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爱:香巴拉的私享盛宴(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6 18: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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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悠

出版社:吉林科学技术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藏爱:香巴拉的私享盛宴

藏爱:香巴拉的私享盛宴试读:

推荐序

记得几个月之前,李悠将这本书里的一个章节传给我看,当时正值我们杂志改版,有开专栏的意向,就给李悠说,到时候你也给我们写写专栏呗!这一转眼,她再次找我的时候,这本书马上就要和大家见面了。

吉本芭娜娜曾在《阿根廷婆婆》一书里说,无论是去遥远的异国旅行,还是留下自己独有的遗迹,我想在根源上都是同一种尝试,那就是生命在一个又一个时代中游历,然后消失。这是我至今为止,最有认同感的一段关于旅游的描述。在我们尚且还有时间和活力的时候,都希望走出去感受与自己无关的生活,看无尽的风景,然后唏嘘感叹。尽管周遭的人对这些风景都习以为常,但是我们却会视为珍宝,这是我们来过的证据。还记得《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和白晶晶都去过至尊宝的心脏里么?她们到了那里,惊呼心脏像一枚椰子,然后分别留下或带走一点东西,最后又都离开了。旅行应该像她们一样,并不事先彩排,带着好奇和惊叹,带着勇气和感情,一处一处地去看,去走,然后将“咸湿”之泪,留守心房。

藏地应该是其中最特别的“星球”,她比世界上任何旅游胜地都更严肃,如果去其他地方旅行是为了感受视觉的差异,那么去藏地,除了种种旅游的理由之外,真正的目的应该是修灵。要在这条路上学会并训练出强大的爱和生存的能力。

现在很多旅人已经将去西藏作为一次修行,他们的方法虽然和磕长头的朝拜者不一样,但是他们的目的却和朝拜者殊途同归:使内心获得平和与宁静。李悠在书里说:“在这个地区生活的人们,从出生到死亡都离不开佛教的影响。在这里,所有居民的举止和思维都带着禅宗的意味。”所以走在路上,不论你遇到什么人,你都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一点禅的哲学,得到提升内心的能量。

李悠从兰州一路到四川、西藏,路程超过2000公里,旅程结束时完成了这本书。然而我知道,这本书远远不能表达她在路上获得的所有能量和爱。《藏爱》 中的往事,李悠的“私享”得以出版,将惠及更多的藏迷,启程前往藏地。同时,这本书也是一部难得的励志宝典,从生活中的旅行,到旅行中的生活,总有那些睿智的思考,在你的身边指引前进的方向。来自旅行中的切身体验的人生哲学,将给你何去何从的生活,提供最好的辩证。颜蓓琳(《西藏旅游》杂志编辑)

自序

藏爱,大美无言。从甘南圣地到巴蜀藏区,一直走入西藏的心脏,这一路走来,所遇人事,所思所感,汇集成今天的这部作品。回味行程,自己居然亦觉得不可思议。我是学古典文学专业的,但这分明不是一场关于文学的旅行。没有浪漫,只有艰辛;少有诗情,多些思索。一路上,我被这些原生态的色彩感染,唤醒我身体内潜藏的宗教。

这些旅行路线的制订,似乎也是恍惚间的决定,很少有深刻的思考和详细的准备后才选择出发。或许,是在平时的生活中积累的一些情绪的爆发,或是那些古典文学中行者的召唤,想到哪里,便寻觅时机,简单出发。

我选择穷游的方式,体验与友人同行的欢乐。当然,最初我们都是陌生人,只有通过旅行,才使得天涯海角的几个人,为了共同的热爱而走到一起。走着,走着,便走出了一段不寻常的友谊。

等不起岁月老死,但几十年光阴肯定倏忽而过,永远停留在现在的生活,让我难以想象和接受。为了更多偶然的重合,淡然的相逢,为了让个人的坐标不永远停留在原点,我选择了这种曲线式的流浪。当然,我幻想着文学式的流浪,在幻彩和理想中前行。实际上,当我触及甘南的那片神圣的色彩时,我的内心或许已经变成一名教徒,执著地沿着我的宗教前行。漫长的时间,走过那片心中的香巴拉藏地,而关于爱的理解,却变得精深而玄妙。

