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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5 05:2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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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沈绿衣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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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光宜暖

珠光宜暖试读:

楔子

鸽血红,抹谷的最好,细细碎碎的鲜红被无色晶体包裹起来,射灯一打,从最中心里透出一股燃烧的火焰,热烈得像是热恋时点起的激情;矢车菊,克什米尔的最好,透明的深蓝色里微微带了一点儿紫,像上好的天鹅绒铺出来的天空,又寂静又令人安心;祖母绿,木佐的最好,奇妙的是它偶尔带蓝偏冷,偶尔带黄偏暖,明明是温柔祥和的色泽,却偏又有着浓艳的光芒,你甚至无法准确描述它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绿,只有看到的那一刹那脑海里会赞叹出来,哦,这就是真正的祖母绿了……钻石的纯,和田玉的润,猫眼的灵动活泼,还有沉静的琥珀、珍珠、珊瑚、玛瑙、象牙,更有轻俏的水晶、碧玺、欧泊……

宜宁悠悠地想,还是宝石好,最起码,宝石不会说谎。

第一章

认识一场,如雷雨一闪,就此没有下文。——林夕

宜宁边擦头发边从浴室里出来,电视机还开着,正在播新闻:“……除此之外,此次拍卖会上珠宝类藏品成交额最高的是一颗名叫Flame——中文名叫红色焰火的红宝石。这颗红宝石产自缅甸抹谷,重达9.6克拉,此次拍出了四千六百万港币的价格,每克拉的价格将近四百八十万港币,远远超过之前三千万港币的估价……”

她站在电视机前看新闻,那果真是颗挑不出瑕疵的鸽血红,亮丽晶莹,切割得也精致漂亮,红得傲气夺目,真能从底子里露出一股闪耀的火光来。看了会儿,她拿起手机给好友罗媛发短信:“新闻上说红色焰火被拍出四千六百万港币的价格了。”

罗媛很快回复她:“洗洗睡吧亲爱的。”

宜宁想了想,倒也是,美丽的珠宝那样多,她也不可能每一样都亲眼看过,这种极品只要远远地看一眼,然后把手里的普通珠宝做得精致,也就不错了。

她吹了头发钻到被窝里,换了台。这次是个财经访谈,电视上男人的脸真是精致,桃花眼微微眯起来,像方才的红宝石,笑一笑就能颠倒众生。她关了声音,看着那人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又有点认真的样子,突然心想他脸长得这样好,不晓得心里有没有藏过什么人。

冷不丁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楼下有大门开启的吱呀声,又有车子开进来的声音。宜宁看了眼挂钟,还不到九点。鬼使神差地,她起身走到窗边去,稍微拨开窗帘往外瞧了瞧。

因为他回来,院子里灯火通明,车子大大咧咧地停在当院,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里钻出来,手臂微动,把车钥匙抛给旁边等着的人,早有下人在车旁等着,接了车钥匙去帮他停车。风吹起他的大衣,衣角翻起,整件外套像灌了风一样鼓起来。他嫌烦似的反手就脱下来递到旁边人手里,顺便接过一杯温到正好的热水来暖手。

这一切做得理所当然,他在众人的簇拥中进了门。

这排场。

宜宁懒得下楼,重新窝到床上看电视,这次换到了音乐频道,正在放老歌。她快听得睡着了,头失重般地一点,恰好他推门进来看见了,“嗤”地笑了一声。

她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意思意思地朝浴室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先去洗澡。

他笑眯眯地凑过来,有薄薄的酒气:“等我呢?”

——刚才电视机里看到的那张精致的脸,现在就在她面前。她用一根手指把他推远了点:“一股酒味儿!喝酒了还开车,大风天里就把外套给脱了,你是不是特别不想工作啊,这么努力地折腾自己?”

叶瑾瑜被她戳远了点儿,也不以为意,揉着额头站起来去洗澡,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把手中的丝绒盒子扔在床上:“拿着玩儿吧。”说完拉开门进去了。宜宁捏起盒子才反应过来,原来今天竟然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隐婚隐得太彻底,她都要忘了自己也是结过婚的人了。

头一年叶瑾瑜送她的是钻石戒指,标准的鸽子蛋,从收下她就没敢往外戴过一次;去年送的是一套翡翠,万中无一的老坑玻璃种,色泽水头都极佳,名字也奇巧,叫岁寒三友;今年……宜宁揭开了盒盖。

一团火焰眯了她的眼。

她摒着呼吸等叶瑾瑜洗澡出来,半跪在床上,手里托着那团火:“这是……红色焰火?”

叶瑾瑜正在擦头发,被她的郑重吓了一跳,低头看她:“怎么了?”“四千六百万港币?”她问。“哎,你还挺关心我的动向啊。”叶瑾瑜笑话她,“赶紧拍个照片儿在好友圈里炫炫富。”

宜宁白他一眼,往后坐了坐仔细看了一遍,最后小心翼翼拈出来戴在手指上,心跳得根本无法控制。这样的鸽血红根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钱都得看运气,她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哦不,全宇宙……叶瑾瑜看她的手指白皙纤长,无名指上的戒指烈得像火,无端地心里一动,又凑到她跟前去:“我的呢?”“嗯?”宜宁头也不抬。

他掰正她的脸,让她看自己:“我的呢?”

宜宁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一红:“……呃,我给忘了。”

叶瑾瑜眉一皱。

她自知对不住他,心有愧疚,见他脸色不好忙柔声哄他:“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明天我给你补上,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什么都可以?”他依旧捏着她的脸。

宜宁扑闪着一双眼睛,用力地点点头。

他眯着眼睛看她,眼底墨色翻涌。宜宁眼巴巴看着他,十分无辜的样子:“最近我们公司要跟In合作,我们这边出设计,前期准备真的好烦人啊,我快忙晕了。”

叶瑾瑜嗤笑,松开她顺便拿了遥控器换台:“你们公司有十个人吗,In是怎么看上眼的……”他的声音突然停下来。

宜宁原本是看着他的,见他表情冷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电视机。他又换回了之前的那个频道,只是现在接受访谈的已经不是叶瑾瑜了,年轻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笑起来又利索又潇洒,举手投足间有种隐约的锐气。

不是林南又是谁?“林先生这次回国,高调加盟……”主持人还在说着,叶瑾瑜转头看了她一眼,一哂:“你刚才,就是在看他?”

宜宁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想什么呢你?”“你想什么呢?”他扬起手中的遥控器,手指在返回键上点了点,冷笑道,“不然你刚才是在看我?”

她也气笑了,说起话来有点口不择言:“多疑是病,赶紧治!再说我就是看看又怎么了,比起你来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叶瑾瑜哼了一声,突然扔了遥控器朝她俯过身,一把把她推倒在床上,将她的双手牢牢固定在头顶。

她恼了,神色反而平静:“你放开我!”

他不答话,目光顺着她的脸往下,腾出一只手来在她裹得严严实实的领口里摸了把,指尖碰到条细细的链子。他勾了勾嘴角,顺着项链找到项坠,捏着项坠一把就把链子扯断了。

宜宁着了痛,倒抽了口冷气挣扎着:“有病吧你!放开!”

