人。她很多时候看起来都不开心。她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当别人试图攀谈时,她总犹犹豫豫。好像她永远不知道问题的正确答案。她为什么总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肩膀?她为什么经常换衣服,即便衣服并不脏。西娜夫人眼神犀利如沼泽鹞。她会跟莉斯贝丝夫人一起在走廊里吸烟,同样地,她看起来也不快乐。她的忧虑在她的嘴唇上画出了深深的皱纹,她的声音听起来又冷漠又别扭。上帝,她在害怕什么呢?英格丽德夫人最为高大,手臂又长又壮。她乐于助人,来的第一天,就想跟摩西斯去种植园了解可可的一切。我怎么才能委婉地告诉她,有时候保持安静,边看边学才更好呢?很快另外一位夫人也要到来,我对她一无所知。但我希望她健康强壮,幸福快乐。上帝,凯特夫人信得过我。她常说:“阿特莎,没有你我可怎么办?”我必须保护她,就像她保护我那样。请帮助我,帮我保护她和她的姐妹们平平安安,别让邪恶的阴云笼罩她们。上帝,还有维利沃。请您也保护他不受邪恶的笼罩。帮助他,让他找到工作,这样他就可以养活自己,真正成长并组建家庭。阿门。3英格丽德她在洗手池上方的小镜子里看着自己,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很惊讶。她仿佛在看着一个重生之人一般凝视着自己,眼睛周围环绕着鱼尾纹,像是褐色的冰面上有了白色的裂缝。不过短短的几周,英格丽德的肤色就变得黝黑,就好像黑色素已经潜伏了数年,一直没让皮肤知道这件事。凯特提醒过她们要防晒,即便这么多年生活在热带的天空下,她自己倒是仍然保持着本来的肤色。“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别吝啬防晒霜。我向你们保证,过一段时间后,你们便不会关心自己是不是变黑了。”英格丽德并没有仔细听。自从她来到这里,她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少日子都宅在室内。从公司到家里,再从家里到公司。她待在公寓里,待在办公室里,待在汽车里。她的弟弟谢尔数年来不断劝她养只狗:“这样你每天就能锻炼锻炼,延年益寿!”她弟弟的妻子格罗也这样说:“有个伴多好呀!”然而英格丽德却怀疑,格罗对于家里有一只爱尔兰长毛猎犬这件事的热情在于,有了这只狗,她丈夫就会每个秋天离开一周去打猎。对于养狗这件事,英格丽德从来没有任何想法。每年夏天,她的那些女同事会带着轻便的睡眠垫和可以暖[1]耳朵的保温杯去尤通黑门山远足,她从不参加。周日的早晨,她偶尔会出门进行一次大自然中的漫步,但从不会走太远,也不会让自己太累。西蒙和彼得带给她许多快乐,他们是谢尔和格罗的孙子。她很确信,他们跟她比跟自己的爷爷奶奶更亲。当西蒙没法找到阅读的窍门时,是姑奶英格丽德耐心地跟他坐在一起,帮他练习字母的发音,教他认识单词卡上的单词。在她的房子里时,彼得获准在沙发上吃零食,或是把脏兮兮的流浪猫带进来。她当然知道一边整日工作一边照顾小孩很累,可当他们的妈妈去出差和爸爸值夜班时,她并不介意留他们住在她的家里。男孩们和她很合得来。他们来的时候,她也不会大动干戈,只是很享受为他们做饭——炸玉米饼、比萨饼、鸡翅之类,家常食物而已。是因为他们年纪那样小,所以很容易交流吗?不必担心自己跟他们没有共同之处。两个黑头发的小子坐在沙发上,低头玩着手机或者卡牌。与西蒙和彼得共处的时光是她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候。当凯特的信寄来时,英格丽德冲了杯咖啡,坐下来读信。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对凯特的邀请感到有多惊讶——该怎么描述它呢?是挑战,还是重聚?也许她一直都知道,在穿着翻折领的衬衫戴着老花镜的日子过后,也许有一天维尔瑞德会回来。维尔瑞德是她内心深处的秘密。