我曾在旅行中想起很多片段的生活的过去,是因为我还没懂得对于生活,放下才是更好的拿起;我曾在旅行中幻想童话般的色彩和期待一场前世与今生的邂逅,是因为我不曾懂得生活实际上是由现实构建起的围墙,墙里墙外的奢望成全各自不同的命运;我曾试想通过旅行减压并让自然给予我最真诚的呼吸,是因为城市的灰色森林每天带给我不同的困惑。于是,我带上问题,带上梦想上路了,追求我的远方、我的未知,让身体的折磨换来一场无与伦比的精神愉悦。

我的梦想,或许也是你的梦想;我的困惑,未曾不是你的困惑,那么为什么你还停留原地呢?这个世界,存在着你的另一半,你需要耐心地寻找,才会发现真实的自我。这个世界,最理解你的不是父母亲,不是爱人,不是朋友,而是远方自然中的草木。“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藏爱,让我获得独特的“私享”空间,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愿与你一起分享。

乐章一 启程:奔赴兰州

每个人的心底,都住着一个灵魂。它不断地向你勾勒、诉说,纠结的白发绘出内心憧憬的地图,丝丝缕缕,却让人爱意饱满。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它就那么绽放开来,淡香扑鼻间,憧憬的一切竟都真真实实地出现在眼前。

列车上的库尔勒男孩

在一趟远行的列车上,我们总可以遇见这样那样的陌生人。与生活中擦肩而过的人们不同,他们会警惕地封闭着自己,冷漠而疏离。却也正是他们,可以让你在漫漫长夜中放下防备的戒心,促膝交谈,甚至相识相知。这仅仅因为你们都是旅途中寂寞的一份子,透过被夜染黑的窗,可以照见彼此如星般闪烁的眼睛。

当我们笑纹如菊时,这情景又将在多年后成为多么奢侈而珍贵的往事!

像是一场盛大的舞会,与各式各样的人们聚首一堂,各做各事。有清醒的吵闹的难眠的亢奋的或暗自神伤的。你可以安心地浮躁地厌烦地欣喜地冲人微笑,也可以有高调的让人讨厌的或温柔可人的样子。总之,在踏出车门的瞬间,一切都随之化为乌有。

我们总是无法预测,何时出发才可遇见空旷的列车,就如我们无法预测,一段感情能有多长的保鲜期。

临时上车的后果,就是被许多烟枪围绕。各式各样的香烟味儿,混杂在同一狭小空间。渐渐地,我也变成一支烟枪,同他们一样,无论是低垂着眉眼还是摆弄手机,总之互不言谈,各怀心事。

居于长途火车上,我一样是宅女,假使一直不语不行,就像患上严重抑郁的那些日子。这是现代都市的流行病。

可是,在众人群居的地方自闭,想想也是奢华,不是么?

