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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5 12:4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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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韦恩

出版社:太白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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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他时春风和煦

遇他时春风和煦试读:

Chapter01 窘迫的初遇

深冬,巷口。

高长月裹着厚厚的棉服,偷偷从一棵白桦树后探出头来。“小呆,”她压低声音朝不远处的馄饨摊招手,“快走!”

正蹲在摊子后面洗着碗的姑娘闻声抬头,眼睛一亮:“长月!”

小呆站起来揣着身前的围裙,顺便再把手上的水渍擦干。一旁佝偻着身子忙碌在推车前的奶奶让她眼里的光暗淡了几分,正在解围裙的手停顿了几秒,之后还是麻利地脱下围裙。“奶奶,我出去一下。”

快速跑出去的身影吸引了小摊上寥寥几位食客,等众人收回视线,摊前的老人才缓缓从推车的储物柜后抬起头来。

小呆此时刚好跑到那棵白桦树下。大概是两人的动作惊到了树上栖息的小鸟,它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打落了树枝上残留的少许冬雪。落下的冬雪不偏不倚砸在了小呆的后脑勺上,她急忙把脖子缩进厚衣领里。高长月从树后跳出来帮她拍去衣服上的雪,这一幕刚好被抬起头的奶奶看到。

老人脸上的褶子舒展开,眯着眼睛笑起来,用温和的声音叮嘱道:“这孩子,别急着跑,慢慢走。”

高长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老人挥挥手:“奶奶,小呆我先‘借’走啦,我们晚点再来找您!”

刚说完话,她就拉着小呆跑远了,两个身影快速消失在马路尽头。

小摊上的老人收回视线,嘴里嘟囔着:“年轻就要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啊,总能比我这老婆子强……”

似乎是老人的声音过于苍老和低沉,围在小桌边吃馄饨的人们并没有搭话,只当是老人自言自语。

滨城是一个沿河而建的城市,东面靠山,西面临河。城市在长年累月的发展下,顺应了古人的一句话:靠山吃山穷,傍水流财富。滨城被一分为二,东面是石板小巷和低矮民房,西面是柏油大路和高楼住宅。

高长月六岁时和母亲搬到滨城的山脚下,住进小巷尽头的一处民居,这条小巷有个很美的名字,叫“清风巷”。巷子口那一块小空地是史奶奶摆馄饨摊的常驻地点,高长月在那里认识了史奶奶的孙女小呆。于高长月来说,从认识的那天开始,小呆就是她除母亲之外唯一想守护的人。

在滨城的最西边有条河,名叫丽水河,河面宽而广,河水深且常年无风浪。

夏天时,河面像大块碧蓝的绸布,太阳照射下会泛起粼粼波光,微风一过,荡起层层涟漪。可未到冬天,九月不过,河面就开始结冰,等第一场雪落下,丽水河就会变成一块坚硬的天然室外冰场。

因为独特的气候和地理条件,整个滨城冰上运动的发展算是国内比较好的。这里的人从小就对冰雪充满了热爱,除了国际上的赛事,市里和民间每年冬天都会有大大小小的冰上运动比赛。

今天这场难得一见的室外冰球赛,小呆随口提过两次,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夹杂着几丝不那么明显的期待。

不过高长月今天去丽水河边不是去看冰球赛,而是学校组织的声乐会演也在这一天,她作为钢琴伴奏的演奏者出席。比赛场地就在丽水河附近的滨城大会馆,她想趁着校车空位多,可以浑水摸鱼把小呆带到西岸。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高长月边走边脱身上的外套,黑色的宽大棉服从身上脱下来后,里面还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小呆瞪着大眼,讶异道:“你穿了两件呀?”

难怪刚才第一眼看到她,总觉得要比平时胖上一圈。

高长月把脱下的那件递给小呆,扬着语调回道:“那是,衣服这么厚,抱着太引人注目了。天冷,你快套上,一会儿上车的时候别出声就行。”

因为过于渴望得到,所以人容易冲动,可冲动过后的冷静,就会让人退缩。

小呆现在就处于冲动后的冷静阶段,她接过外套后踌躇着停下脚步,一脸担忧:“长月,要不我……还是别去了,奶奶一个人看摊子,我不放心。”

高长月站定,脸上挂着一副神气样,说:“今天周五,来吃馄饨的人不多,况且我早就让隔壁小兰姐姐帮你照看奶奶了,别担心!”“那……”小呆还是犹豫,“那我坐你们的校车去,会不会……”“哎呀,不会的。”高长月索性拉上小呆快步走向校车,“今天校车的督察员跟我是同一个寝室的,我和她打过招呼,不会为难咱俩的,你就放心吧。”

小呆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该担心的问题了,于是她跟上长月,边走边把外套穿上,夹在衣服胸口的那枚圆形校徽在冬日的阳光下异常耀眼。

滨城这个地方不算大,可东山和西岸,像是一条绳的两端,她们是从起点到终点,没有捷径,从半山坡上弯弯绕绕半小时,才算进入西城范围,而从西城边去西岸口,还有半小时车程。

车窗外的风景从低矮民房变成高楼大厦,道路也越来越平坦宽阔。冬天的太阳总要比其他季节温暖很多,阳光从街道两旁的白桦树缝隙间倾洒下来,照进车窗,斑斑点点落在小呆身上。

真好。

这里道路两旁的白桦树是整整齐齐的,不像东城,东一棵西一棵,还长得不好,高矮不一。

小呆想着想着,思绪就慢慢跑远了,等回过神来,车子已经驶到西岸最宽阔的那条大道上。她顺着车窗吹进来的冷风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看身边睡得迷糊的高长月,轻轻拍醒她:“快到了,起来我帮你顺一下头发,睡乱了。”

高长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条件反射般挺直腰杆,把后背对着小呆后,又闭上了眼。

小呆从包里掏出梳子,顺着眼前瀑布般乌黑浓密的长发,一缕一缕梳得又直又顺。

抵达西岸口的站点,高长月边收拾书包边交代:“你先在这附近走走,等我结束就出来找你,我们再一起去岸边看冰球比赛。”

小呆点点头:“嗯,你好好比赛啊,不着急。”“放心,我保证超水平发挥。”

说完,高长月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把小呆护在身后,两人随着一众同学开始有序地下车。

路对面就是西岸的丽水河堤,河堤下是一处宽阔的冰场,平时正常开放的场地,今天周围拉起警戒线,设了栅栏,要检票才能入内。

等两人下了校车,高长月把书包塞给小呆:“你帮我背着包,票在里面,如果比赛开始我还没出来,你就自己先进去看,别傻等我,知道吗?”

还不等小呆回应,从另一辆校车上下来的辅导员就开始点名组织同学入场了,高长月慌忙跑过去,挤进相同校服的人堆里。

小呆看着她消失在人堆里,随后裹紧衣服,退到旁边的建筑物后面,尽量不让自己引起辅导员的注意。

与此同时,高出路面一米多的河堤上,从临时搭建的大帐篷里走出三五个人,其中一个身形壮硕的男生远远就看见对面那些俏丽的身影,他扯扯身边的队友说:“快看,听说今天对面会馆也有一场比赛,好像是唱歌还是跳舞来着,漂亮女孩可多了,咱们要不也溜进去看看?”