当多年前火车驶离车站,而她选择留在家里时,她就默默地为选择离开的凯特点头表示理解。而现在,她手指颤抖着热切地读着凯特的手写信。英格丽德,我想你会拿着信件等一会儿再拆开它吧。也许你会把它丢在一边,先给自己冲杯咖啡。但实话说,你有没有期待着这件事?你来我们生活过的地方看过,你知道这样的生活不仅仅是泳池旁的鸡尾酒和阳光下的欢乐。你了解这里可能会有电力中断和水源短缺的情况,还有蚊虫和疟疾。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会足够勇敢,勇敢到可以去对孤独和对着电视的晚餐宣战,对关节炎和空虚的夜晚说再见。来这里穿上碎花连衣裙,拿着椰壳碗喝一点儿卡瓦酒。英格丽德把咖啡放下,感到胸中泛起一阵涟漪,她终于明白这样的感受从何而来:这是恋家的她对于一个陌生地方的感受。她双手紧握着信件,嘴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她向往斐济。凯特,这只自由的鸟儿,在她展翅翱翔在高空中时,英格丽德却只能仰望。她清楚地记得这只鸟儿飞走的时刻。1965年8月的某天,莱维克的尼尔森咖啡馆外面的一张桌子前,咖啡桌上的安静令人费解,而凯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种紧绷的氛围。她乌黑发亮的秀发如瀑布般披在肩头,吸引着她们进入那个仿佛行星环绕太阳般的充满羡慕的安静气场。她刚才说什么?明天就走?印度?果阿?还是尼泊尔或者斯里兰卡?英格丽德环视四周寻求帮助——有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西娜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空洞,对凯特即将远行一事表现得漠不关心,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能只有凯特说她要去火星或者木星,她才会关心!莉斯贝丝揉揉鼻子,就好像她已经闻到了异国的香料和异域风情的食物的味道。玛雅不可置信的表情里还掺杂了些别的——是得意的笑容吗?她好像是为从她那件结实的棕色裙子口袋里掏出来的什么东西而自鸣得意。从凯特下午早些时候打电话召集大家在咖啡馆见面开始,英格丽德心中的蝴蝶渐渐地变成了嘶嘶叫喊、挥舞翅膀的蝙蝠。不过是被一所师范学院录取的玛雅为何如此自鸣得意?英格丽德和凯特要是想去师范学院,还不是易如反掌。“尼克拉斯去过印度。”凯特的声音在远处回荡着。“那里消费很低,几天、最多几周找到工作并不难。他认[2]识一个人在中央邦的道场工作,那个人……”凯特不停地说着,那些话在英格丽德的脑海里翻涌,形成了毫无章法的体系:道场、冥想和瑜伽信徒。她盯着桌面,一根手指探出去摸着咖啡杯的边缘。毫无疑问,她即将学习的会计课程会帮助她找到工作。工资肯定够独立生活,几年后也够她按揭贷款买间公寓。公寓离公园近点才好,最好在市中心,这样就不需要车了。“这是次单程旅行,”凯特还在继续,“坐火车穿过欧洲,之后如果需要的话,我们会搭便车。”咖啡桌上的沉默仍在继续。莉斯贝丝粉色的指甲间夹着一支香烟,西娜披着一件又厚又大的外套,与夏日温暖的午后极不协调,此时她双臂抱着胸不停地前后晃动。“喂,你们几个!就不能为我高兴一下吗?”凯特的笑容温暖而宽厚。一如既往地,她的笑容征服了所有人,而她们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疑问。“世界远比莱维克大得多!我想去看看!”英格丽德忍住了想说的话,像是在填满热情的气球上打了个结,而这些话本该在她的喉咙里沸腾然后冲出嘴边:“我也觉得!太棒了!”相反,她没能把尼克拉斯的形象赶出脑海,他的头发比凯特的还长一些,眼旁的笑纹显露他早已成熟。他不带一分钱走遍了南美洲,他所见识的比她们所有人加起来从书上读到的还多。在她们还在计划着自己的小日子的时候,这个瑞典男孩——不,男人,阅历已经比她们多了将近10年——他已经在新西兰做过摘果工,在加拿大做过滑雪老师。这其实也是凯特想要的。