通道上,走来走去的乘客很多,小孩儿也很多。我已经看不到多年之前独行的景象。那些晃来晃去的面孔中,更多的是散漫和无目的,而非沉重的奔赴。

但我一如既往地爱着旅途列车,一如既往将之视为一场蒙面的舞会。大家不约而来,又不约而散。

列车沿轨道持续向前,似时光的穿梭。

这条隧道将人们带向各自期待的地方。少妇哄着孩子,不协调的情侣们暧昧温存,沧桑的老人目光浑浊……而我,一个看起来无聊的女子,满怀对梦寐之地的期待。

后半夜,因为一个微笑,无眠的人们开始聊天。

留着血红长指甲的佤族女人告诉我,她们的民族,一些三岁小孩都抽烟喝酒。

一个地质大学的学生赞美我的首饰别致,然后说到他很有意思的专业——首饰设计与珠宝鉴定。

年轻帅气的中尉偷偷告诉我们国庆大阅兵的幕后故事。

生活在北方的老头儿没见过柚子,我分给他吃,他还害羞地塞给我一橘子。

旁边的男人兴致勃勃说起自己熟悉的领域,丝毫不管别人是否了解和是否感兴趣。

我喜爱旅途,或许正因为,路程之中的寂寞更容易让陌生人相互诉说,相互聆听。

一夜时间悄然流逝,他们一个个下车,微笑着跟我告别。那一刻,因为我的留守而像是与朋友的分离。大家微笑着,不言语,只轻轻一挥手,就算告别了列车上所有的漫谈。

留下的,还有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帅气的脸庞上,一副傲世神情。漫长的后半夜,我们各自占据吸烟处的一角,相互揣摩着深不见底的心思。

终于,他抬起头来,目光相遇的刹那,我下意识笑了笑。

兴许你不曾发现,微笑像是一枚促进人际关系的催化剂。隔阂在彼此间的陌生,仅仅因为这一笑,便迅速消散开来。

回到座位时,车厢里的人们都已陷入安静的睡眠。睡眠中,似远离了这个现实的世界。我不知道是否有那么一个地方,如梦境一般,可以为所欲为。就像爱丽丝说的,我的梦境,一切都由我说了算,想要眼前的一切消失,只需要掐痛自己的手臂。

这时,男孩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我愕然地盯着那小块肌肤,然后听见他说:“太困了。”

男孩长得很好看,浓密的睫毛上闪烁着点点微光。

我色迷心窍般笑了笑。

凌晨三四点,是黎明前最难熬的时光。

我很困,却睡不着,于是掏出手机给齐蓝发信息:“宝贝,我遇见一个温暖的大男孩。”

不过片刻,手机居然有了回应。齐蓝:“宝贝,祝你艳遇愉快!嘿嘿,拍照给我看。”

我转头去看旁边的男孩,他却看着我的眼睛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是去找朋友吗?”

我摇头,反问:“你不也是一个人?”

那时,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一丝希望。我陡然发现,多年痴迷的踽踽独行原来如此脆弱。我渴望有一个可以谈心依靠并且赏心悦目的同伴。

男孩摇摇头,说:“我去西安看外婆,现在要回库尔勒。”

库尔勒,好遥远的名字。但我还是说,新疆的姑娘都很美。你们有福呀!

男孩扑哧笑了,他说:“姑娘们确实很美,她们经常会喷上浓郁的香水,让人受不了!有些还特别热情,避之唯恐不及。有趣的是,我们上学都是骑马去学校!”

骑马?我看了看这个身高一八几的男孩,想象他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样子,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偶像剧中主角出场的情景,忍不住咧嘴笑开。

我笑道:“那你一定经常遭遇穷追猛打!这时候,就需要策马奔驰,利用呼啦啦的扬尘将美丽的姑娘们甩在身后。”

男孩也笑:“库尔勒的男孩们都很帅气。你是去库尔勒吗?”

我微笑着摇头。在这趟旅程中,没有任何地方能代替我对甘南的向往。

临近五点,窗外的景物露出朦胧的轮廓。

我开始频繁地揉着眼睛打呵欠。男孩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靠着眯一会儿吧!”

短短一个多小时,我深陷到梦境之中。甘南的花花草草居然对我开口说话,我遇见一只小地鼠,眨巴着小眼睛,向我要棒棒糖吃。

随着列车的颠簸,我猛然惊醒,发现身边的男孩已微微入睡,长睫毛一动不动,安静美好的模样。

列车再次晃动,周围的人们都睡眼惺忪地离开梦境,恍恍惚惚回到现实里。

还有半小时就到兰州。素未谋面的管元给我发来信息,她已租好车,准备出门去车站接我。

管元是这次与我同游甘南藏地的兰州女子。我们在网上约定好了时间和路线,准备进行一次随心所欲的旅行。

我背上双肩包朝门口走去时,那个库尔勒大男孩已补上卧铺,准备前往另一节车厢补眠。

隔着半截车厢的距离,我们向对方挥了挥手。在那个时候,名字和出身都不重要,我只需要记住:在某年前往西部的列车上,有这样一个温暖可爱的男孩陪我一同度过难熬的半夜时光。