叶瑾瑜也着了痛——项坠不圆滑,他力气太大,指尖隐约见了血。他看着手里的坠子,上面是两个简单的字母“LN”,带着点造型,不大。

他嘴角抽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宜宁,朝她咧嘴一笑,扬了扬手中的链子,有点示威似的,随手往地上一抛。

宜宁狠狠地瞪着他,抿着嘴不说话。

叶瑾瑜心里一阵恼火,起来重新把链子找回来捏在手里,也不管腰间的浴巾已经松得快要掉下去了,两步走到窗边,嘴角又带着一丝嘲讽:“舍不得?”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睛却盯着他。

他也不顾外头风大,一只手穿过窗帘,一把推开窗户,回头瞟了她一眼,把链子随随便便扔了出去。

宜宁翻身坐起来,气得眼眶都红了。

叶瑾瑜关了窗,拍了拍手,走到她面前弯下腰,目光相接,眼中已经有了狠戾:“我告诉你宜宁,你还没跟我离婚呢,死也是我叶瑾瑜的人!我劝你别动这些心思,不然的话……”他的目光在她胸口打了个转,“你想跟他走,也可以,等我玩腻了就放你走。不知道你那位心上人,他嫌不嫌你脏啊?”

宜宁从小被家里宠着捧着,就算结婚后也是跟叶瑾瑜相安无事,几时受过这样的侮辱?

见她气得发抖,他快意地笑出来:“恨我吗?那就恨着吧。上床给我乖乖躺着,要是敢乱动……今晚还长着呢。”

她的手裹在袖子里,拼命掐着掌心,这才忍下一口气,恨恨地裹了被子躺到一侧去。叶瑾瑜也钻上去,这会儿他觉得有点冷,于是毫不客气地拉开裹着她的被子给自己盖好。被子刚才被她焐得有点暖和,他靠着床头坐着,有点想抽烟,扭头就见她背朝自己,刚刚才送给她的戒指胡乱地扔在小腿旁,又是一肚子火。

他探身从她那边拿遥控器,靠近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一躲。

叶瑾瑜咬了咬牙,掀开被子出去了。

他原本只是想出去抽根烟。

宜宁爱干净,不喜欢闻烟酒味儿。刚结婚那会儿他戒了很久,出去应酬滴酒不沾,别人递来的烟都是接了闻一闻就算抽过了,当时有人笑话他:“叶总跟我们不一样,人家清心寡欲的,追求的就是个境界,有毅力!你看那谁,只有他看上人的时候才戒几天,玩腻了接着抽。”他笑一笑也就过了。

出来的时候接了个电话,他觉得气闷,索性出去了。

叶瑾瑜平日上下班坐的都是舒适的车子,但他性格张扬,但凡亲自开车,一定得是高调到让人见了就想吹口哨的跑车。宜宁听到楼下有车子发动后一下一下轰油门的声音,像是打闷雷一样,提速也利索,好几次她都害怕管家开门慢一秒,他的车能直直扑到大门上去。

等他走了,宜宁才渐渐平了气。她正准备起床去洗个手,看到脚边的戒指盒子,又拿起来打开看了看。红宝石依旧热烈,代表着炙热的爱情……她叹了口气。

门口有人轻轻敲门:“太太,您睡着了吗?”“没有,进来吧。”宜宁把戒指盒子收起来,边往浴室走边说,“什么事?”

东姨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管膏药。见她在洗手,东姨站在外头说:“太太,先生说您脖子受了点伤,让我来帮您敷一敷。”

宜宁擦干手摸了摸脖子,拉下衣领对着镜子照了照。

她戴的是铂金链子,跟易断的黄金不一样,刚才被叶瑾瑜大力扯断,摸起来非常疼。她出来接过药膏,笑了笑:“不碍事的,我自己来就行。东姨,你下去早点睡吧。”

东姨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太太,不是我多嘴,刚才先生下楼的时候脸都气红了,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看样子是急得不得了要出去,该叮嘱的却一件都没落下。先生待您如何,他嘴上不说,都在心里了,您又何必总是跟他置气?”

东姨从小照顾叶瑾瑜长大,说话自然偏向他多一点,她平日里为了缓和两人关系,编了不少这样的话。但是她到底还是不晓得宜宁与叶瑾瑜的关系,叶瑾瑜……是会对东姨叮嘱这些的人吗?

宜宁撩起眼看了东姨一眼,轻轻笑了笑:“知道了。”

叶瑾瑜待她好不好,她心里最清楚不过。

若不是她父亲叫宜立行,她在叶家……能过得这么安稳平静?他费尽心机把她娶到手,图的到底是什么,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大家都是各取所需,就不要假装什么夫妻情深,举案齐眉了。

东姨见劝她没什么效果,转身出去了。

房间里空下来,安静得可怕。

宜宁缩到被子里想睡觉,想到刚才紧张慌乱间听到的新闻,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林南……他还敢再回来?

为了前程他不要她了,这没关系,她可以接受。但是为了前程,他剽窃了她的创意,用了他们共同的名字NT,他还好意思再回国?

想到林南,宜宁只想冷笑。叶瑾瑜以为她还爱林南啊,多可笑,她怎么会还爱他呢?

她甚至觉得自己曾经那么愚蠢,居然会爱上林南这样不择手段到没有底线的人。

窗外北风呼啸,容埠的冬天是这样的寒冷。卧室灯已全灭,她连被窝都温暖不了,冷得像冰。

突然浴室门口的隔台上,手机响了一声。

她的手机铃声不是那样,想必是叶瑾瑜盛怒之下,忘了带走。

宜宁懒得起床去看,翻了个身接着睡。

她刚有点迷糊了,手机又响了一声。

她真是要被叶瑾瑜烦死,人走了,留个手机也不消停。她跳下地去拿他的手机打算关机,屏幕上短信息显示着内容。两条短信都显示的是号码,并没有存备注名,其中一条是:我熬了鱼汤,你要不要过来尝尝?

另一条换了个号:睡不着……好想你哦,你在哪儿呢,人家去找你吧!

宜宁嗤笑一声,划开手机,毫不客气地点开他的短信看。

不出意外,全是不同的手机号码发来的不同的暧昧短信,有隐晦的,有直接的,有挑逗的,眼花缭乱。

她真是忍不住觉得好笑……为叶瑾瑜的博爱。他整日身处这么多莺莺燕燕里,盛怒之下也不忘叮嘱用人“仔细”照顾自己,如果带了手机,可能还要安抚这些急需安抚的女人。

一心多用,叶总真是好能力。

关了叶瑾瑜的手机,宜宁也不太想睡。她起身去穿了衣服,下楼碰到正在熄灯的东姨,东姨一脸惊诧:“这么晚了,太太你也要出去?”“我回家一趟。”宜宁脚步不停,边往外走边围好围巾,“今晚不回来了,你早点休息。”“哎,太太……”东姨追了两步,宜宁早已推门出去。

东姨站在门廊下看着宜宁开车出来,挥着手喊:“太太!先生叮嘱过让您早点休息的,这么晚了,您回去家里人也都休息了,您不能明天再回去吗?”

东姨口口声声都是叶瑾瑜,宜宁着了狠,用力踩了脚油门。

停车库里冬天也开着地暖,车里温度正好,并不觉得寒冷。宜宁平时上下班大多都是打车,偶尔自己开一下,也是平价的大众款,叶瑾瑜有次站在车库里指着她的代步工具笑话她:“也就是别人不知道你现在是叶太太,不然一辆车还没我一个轮胎值钱,不得让人笑话死?”