她总说想要先工作一年再决定要不要上大学,但据英格丽德所知,她从来没有拿出具体的计划。至少直到尼克拉斯那年初夏来的时候还没有,他当时在做油漆[3]工和杂务工。“他计划去北角。”凯特解释道。果不其然,之后尼克拉斯就消失了几个星期,之后又回来了。凯特这会儿正讲述着他下一次的计划,不过这次她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我爸妈可能会问你们,”她依次注视每个人,“所以你们就实话实说:‘我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她的笑声,像散落的珍珠,落在她们的咖啡杯里,落在皱巴巴的纸巾上,她们的冰激凌似乎也因此融化,不断从蛋筒上滴下来。“英格丽德,别这么伤感,”她的手贴在朋友的手上,“想想我回来之后会给你们分享多少故事!”她们都点了点头,玛雅甚至憋出一句:“想想就好激动!”而此时英格丽德只有一个念头:就在这里,从这里开始,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玛雅在哈马尔的师范学院学习,莉斯贝丝在莱维克结婚,西娜——只有上帝知道她闷闷不乐的表情背后是什么。如果她找得到工作,也许也会留在这里。然而凯特要离开了。没有了凯特这股风,我们的船帆耷拉着,只能漫无目的地航行。我们的团队仿佛化作了100万粒尘埃,而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沉默的虚空。这里,就在这里,我们将奔向各自的人生。*“这想法简直愚蠢!”这是谢尔听到英格丽德说她要去斐济这件事情的第一反应,“你瞎说什么呢?你该不是疯了吧?你已经很——”他及时打住,但英格丽德还是听到了他嘴里咕哝的那个字:老。你已经很老了。她的弟弟比她小4岁,可却觉得自己有资格决定什么样的机会不适合她,显然,他觉得搬去南太平洋就不适合她。她帮弟弟说完了那句话。“谢尔,你说我太老了?老到只能坐在家里等养老金了?就该整日想着防患于未然和顺应天命,偶尔去趟丹麦游玩一圈是吧?”“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有那么多事情……”“比如说呢?坐大巴去塔林旅游?一年跟你去一两次瑞典买点儿便宜肉?再疯狂点儿,70岁生日的时候来次双人高空跳伞当生日礼物?”“好吧好吧,可是……英格丽德,那可是南太平洋啊!你对那儿了解多少?而且你跟凯特都多少年没见过面了?”那你呢,你对南太平洋很了解吗?她想反问弟弟,但并没有说出口。实话说,谢尔对任何事情都知之甚少。除了猎狗,还有汽车轮胎。身为轮胎公司的采购经理,他自然对诸如硫化、胎纹深度和平衡这些细节了然于心。而关于斐济,她的的确确比他了解多了。收到信的那天晚上,她就上网搜索了斐济。这个国家的人口(不到100万),岛屿的数量(斐济拥有100个左右可以居住的岛屿,全部岛屿的总数超过300个),人口构成(40%的印第安人后裔,其他的是美拉尼西亚人),他们的宗教信仰(基督教,主要是卫理公会派教徒;印度教徒;还有一些穆斯林),主要的产业(旅游业,制糖业,椰干产业)。“我了解不少吧。”她本想这样回答弟弟,但他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英格丽德,这根本就不像你!就这样把原本的生活扔出窗外,这简直……不负责任!”他就不能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吗?除了她自己以外,他到底觉得她应该对谁负责?凯特信里的话跳了出来:“丢掉那些解决不了的麻烦!带上你仍然在意的东西!”“谢尔,我一直都独立生活,我也希望继续这样。贷款我还清了,当我想回来的时候,银行里也有足够的积蓄够我买张返程票。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就不能为我高兴一下吗?你不觉得我值得享受一点儿黑巧克力和椰子肉吗?你不觉得我吃煮土豆和鲱鱼已经吃腻了吗?”