前面等待我的,是神秘宁静的甘南小镇和游牧的藏族风情。

兰州:羊皮筏子漂过的三朝五代

走出车站,管元果然已经在门口等待。她站在一辆伊兰特旁边,头发烫成细小的卷儿,笑容干净而明媚。

我们拥抱了彼此,似多年好友一般。她将我和行李一同拉到租住的房间。

打开门来,两条萨摩犬呼地冲到我的脚边,嗷嗷低吼着。

管元像抚摸孩子一般拍了拍它们的头,说:“森森、元元乖!”

森森和元元显然有些排斥不速之客,它们围绕在我的脚边,让我无法迈开步子。管元进卧室放下行李,然后回到门边,蹲在那只较小的萨摩犬身边,碰了碰它的鼻尖,说:“这是修,别闹了哈!”

它们像听懂了管元的话,稍稍让出地方,放我进去卧室。

管元说:“修,你试着叫叫它们的名字,让它们认识你的声音。”我于是低头呼唤森森、元元。不料它们双腿一抬,蹦到我的腰上。我受到惊吓,往后退了一步,森森却不罢休一般紧追上来。它们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知难而退吗?

森森是哥哥,一岁了,元元是妹妹,只有半岁。管元边收拾东西,边向我说:“别害怕,它们是在和你玩儿呢!”

她打开电脑,铺好床。我可以睡觉可以上网,有事可以用桌上的固定电话联系她。管元交代完毕便去公司递交辞职信,整个上午的时光,留我在房间休息。

森森和元元将管元送到门口,然后窃窃私语地商量了一番,计划着如何欺负一下房间里的新人。我一无所知,坐在电脑旁,准备挂QQ。

一岁的森森已经很高,它啪地抬起爪子,搭在我的腿上,试图去抓键盘。我赶紧把桌上的水杯挪开,然后将它的爪子放下。森森不肯罢休,啪地又搭上来。

八月炎夏,白嫩嫩的肌肤都裸露在外,如果控制不好,很容易就会被森森挠伤。无奈之下,我决定不上网了,还是睡觉吧!

我脱了鞋子躺在床上,顺手拿起床头的一本书,还来不及翻阅,灵巧的元元便蹦到床上。我一惊,立马坐起身,边试图抱住元元放下床,边警告着它。我指了指桌上的电话,说:“你们再不乖,我就打电话给你们的管元妈妈了!让她回来教训你们。”

不料,我此话一出,床下的森森又开始低吼。唉,原来不止学生讨厌老师告家长,狗狗也讨厌客人向主人告状呢!

这时,QQ的声音救命般响起。是管元:问我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森森、元元乖不乖?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赶紧求助与森森、元元和平相处的办法。

管元打开语音,音响里立刻传出她的声音:“森宝、元宝,你们是不是不乖?你们欺负修阿姨,妈妈不爱你们了哦!”

刚刚还欢蹦乱跳的两个小家伙顿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地看了一会儿。管元养得真好!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狗狗可以这么聪明!

关了QQ语音之后,森森跑到阳台去晒太阳,元元安静地趴在我脚边,渐渐睡着了。

管元一直到下午一点多才回来。钥匙刚插进锁孔,森森和元元便飞奔到门口,热烈欢迎般地叫唤着。还是老样子,管元拍了拍它们的头,说:“森森、元元乖!”