宜宁觉得今晚,她想到叶瑾瑜的次数有点太多了。她开着黑色德国双门小跑在路上盘桓,其实也并不能真的回家去,顺着二环转了一圈,已经快要凌晨一点。

结婚了,从前的家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想回就回。

但是她自己的家……又哪里像个家。

这个冬夜,她竟然无处可去。

车里放着低低的音乐,宜宁往容埠最繁华的地段开去,这个时候已经不会堵车了,她倒是希望能堵一堵,反正都是打发时间,看到前后都有人,也许会觉得不那么孤独。

冷不丁电话响起来,罗媛的声音传过来,特别大,特别开心:“宁宁你睡着了吗?睡着了也给我醒过来!快点儿!告诉你个好消息!HRD姐这次拿了第一!好开心,啊啊啊,我开心得快要疯掉了!”“真的吗真的吗?”宜宁也大叫起来,“恭喜你啊媛媛!恭喜你!”

罗媛大笑起来:“别睡了,睡什么啊!快出来陪我去喝酒!好好庆祝一下!我们去丰园!半个小时后见!”她今天开心,说话都自带感叹号,每句都是重音,可见真的是激动极了。

宜宁也替她激动,她们相识好几年,早已知道对方心目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对于罗媛来说,珠宝设计就是她的命。

她掉转车头,朝丰园奔去。“HRD”是她们日常叫的简称,全名叫“安特卫普世界钻石中心钻石设计大奖”,是业内公认世界上最高级别的钻石珠宝设计大赛之一。罗媛入行时间并不太久,职场上也免不了受到一些苛责和质疑,这次能在HRD上勇夺桂冠,真是里子面子全都挣回来了,日后她也有了足够的底气往更高处走。

宜宁也是一名珠宝设计师,虽然她早已收敛锋芒,不再和从前一样为事业和梦想努力,但是好朋友能够做到她做不到的事情,她依然感到开心。

等她到了丰园,罗媛早已经等在大厅了。见她进来,罗媛朝她跑过来,狠狠地抱住了她:“宁宁,宁宁,我太开心了!太开心了!”

宜宁也反手抱住罗媛:“我也开心,祝贺你啊,媛媛,真的太好了!真好!”

罗媛抓着她往丰园楼下的酒吧走去,特别豪情万丈:“走走走,去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宜宁被她感染得笑起来:“好,不醉不归!”

宜宁跟罗媛还没进酒吧,楼上就有人跟叶瑾瑜打报告,电话直接打到叶瑾瑜的房里:“叶总,叶太太跟她的朋友在楼下酒吧。”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看起来心情不错。”

丰园是池长昊的地盘,叶瑾瑜跟池长昊也只是个点头的交情,但是丰园的安保和保密措施做得太好,对容埠的风头动向也比别的地方清楚得很,从来不会做一点不得体的事情,所以叶瑾瑜是丰园的常客,长期包着一间客房专供。

侍应生早被训练得精明无比,宜宁深夜出现在丰园,不论缘由,还是得来跟叶瑾瑜报备一声。

叶瑾瑜修长的手指在话筒上掸了掸,懒懒地“嗯”了一声,正要挂,又想起来:“离远看着点儿,别出什么事儿,晚上要回家就送回去。哦,回头来我这儿领零花钱。”

说完,他挂了电话,冷冷地一笑——

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个女人,活得真是没心没肺、自由自在。

叶瑾瑜和宜宁结婚第三年的纪念日,他们不欢而散。

叶瑾瑜自己在丰园住了一晚,一肚子气没处撒,最后自己喝了瓶酒,抽了一包烟。

宜宁跟罗媛在丰园楼下的酒吧里过了个通宵,气氛足够好,一醉贪欢。

看起来,今天倒是宜宁占了点上风。

第二天早上,宜宁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醒来摸到手机,是罗媛的。她边推罗媛边接了电话,支到罗媛耳边去,听到电话那边简直是在怒吼了:“罗媛姐你怎么还没到?过周末过糊涂了吗!十点还有场新闻发布会你忘记了吗!”

罗媛一个激灵坐起来,手忙脚乱看了眼手机上的号码,挂掉电话就跳下床往浴室跑:“完了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前后也就十五分钟,罗媛打扮停当,走之前还顺走了宜宁的车钥匙,给了她个飞吻:“回见啊亲爱的,你这车姐先开走了!礼拜一给你停公司,周末愉快哈!”

说完,她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宜宁还在床上坐着,门“嘭”的一声响,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像是每次在家里醒来之后一样,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揉了揉额头,长吁口气,也掀起被子起身了。昨晚一夜未归,虽然跟东姨说过自己要回家一趟,但是谁知道叶瑾瑜会不会又生气。

回到家,宜宁推门进屋的时候,叶瑾瑜正端着杯水打算上楼。听到声音,他停下来扭头看了眼,什么也没说,又上去了。

东姨从厨房出来,见了她松了口气的样子:“太太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一晚上担心死我了!方才老先生打电话过来请你跟先生回家吃饭,先生说这周忙,说好了下周回去。”

宜宁一怔,这么说,叶瑾瑜知道她昨晚没有回家了?

她上二楼去,推开卧室门看了看,里头没人。她换了衣服,找到昨天叶瑾瑜丢在家里的手机,又泡了杯毛尖去敲书房的门。

叶瑾瑜在里面说了声:“进来。”

她推门进去,见叶瑾瑜正翻着一沓文件,头都没抬。她把茶杯放在桌上,又把手机放在旁边:“昨天你把手机丢在家里了,喏。”

叶瑾瑜撩眼看了眼手机,又往上看了看她:“怎么,昨晚一夜没回来,现在拿着把柄来跟我说公平来了?”“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宜宁并不看他,转身准备出去,“昨天你送了我四千六百万港币呢,投桃报李,我就是给你端杯茶,你慢慢看,我出去了。”

背后冷哼一声,紧接着是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扑通声,和碰到茶杯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她刚刚还回来的手机有半截在茶杯里,叶瑾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心里叹了口气,不想跟他吵:“想问什么就问吧,何必拿手机出气呢。昨天我本来打算回家的,半路接到罗媛电话,陪她去丰园喝了杯,太晚了就住那儿了。不相信你可以随便查,反正你想知道什么,迟早都会知道的。”

叶瑾瑜把手头的文件丢在桌上,站起来冷笑一声,气势逼人:“这么迫不及待地去庆祝你的旧情人回来?记住我昨晚说的话,你想都不要想。”

旧情人?他自己一堆烂摊子,居然还拿这种多少年前的事情说事儿?宜宁想到手机里乱七八糟的短信,瞟了一眼大概是已经报废了的手机,负气道:“当时结婚的时候我们是说好的,大家互不干涉,昨晚你莫名其妙发神经病我就不计较了,下不为例。再说了,我做叶太太一天就不会乱来,你也悠着点儿,下次爸爸再问起来,我可不会帮你圆话了。”“脾气见长啊。”他隔着桌子钩住宜宁领口的衣服,朝他的方向拉了拉,一张俊脸就在她眼前,桃花眼弯起来像是在笑,“等不及跟我离婚了?”