她的弟弟那副呆滞的表情告诉她,他一点儿也不理解——煮土豆和鲱鱼,她在瞎说什么呢?他的手指穿过稀疏的头发,接着换了一套说辞。“可是,我们怎么办?两个孩子——西蒙和彼得肯定会很想你的!还有阿福,”他匆忙地补了一句,“他会觉得你疯了!”英格丽德难以想象她那个整日恍惚的小弟会对自己的决定有什么意见。阿福倒是经常被别人评头论足。她脑海里闪过一幅关于他的有趣的画面:他戴着走形的棒球帽,穿着蓝色牛仔裤和棕色的拉链夹克。在他靠近大学的公寓里,冰箱空空如也,书架摆满书籍,或许打开冰箱可能会发现一副眼镜,电脑屏幕旁边大概会有一个放了两周的三明治。“阿福自己还自顾不暇呢。”英格丽德望着谢尔说道,他额头长着雀斑,薄薄的皮肤上青筋突起。“但你在那边以后有什么保障呢?你想过这个没有,你要是病了呢?要是你——”“死在那儿?”她告诉自己不要悲伤,平静地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一些:“他们会为我唱歌,把草席带去我家。”*当你从头开始的时候,其实很容易就能形成一套程序。英格丽德从来没有在可可农场生活过,其他人也没有,从理论上来说,这意味着每个人都有可能承担任何角色。凯特和尼克拉斯买下这处庄园也不过6年,他们也才刚刚找到了一些运营它的窍门,尼克拉斯就出了事。凯特几乎从不谈论那件事,英格丽德对那件事的细节一无所知。也许是那伤痛太新太清晰?英格丽德知道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凯特当时不在丈夫身边。摩西斯做着他以前做的事,管理种植园,负责它的日常运营。凯特曾经说过:“尼克拉斯总是和摩西斯形影不离,他知道的所有关于可可豆的东西,都是从摩西斯那里学来的。”然而凯特却不像尼克拉斯那样热衷于农场事业,英格丽德暗自心想。可难道不是她满腔热情地在信中说要尝试些新事物,开始生产巧克力?摩西斯每周过来一两次跟凯特说说农作物的长势,凯特却很少自己出去向他问好。而年长的管理员也从未不请自来地走近前门的四步之内,他只是等在走廊的尽头,直到有人出来迎他。有时候阿特莎会出来,有时候她透过窗户认出来是摩西斯之后,就大声喊道:“凯特夫人!摩西斯来啦!”这之后她往往会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英格丽德至今仍未习惯:这似乎没来由的笑声,却往往能持续数分钟之久。其他场合她也听到过这样的笑声:当她和在路边贩卖尖尖的棕色木薯根的女人攀谈时,当夜幕降临她和摩西斯的女儿们坐在房子外面时。有时候,一群小孩路过,突如其来的大笑声会惊吓到他们,她还会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吓得小孩子们气喘吁吁。之后,孩子们双手拍着大腿,被逗得开心地跪在地上。就英格丽德看来,阿特莎发出笑声并非想要特意给谁看,即使没被人故意挠痒痒,也没听到什么笑话,她也能不由自主地爆发出笑声。或许在阿特莎的身体里储存了大量的笑声,每天必须释放一下,就好比一些人有多余的胃气?抑或那只是一种她无法控制的痉挛?英格丽德在她那个斐济未知之事的列表上,增加了一条“找出阿特莎如此爱笑的原因”。凯特对于摩西斯所讲的真菌疾病、啮齿动物和化肥成本的事情都不太感兴趣,而当摩西斯过来时,英格丽德则很快成为那个经常和他聊天的人。她还时常陪那个健壮的弓腿男去种植园检查那些饱满的黄色可可荚,看到有幼虫侵害时,她也会担忧地叹气。她也并非仅仅凭着一丝兴趣,就能以任何方式生活的人,只是每天下午,在翠绿而湿润的可可林里的漫步,化为甜蜜的点滴幸福,注入她的身体,流淌在她的血脉里,洗去了多年以来令人作呕的办公室咖啡的味道。英格丽德到斐济的这几天,开始欣赏自己的双脚。又大又稳,它们总能履行好自己的职责:确保在秋天的风暴或是其他严酷的天气中,穿着8号鞋子的她仍能稳健如平日。它们一如既往地可靠,而她却因为它们皱皱巴巴并且毛发浓密而从未喜欢过它们。