下午两点左右,一辆吉普在楼下等着我们。开车的男孩叫夜雨,是管元的户外伙伴加死党。

午饭是兰州人很喜欢的浆水面。在夏天,他们借此降暑,就像北京人喝酸梅汤,广州人喝凉茶一样。我们还点了几个有名的卤猪蹄,双手抓着啃,很有些西北的豪迈意味。

饭后继续瞎逛。我坐在副驾驶位,贪婪地拍摄着路上风景,夜雨当司机,管元当导游。我们高喊着:兰州一日游,现在开始喽!

沿着滨河路,渐渐临近黄河铁桥。传说中的天下黄河第一桥,是兰州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因为没处停车,我们没有上去看“洪武九年”的字样。

管元说,兰州一直是中原和西域之间的交通枢纽,但滚滚黄河成了难以跨越的障碍。民间曾经流传着一首歌谣,形容这种分隔是“隔河如隔天,渡河如渡鬼门关”。洪武十八年(1385),在现在中山桥的位置上修建了镇远浮桥,被誉为“天下第一桥”,可是那座桥并不安全,经常发生事故。后来,历经了重重困难,铁桥终于在宣统元年(1909)竣工通行。到1949年的解放战役中,夺得这座桥,成为了解放兰州的标志。

铁桥的西侧是水车园,虽然坐落在市中心,却有着难得一见的宁静。我们停好车,决定买票进去散散步。

据说,水车是黄河沿岸最古老的灌溉工具。公园里,青绿的柳条随风飘荡,我们站在大水车下,摆出红色娘子军的造型,肆无忌惮地笑着。

沿河的摊贩守着几个羊皮筏子,招呼我们体验一下“吹着牛皮过黄河”的感觉。

这些古老的事物,在今人眼中已经不具有实用性,难能可贵的是古人的创造性,还有这些智慧的衍生物向人们昭示的怀旧情结。

就像所有的心理问题都需要追溯至童年,所有的人类智慧,也要追溯至远古时代。

大水车上的青苔就像树木的年轮,一片一片,见证着黄河沿岸百年来的改变。它们不语不行,却最为痴心坚守。

公园西边,是黄河母亲的雕塑。尽管不是节假日,依然有很多游人在附近拍照。侧躺着的母亲怀中抱着婴儿,画面温馨而灵动。夜雨说,因为怀抱中的婴儿是男是女,还引起过巨大纷争。我走上前仔细看了又看,因为婴儿是趴在母亲身上,实在无法分辨。兴许何鄂女士在创作之初就想告诉人们,男女都一样,不必计较。

我读研究生时学的是古典文学专业,纵然不是优秀生,也知道黄河哺育了中原人民。古老的文明始于夏商周,后来的两汉、隋唐、北宋,也都将核心地区设立在黄河中下游一代。这里产生了很多经典文化著作,发明了很多反映民族智慧的物品。如今,站在摇篮的中央,内心不免激荡。

夏日的晚风尤其舒适。我提议,去吃些露天的特色小吃。

夜雨同学便开着他的吉普,呼啦啦穿街走巷。我们先是到静宁路吃了份酿皮子,又到张掖路喝了碗灰豆,吃了晶糕和拉条子。肚子已经饱饱的了,还被拉去吃羊杂碎。我不吃羊肉,受不了那股膻味儿,于是喝了碗鸡蛋醪糟。

人人都知道湖南和四川的小吃多,可是我不得不说,兰州的美食也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临回家的时候,管元和夜雨还不停数着,哪家哪家的经典名吃没有尝。

兴隆山:栖云山里神仙乐

次日大清早,楼下便嘀嘀响着喇叭。

管元翻身起床,跑到阳台冲楼下的帅哥叫停,转身回来,只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好衣服,然后边朝洗漱间跑边对我说:“赶紧的,咱们去西关桥门吃凉面,时间晚了怕赶不及。”

活了二十多年,我是第一次为了某种美食而放弃睡懒觉。在夜雨开了二十分钟的车之后,我更是从心底佩服起兰州人民对美食的执著。

又是走大街穿小巷,在一条窄小的道路边,看到了餐馆的招牌。仅仅一刻钟,我就恢复了乐观主义精神。在这里,即便来时装着一肚子负面情绪,吃完美食之后,依然会感觉人生无限美好!