宜宁抿着嘴不说话。

他一根手指点着她的锁骨把她往外推,声音冷得像冰:“你做梦。”

周一,宜宁到得稍微有点晚,刚打过卡就被上司Maggie叫进办公室里去。罗媛也在里头,见她进来还冲她眨了眨眼,一脸得意。

Maggie示意宜宁坐:“前阵子跟In谈的合作最近要落实下来了,我们这边主要由罗媛负责,宁宁你协助。这次合作上头非常重视,希望你们也打起精神来,好好做。今天晚上In那边请吃饭,六点半,丰园双喜居。”

一出门,罗媛就搂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听说啊,In的设计总监是个帅哥,特别养眼,小美说长得跟乔振宇似的可好看了,怎么样,期待吧……”

宜宁这下才明白刚才罗媛一脸得意是为什么了:“据说一般好看的人都对自己特别狠,希望这位In的设计总监只是天生丽质,不要太变态啊。”

公司离丰园有点远,下午下班的时候宜宁和罗媛提前得令打了卡。宜宁那辆双门小跑还在公司楼下,罗媛坐到副驾上,拍了拍真皮座椅:“没看出来啊宁宁,我身边居然隐藏着你这种土豪啊!礼拜六早上我到丰园停车场取车,半天才反应过来我随手借的居然是一小跑。喏喏,你这套音响都快值车钱了吧亲爱的?”“这车不是我的。”宜宁打了转向,“是个朋友借我开一开,本来周末打算还的。”

罗媛若有所思地打量她:“那我也是土豪的朋友的朋友了。”“没用的,我们的目标是自己变成土豪啦。”宜宁笑眯眯的,“好好努力哈!”

她们到的时候才六点十分,一出三楼电梯,迎面来了几个人。最前面的男人颀长挺拔,这么冷的天还穿着单薄的粉色衬衫,桃花眼似笑非笑,脸上没什么表情,外套也不晓得在谁手里。见她们从电梯里出来,那人看了眼她们,目光里隐约有点煞气,脚步不停地过去了。

罗媛拍拍宜宁的手臂,目光还跟在那行人身后,悄声说:“看到没,最前面那个穿着骚包粉衬衫的就是叶氏总裁叶瑾瑜,真人比电视上气场还强吧?这人真是怪了,一个男人美得惨绝人寰还把这么娘的颜色穿在身上,居然也没什么妖精样儿。啧啧,又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真是让人嫉妒都没法嫉妒。不晓得以后他老婆每天面对这张脸会不会感觉到自卑啊。”“谁知道呢。”宜宁收回目光,淡淡地说,“走吧。”

她们去洗手间补了补妆,出来的时候还差十分钟到六点半,到了双喜居门口正好遇到Maggie,三个人一起进去,里头已经有人。

主位上坐着个年轻的男人,正朝她们温柔地微笑。

宜宁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

Maggie迎上去跟对方打招呼,握手,对方非常客气,挨个儿打了招呼,跟宜宁握手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底带了隐约的笑意。

宜宁不想同他对视,抿了抿嘴角客气地笑了笑,轻轻抽回了指尖,跟在Maggie旁边坐好。

林南边坐边盯着宜宁,当年还有点青涩的女孩已经蜕变,以前不会化妆的她现在眉目精致,唇彩的颜色偏粉,显得皮肤越发白皙,当然是更漂亮了,只是那未及眼底的礼节性微笑让他莫名觉得有些……不爽。“林总监!”Maggie端着酒杯朝他微笑,“让林总监久等,真是不好意思,这杯就算赔礼,我先干了!”

林南举杯,满桌人也都跟着举起了酒杯。他的目光在宜宁举着酒杯的左手上滚了一圈,笑着道:“合作愉快!”

一群人碰杯的时候,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林南的杯子恰巧碰到了宜宁的,杯沿比她的略高一点,既不突兀,又似乎带了点深意。宜宁不自觉地抬眼,看见林南正微笑而又客气地看着自己。

Maggie虽然是Y&M的设计总监,但是她能说会道反应敏捷,号称是Y&M兼职的公关部经理,席间有她永远不用怕冷场。宜宁很少出来应酬,也不耐烦这样的觥筹交错,话比较少,一直保持着微笑当壁花。没多久,她手机振动,她从衣兜里拿出来,借着桌子的格挡低头一看,是熟悉的手机号码和熟悉的趾高气扬:“我在双宜,你快点过来。”

宜宁蹙眉,叶瑾瑜的手机不是泡茶杯里去了吗,他补卡速度倒是挺快。

正想着,Maggie端着分酒器递给她:“宁宁,宁宁,来来来,媛媛敬过了,你也敬林总监一杯……”

林南挨着Maggie,Maggie过来分别是罗媛和宜宁。宜宁把手机收到口袋里,用力握了握拳,站起来绕后面站到林南背后去,帮他添了酒,两只手端起杯子送到他面前:“林总监,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宜小姐客气了……”林南坐着不动,目光停留在她探到自己眼前的酒杯上,顺着她纤白的手指往上走,看到她低着头不肯看自己,一笑,“不过好像宜小姐不太喜欢我啊,怎么从进门到现在,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罗媛察觉到了宜宁有点不自然,笑着搭话道:“林总监这可冤枉宁宁了!来之前我们公司就有小姑娘跟她咬耳朵,说林总监长得跟乔振宇似的,可帅了。宁宁是乔振宇的粉丝,见了林总监这是不好意思呢!”

林南笑起来,站起来一探身钩到宜宁的酒杯,也添满了,端给她,然后才接过她手里的酒:“来,我跟宜小姐碰一个。很高兴见到你,先干为敬。”说完,他仰头一饮而尽。

桌上有人叫好,宜宁端着酒正准备喝,突然有人敲门。紧接着门被服务生推开,门口那个人笑得风流倜傥,连声音里都带着意气风发似的:“听说In和Y&M在这里谈合作,正巧我在隔壁,过来跟各位同行打个招呼。Maggie,好久不见!”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Maggie身上,笑吟吟的。

Maggie怔了怔,很快就站起来迎上去:“哟,是叶总啊,早知道您在,应该是我们过去给您敬杯酒的!来来来,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叶氏的总裁叶瑾瑜先生,容埠珠宝业他占了一半儿,可霸道了!叶总,这位是In新上任的总监林南先生,刚刚从国外回来,不晓得二位之前见没见过?”

说话间,叶瑾瑜已经走进包间里来,站在桌边,在灯光下粉色衬衫泛点桃色,显得他皮肤更白。他一双眼微微眯起来,嘴角上扬,目光先是落在宜宁身上,然后才看着林南,并没有伸手,只是点了点头:“听说In新来了位设计总监,非常年轻有才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叶总过誉了。”林南拿了个新酒杯,倒了杯酒端给叶瑾瑜,“叶总屈尊纡贵,我代In给叶总敬一杯。”

叶瑾瑜瞥了眼酒杯,嘴角一勾,笑得有点凉意:“真是不好意思,最近我身体不好,喝不成酒。”

他说得跟真的一样,林南递出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叶总既然身体不好,那就不勉强,身体重要身体重要!”Maggie笑着打圆场,自己端起酒杯凑过去跟林南碰了碰,“我陪林总监喝一杯!”

林南笑了笑,跟Maggie碰了碰,也没喝,端着酒杯又坐下了。

Maggie喝了酒,招呼服务生搬椅子来:“叶总可别走啊,一起坐着聊会儿!快点快点,来把椅子放我跟林总监中间!”“不麻烦了。”叶瑾瑜抬手虚挡了一下,“我在那边还有朋友,就不打扰各位了,你们慢聊。”说完,他抬头朝林南笑了笑,顺便对杵在林南背后的宜宁也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他一出去,包间里就三三两两有人说起话来。Maggie说得没错,容埠在珠宝这行,叶氏算得上龙头老大,总裁叶瑾瑜一张脸长得比大多数女人都精致漂亮,脾气却阴晴难辨,手段也十分狠辣。今天不晓得哪里吹来的风,从来都是等着别人上门请安还不待见的叶总,居然会主动来他们这里打招呼。

只有口袋里手机又开始振动的宜宁知道,眼高于顶的叶总大概又发脾气了。

临走时看她那一眼,不是威胁又是什么?