英格丽德修脚的时候,修脚工总考虑着要给这双大脚涨价,她也从未成功劝说R.Lundes Shoes & Sons(英国一家制鞋及修鞋作坊)帮她预留一双大小合适的带有漂亮的金扣子或是优雅的踝带的鞋子。凯特之家的前门摆着一堆橡胶拖鞋,有室内穿的和室外穿的,有夹脚趾的和不夹脚趾的。英格丽德得到了三双:第一双黑色鞋子,款式简约,低调内敛;第二双橙色鞋子,鞋底有木槿花的图案;第三双最具魅力,是她们最后一次去拉奇拉奇时买的,鞋子两边有宽宽的银色条纹,而脚趾间则是一串塑料珠子。英格丽德的脚是注定要过得快活的,这一点显而易见。她赤裸的脚趾愉快地分开,脚底舒适地贴在鞋子的橡胶表面,凭借它们的尺寸就笑傲天下。每根脚趾都朝不同方向张开,毫无愧色地占据着它们的合法领地。而且它们还得到了赞美呢!“英格丽德夫人,你有双好脚。”一天下午,阿特莎在走廊上说。她的微笑总能换来别人的微笑,阿特莎嘴里缺了一颗犬齿,那个小小的黑洞就像是在一排白色牙齿中间闪烁的一瞥。她跨坐着操作椰子刨丝器,这是个非常有用的有四条腿的小工具。前面有一个半月形的刀刃,是在椰壳裂开时,用来磨椰子肉的。多汁的白色果肉,一条一条地掉进她双脚夹住的一个碗里。“好脚?”英格丽德惊奇地问道。阿特莎点了点头,说:“脚很宽,很容易就能夹住这个碗,你来试试。”看着她双脚夹住的碗里那乳白色的椰肉细条,英格丽德原谅了自己的脚。小学时她的外号是“高飞”,因为她无法踮着脚尖下楼梯,笨拙的双脚也从未学会跳舞。现在,她原谅了它们。这一刻,她更宽容地看着自己如锚般强健的双脚,它们现在沾上了椰汁,她知道它们完全有能力去学习新技能。她朝着阿特莎微笑,也准备好再一次为那翻涌而来的笑声巨浪而吃惊。至少有一分钟的时间——英格丽德后来觉得可能有将近两分钟——阿特莎都在为英格丽德那双好脚而大笑不已。也就是这样,郡公交服务中心的首席会计师就变成了凯特之家的一位普通的椰肉刨丝工。另外,在记账这方面,她当然也得帮帮凯特。她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财务技能利用起来,而凯特的可可种植园也不是多复杂的企业。资金的流向也很简单:流出。距离收成还有几个月时间,不过凯特和摩西斯都向她打包票,苦可可豆完全干燥后,它们的价值跟同等重量的金子差不多。英格丽德心想:要想不仅仅做可可豆出口,而是在这里开始制造巧克力,到底要投入多少资金呢?她坐在客厅办公区的写字桌前,活页笔记簿在她面前摊[4]开,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看上去像卡伦·布里克森和艾伦·[5]奥哈拉。怎么这么傻,她晃了晃头,自己又不掌管这个种植园,而且还没遇到自己的丹尼斯·芬奇·哈顿呢。这里时常停电几小时,有时候几天,因此常备着煤油灯,这大概也称得上浪漫吧。风和雨掌控着庄稼的长势,女人们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英格丽德确信,这种感觉是来自眼前真实存在着的树林的绿荫中,来自树干上的蚂蚁和蜘蛛,而不是记账的活页本里。有些时候她提醒自己,别那么激动,你又不是农场的主人。这是凯特的地盘,真菌也好可可甲虫也好,要担心也该是她担心。不过为此担心的人也可能是西娜——英格丽德记得,在莱维克的时候,有好些年她都活跃在园艺俱乐部里。关于腐烂还有寄生虫这些的,她肯定比英格丽德知道的多得多。然而不知为何,西娜也裹足不前。她很礼貌地跟摩西斯打招呼,但也仅此而已,就英格丽德所知,她还从未踏入过种植园一步。她已经来到这里好几周了,可似乎还是无法放下某些心事。她似乎依然在门前犹豫,无法下定决心。我不了解她,英格丽德心想,接着整件事的疯狂性一股脑地冲进了她的脑海:“我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这件事能成的呢?”无论是西娜、莉斯贝丝,还是即将到来的玛雅,都已经不是46年前高中英语课上的她们了。当然了,她和凯特也不是了。“这正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英格丽德大声对自己说。