被扯住的队友瞪他一眼,黑着脸阻止:“你够了啊,姑娘们天天在,咱们的比赛可就这一天。”“开玩笑,开玩笑。走,去那边拉拉筋,热热身。”

男生单手搂住队友朝远处的场地走过去,等帐篷门前的人都走开后,跟在后面的孟明朗才慢悠悠掀开布门帘走出来,他不经意地也往路对面扫了一眼。

顶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女孩从他视线里一闪而过,急匆匆消失在那堆穿相同校服的人群中。

孟明朗揉揉发痒的鼻子,他突然想起来,像这样有一头乌黑长发的女孩,他以前也见过一个。

会馆这次会演的规模不大,是由滨城几所艺术院校的老师们发起的,所以连高长月这样刚升入大二的学生也有机会来参加。老师们的目的是让学生相互多交流,所以赛后还有一场小型的宴会。

高长月并没有去参加,表演一结束,她就偷偷溜了出来。

在会馆门外扫了一圈,没有发现小呆的身影,于是打了个电话,听筒里机械的女声却提示着对方已关机。

她皱起眉头,站在马路旁遥遥看一眼对面的河堤,赛场周围站满了人,加油助阵的声音震天响,看来是比赛开始了。

想着小呆大概是等不到自己,先进了场。

原本以为就算自己赶不上在赛前进场,也能联系小呆让她出来送票,可现在小呆手机关机,两人失联了。“直接打门,球进了!一次非常漂亮的打门!进球来自八十三号孟明朗,这是两个月前刚刚被选入国家队的选手,双龙队凭借新晋队员的个人能力就赢得本场比赛的第一个进球,这是不是能说明他们还没有发挥真正的实力呢?咱们一起来期待第二局比赛,看双龙队能否将第一场赢得的优势保持到最后……”

场内的解说员对赛事解说得非常详细,高长月却无心关注,她顺着河堤外围找了一圈,依旧不见小呆的踪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赛场的出口众多,如果不在比赛结束前找到小呆,等比赛结束,再想找就更难了。

伴着场内解说略显高昂的语调,高长月在赛场外呆站了大约两分钟,期间她偷偷瞄了两眼检票口,一共三个通道,都有手持警棍的人把守。

场外的大屏幕上滚动着赛事进程,等再抬头看时,比赛只剩两场就要结束了,她仰着头边看边跺脚。

真是生气,偏偏这时候没脑子,为什么不一人拿一张票呢?

高长月又着急地沿路走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场内临时搭建的红帐篷旁边发现了一道半人高的小栅栏。

四处无人。

来不及想太多了,巧在她会演下场后就换下裙子,穿了一身休闲服,套在外面的厚重棉服并不影响发挥,她抬脚就跨过了栅栏。

俗话说做贼心虚,她刚跨过去站稳,就从不远处走过来一队巡逻的警员。要是心理素质好,她完全可以若无其事地假装持票入场的游客,可偏偏她是逃票翻进来的。

慌乱之下,她转身掀开旁边红帐篷的门帘,一头钻了进去。

多年后高长月再想起这场景,依旧会臊红了脸,因为她莽撞闯进帐篷后,看到的是一群裸着上身,散发着浓烈雄性荷尔蒙气息的男人!

帐篷里暖气很足,空气也由上一秒的喧闹转入下一秒的诡异安静。

高长月呼出的气变成一条长长的白色水雾,随着众人齐刷刷扫过来的目光,她脑子里轰一声响,整个人愣住了。

彻底安静几秒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并低呼一声,然后连忙找衣服蔽体。“对……对不起!”高长月也跟着反应过来,伸手遮住自己的双眼。

孟明朗离她最近,他认出她来了,是比赛前从自己视线里一闪而过的那个长头发姑娘。

这就有趣了。

他没有像其他队员一样慌忙找衣服穿上,而是不紧不慢地用毛巾擦着头发,然后说了句:“知道对不起,还不赶紧出去?”

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责备,在此时的高长月听来,倒像是取笑。她的脸更红了,想到此时那一队警员应该刚好走到这个位置,她支支吾吾地说:“打扰大家了,我再……再待一会儿就走。”

她就这么厚着脸皮杵在原地,双手蒙着眼,刚好也能遮住通红的双颊。

而帐篷里这群人,全都刚刚打完比赛,在室外的冰场打比赛,条件相对艰苦,队员们下场后只能用盆接点儿热水来擦擦身体上的汗,孟明朗还将就着洗了个头。

他甩甩头发上的水渍,因为离得太近,甩了几滴在高长月捂脸的手上,冰冰凉凉。

比赛前说要去对面看会演的人叫齐雷,是队里的守门员,他此时刚好慌乱地穿上衣服,走上前来开起玩笑:“我说小姑娘,这一帐篷的兄弟都已经让你看了个遍,你要是想留在这儿,多久都行啊。”

高长月原本就被这场面惊住了,现在一听这话,脸更是红到了耳根,喉咙也像卡了东西般,发不出声来。

眼看齐雷人就要走到跟前来了,孟明朗拿起衣服两手撑开套上,随后伸手扶住高长月的肩膀,把人一转,背对着大家。

这个动作也同时避开了上前来的齐雷。“是不是咱们队里哪个小伙子惹得人家姑娘春心荡漾,冲进来就舍不得走了?”孟明朗这话是对着齐雷说的。“哪能啊,就算有,八成也是冲你来的,哈哈哈……”

齐雷一笑,其余的队员也跟着笑起来,大家此时已经把该穿的都穿上了,窘迫的只有被孟明朗强行转过身去的高长月。

帐篷里哄笑声一片。

唉,真的好丢脸。

想着那队警员也该走远了,高长月掀开门帘拔腿就跑了出去。

远远躲开那顶红帐篷后,高长月双手捂着发烫的脸颊,定下心后,继续在人群里寻找小呆。

比赛此时还没结束,人都集中在河堤的观赛亭子里,前前后后一共二十多个小亭子,高长月一个一个都找过了,唯独不见小呆的影子。她有些慌神,小呆平时很少出门,西岸更是少来——小呆能跑去哪里?

肯定就在这附近。

顺着观赛亭找完一圈后,冰球比赛也结束了,多数人都在往颁奖台的方向走,不想看颁奖的人干脆就直接往出口走,一时间赛场内乱糟糟一片。

广播里解说员解说完赛事,此时正在播报剩下的颁奖流程。

高长月在原地冷静几秒后,突然想起什么,于是顺着人流往颁奖台的方向走。

广播!广播!她可以请工作人员帮她从广播里找人。怎么就没早点想到这个办法!

她走得很急,和迎面过来的人撞了一下,还没等她站稳,就听到身后一阵喧闹。

有人大喊:“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高长月一听,心里咯噔一响,没多想就掉转方向,开始往回走,脚下越走越快。她拦住一个从那边过来的人问:“不好意思,请问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哎哟!”被拦住的大姐皱着眉,着急道,“一个小姑娘,脚滑掉进河里了!”

高长月疑惑:“这河面不都结冰了吗,人怎么可能掉下去?”