宜宁道了声歉,捏着手机到外头去接。电话一通,叶瑾瑜的语气很不耐烦:“赶紧过来,我在双宜。”“你不要闹好不好?”她耐着脾气哄他,“我在这边谈事情,你在那边也是谈事情,你要我到你那边去,一屋子人你怎么介绍我?”

叶瑾瑜冷笑一声:“怎么,见了旧情人,舍不得走了?”“林南是In的设计总监,我们公司的合作对象,你讲讲道理好吧?”宜宁不想在走廊里跟他吵,边说边往洗手间走。

他哼了声:“你不是搞设计的吗,什么时候你们公司的设计师都变公关了?你这工作我觉得不太满意啊。”

宜宁吁了口气:“只是合作双方吃个饭认识一下而已,不是谈合同搞公关,您是不是有点操心过头了?”“你最好记得你的身份,叶太太。”叶瑾瑜的声音很冷,说完挂了电话。

宜宁在洗手台前站了会儿,心底觉得有些倦。镜中的人妆容精致,却面无表情,眼底全是淡漠。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又睁开,对着镜子扬了扬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灵活生动一点。

这才过了几年?她竟然变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时间这样短暂,却又好像这样漫长,漫长得像这一生都已经过去了。

宜宁洗了手回去,包间里的气氛已经比之前更热络起来。Maggie会圆场,罗媛爱热闹,In来的人也都比较放得开,还有挺多是熟人,大家刻意烘气氛,包间里非常热闹。林南并不在,宜宁略微松了口气。有人上来跟她碰杯,她借口自己开车躲过了,挑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吃。

没多久林南也回来了,刚坐下就被人缠着喝酒。

这种酒局,林南和Maggie不喝醉根本别想回家。罗媛满脸通红,豪气万丈地拍着宜宁的肩膀:“宁宁,姐就靠你安全送到家了,实在醉得不行就直接送丰园楼上去!”说完又捋着袖子跟他们玩酒令,完全不是平日那个一提到丰园就恨土豪太多的小气鬼。

这一顿他们吃得有点久,等到散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半了。罗媛和Maggie都醉了,In那边也差不多全倒,林南约莫也是醉了,安静地半低头坐着。宜宁一个人说什么也顾不了两个醉鬼,最后叫了服务生帮忙送两人上楼。服务生跟前台确认好房间以后告诉宜宁,她跟In那边负责善后的人打了声招呼就打算下楼去办手续,突然听到林南叫她:“宁宁。”

她回头看,只见林南还是刚才那个姿势,手肘撑在桌上,手指揉着眉心,并没有抬头。她想约莫是自己听错了,转头又要走,这次却听到林南清晰的声音:“宁宁!”

他声音很大,In那边清醒着的善后同事凑到他旁边:“林总监,你说什么?”

林南撑着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迷离,看到面前是同事,笑了笑,摇摇头。

宜宁收回目光,转身出去了。她办了Maggie和罗媛的入住手续,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家,下楼发动车子,开了暖气,这才觉得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能松懈一点,想到临走时林南叫自己的名字,心底还是有点晦涩的——那时候她还小,胸无大志,整天想的大概也就是毕业了嫁给林南,林南就不一样,他一直都是那么有目标的人。

几年不见,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空有才华却无处施展的林南了。

车里暖气开得大,座椅也渐渐暖起来。宜宁把空调往右拨了拨,笑了一下。

人往高处走,当时她觉得爱情是最重要的,但是对他来说,她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而林南现在事业成功,看起来好像倒有点怀念从前的意思……但是对现在的她来说,他其实也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况且他做了那样龌龊的事,她又如何能原谅?

晚上,叶瑾瑜回来的时候,宜宁已经睡了。他喝了酒,身上还带着薄薄的酒气,见宜宁睡得安稳就又是一肚子气,毫不犹豫地上去揭开她的被子,冰凉的手从她的领口探进去。

宜宁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他,一双眼睁得圆溜溜的,像只小动物。她这种下意识的惊慌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起来,也奇妙地取悦了叶瑾瑜。他桃花眼弯着,脸上笑得非常恶劣:“你身上真暖和。”

宜宁伸手拍掉他的手,还有点怒:“你这人烦不烦!大冬天不知道多穿点儿吗,手冷死了!”

叶瑾瑜正想说话,眼中本来还带着笑的,目光却突然顿住了……紧接着,他的表情也僵硬起来。他原本柔和起来的表情又变得冷冽,目光比手还冰凉,转而又是轻蔑嘲弄。“好啊宜宁!”他怒极反笑,一把握住宜宁的左手,拿到她眼前来,神情里隐约透着点狠意,“连戒指都记得藏起来,你就这么不想让林南知道你结婚了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他齿缝里蹦出来的。宜宁看着自己的手指——那里原本有一枚镶了一排钻的指环,跟叶瑾瑜手上的是情侣款,结婚的时候叶瑾瑜亲自给她戴在了无名指,后来她嫌会被人问到婚事,自己换到了中指上去——现在,她的中指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圈淡淡的戒痕。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来自己在丰园接了叶瑾瑜电话,洗手的时候摘了戒指放在台上,但是不记得走的时候有没有再戴上。“我没有!结婚了就是结婚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疑神疑鬼的!”她自知理亏,“好像是接了你的电话我去外面的公共洗手间洗手,摘了戒指以后就忘记戴了,丢在那儿了吧……”

叶瑾瑜冷冷地看着她,扔开她的手,找出手机来打电话:“喂,池总,晚上大概七点到八点之间,丰园三楼公共洗手间那儿宜宁丢了一枚戒指,哦不,是一排碎钻组成的指环。麻烦你找人帮我查一下。”

那边回复了几句,他又说:“嗯,对,谢了,回头见。”

挂了电话,叶瑾瑜的心头火稍微平复了下,低眸看她,只见她半靠着床头坐着,神色平静,一副“结婚戒指丢了就丢了,无所谓”的模样。他心里憋着的火又燃起来了,想起晚上在双喜居她低眉顺目地站在林南背后,手里还端着杯酒,脸上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就更是来气。

没多久,叶瑾瑜的手机响了,他捏着手机朝宜宁晃了晃,一副“没找到的话你给我等着”的表情接起来,语气不太好:“喂,长昊。”

很快,叶瑾瑜就挂了电话,扭头一看,见宜宁抿着嘴仰头看自己,眼神又是内疚又是期待,一双眼扑闪扑闪装可怜。见他看自己,她低下头,有点沮丧:“有没有?”

她长发绾起来,露出一截细长的脖子,在灯光下像牛奶的颜色。

叶瑾瑜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泄,想狠狠骂她一顿,又害怕她哭。她哭起来总是默不作声,眼眶红红的,直掉眼泪,隔上一会儿悄悄打个嗝,仿佛怕惊动他一样压抑着。他用力喘了两口气才忍下来,心想着这个女人怎么就能这样?

得了便宜卖乖就算了,现在她明明都想出轨了,怎么还能把谎话说得像真的一样?