去寻找我们需要的,也许跟我们想象中自己想要的完全不同呢!*“英格丽德,我不确定你会不会这样做。”凯特的声音从走廊的黑暗角落里传来。海浪不断冲撞着海边的沙脊,发出的轰隆声随着棉吊床的摆动回荡着。提基火炬——简单的竹握把上面顶着储油容器——的火光摇曳,黑色的烟袅袅升起,女童子军的回忆又浮现了。“做什么?”英格丽德轻轻地说,傍晚的走廊只适合闲谈,而非深思。凯特用一只手肘支起身体说:“不管事。”“什么意思?”英格丽德不知道自己是更尴尬还是更受伤。为什么自己一时兴起做的决定就会搞得别人很惊讶?为什么自己在别人心里就是那个一成不变的人?对凯特她们来说,认识到维尔瑞德的存在就真的那么难吗?“你当然知道我什么意思,”凯特说道,“放弃过去没那么容易。比如你的日常生活、习惯和一切你曾经习以为常的事情。还有,家庭。”英格丽德突然间感到双眼刺痛。她想说,你又知道什么?你差不多50年前就与我断了联系。对于你来说,告别过去只是收拾好行李箱,学一道新菜而已。而我,把生活的一切都抛下,钥匙紧紧攥在手里,来到这里。她没有说出口。英格丽德·哈根竭尽全力把这些话咽了下去。可是凯特还在等她回应,窝在吊床里,她的双眼闪烁着调皮的光芒,而英格丽德想逗笑她以转移话题。“也许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一成不变,”她回应道,“也许我也抛弃了两个情人,然后破产了呢?也许我借了俄罗斯黑手党的钱大肆挥霍买了一堆钻石,然后刚从他们手里逃出来呢?”可凯特没有哈哈大笑,她微笑地看着英格丽德,英格丽德很熟悉这笑容,只是现在稍稍带了一丝狡黠,也更加耐心。“英格丽德,别沮丧。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来了我有多开心你是知道的。我只是说任何选择都会付出代价。”凯特尝试往边上挪一挪,给英格丽德腾出地方。这是个很考验平衡感的动作,她挪的时候吊床差点儿翻掉。最终她放弃了这个想法,接着朝英格丽德伸出手。“听我说……”英格丽德握住凯特的手,捏了捏朋友结实温暖的手指。“我没有沮丧。”她说。[1] 尤通黑门山(Jotunheimen)位于挪威中南部,是斯堪的纳维亚山脉中最高的一条支脉,也是旅游胜地。——译者注[2] 中央邦(Madhya Pradesh),印度中部的一个邦,位于德干高原与恒河平原之间,首府博帕尔。——译者注[3] 北角是位于挪威北部马格尔岛北端的一个海岬,距离北极2102.3公里。——译者注[4] 卡伦·布里克森,丹麦女作家。她的代表作是《走出非洲》,下文提到的丹尼斯·芬奇·哈顿则是她的丈夫,两人曾在非洲经营农场。——译者注[5] 艾伦·奥哈拉,小说《乱世佳人》中的角色。——译者注4阿特莎上帝呀,我该拿英格丽德夫人和摩西斯怎么办呢?英格丽德夫人是凯特夫人的姐妹,我理应帮她。可莉提亚是我的朋友,她对这事很反感。一个外国女人和你的丈夫一起去种植园,而且一去就是几个小时,谁会不反感呢?你看得到他们干什么了,上帝,他们只是交谈。但是他们去的时间太久了,而且出来时两手空空。你赐予我们食物是用来果腹的,可不是用来说的。摩西斯也遇到了些困难。他很清楚是什么使得可可在合适的时间变成黄金,他揉搓树叶的时候,会去看看树叶的颜色,闻闻豆荚的香味。但他从没听说过英格丽德夫人推荐的那些书,也不会用电脑。你看到他今天下午所处的困境了吧,英格丽德夫人坚持要让他去她的住处,给他看自己电脑上的一些东西。她将屏幕上闪过的图片和文字指给他看的时候,看着他站在那儿,我的心在流泪。他的脚趾用力地抓着地面,我看得出他有多想逃离那里。上帝呀,她问我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的时候,我该怎么回答她呢?“阿特莎,他笑什么呢?是我说话不礼貌了吗?”她有些害怕,双手紧紧扣住脖子上挂着的眼镜。“啊,英格丽德夫人,没有的事情,”我说,“只是对摩西斯而言,阅读比较费劲,尤其是在电脑上面,那些字母太小了。”上帝,他们不理解,我们之所以笑就是不想让他们尴尬。