那大姐看样子是个急脾气,语气急促地回道:“谁知道啊,大冷天的,偏偏就有些手闲的人在河边上凿开个洞,那小姑娘八成没注意,就掉下去了。”“多……多大年纪的?”“十八九岁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小姑娘的家人在不在这儿……”“小呆!”

高长月呼吸一紧,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小呆,来不及等大姐说完话,她就往那边跑。

小呆是高长月最好的朋友。

刚搬来清风巷那年,母亲高满带着她住进巷子尽头的低矮民房里,孤儿寡母,不受四邻待见,这种情况在母亲开起一间茶室之后更甚了。

萧条的经济环境下,挣钱变得十分艰难,高满时常需要对着茶客们卖笑脸,偶尔遇到个别难缠的,也会嗲声嗲气地陪喝两盏茶。

有时候漂亮的脸蛋和姣好的身形无形间会让人产生偏见,比如巷子里但凡哪家的男人夜不归宿了,那家的女主人就会指桑骂槐,暗指高满又如何如何勾引了她的丈夫。

久而久之,高满竟然莫名成了方圆几里内众妇女眼中的头号情敌。

高长月心里是知道这些的,可她从不过问母亲的事情,对那些流言蜚语也充耳不闻,日子似乎这样也能过得去。但时间久了,那些饱含深意的眼神和人群里飘出来的窃窃私语依旧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她。

认识小呆是因为彼此间的感同身受。

高长月太熟悉那种眼神和肢体动作了,她们是一类人,细心、敏感,也极度缺乏安全感,都是在没有树荫庇护下长大的孩子。只不过有的人藏得深,比如高长月;而有的人藏不住,比如小呆。

小呆的奶奶在巷口摆摊已经二十多年了,在认识小呆之前,高长月每天都会经过那处摊子,偶尔也会要一碗馄饨,就站在路边,吃完后赶着去学校。

那个时不时蹲在馄饨摊后面埋头洗碗的身影,从来没有引起过高长月的注意,直到有次和她一道回家的同学眼尖,认出小呆来,拉着她小声说:“那不是我们学校的年级第一嘛!”

那一年,她们都念初三。

窃窃私语是种很可怕的现象,当你认为你已经用了极度小且不被所议论之人听到的声调说话时,那人其实是有感觉的。就算她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可心里就是知道自己在被议论,甚至还会把你所说的内容往更糟糕的方面想。

当时高长月顺着同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对上小呆从厚重刘海下抬起来的视线,对视不过一秒,蹲着的人立马低下头,重新把视线藏在厚厚的刘海下,两只纤细的手臂环抱着小腿,手里洗碗的动作变得越发麻利。

这种场景高长月太熟悉了,还有那句“那不是……”开头的议论。“那不是高满家的女儿嘛”,这句话她听过太多。

是高长月先去接近小呆的,怀着最真挚的心靠近,然后得到小呆的回应,最终两人建立了坚不可摧且极其真诚的友谊。

高长月的成绩向来都是班里不上不下的水平,可小呆不一样,初三的下学期,学校换了新校长,每月一次例会,对年级第一的同学提出表扬。小呆的真名就是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叫出来的,像是埋下的一颗深雷,被人踩踏的时候猛然间炸开。

校长穿着西装在台上站得笔直,他举着话筒点名表扬:“咱们初三二班的史珍香同学,特此表扬……”

台下反应快的同学已经笑成一片,反应稍慢的连忙悄声向旁边发问:“什么什么?史什么?”“史珍香,屎真香呀,哈哈哈……”

这个名字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年级榜单上,可文字远远没有念出来的话语有影响力,尤其出自校长之口,并且是在全校大会上。台上的人高举着话筒继续着自己的讲话,并听不到台下的窃窃私语,可站在一旁捏着奖状的小呆,却默默低下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高长月周围有三两个平时就很矫情做作的女同学,在所有人都已经逐渐淡忘之后,依旧在嘲笑这个名字。她最终没忍住,呵斥道:“李青、何晓婷、施玉,你们的名字取得这么好,怎么就不见哪位能挤进年级前百的榜单?别人不取笑你们就不错了,你们还敢张着嘴巴说蠢话!”

被人当众呛了声,不出意料,这三位女同学被气得脸色铁青,有脾气火暴的已经冲上来扬手打人。

虽说是同班同学,打起架来却毫不手下留情,高长月一人对付三个,吃了亏不说,最后还一起被记了过。

那是高长月平静的读书生涯里第一次被记过,还是在校会上被当场批评记过。

小呆事后哭了,红着眼睛不知是生气还是感动。可高长月开心,脸上被挠的痕迹之前还火辣辣作痛,看到小呆的模样之后,只觉得好笑,脸上也不疼了。

她从来不是会出头惹事的人,可小呆是她唯一想保护的朋友啊。

所以,你千万……不能有事。

春天温暖的时候,滨城的丽水河畔会有来自西伯利亚的海鸥,它们跨越山海,飞行将近六千公里才来到这里。

等到冬天的时候,它们就会寻找下一个温暖的栖息地,但每年都会有少数的海鸥掉队,去不了温暖的地方,只能忍受着滨城的寒冬。

可它们大多都是熬不过去的,室外极低的温度下,三三两两的海鸥收着翅膀躲在河堤的护栏下,它们挨不过这个冬天,却依旧奋力啄食着地上残留的食物。

等高长月跑到那位大姐口中所说的落水地点时,周围已经被人墙围了起来,她听见围在里面的人喊着:“快快快,把人放平,放平!”“麻烦让一下……”高长月着急,往里面挤的同时,一句接一句地说,“麻烦让一下,让我进去看看,麻烦让一下……”

等好不容易挤进去之后,高长月看到地上躺着的女孩,是她熟悉的一头齐肩短发,尽管还没看到正脸,可她已经不受控制地带了哭腔:“小呆!”

高长月慌忙跑过去,脚下不稳狠狠跌了一跤,几乎是摔到平躺的女孩面前。她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手迅速拨开盖在女孩脸上的头发。

那张脸苍白,眼睛紧紧闭着。

她有些晃神,呆愣几秒后,才木讷地说:“不是小呆……”“你会急救吗?”身边有人问。

高长月一下没反应过来,还不等她回答,身边那人就把她推开了。

推她的那只手很凉,仅仅在推的一瞬间,寒意就从臂膀渗进了她的身体。

高长月看了一眼刚刚推开自己的人,是一个身穿灰色棉T恤的男生,他正低着头,头发还湿淋淋地往下滴水。大冷天里,他和周围羽绒服裹身的围观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看来是他下水救了这个女孩子。

高长月看男生双手在女孩的胸前有一丝犹豫,她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凑上前帮忙:“我会一点儿,我来。”

她有一个室友是外院护理系过来借住的,经常在寝室练习各种急救方法,时不时地还要拿她们这些大活人来做演练,久而久之,她也就耳濡目染,多少会一点儿。

她脑海里回想着室友平时的动作,首先检查落水女孩口中是否有异物,随后解开对方的衣领,使其背部朝上,再将其拦腰抱起。

高长月显然力气不够,那男生迅速蹲下,撑起一条腿来,让落水女孩趴在自己的大腿上。

又一阵寒气袭来,靠过来的男生打了个寒战,高长月顿了一下,但目前的情况,她没办法再关心其他。

幸运的是,女孩溺水的时间并不长,腹部刚被担在男生抬起的大腿上,口鼻中就倒出水来。

高长月连忙蹲在她身边,帮她把头发拨开,避免呼吸不畅,随后又脱下她身上已经湿透的棉外套并扔在一边,迅速把自己身上的棉校服脱下来给她盖上。

四周的人都在观望,人群中有许多交头接耳的,这时有人喊:“救护队来了!”