更美好的在下一个目的地。

管元对我说,要去接另外一个女孩。然后,我们停车在路边等了将近半小时。我当时真庆幸兰州没有开罚款单的警察叔叔。

菜菜在半个小时之后出现时,我和管元立刻感觉自己做女人很失职。只花5分钟就收拾停当走出门的人,从理论上判断的结果为纯爷们。

菜菜是管元和夜雨的另一死党兼驴友。我上下打量,发觉她大眼睛忽闪忽闪,却是素面朝天。虽然生为女人,我却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普普通通的出门,也需要磨叽那么长的时间?莫非上帝分配给女人的时间要更多一些?

所有的疑虑,在菜菜恬淡一笑的瞬间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她个子小巧,不像西北的女子,却有些南方小女人的婉约。夜雨的车经过改装,踏板都高出许多,管元搭了一把手,将车下的菜菜拉了上来。

我问:“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夜雨嘿嘿笑着,说要去贩卖人口。我这时才发现他浓眉大眼的,很有些男人味。我喜欢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样子,嬉笑怒骂,彼此都有种远离都市的悠闲意味。

车子片刻驶离了市区,半个多小时之后,我们进入了山里。我打开DV,开始兴趣盎然地左拍右拍。

充当导游的管元伸手指向窗外,说:这就是兰州市榆中县著名的兴隆山啦!唐宋时候,这里被称为“洞天福地”,庙宇楼阁甚为壮观,香火亦是旺盛之极,是闻名遐迩的道教名山,有轩辕黄帝升天、周太子降生、金公鸡叫鸣、关老爷显灵、林道士成仙等神奇传说。在古代,因为这里“常有白云浩渺无际”,所以取名为“栖云山”,待会上去你就会看到的!夜雨会开车带我们到其中一座山峰。

我是南方人,一看到满目绿色的山,就会莫名兴奋。原以为大西北不是平原就是戈壁,却不料,竟有这样葱郁的山岭。

这是祁连山的东延部分。连接兴隆峰和栖云峰的,是一座叫云龙的画廊式木拱桥,桥头刻着一副对联:云比泰山多,霖雨苍生仙人悦;龙入沧海外,扑峦翠霭灵气来。这座桥有一个禅意甚浓的传说,说是明末战乱导致香客绝迹,原有的桥被洪水冲垮了,刘一明立志要恢复这里的兴隆景象,于是治病救人,筹集资金。后来,终于在山上架起来一座木拱桥,看着挺不错,取名叫“迎善桥”。兴隆山的香火又开始延续。可惜的是,后来桥还是被山洪给毁了。刘一明悲痛却无奈。某天,他徒弟唐童在采药,看见有人落水,赶紧不顾一切去救人。救上来之后,发现落水者是个又瞎又聋的老婆婆。唐童替老人换下湿衣服,又弄了些热的食物给她吃下。老婆婆于是送给唐童一根麦秸,说是可以用它来当桥。唐童来不及道谢,老婆婆便不见了。然后,唐童来到河边,将麦秸一放,就成了一座桥,并且再也没被洪水冲垮。

夜雨同学的技术很不错,一路S形盘山,没有减速,我们也没有晕车。说说笑笑之间,就到了目的地。

管元对这里的地形已是了如指掌,夜雨停车后,她便带着我们穿过稀疏的树木,到达一小片开阔的平地。站在这个豁口,可以隐约看见远处有一座城市的轮廓。可是云雾迷蒙,莫非神仙们就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的尘世生活?