上帝,请告诉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帮助摩西斯和英格丽德夫人,以及莉提亚。阿门。5玛雅发件人:kat@connect.com.fj收件人:evyforgad@gmail.com主题:玛雅的健康状况亲爱的伊芙:谢谢你的来信,也感谢你毫无隐瞒地告诉我你母亲的健康状况。玛雅和我最近这几年都没怎么联系,我对她的状况一无所知,所以我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这样的情况[1]对你来说一定也很不容易,从特隆赫姆到莱维克也有很长一段路程,你还要兼顾自己的工作和家庭,一定忙坏了吧。我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八九岁,还是个金发小精灵呢——真不敢相信你都有了自己的女儿!玛雅肯定很疼爱自己的外孙女吧,我知道自你父亲去世后,你们对于她来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从你给我发的邮件中,看得出你对于让母亲来斐济这个主意感到很不安,不管怎么说,我并不认为你写信给我就是背叛你母亲。我是得了解清楚情况嘛。但我还是会立刻告诉你,我的邀请依然生效,你说的话我都考虑过了,我觉得并不影响。玛雅的这群老朋友是一个强有力而足智多谋的团队,并且我们会互相照顾、彼此守望,正是这些支撑着我们的决定。你告诉我说她自己也拒绝了这件事,就我看来,在听到那样糟糕的消息时,拒绝我的邀请是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如果玛雅没有把这当作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或者不想跟我讨论它,我不会逼她。我只会尽我所能,确保她能定期体检,但依我之见,作为她的朋友,我所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在她自己的期望范围内,去支持她帮助她。可很不幸,确实像你猜想的那样,在斐济,这个领域的专家着实很少,而且我们这个地方是一个小村庄,到最近的诊所也得半个多小时。那里只会用抗生素、降压药和鼓励疗法来治疗大多数疾病。然而如你所说,即使在挪威,也没有什么办法去治疗甚至是减缓疾病的恶化。你陪母亲来这里的时候,我们会有机会多聊聊。你在这里也会遇到她的其他朋友,我敢说你在莱维克成长的记忆中肯定有她们。你们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我们最好别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疾病上,我们共同进入这个人生阶段之际,对玛雅来说很重要的一点是能够和大家处于平等的位置。如果我理解得没错,她的状况短期内不会让别人察觉到。我知道你也想让玛雅的南太平洋之旅成行,我也一样,我觉得如果这也是她心中所想,我们就应当尽力促成这次行程。欢迎你们来科罗托托卡!爱你的凯特[1] 特隆赫姆(Trondheim),位于挪威西海岸中部,是挪威第三大城市。——译者注6莉斯贝丝她转过头,四下查看,想看看情况到底有多糟。白色的裤子还不是最糟的部分——它还能包住屁股,不让它们看起来像两块扁平的面团。即使如此,它们仍然让人忧伤。与胸部下垂相比,莉斯贝丝更在意臀部下坠。哈拉德曾对她紧致而饱满的臀部爱不释手,她那时挑选裤子的时候,也总是非常在意它们的布料和剪裁是否能够凸显她的臀部线条,但现在已经不复从前了。66岁时火鸡一样的脖子、像钱包的内里一样松弛的手臂和胸部似乎还不够糟。到了现在臀部开始不断地朝着膝盖的方向下坠,一寸又一寸,实在是令人无法忍受。她50岁生日前夕,哈拉德还曾经拿她开玩笑:“看来我得给你买个新屁股当礼物了,有时还用得着,哈哈!”他笑得那么得意,她真的以为他是认真的。而且说实话,她其实也经常考虑这件事情。莉斯贝丝扭头幅度太大,脖子咔咔地响。