大家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抬着担架赶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看起来年长一些的女护士。

溺水的女孩此时又吐了两口水,之后狠狠地咳嗽了几声,恢复了自主呼吸。

赶来的医务人员从两人手里把女孩移到担架上匆忙抬走了。

随着事故人物的转移,围观的人群开始渐渐散去。

高长月只感觉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先是找不到小呆,后又听到有人落水,神经高度紧绷下又发现落水者不是小呆。

心情起起伏伏,简直比坐过山车还刺激。“你没事吧?”

此时身边有人和她说话,她压根就没听进去,脑子里只想着小呆还没找到,便跟着人群打算离开。“嘿!”那人拉住她的胳膊,“丢魂儿了?”

拉她的是刚刚和她一起救人的男生,那只手没刚才那么凉了。

高长月回头,愣头愣脑地应一声:“啊?”

男生此时套了一件厚厚的外套,他收回手问:“我说你的脚没事吗?”“没事……”

她回答完之后,才顺着男生的视线注意到自己膝盖上蹭破了好大一块皮,裤子也被扯开一个破洞。

应该是刚刚那一跤摔的。

他不提醒还好,这一说,高长月才感觉到膝盖火辣辣作痛。

男生解下自己手腕上的丝带,躬身绑在高长月受伤的那只膝盖上。

凉凉的、略微带着点儿湿气的感觉从腿上传来,高长月整个身体都往后缩了缩。

高长月正想着要怎么开口道谢时,男生突然闷着声音说了一句:“你这样子,不会是真的被我给迷得神魂颠倒了吧?”

什……什么迷?什么神魂颠倒?

乍一听,这话怎么这么熟悉?男生从她面前直起腰来,竟然觉得这张脸也似曾相识。“你……你……”高长月惊得说不出话来,脑海里瞬间冒出自己之前闯进一顶红色帐篷后,满屋子赤膀男青年的场景。

刚刚场面混乱,况且她心里担忧小呆,竟然没正眼看过面前这人的长相,直到现在她才猛然间认出他来。

帐篷里那一屋子男生中,距离她最近的那个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身形不似别人或强壮或魁梧,年龄看起来也不大,身上的冰球赛服只脱了一半,露着半截颀长的腰身,头发湿淋淋地滴着水。那蓬乌脸的轮廓分明,鼻梁坚挺,眉眼深邃透亮,她在捂上眼睛前,最后的视线便是落在他身上的。

光这么一想,高长月的脸就唰地再次红了起来。“我是无意闯进去的,我……我找人,然后……”

她断断续续地解释,最后发现此时说什么都稍显无力。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莽撞在先,况且自己刚刚还猛推了他一把,她只好再道一次歉:“对不起,刚刚情况紧急,我不是故意的。”

见她红着脸,孟明朗想笑,但是忍住了。

他岔开话题问:“你在找谁?”“找我的朋友,她应该是先进来看比赛,我们走散了。”高长月瞟了一眼膝盖上的丝巾,“今天谢谢你,我还要找人,就先走了。”

被这么一耽搁,赛场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除了河堤上有些个闲逛的人,其余的都聚在颁奖台的位置看颁奖。

高长月说完就转身往河堤上走。

孟明朗跟上来问:“你的朋友,是叫小呆吗?”“你怎么知道?”“刚刚你对着那个落水的女孩叫过这个名字。”

高长月撇撇嘴,快速说一句:“我认错人了。”“这里人这么多,找人是不容易的,你们没有通过电话吗?”

说起电话,高长月脸上挂着一丝无奈,边走边答:“我打了好几遍她的手机,关机了。我打算去颁奖台那边,请工作人员用广播帮忙找找,她如果没出什么事,就一定还在这附近。”

孟明朗跟在她身边,说:“我帮你。”说完他便一路跟着高长月走到颁奖台。

借着参赛队员的身份,两人很顺利地进入临时搭建的控制室,说明来意后,里面的工作人员答应等颁奖结束后帮他们广播寻人。

为了避免打扰别人工作,两人退到门外,站在门口等待。“你还在上学吧?”孟明朗试探地开口。

高长月心里着急小呆,眼睛盯着那间控制室里忙碌的工作人员,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学护理的?”“不是,我……”“明朗!”对话被打断,“你干吗呢?快走,大伙找你半天了!”

两人同时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叫他的那个人正一脸焦急的神情,连忙往这边招手。“你先去吧,一会儿找到我朋友之后,我们在红帐篷那里等你,到时候还你丝巾。”高长月主动说。“好。”

等人都跑远之后,高长月才反应过来,那个帮了自己忙的男生,她竟然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室外太冷,高长月双手缩在衣服袖子里,之前把棉外套脱给了落水女孩,她现在身上只穿着保暖内衣加一件不厚的卫衣。她找了一个角落站过去避风,默默等着。

颁奖典礼大概二十分钟之后结束了,有工作人员过来询问她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高长月吸吸鼻子,说:“小呆,我朋友她叫小呆。”“麻烦说一下真名。”

面对工作人员的要求,高长月有些犹豫。

低着头打算把名字写在纸上的工作人员得不到回应,抬起头来看着她。“呃……”想了几秒钟,她还是决定不说那个名字,“我朋友叫高长月,麻烦您了。”

小呆一直说她的名字好听,她总是会很大方地把“拿去用”说出“拿去花”的气势,相信小呆在广播里听到她的名字,就会明白是在找自己。

关于“史珍香”这个名字的来历,小呆只和高长月说过。

当年小呆的妈妈在结婚之前去庙里求福,正好碰上抽签取名的活动,就虔心抽了一个。名字是好名字,可她妈妈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嫁到一户姓“史”的人家,还生了个女儿。

小呆从小和奶奶一起生活,父亲在她两岁的时候意外去世了。十几年前,那时候是真的穷,她妈妈承受不住整个家庭的重担,于是和香港的一个大老板跑了,做了人家的情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原本以为坚持用庙里求来的名字,就可以让女儿得到庇佑,可最终她们也没能得到上天的眷顾。

小呆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是挂着笑的。她说父母留给她的只有这一个名字,说完她还笑着补充一句:“对了,还有奶奶。”

少女细长的眉眼,带着那个年纪的青涩,鼻梁间像胡椒一样散乱的少许雀斑给她增添了几分恬静。

高长月那时候听着这些话,喉咙里是酸涩的,可是她看小呆在笑,便不敢掉眼泪,生怕打破这种氛围里的平衡,徒增悲戚。

在工作人员发出寻人广播之后,不到十分钟,小呆就出现在高长月的视线范围内,全身上下,完好无损。

高长月着急,鼻头一酸,带着哭腔问:“你去哪儿了?”