丰园是什么地方,要是真的捡到了戒指,哪里可能被服务生偷偷藏起来?况且那又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只是一排碎钻,还不值两万块。

等了半天,宜宁不见他说话,心想着约莫是没找到。她偷偷瞄了眼叶瑾瑜的左手,见他无名指上还戴着戒指,心里越发觉得内疚。她想着也是真巧,头次见林南就丢了戒指,也怨不得叶瑾瑜会误会自己是故意摘下来——这么想着,她抬头想跟他服软道个歉,结果才一抬头,就见他目光阴郁地盯着自己,大约在想怎么砍下去才会让她又痛到又不至于晕倒。

她又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叶瑾瑜真是快要被她忽闪忽闪的眼睫毛逼疯了,一排扇子似的上上下下,低下头就见脸上都仿佛有阴影,脖子从毛茸茸的睡衣里钻出来,白得泛光。她都二十好几了居然还穿这么幼稚的睡衣,像个学生似的,兴许还带着睡前喝过的奶香气……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按在她的后颈处,卡着她让她抬头看自己。

宜宁一抬头,吻就扑面而来。

迷迷糊糊之间,宜宁想,这算不算是“一炮泯恩仇”?

真是疯了。

第二天早上,罗媛特别诧异地问宜宁:“你不是说高领衣服扎得脖子痒,一向只穿低领衣服加围巾吗?今天怎么突然不痒了,穿堆领的,哇,还是毛衣啊!”

宜宁推她一把:“这点细心放在你的设计上行不行?”“说到细心……我还有事儿要问你!”罗媛眯着眼看她,“你跟In那个新总监以前认识吧?我怎么觉得昨天晚上那气氛不太对呢……”“是我大学学长。”宜宁推开罗媛要去取打印的图纸,“你怎么这么八卦!”

背后有人敲敲桌子,轻咳一声:“宁宁,林总监真的跟你是同学啊?”

宜宁和罗媛回头一看,忍不住抚额——Maggie气定神闲地站在她们背后,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既然是同学,那就更好办事儿了,以后罗媛你就主要盯着设计,跟In沟通的活儿交给宁宁去做。各司其职嘛,多层关系好办事儿。”

Maggie摇摇摆摆进办公室了,宜宁瞪罗媛,拿起桌上的本子拍她的胳膊:“你真是要害死我!”“哎,我怎么害你了……”罗媛看着宜宁的背影喊,“臭丫头,工作见帅哥还不好啊!”“好好好!”宜宁头也不回,“那跟你换咯!”

快下班的时候,宜宁接到个电话,是林南的:“宁宁,晚上有时间吗?”“没有。”她下班想去再买一对戒指,“我挺忙的,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也挺忙的,有事就电话里说吧,林总监。”

林南苦笑了下:“昨晚在丰园我捡到一枚指环,一排碎钻的样式,是不是你的?”

宜宁叹了口气:“时间地点发给我,下班我直接过去。”

林南选的是容埠一家老牌私房菜馆,价格昂贵,菜色漂亮,味道一般,一直就是走高端路线,只卖贵的,不卖对的。

宜宁到的时候,林南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服务生刚刚把最后一道菜送上桌来。她扫了一眼:“林总监。”“坐。”林南示意她,“先吃饭。”

宜宁看了看他,笑起来:“不用了吧,我真的还有事儿。你捡的戒指是我的结婚戒指,对我来说很重要,改天我跟我老公做东感谢你。”

她说得太自然了,林南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如此自然而然地叫别人老公。他怔了怔,很快恢复过来,指了指桌上:“菜都齐了,你要我一个人吃光啊?再急的事都要吃口饭的,吃过饭你还有什么事,我送你过去。”见她还在桌边站着,林南拿出戒指递给她,“喏,不会骗你的。”

宜宁接过戒指戴到无名指上去,抬头冲他笑了笑,坐着跟他吃了顿饭。

这顿饭她吃得有点沉默,林南问一句她答一句,不问就一直埋头吃饭不说话。林南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盯着她头顶的发旋,有点恍然。那时候他们还在念书,有天路过这家私房菜门口的时候正好有点饿,进来坐了一坐,还没看菜单,宜宁突然又说不吃了,一定要他陪她到另外一个地方吃火锅。当时他并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后来她的爸爸宜立行见他的时候,也是在这里。

当时她爸爸说什么来着,哦,林南,今天我点的都是宁宁爱吃的,你看看价格,你确定你能负担得起?

那时候他身无分文,哪里负担得起?

吃过饭,宜宁执意要自己走,林南不勉强她,在门口与她道了别。他看着宜宁在路边拦车,风吹起她烫卷的长发和风衣,她回头跟他招手道别,矜持地微笑,天已经黑了,她的脸在霓虹下有种异样的明亮。他记忆里那个直发披肩,笑起来有点没心没肺的女孩俨然蜕变成一个成熟女人的模样了。甚至她明明应该怨恨自己的,都能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宜宁长大了。他不晓得是有一点欣慰,还是淡淡的怅惘。

宜宁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太太。”东姨站在玄关处接过宜宁的包,脸上带着几分讪讪。

宜宁抬眸朝着楼上看去,一脸的了然:“瑾瑜回来了?”

东姨点点头。

宜宁深呼了口气,看东姨这神色想必叶瑾瑜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看。她脱了大衣去洗手,摸到手指上的戒指时想把它换回中指戴的,又想到叶瑾瑜在生气,于是重新戴回到无名指上去。她上楼推开卧室门,外头没人,她进里面去,见叶瑾瑜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张脸倒是比窗外的天气还要冷几分。“你今天回来得挺早啊。”宜宁试图打破冷冰冰的气氛,边摘耳环边跟他随便说话,“晚上没事吗?”

叶瑾瑜转头看她摘了耳环,扎起头发,说:“我最近都没什么事,你倒是挺忙。”“嗯。”她进衣帽间里换了家居服出来,“我忘问东姨了,晚上你吃饭了吗?”“吃了。”他有点懒懒的,“晚上你干吗去了?”

说到这个,宜宁想起来,抬手给他看戒指:“看,找回来了!昨天丢在丰园被朋友捡走了,今天下班我去找他拿。”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隐瞒了自己晚上是去见林南这件事。

叶瑾瑜闲闲瞥了一眼,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挺巧的啊,丢个戒指都能碰巧被你朋友捡到,你说是你朋友多呢,还是容埠小得有点过头了啊。”

他话里带刺,宜宁瞥他一眼没搭话。他们向来都是这样相处,他脾气不好,开心了她就多说几句,不开心了她就少说少错,免得又要跟他吵起来。她真的是连吵架都懒得跟他吵。

她进浴室去洗了澡,吹了头发出来,见叶瑾瑜还是刚才的姿势坐着看电视,中央三套的音乐节目,一对组合正在台上唱歌。他看得专心,宜宁有点好奇,也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你最近喜欢看这种节目啊?以前不都是看财经看新闻。”

她其实也并不是真的看电视节目,只是往常这个时候,叶瑾瑜就该起身让她休息了。

但是今天,他只是撩眼看了看她,突然笑了:“晚上你吃饭了没?”“吃过了啊。”宜宁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朋友还我戒指,我顺便请人家吃顿饭。怎么,你想吃夜宵了?”

叶瑾瑜揉了揉额角:“在哪儿吃的?”

宜宁说了私房菜馆的名字,又补充:“味道一般还挺贵,真不知道哪里凸显出身份了。你难得回来得早,还不早点休息?”