平地上摆着很多小四方桌,我们挑了一张临近豁口的座位坐下。老板热情地招呼,管元和菜菜叫了八宝茶,我也要了一份。这是兰州的特色,桂圆、冰糖、茶叶、枸杞都放在一起,用热水冲泡。干桂圆不等泡,就被我们挖出来吃了。另外,还叫了一份糖油糕,一碗甜胚子。

糖油糕类似我们吃过的炸年糕,可是南方的年糕是白色,西北的用小米面做出,呈金黄色,一口咬下去,表面酥脆,馅儿香甜。甜胚子则是麦芽酿的,就像之前吃的鸡蛋醪糟一样,都带点儿甜酒味道。吃的时候,用勺子将麦芽和水搅匀,汤水会变成乳白色,喝起来酸酸甜甜,麦芽挺有嚼劲。据说,这也是西北人民用来消暑的食品。

略略一尝小吃味道,管元三人便开始叫老板拿麻将来。山上的风很凉,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现在正是三伏天。

兰州的麻将特别小,像我小时候见的那种,薄薄的,还没两根指头宽,一张小方桌就足够摆下了。我们开始迎着山风“砌长城”。我见过长沙麻将、成都麻将、广东麻将、北京麻将,打法各有不同,却没有哪一种是像兰州麻将这样,你和牌了还要继续打下去,自摸的反向扣在旁边,别人点炮的则正面放在旁边,一直到抓完所有的牌,然后再结账。

说实话,我不太会打牌,后来更是明面上故意点炮。在来兰州之前,和他们都未曾萍水相逢,一直跟着吃吃喝喝,心里挺不好意思,那就在麻将上输点儿,待会算做茶钱吧!

一直到我结束旅程回家时,菜菜和夜雨还调侃着:修妹妹,以后多来兰州,跟我们打麻将,点炮给我们哈!

午饭是在山上解决的,吃了些洋芋、豆腐皮和麻辣烫。

夜雨一边吃着,一边想着晚饭的去处。管元说,去吃牛肉面吧!来了兰州一趟,怎么着也得吃一次牛肉面呀!夜雨却摆摆手,表示反对。

他笑嘻嘻看着我说,你知道菜菜的名字怎么来的吗?菜菜顿时不顾淑女形象,跳起来要去打对面的夜雨,管元也跟着笑起来。

夜雨边闪躲着拳头,边揭秘般地说道:“因为她吃火锅菜总是最厉害!哈哈。我们晚上去吃火锅吧!让你见识一下菜菜的非凡魅力。”

说到吃火锅,菜菜也停了下来,兴致勃勃冲管元说:“晚上拼啤酒怎样?”

管元立即响应,并问我能不能喝酒。我说我不能。大学毕业起,就不再接触酒精,因为皮肤过敏,会起红色的疹子,痒得坐立不安。

她们显然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勉强,没有扫兴。

事实证明,西北女子果然是酒量惊人。我看着那些淡黄的液体迅速滑入她们口中,像是无色无味儿的白开水一般。

次日,我和管元驱车离开兰州,正式开始我们的甘南之旅。

乐章二 拉卜楞寺:因为信仰

她告诉我,她曾爱一个男人如生命,可是从未告诉我,她翻阅一本经书,一看就是六年。这样一个眼角眉梢儿都透露着慈悲的女人,却从来都是形单影只地度日。

独自走完两个人的旅程

如果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你最好先问问当地人,那边的气候如何。夏日的甘南温差很大,我们各自带了一件厚外套,还带了太阳镜、防晒霜、保湿液、湿巾、常备药、创可贴、手电和睡袋。当然,作为户外的老驴,我们还准备了气炉、零食、一箱矿泉水和泡面。

因为出发时间较晚,很不幸地遭遇了兰州市大堵车,好不容易才走到212国道,前行几公里后,应该是上兰临高速,在临夏自治州合作市的出口下来。

下高速后该怎么办?后面的路,管元负责开车,我翻阅借来的大部头地图。出高速之后,应该是走一段212国道,然后转到309省道上,一段路程后再转213国道,接着是312省道。如果是一早去背这些数字,我们一定会晕头转向,可是,这一路南行,竟没有走过一点儿冤枉道。