没人知道她有多怕,是她把小呆带出来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她怎么面对巷口摆摊的史奶奶?“我一直在会馆门口等你呀,刚刚听到广播有人叫你的名字,我才找过来的。”小呆明显有些蒙,她走到高长月身边,看到好友裤子上破的洞,膝盖还受伤了。“你摔跤了吗?怎么回事?”小呆急忙问。“先别管这个。”高长月把弯着腰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扶起来,“我在外面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你,你要是在会馆门口,我为什么没看见你?”

小呆心里一惊,不会这么巧吧。“我……我在门口等的时候,有位老奶奶过马路,我去扶了一下。后来她说要去乘公交车,找不到站台,想着你不会这么早出来,我就送她过去了,之后我回来就一直待在会馆门口没离开过啊。”

看样子她们刚好是在那段时间错过了。“那手机呢,为什么关机?”“没电了……”“你!”高长月气得眼眶都红了,“这么久没见我出来,比赛都结束了你还傻等在那儿,你就不知道找路人借部手机给我打电话吗?”

小呆现在大概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连连道歉:“长月,对不起,我……我看你同学一个都没出来,想着你还没结束,就一直等着,对不起……”

她那些同学估计现在都还在会馆里吃喝玩乐呢。

高长月一时语塞,谁能想到她找的人就在她偷跑进冰球赛场后,又出现在会馆门口,还在原地傻傻等了她这么久呢。“我不是告诉过你,比赛开始前我没出来,你就自己先进场吗?”“我想跟你一起看比赛……”

“……”

高长月真是又气又笑,因为两人这场乌龙,最终还是没看成这场比赛,可惜了她好不容易弄来的这两张入场券。

为了找小呆,她先是闯入了人家运动员的帐篷,随后又误以为小呆落水跑去救人,还狠狠摔了一跤,这些她都跟小呆说了一遍。

小呆跑去药店买了消毒水和创可贴帮高长月把摔伤的膝盖处理好,两人一起坐在河堤的台阶上,她把身上的棉服脱下来一边给高长月盖在身上。这时,她注意到从高长月膝盖上解下来的那条丝巾,随口问:“这么说,这条丝巾就是那个帮你忙的男孩子的?”

高长月点点头:“嗯,一会儿还要还给他,咱们找个洗手间把它洗干净吧。”“孟明朗……”小呆看着那条丝巾念出声来。

正关心着自己膝盖的高长月转头问:“什么?”“那男生是不是叫孟明朗?你看,这上面有他的名字。”

高长月拿过那条染了些血迹的丝巾仔细看了看,上面用标准的正楷字体写着:孟明朗 滨城体育项目委员会国家男子冰球队成员。

原来他的名字,叫孟明朗。

Chapter02 白捡一个大表妹

在高长月发现丝巾上印有名字的时候,孟明朗和队员们正在丽水河旁边的临时训练场地接受惩罚。

他们冰球队一共二十三人,除领队和两名教练外,其余二十人此时都齐刷刷站成一排,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动。

这是他们教练惯用的惩罚手段,先罚站四十分钟,自己再慢悠悠出现,该训该罚的,一个都不会漏。

其中两个队员站到腿发麻,正想办法偷懒时,教练来了。“余教练好!”

所有人迅速站好,整齐划一地向教练问好。

余教练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本身面相就不那么平易近人,要是队员们输掉比赛就更加严肃了。他走到队员们身前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双臂环胸,眼睛从每个人身上扫一遍后,厉声喝斥道:“我通知的集合时间,谁没有准时到?”

孟明朗挺直腰杆,提高音调回:“报告教练,是我!”“还有谁?”

齐雷回:“报告教练,除孟明朗外,其他人都准点来了。”

余教练全名余思久,对待队员是出了名的严苛,平时不犯错倒没什么,一旦犯错,可以罚到队员一周都下不了床,是所有冰球队员心目中的魔鬼教练,没有之一。

余思久走到孟明朗跟前,问:“干什么去了?”“赛场内有人落水,我去救人了。”

他刚刚在赶来集合的路上听到有人落水,把人救上来后,就忘记集合这回事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余思久板着脸,似乎对孟明朗的说辞并不买账:“主办方配备了救护队在场内,有专业的救援人员,轮得到你逞英雄?”

孟明朗认错态度非常好:“我错了,正在反思。”“错了就要罚,解散后上冰速滑十圈,压步一小时,五公斤哑铃双手各三十下,做完向我报告!”

作为一名国家队的冰球运动员,过硬的身体素质是必备条件,可余教练这一通惩罚说完后,还是让大家有些怯。

有几名队员倒吸一口凉气,没有人敢帮腔,只有被罚的人清清嗓,回:“接受惩罚!”

孟明朗是队员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滨城高校的在读大学生,前不久才被破格收进国家队。按理说他相较于其他队员,应该更娇气,抑或是更容易退缩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其余队员的心里,隐隐觉得这个人在他们余教练面前,似乎有一股子难以察觉的坚忍。

面对余教练的严苛惩罚,他从来不吭声不抱怨,咬着牙也要完成,小小年纪,这点倒是挺让人佩服。

罚完孟明朗,余思久在其余队员面前走过两个来回后,冷冷发问:“今天的比赛,你们觉得自己发挥了几分实力?”

队员们干瞪着眼,谁也不敢答话,在气氛变得更紧张之前,齐雷胸脯一挺,答:“七……七八分……”“你敢说七八分?”余思久一听,怒火中烧,“冲进决赛的队伍总共是十二支,你们连前三名都没挤进去。看看外面的颁奖台,那是胜利者的地盘,你们呢?拿不到名次,比赛结束就只能灰溜溜下场,连隔壁市的业余俱乐部都能挤进决赛,名次仅排咱们后一名!就你们今天这样子,国家以后的体育赛事还能指望你们?”

有队员气不过这通教训,嘀咕一句:“好歹咱们也拿了第四,就比第三名差了一个球……”“差一球也是差!你们给我记住,只要踏上冰场,你们的目标就是颁奖台上最高的那个冠军位置,别跟我讲什么第二第三也不差,我不想听。”余思久来回踱步,怒气不减,“今天这场室外冰球赛,队里为你们准备的暖气帐篷和热水,是只有冠军才能享受的待遇,你们就拿这种成绩来回报?”

教练的话音落下之后,训练场内鸦雀无声,再也没人敢在这时候往枪口上撞了。

反正没拿到好名次已经成定局,况且这场比赛只是各俱乐部联名举办,并没有多大意义,所以队员们态度懒散,心态没摆正也是事实,现在再多说什么都是错的,干脆就直接闷着声等教练气消了。

刚经历完一场大赛的丽水河堤上,没有了拥挤的人群,少许的海鸥缩着翅膀躲在避风的小角落里。河面上冰层很厚,比赛结束之后,有三两个大人带着自己的孩子在冰上玩耍。

冬天,天黑得早,下午不过五点的样子,头顶的太阳已经一点点开始往西边落。

高长月站在河堤的护栏边,身后是那顶中国红的大帐篷。她迎着风把手里的丝巾举高,试图利用风来吹干手里尚且潮湿的丝巾,可冬天里的风,冰冷,是吹不干的。

小呆从远处的商店跑来,手里拿着鸥粮,喘着气说:“好贵啊,这一小袋子,卖的价格竟然和我奶奶的一碗馄饨一样。”

高长月看一眼,撇着嘴表示没办法:“谁叫你偏要喂这些小东西,再贵也得买啊。”

小呆呵呵傻笑着没往下接话,她是看这些小家伙被冻得不行,还要去地上找东西吃,实在可怜。

没过一会儿,小呆跑去海鸥聚集取暖的地方,把鸥粮倒一些在掌心高高举起,然后喊:“长月,你看我!”