她捏了捏已经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臀部肌肉,在面团上看到一丝涟漪。饮食和运动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在最后阶段,想解决问题还是要靠手术刀。但她等得太久了,而且再也没有人能为她支付费用了。莉斯贝丝还没缓过神来。她不相信自己真的这样做了!她卖掉了车子——卖给了二手车商,她都没鼓起勇气去给自己的车子打打广告——买了一张机票,就在去机场的路上,依依不舍地放弃了那辆宝马。她告诉哈拉德她去看看琳达,几天就回来,她都不确定他有没有收到自己的信息。她清楚自己的秘密不会从他们父女俩的对话里被揭穿——哈拉德和琳达最多也只是过段时间互相发条短信而已。然而,最后还是不出意外地出了大麻烦。来回打了几次电话,她也不知道哈拉德怎么就发现了她之前在哪儿,现在在哪儿。过去,现在,将来。她会一直待在这里吗?打电话的时候琳达哭了:“妈妈,你不是认真的吧?你不会疯了吧?都有谁跟你一起生活呢?我该怎么跟弗雷德里克说?”令莉斯贝丝自己都很惊讶的是,她并不太在意他们怎么想。挪威,哈拉德,还有他们那个把自己皮肤涂黑在健身房工作的女儿——自从莉斯贝丝来到这里,就把他们抛到九霄云外了,包括她的儿子约阿希姆以及他的家庭,他的妻子和双胞胎女儿。莉斯贝丝不熟悉自己的孙女们,并不只是因为她住得离[1]哥德堡太远了。她知道这对双胞胎喜欢骑马,所以寄钱给她们的父母,用来给她们买礼物和其他东西,她对送礼物这事情可真是知之甚少。约阿希姆拒绝加入家族生意,并选择了做一个家庭妇男——家庭妇男!哈拉德对儿子的决定嗤之以鼻:“如果这就是他选择的人生道路,我无话可说!”他在学校时遇到了瑞典女孩比吉塔并且结了婚,而比吉塔决定继续在医学院深造,一切就都定了下来:约阿希姆选择居家照顾两个宝贝。哈拉德觉得儿子是个傻瓜,并且对于自己的儿媳是一名内科专家也并没有感到惊喜,反而觉得受到了羞辱。他们很少见面。所以莉斯贝丝对双胞胎姐妹知之甚少,她完全不熟悉她们的生活。琳达则不同,至少莉斯贝丝了解她的想法,知道对她来说什么事情比较重要。琳达还沿着正常的35岁的轨道前行,而且她的身体和脸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10岁。她经常在各地做一些模特的工作,几年前拿到了市场营销的证书。她交往过很多男朋友,也跟其中几个同居过。“我不知道。”对于女儿激动之下提出的问题,她这样回答道,“可我相信你会想出来的。”莉斯贝丝回到床边,看着棉毯上散乱的衣服。连衣裙的肩带如此纤细,腰带也能显出她仍然纤细的腰。衣橱的地板上有两排鞋子:一排中性色的高跟鞋,一排带踝带的露趾凉鞋。她可能是逃到南太平洋的,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变得邋邋遢遢。放任自己从来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她不知道在这里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但她绝对不愿被人看到她穿着那种松垮的牛仔裤,上帝也不允许这样。而在这些华丽的帐篷里,这些已经过了穿短裤的年龄的女人似乎都如此穿着。说到穿短裤的年龄,凯特一直穿着牛仔短裤。她自然要另当别论了。莉斯贝丝哭笑不得,凯特不是经常跟外交官、大使们见面吗?她怎么还不知道该怎么着装?她上中学时不化妆也就罢了,现在也不化。难道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莉斯贝丝选了一件粉色背心搭了一条白色裤子。她扭身想从不同的角度看一下自己,但还得爬上凳子——天哪,在这放一个全身镜是有多困难呢?“你穿得真时髦!”听到凯特真诚的赞美,莉斯贝丝感到一阵欢喜,也觉得受到了认可。“也就是平常穿的那些啦。”“你看起来真美,像以前一样,你等我一下!”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