他从枕头旁掏出手机,一只手划开手机屏幕找东西,另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的床,示意她过来。这会儿他脸色好看了许多,她放松警惕凑过去看,突然被他一把扣住了肩膀。手机凑到她面前,赫然是她晚上跟林南坐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叶瑾瑜一把把她推倒,整个人欺上来,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狠:“这就是你说的朋友?还你的戒指?你请客吃的饭?宜宁,你越来越能耐了啊,说谎骗人说得眼睛都不眨。你糊弄谁呢?”“你派人跟踪我?!”宜宁瞪大了眼,“叶瑾瑜,你什么意思?”

他冷笑一声:“我什么意思?你说我什么意思?”

宜宁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没错,我晚上是去见林南了,他捡了戒指我去拿,顺便一起吃顿饭而已!怎么,我现在连跟朋友一起吃顿饭都要经过你的允许了吗?”

他怒极反笑:“他捡了戒指?我怎么知道不是他给你买了新的?你看看!”他拿着手机让她看,“你跟朋友一起吃顿饭?林南是普通朋友?跟普通朋友吃饭,他的手都快放你头顶了你不躲?你这是告诉我背着我你私生活挺开放的啊,随便是个男人就能摸你了是不是?”

气恨之下,他几乎是口不择言。

宜宁浑身一僵。她抬起脸看着叶瑾瑜,因为气得狠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胸口剧烈起伏着:“好,你想说什么说什么,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什么都是你说了对!你觉得我是那种随便的女人,没关系,我就是那样的人,你能把我怎么样?想过就过,不想过了拉倒!”

叶瑾瑜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箍着她的手力气大极了,几乎要把她纤瘦的手腕捏断。她忍着痛,胸口也是憋了口气,毫不示弱地怒视他。

他真是气得狠了,连嘴唇都在抖,牙齿咬得咯咯响:“找到靠山了,想跟我离婚?宜宁,你想得美!”

他的手从宜宁睡衣领口里伸进去,“刺啦”一声,直接顺着衣缝给撕坏了。她这次是真的慌了,叶瑾瑜要是硬来,她又哪里是他的对手,再想起他找人跟踪自己,还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自己,委屈一拥而上,鼻子一酸,眼泪就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掉到头发里去。

见她又哭,叶瑾瑜的手下意识地顿了顿,没想到她哭得更凶,转过头去不看他,没有声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真是快要被她烦死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她又哭得不成样子,打不得骂不得,亲也亲不得。他在外头几时这样进退两难过,索性甩手松开她,瓮声瓮气地说:“哭什么,别哭了!”

反正从结婚开始,他就只知道这样凶她。宜宁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委屈地嫁给他,委屈地跟他过没安全感的婚姻生活,现在明明只是个普通的见面,还要被他跟踪“捉奸”。她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简直是糟糕透了。

叶瑾瑜松开她,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想哭。

叶瑾瑜趿拉着拖鞋站在地上,看她趴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觉得女人真是麻烦。

明明是她做错了,她怎么能哭得这么理直气壮像是自己欺负了她一样?这几年她说要隐婚他就隐婚,她不肯同床他就忍着,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现在她去见了旧情人还拼命骗自己,甚至都想跟他离婚了,他怎么就不能管一管了?

他也觉得自己挺委屈的,一把抓起还哭得抽抽噎噎的宜宁的胳膊,一脸烦躁:“我说你适可而止啊!再哭我就硬来了!”

宜宁低头坐在床上,抬手抹了抹眼泪,时不时打个嗝。

叶瑾瑜觉得自己真是窝囊死了,一肚子火想发泄,说话也恶声恶气的,用拖鞋脚尖处毛茸茸的部分扒拉宜宁探在床边的小腿:“起来起来!我饿了要吃饭!你赶紧下楼去做饭!”

宜宁泪眼蒙眬地抬头瞪他,皱着眉,这人真是神经病吧?刚刚吵过架,现在又要她给他做饭,他脑子里怎么想的啊?

叶瑾瑜还在踢她,一脸不耐烦:“赶紧的,我要吃饭!你要再在这儿坐着,那我就接着脱你衣服!”

每次就知道这一招。宜宁绷着脸一脸不情愿,抬手擦了擦眼泪,又想就算自己要离婚怎么都得明天,今晚还是得顺着他。她揪着衣领下床穿拖鞋,刚走到门口,突然一件毛茸茸的睡衣被扔到自己肩膀上,身后传来叶瑾瑜冰冷的声音:“穿上,冻坏了还得我送你去急诊。别给我添麻烦。”

她僵硬着手把睡衣扯下来披好,其实又有点想哭,抿着嘴巴关门下楼了。

叶瑾瑜见她都不肯回头看一眼,怒从心中来,抓起床头的靠枕砸到了门上。靠枕太软,砸在门上就是一声闷响,跌在地上打了个转不动了。他心里像是猫在挠,一爪子是血,一爪子是痒,简直能把人逼疯。最后,他长吁口气,进浴室里洗了把脸,抬头见镜子里的男人眉眼间都是阴郁,满脸煞气,又恨恨地在头发上乱七八糟扒拉了一通,转身也跟着下楼了。

叶瑾瑜向来怕燥,东姨睡觉前都会关暖气。夜露深重,隐约有点冷,叶瑾瑜下了几级台阶发现楼下居然没有开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以为宜宁出去了,顺着窗口看出去,隔着玻璃,院灯的光有点模糊,却好像也并没有车响。他再走两步,身体探到楼梯扶手外看了看厨房,看到厨房门紧闭着,灯光顺着房门溢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缓过劲儿来的他又觉得不高兴,站在原地正了正睡衣领子,板起脸来一步一步往下走。

冬天因为嫌冷,厨房里的窗户前用推拉门隔开挡寒气。宜宁在楼下换了居家服,是那种连帽衫,从领子到帽子边沿滚了一圈白色兔毛,头发还是绾着,有几缕散下来钻到领口里去。她现在比以前还瘦,大冬天穿着厚衣服,腰好像细得能被他一把握住。

叶瑾瑜悄悄把门推开一道缝,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里看她给自己做夜宵。她正在切东西,不快,但是又专注又认真,比起平常敷衍自己的态度不知道要好看多少。

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嫉妒她手里的葱姜蒜……这么想着,叶瑾瑜自己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一个激灵,退到餐桌旁边把餐厅灯全部打开,自己拉开椅子坐好,坐下了又想到她站在厨房里也不晓得冷不冷,真是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出息,越想越不高兴。

宜宁端了面出来,就见餐厅灯光大亮,叶瑾瑜坐在餐桌前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碗,好像真是饿坏了。他这个样子,倒让她憋着一肚子火发不出去,把碗放到他面前又转身给他拿了筷子和汤勺。

叶瑾瑜接了筷子就夹了一大口面,吃得毫无形象,哪里还是平日里那个风流倜傥的人。

她坐在对面看他狼吞虎咽,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想想觉得自己跟他生气也真是蠢透了。

换成如果他前女友回来,他背着自己偷偷去见还想方设法瞒着自己,她不也会觉得难堪吗……宜宁突然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生气的重点,不是因为他派人跟踪自己吗?

但是她好像又要特别没有骨气地不跟他计较了。

宜宁看着叶瑾瑜吃得开心,有点无语,她觉得自己应该还在生气的,但是看他这样又有点气不起来,心里真是觉得别扭极了。正想起身去把锅洗了,突然叶瑾瑜手一顿,紧接着把筷子拍在桌上,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把她看穿一样,眼眶都红了,全是愤怒,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受伤。她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心里本来也恼,起身想走。叶瑾瑜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冷笑一声:“宜宁,你真的就这么恨我?”

她抿着嘴没说话。“再恨也得给我忍着!”他挑了挑嘴角,隐约有点残忍的味道,“想跟我离婚?没那么容易!不信你就试试!”