高长月闻声看去,三五只海鸥被吸引到小呆头顶盘旋,有胆儿肥的直接落在她肩头上,打算去啄食她掌心里的鸥粮,还有几只不安分地从她脸颊两侧扑闪而过,掠起那一头齐肩短发,凌乱在风中。

看来这些小家伙也是看见吃的就顾不上冷了。

小呆开心得不行,她说:“动一动就不冷了,它们也像人一样,飞一会儿没准身体就会暖和起来。”

高长月被引起了兴趣,她把手里的丝巾四四方方叠好放进口袋里,打算加入小呆的投喂行动。“给我一点儿。”

小呆打开袋子的封口,往高长月手里倒了些鸥粮。

似乎它们也会呼朋引伴,一见有吃的,就全都飞过来,两人很快就被这群小东西给包围了。

若是把鸥粮撒在地上,便会有几只懒惰的海鸥一路啄食过来,就算人靠近,它们也不会因害怕而飞走。

高长月看着看着就大笑起来:“这哪里是海鸥,分明就是傻白鸽呀。”

小呆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她突然怔住了,急忙道:“长月,你快看那边,有人在拆帐篷。”

有四个人拿着工具正在拆卸那顶大红色的帐篷,高长月连忙把手里的鸥粮撒在地上,朝那边跑过去,小呆也急忙跟了上去。“师傅,怎么这里就要拆了呢?”

一个穿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停下手里的活儿,他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姑娘,语气颇为友善地回了一句:“比赛都结束了,这些临时搭的当然都要拆除了。”

高长月愣住了,那个叫孟明朗的人还没有回来,丝巾也还没有还给他。

小呆站上前,用细细的嗓音问道:“师傅,那您知道打完比赛的运动员们都去哪里了吗?”“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们可以去训练场找找看。”中年男人手里握着扳手朝河岸西边指了指,“听说比赛之前有很多队伍在那边训练。”

高长月回过神,顺着师傅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把手揣进兜里,揉了揉那条潮湿的丝巾。

两人向拆卸师傅道谢后,一起往丽水河西岸走去。

从外观看起来那片训练场并不大,有三两个人背着大大的包从后门走出来,朝路边停放的大巴车走去,应该是运动员比完赛,正准备离开。

高长月拉着小呆往正门走,在踏进大门的前一秒,小呆心里没底,扯着好友停下来:“我们这样进去,会不会太冒失了?”“不会,”高长月回头安抚,“就悄悄进去看一眼,别被人发现就没事。”

小呆向来胆小心细一些,见她还是忐忑,高长月干脆把她带到一旁,交代道:“你在门口等着,我进去找找,马上就出来。”

说着,高长月转身就往训练场内走,没给小呆开口阻拦的机会。

一进门,正前方不远处是一处宽阔的冰场,高长月远远看见冰场对面的空地上一排男青年整齐站立着,都背着双手背对着她这个方向。

在看到有一人是面对着自己站立时,高长月心里一慌,立马躬身,利用半人高的冰场围墙把自己挡起来。她顺着墙慢慢往那边靠,距离缩短到能清晰听见人说话时,入耳的是余思久那句严厉呵斥:“你们就拿这种成绩来回报?”

高长月脚下一滑,半蹲着的身体差点儿失去平衡。她稳住之后蹲在墙边,悄悄把头探出去,看到孟明朗正背着手站在离自己最近的靠边位置。

站在一排队员前面的那个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听他那一声呵斥,想来应该是这些队员的教练。高长月收回视线,确认孟明朗人还在这儿,正想悄悄撤出去等着时,又听到那人的训斥声。

余思久开始一个一个点名:“今天的比赛,全员节奏混乱,完全没有一个团队该有的样子。中锋金帅,抢球的速度比平常训练慢了不止一两秒;后卫刘智林,接到球之后提不起速度,四次被对方截和;还有守门员李鸣山,连失两球,让对方几个假动作给晃得眼花缭乱了是吧?我平时……”“你在干什么?”

高长月感觉脊背一阵发凉,她连忙回头,发现身后突然多出一个人,看起来要比那个教练小上几岁,就站在她身后不到两步远的位置。

训话被突然打断,余思久踱步过去,看到墙角蹲着的那个身影。

高长月暗自抚额,无奈地缓缓站起来,她扫一眼那排身体直立、脑袋却全都转过来的队员,目光和孟明朗有一秒对视,之后看向余思久:“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我……”“我”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齐雷这时看清她的长相,小声道:“这不是之前……”

身边的金帅撞了一下他的胳膊,齐雷便把后面那句“闯帐篷那姑娘”憋回了肚子。

孟明朗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她会跑到这里来,正愣神时,余思久开口问:“哪个队的?躲在这儿偷听,不怕给你们教练抹黑?”

这真是误会大了。

高长月连忙摆手解释:“不不……不是,我……我不打冰球。”“不打球?”身后那人发问,“不打球你来这儿干什么?”

眼看就要被误会成同行窃听者,高长月十分紧张地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又看看余思久,最后把目光定在孟明朗身上,一咬牙,道:“我……我是来找我表哥的!”

她说着就把手指向孟明朗,众人的目光顺着那只手齐刷刷看向同一个方向,被瞬间围观的孟明朗喉咙一紧。虽然这反转让人始料未及,不过好在他反应还算快,只顿了几秒,就配合着说:“对,这是……是我表妹……”

队员们肯定知道这两人是在瞎扯,毕竟之前闯帐篷的时候,孟明朗明显和大伙一样,不认识这姑娘,只是目前的情况,他们谁都不好当面拆穿。

身后那人听到这个回答,之前的警惕松懈了许多,他走上前道:“怎么之前没听说你还有个表妹?”

孟明朗微叹口气,轻声回:“远房的。”“是这样啊,我就说,看姑娘这小身板也不像打球的。”

高长月尴尬地笑了两声,继续往下编:“我大姨好几天没见到表哥,就让我过来看看,看你们在说正事,我不敢打扰,本来想拍个照片就走的……”

发现她的人是队里的助教,姓杨,此时他走到余思久身边,打断道:“那怪我了,把你揪出来还差点儿整出误会来。明朗你也是,既然是亲戚,怎么不早点搭腔?”

话题转到孟明朗身上,他挠了挠头,语气略不自然地回:“反应跟不上,也没找到插话的机会。对不起,打扰大家了。”“多大点事儿,来,”杨助教冲高长月招手,“过来拍,正好大伙很久没拍合照了,一起拍。”

这时一旁沉默许久的余思久发话了,他依旧板着脸道:“行了,赶紧拍完出去,正事还没说完。”

高长月擦擦手心里的虚汗,从包里掏出手机,面对排列整齐的一众队员,她胡乱拍下一张照片,走之前还心虚地朝孟明朗交代道:“表哥,空了记得多回家陪陪大姨……”

孟明朗额头三条黑线直泻而下,心想她可真能演。他面无表情点头回应,生怕再多说一句话,就露出了陪演的痕迹。

高长月礼貌地和大家道别后,小跑着出了训练场。

等人走后,余思久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训斥道:“打比赛,打的就是节奏和速度,你们抢了球连对方主场都带不过去,守门的又守不住,这样极度被动的情况下,想打好比赛简直是痴人说梦。平时让你们多配合,多传球,你们一个两个都当成耳旁风,还有……”

将近八百字的斥责结束,全体队员挨罚冰上速滑十圈,压步一小时,外加压腿,压到人体极限为止。

虽然相比孟明朗来说,大家少了举铃这一项,可对于这帮硬骨头来说,多出来的压腿简直就是噩梦,不过大家只能认了。

见教练训完转身要走,队员们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没等这口气松完,余思久又停住脚步,他回头,目光落在孟明朗棉服下那件湿透的T恤上。这大冷天的,尽管在室内,可温度依然很低。余思久离开时交代:“去找陈楠拿件衣服换了再上冰。”

孟明朗抬眼朝那道离开的背影看去,轻声回了一个“好”字。

不经意间,那声回应里,夹杂了一丝小小的喜悦,一种在平淡日常中被人格外关怀的喜悦。

高长月在训练场内找了个空当把丝巾悄悄还给孟明朗,还在离开前小声道了声“谢谢”,随后出来拉上小呆回家了。

等两人踏上公交车,摇摇晃晃一小时抵达清风巷时,训练场内的队员们才刚好做完体罚项目,只剩孟明朗孤零零一个人还在冰上,表情略微痛苦地快速压步。

余教练掐好时间打开教练室的门,还不等他出来,人就被十几个队员团团围在了门口。“疼,全身无力,虚弱。”“腿疼……”“手也疼!”

众人歪歪斜斜地靠在两边的过道上,见有人开头说话,其他人也附和着:“对对对,大伙都快丧失正常走路的能力了……”

齐雷一向胆大,也敢说,他整不来那些磨磨叽叽的,心直口快地把大伙刚刚商量好的直接表达了出来:“哎呀,余教练,就说咱们今晚吃什么吧。大伙一致觉得,旁边那家火锅店不错,听说汤底是用冰块和上好牛油同时熬制,那蔬菜都是有机……”“行了,差不多就歇着去。”余思久退后两步,站在教练室里看着门外活像一群撒娇小媳妇的队员,打击道,“真手疼的人还在冰上压步呢,就你们几个,少装。”“明朗咱不是也得带上嘛,这火锅……”

一个两个都把试探的目光落在教练身上,屋里坐着一直没出声的是领队陈楠,她一向比较疼爱这帮队员们,笑了两声,正想开口帮腔时,余思久回头,拉着脸说:“你也别笑,就这种名次,还想吃火锅?”“我们保证,明年市联赛一定拿冠军。余教练,您就让我们先赊一顿好的,后面咱们大伙一定努力训练,让您在体委风风光光的。”“就是啊,先吃饱才有力气训练嘛。”

大伙一顿软磨硬泡,平时队里几个比较懒的队员也连忙帮腔:“以后训练我们再也不偷懒了,教练说干啥我们就干啥……”

余思久最终没扛过这波攻势,交代陈楠:“去问一下,有那种一个包厢能容两桌人的,就订一个,没有就订两个。”

陈楠笑着应了声“好”。

原本歪歪斜斜塞满走道的人瞬间来了精神,一个个都喜上眉梢,险些欢呼出来。

齐雷咧嘴笑得最开心,他冲队友们喊:“来,咱们一起给教练啪叽啪叽。”

大伙一听,全都配合地抬起手,一阵鼓掌声在过道里起起伏伏,异常响亮。

这是他们队里的默契,只要一说“啪叽啪叽”,大家就知道要鼓掌了,而该鼓掌的时刻,一是在冰场拿下好名次的时候,二是在余教练跟前磨到好伙食的时候。

去吃饭的路上,齐雷和金帅围着孟明朗,问今天“表妹”的事情。孟明朗叹着气把救人那件事说出来,解释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只是关于他白捡一个大表妹这件事,其他人笑了他很久才渐渐淡忘。

一周后,上次会演的节目有了结果,高长月拿下一个优秀演奏者的奖项。

高满看到她的奖项,只是象征性地表扬了几句。关于女儿这方面的事情,她向来不太在意,也并不只是满足于此。

她还是托着各方的关系,带着高长月到处试镜,企图让女儿在最青春美丽的年华能得到一个在大荧幕上崭露头角的机会。

一次失败,两次失败……

在为女儿开辟演艺事业的这条路上,高满有着无限的精力,就像天下无数父母期望儿女成才一般,从来不说苦累。只是区别于其他父母的地方在于,高满只要女儿演艺上的成功,而对于她其他方面的优秀向来都不甚关心。

因为专业不对口,又一次试镜无果之后,高长月要回学校上课,高满原本是骑着电动车载她来的,可试镜没什么消息,似乎就丧失了再载她回学校的动力。

换高长月骑车载着母亲先把自己送回学校,一路上母女之间竟然毫无交流。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又觉得说了也没用,这十几年来,随着她年龄的增长,母亲对她进入演艺圈这件事越来越执着。可高长月实在是感觉不到自己在这方面有什么天赋。

滨城的冬天很冷,在这种天气里骑车是需要勇气的,高长月全身都裹严实了,只露出两只眼睛。

她想了一路,最终还是在快到校门口的时候试探性地开口:“妈,听说我们学院上一届毕业的学姐报了文艺兵,今年的春晚上还有她的军歌节目呢。”

高满低头看着手机,随口一句:“这有什么,一年也就在电视上露一次脸。”“这样不也挺好的嘛。”

高长月小声嘀咕,被高满听见了,她伸手往女儿腰间一拧:“你又想些什么不着调的事情,我可告诉你,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断了!”

高长月语气平静,反驳道:“这怎么就是不着调的事情了?妈,咱们为什么非要往演艺圈里挤呢?有多少人挤破头都还寂寂无名,我又没有什么表演天赋,您让我试镜过这么多次,也没有哪个导演看中我,我觉得去当文艺兵挺好的。”“你个死丫头!”高满气得把手机揣回包里,手又往女儿腰上拧去,力道加重了不少,“什么文艺兵,那有什么好当的?”