说完,他甩开她的手腕,反手端起碗来连碗带剩下的大半碗面都扔到餐桌下的垃圾桶里去。扔完了,他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似有嘲弄,转身走了。

他力气大,宜宁被他一把甩得扶了墙才站稳。她听到门开了又关,屋外车子轰鸣,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委屈得眼泪直打转,心想自己刚才怎么会鬼迷心窍想过要原谅他?

他根本就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她居然有那么一刹那想过要跟他和平一点过日子?

东姨听到动静出来的时候,叶瑾瑜正好开门出去。她喊了两声没喊应人,回头再看宜宁靠着墙,半低着头,嘴紧紧抿着。见她出来,宜宁抬头看了看她:“东姨,你收拾下吧,我先上楼了。”

眼眶都通红了。

东姨过来看了看被叶瑾瑜踢倒在地的垃圾桶,叹了口气:“太太,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她诧异:“我怎么了?”“我晚上睡觉前才清理过垃圾桶,现在这里都是刚才倒的东西。”东姨打开袋子给她看,“碗里面有荷包蛋!先生知道太太喜欢吃鸡蛋,特意吩咐了买到家里来做给太太吃,但先生其实是不能吃鸡蛋的,吃了会过敏,全身起手指头大一样的小疙瘩,不能挠痒,挠就往大长。太太你是不是都不知道先生对鸡蛋过敏啊?他刚刚吃了多少?”说完,她就转身去打电话,嘴里还在嘟囔,“连药都不吃就这么出去,这可怎么办……”

东姨平日里礼数周全,还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重的话。

这一晚宜宁没有睡好,早上醒的时候才五点半。她起身冲了个澡,下楼见东姨也已经起了,正在打扫。

宜宁问:“联系到瑾瑜了?”“先生去医院打针了。”东姨说,“老先生身体不好,昨晚先生连夜回老宅了,说今天中午请太太也回去一趟。”

她想问叶瑾瑜要不要紧的,想了想还是作罢:“知道了。”

这天上午她有点心不在焉,回想这几年叶瑾瑜待自己其实也不错,除了最近因为林南回来,他好像有点神经质之外,大部分时间都还能和平相处。想了半天,她又站在叶瑾瑜的立场上思考,又觉得他这种神经质好像也能理解——叶瑾瑜不是个容易信任别人的人,况且这世界上能容忍老婆公然出轨的男人,实在也找不出多少。

她从小被教育与人为善吃亏是福,性情平和并不愿意与人过多争执,做事情想问题皆能自然而然地从对方的角度考虑,这辈子除了那一次,大约再也没做出过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所以得知昨晚叶瑾瑜生气是因为自己在他碗里放了鸡蛋,她自己也觉得很是内疚。再想想三年来自己居然从没有真正把自己当作叶太太,从不曾真正关心过叶瑾瑜半分,甚至连他对鸡蛋严重过敏都不知道,又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他。

就算没有爱,好歹他们现在也组成着一个家。

中午,她回了趟老宅,叶瑾瑜不在,他父亲的现任妻子和妹妹也都不在,只有阿姨推着他父亲在檐下晒太阳。叶楷年事已高,身体并不太好。宜宁陪了他一会儿,阿姨推他回去休息,她借口下午还要上班,出了路口找了家快餐店,靠窗坐着,边晒太阳边吃饭。

最近天气真是太冷了。

她吃饭觉得无聊就拿出手机翻翻微博,看有什么新鲜事儿。网络越发达,人与人之间好像越冷漠,不过倒是越容易缓解……孤单。

翻微博的时候,她看到自己偷偷关注的大堂哥现在正在南半球过夏天,半个人埋在沙滩里看起来很是悠闲自得,但是不晓得为什么,她突然记起多年前,一向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大堂哥从非洲回来准备结婚,前一晚他们都住在爷爷家,半夜她醒来去喝水,看见屋外走廊下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坐在藤椅上,指间夹了根烟,猩红一点明明灭灭,许久都一动不动。她站在那里看得有点呆,隔了很久,他出声问,声音有点哑:“是宁宁吗?”她低低“嗯”了一声,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时候她还小,只是觉得全家人都因为堂哥结婚而开心,但是他看起来却又是那样寂寞。

想起旧事,宜宁原本就低落的心情更低落了。她边看手机边心不在焉地吃饭,冷不丁勺子挖下去磕在桌子上,原来是面前的饭被人给抽走了。

她蹙眉抬头,见叶瑾瑜站在桌边,皱着眉斜睨她:“家里连口饭都不给你吃?”“没有,我下班过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吃过午饭了,我不想一个人吃还麻烦阿姨单独做。”宜宁低下头,觉得自己的心态就像逃课被抓到的小学生似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就这个表情!她怎么又是这个表情!叶瑾瑜看着她一副受欺负的小媳妇样就来气,咬了咬牙想骂她,话到嘴边又变成:“起来。”

宜宁目光忽闪忽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地拿了包站起来。

叶瑾瑜真是被她气死了,打不得骂不得,连训一顿都只能堵得自己心口难受。他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冷声道:“走。”“噢。”宜宁拿了包跟在他屁股后面,他走两步她就走两步,他停一下,她也停一下。

叶瑾瑜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宜宁身上了,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你是我的助理还是秘书?”“啊?”她心里其实在想怎么才能不掉面子地问问叶瑾瑜过敏好没好,冷不丁他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倒是一愣,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像只刚睡着又被挠醒的猫,“你说什么?”

叶瑾瑜真是拿她没办法,夺过她手里的包递到自己另一只手里,又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把,把她带成跟自己齐肩的位置,脸色一点也不好看,说话也咬牙切齿的:“你走我后面我总觉得是跟着个助理似的别扭!你往后退一步试试?”

宜宁这会儿终于能跟上他的节奏,被他抓着手腕走了两步,突然觉得叶瑾瑜的手似乎松了松,然后自然而然往下滑了滑,顺势完全包住了她的手。这么冷的天,他的手倒是挺暖。

宜宁被他带着出了餐厅,心想他都屈尊纡贵来餐厅跟自己说话了,也许她问问他的过敏症状也不是很丢脸……这么想着,她动了动被叶瑾瑜牵着的手:“哎,昨天晚上……对不起啊。你还好吧?”

叶瑾瑜被她弄得心烦意乱,转头瞥了她一眼,见她满脸愧疚,半低着头都不好意思看他,两排睫毛又是扑闪扑闪的,像扇子,一肚子火竟奇妙地散了大半。他轻咳了下,冷声道:“死不了。”“不好意思啊,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能吃鸡蛋。”宜宁跟他道歉,“我不是故意的。”“行了行了,烦不烦人啊你。”他好似有些不耐烦,皱着眉瞅她一眼,嘴角微微扬了扬,“反正你每天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你还知道什么?”

宜宁不太服气地偷偷瞪他一眼。

叶瑾瑜带她重新吃过饭,送她先回公司。下车的时候,罗媛正好进公司大门,远远看见是她就等了会儿,一根手指点着叶瑾瑜车子离开的方向:“老实说,那谁?”“朋友顺路带我过来的。”宜宁觉得很心虚,岔开话题,“对了,你说……我去跟Maggie申请离开跟In合作小组怎么样啊?不想去见他们林总监了啊!”“不是有情况就是有过节……”罗媛挑着眉,“哪种?”

宜宁长吁口气:“当然是有过节啊。”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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