拧得重了,疼得高长月连忙往前缩身子,没想到这一缩,手上一个不稳,她把着的车头开始左右晃动,恰巧路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块拦路的大石头,不偏不倚她骑着车就撞了上去。

高长月心里一慌,连忙把着车头往相反的方向一转,电动车就直直地冲上了一旁的人行道,还不等人有时间反应,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后面撞上来,车身彻底失去平衡,连车带人摔倒在地。

等高长月从地上爬起来时,高满已经站在一旁拍身上的灰尘了,好在车速不快,两人只是从车上掉下来,穿的衣服又多,她们都没有受伤。

电动车歪斜在路边,高长月顾不上看车,转头往身后看去,在离两人刚刚摔倒的地方不远处,此时还躺着一个人。

高长月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撞上来的是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大概扫了一眼,应该是附近的学生,那辆自行车此时也横在路中间,车轮骨碌骨碌地转。

完了,应该是自己骑的车突然冲上人行道,让人家躲闪不及才撞上来的。

高长月小跑过去,连忙伸手去扶那人的胳膊:“对不起,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

那脸朝下趴在地上的男生似乎被她的手一捏,更加痛苦地嘶了一声,吓得高长月立马放开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满也走过来了,她看看地上的人,没见有什么受伤的地方,于是礼貌性问了一句:“有没有伤到哪里?需要叫救护车吗?”“不用了。”男生缓了一会儿之后,手慢慢撑着站起来。

他一身黑色的羽绒服,头上戴着帽子,脸上围着面巾,和高长月一样,整张脸露在外面的只剩一双眼睛。

两人同时看着对方,两双眼睛对视上,两个声音同时扬着声调“咦”了一声。“你不是那个……”她想了一下,“孟明朗?”

见到是高长月,孟明朗倒是没多惊讶,“咦”完那一声之后,他扶着一旁半人高的垃圾桶才勉强站稳。“你怎么会在这儿?”高长月追问。

他似乎是痛到说不出话,整个人倚靠在垃圾桶上。高长月见他这样,又想上前去扶,他连忙缩手:“你别碰,先别扶我。”

他现在全身上下只要有人用力碰,就痛到不行,刚刚那一跤显然把他给摔蒙了。

高满从两人之间的几句简单交流得知,他俩认识,八成是同学。她懒得操心,这里也已经是校区范围,她交代高长月好好照看人家之后,就扶起车子回家了。

孟明朗还十分礼貌地和高满告了个别:“阿姨慢走!”

高满走后,孟明朗扶在垃圾桶旁边缓了好半天,一抬头就对上高长月担忧里夹杂着歉疚的目光,想着怕是自己的样子吓到她了,于是解释道:“不关你的事,我这是……”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这是旧伤了,过几天就能好。”“真的吗?”“真的,上次在训练场你也看见了,我们一整个队都受了罚,手酸腿疼,一星期都恢复不了。”

今天被这么一撞,估计得再休整个十天八天。

这句他没说,高长月半信半疑,不过心里还是深深松了口气。

这年头本来挣钱就很艰难了,要是再出个交通事故,伤了人,牵扯到什么赔偿问题的,那就更让人头大了。

况且面前这个人,她本身就欠着他之前帮忙的人情。

看孟明朗的样子是骑不了车了,高长月跑去帮他把自行车从地上扶起来,这才发现脚踏板掉了一个。“怎么办?你的车好像坏了。”

孟明朗步伐有些僵硬地走到车旁边,他一手撑着座椅,一手去扶着没掉的那个脚踏板倒转了两圈,链条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没什么大问题,修一下就好。”“我试试。”高长月说着就去捡地上那个掉下来的脚踏板。

显然,她没什么修车的经验,孟明朗竟也没阻止她,就这么看着。

女孩一头乌亮的黑发顺着倾斜的肩头滑落,她蹲在地上,拿着手里的脚踏板往脚蹬轴上拧,只拧了不到一半,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传来。

高长月“呀”了一声,随后尴尬地抬起头:“断了。”

自行车伤上加伤,高长月心里虚得慌,她记得这个脚踏板是可以拧上去的,怎么今天做什么都不顺,随手一拧,倒把脚蹬轴给掰断了。

孟明朗也不心疼自己的车,反倒冲她笑了笑:“这下你可要对我的车负责了。”

高长月脸上难掩窘迫,她扯扯袖子:“不好意思啊,我会帮你修好的。”

见孟明朗笑着没说话,她又问了一遍刚刚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儿?”

孟明朗指指自行车,又指指自己:“车、人,我当然是来这里有事啊。”“那你也是这附近学校的学生?”

滨城所有的大学都集中在这里,这里算是一个大学城,一般来这边的,不是大学生就是家长,再有就是老师。看他的样子,也不过和自己差不多年龄,只可能是学生了。

孟明朗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抽身把地上坏掉的脚踏板捡起来,边往前走边说:“把车推上跟我来,我们学校旁边有修自行车的店。”

学校旁边的修车店……

说起修车店,高长月才猛然想起来,她们校门口旁边也有一个修车店,而且听有自行车的室友说,整个大学城只有她们学校门口这家店能修理自行车,所以每次去都要等上很久,那这么说……“你也是艺术学院的?”高长月有些惊讶。

他不是运动员吗?还是国家队的,再怎么样,也该是体育类院校呀。

高长月大概都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一个“也”字,同时把她自己的院校给暴露了。

孟明朗微挑一下眉毛,回头示意她赶紧跟上,随口答一句:“我不是你们学校的。”

高长月好奇心被勾起,她推着车小跑上去:“那是哪个学校?附近修自行车的店不是只有我们学校旁边一家吗?”“你们学校旁边也是我们学校旁边啊。”

什么意思,隔壁?

她终于反应过来:“医学院,你学医的?”

一个学医的跑去打冰球,还是国家队的队员?

高长月不解了:“你不是运动员吗?”

孟明朗瞥她一眼,反问:“有谁规定学医的就不能是运动员了?”“那你那天连落水急救都不会。”

手都放人家女孩胸口了,还往回缩,要不是他顿那一下,让人以为他不会,高长月也就不会硬着头皮用自己那点皮毛功夫了。

孟明朗走在前面回道:“我可没说过我不会,当时不是你一把将我推开的吗?”

他那天是被冻得手抖,脑袋反应一慢,人就被推倒了,况且解女孩子衣领这种事,他一个男生本来就多有不便。

高长月被这两个连续反问给噎了一下,一时语塞,只好推着车赶上孟明朗的步伐,和他并肩而走。

等在修车店修好自行车,高长月已经误了下午的第一节选修课。

艺术学院的饮品店在大学城内口碑很好,经常有外校的人慕名而来,为感谢上次孟明朗在丽水河帮忙寻找小呆,还在训练场帮她圆谎,再加弥补今天的意外事故造成的伤害,高长月主动提道:“请你喝奶茶,怎么样?”

孟明朗扒拉两下修好的脚踏板,弯着腰问:“现在吗?”“今天恐怕不行,我一会儿还有课,这周六你有空吗?”“我都可以。”

两人就这么约好了。

高长月觉得他人好,和别的男生有不一样的地方,但她一时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不过她想周末带小呆也认识认识他,她想告诉小呆,她新交了一个朋友。

分别时,高长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都走进学校大门了,又退回来:“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高长月,你说过了。”他这么回答。

立在校门口的高长月呆愣了一会儿,似乎是在仔细回想,记忆中有没有告诉他名字这回事,想了几秒也并什么这方面的记忆,可既然他这么说,又隐隐有那么点印象。

最后高长月放弃纠结这件事,道别之后正打算转身走,却迎面遇上室友林辛,林辛似乎老早就看见她和孟明朗在说话,还专门回头冲校门外站着的男生打了个招呼。

孟明朗冲她礼貌性地笑了笑,当作回应。

刚走没几步,林辛突然挽上高长月的手臂,问:“那人是谁呀?长得还挺好看。”

高长月略显敷衍地回了一句:“刚认识的朋友,帅倒是有那么点儿。”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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