甘南的路况好得出奇!路面都修整得非常平坦,车辆很少,所以损坏也降到了最低。一路上,经过很多样式特别、色彩绚丽的清真寺,进入临夏之后,马路顿时回到它的本真,路面几乎没有行人和车辆,骑马的牧羊人、牦牛和绵羊不时出现在眼前。

我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绵羊囡囡,它的角上扎着一根蓝色的颜料布。管元说,牧民们为了避免混淆,各自都替牲口做了特别的记号。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次的自驾游都纯属冒险之行。我在2008年8月15日考完驾照最后一科,16号便踏上北上的列车。而管元,因为开出租的时候违规,被吊销了驾照,之后也一直没再去考。当她得知我是刚考完,尚未领到驾照,像是迎头挨了一闷棍。

当时正值北京举办奥运期间,全国各地都严加管理,没有驾照是走不了的。于是,趁着待在兰州的两天,管元花200元办了个临时驾照。

森森和元元一直在车后座兴奋地摆出各种姿势,甚至还想爬到副驾驶座位上。我们打开天窗,点燃一支烟。车厢里音乐弥漫,窗外是不断变幻的风景,那时刻感到人生无限美好!

到达拉卜楞寺已是傍晚。我们找到一家有院子的青年旅馆,榻榻米式的房间一百元一晚。管元还征求到店家同意,让森森元元跟我们一起住。

洗洗涮涮收拾得当后,便出门去街上寻找晚餐。还不过八点,很多店都已没有食物出售了。我们逛了逛夜市,给狗狗买了些杂碎做晚饭,忽然看到一家敞开门的面馆。走运得很,还有很多面,并且能切出整盘熟牛肉!环顾餐厅,所有的桌子都已收拾干净,只有一张桌子上还坐着个女生,正在等食物的样子。老板招呼我们就坐那儿。于是,我们两个女人和两条萨摩犬一起挤到了那张小桌旁。

女孩看起来年龄不大,却有种非常沉静的感觉。她说,去年和朋友来过一次,因为时间关系没有走完,所以今年想自己来走完剩下的路。

女孩的话语打动了管元,在这晚,她第一次对我谈起过去的感情。

走遍大好河山是很多青年男女的梦想,就像我,就像管元。四年前,她只身上路,前往青海湖旅行。八月的湖水已经解冻,多种候鸟在湖边栖息,偶尔可以看见鸬鹚掠过湖面,衔着鲜美肥活银光闪闪的鱼,咕嘟一下吞进肚里。

湖的四周可见巍峨山群,葱翠山脉间的西海,像是与世隔绝的神仙居所。远处,可见白云般浮动的羊群,一切都那么美好。管元蹲在湖边,愣愣看得出了神。忽然一阵闪光灯声响惊动了她,回过头,发现不远处有个镜头正对着她。

持相机的男子叫北季。那天,他们并肩坐在湖边,一直待到日落。当太阳向尘世道晚安时,天空离得那么近,像是伸手便可环抱在怀里。

他们起身走向星罗棋布的帐篷,连夜翻看北季这一路的摄影成果。当一个面容美艳的女子出现在眼前时,管元忽然感到内心一阵颤动。不知北季是不是看出了端倪,他抚摸着屏幕,说这个女子叫诗颜。天妒红颜,她在年初查出患有白血病,便只身前往大理,想要在那里默默结束余生。如此桥段出现在眼前时,管元却没有丝毫怀疑,她顿感心疼般再次看了诗颜一眼,然后翻至下一张。

在青海湖度过的一周,北季给管元拍下数量众多的照片,每一张都笑得纯净释然,就像那汪平静美丽的湖水。然而,因为寂寞而靠近的人们,总会在下一个阶段因为告别而真正分离。

离开青海湖之后,北季继续西行,前往西藏,管元则打道回府,重新回到尘世生活。

北季说,明年九月,我们在平遥摄影展上见!不见不散。

管元抱着一大堆照片回到兰州,看见镜头中的自己,都会不自觉笑出声来。她时刻等待着再会的那天,一遍一遍想着,到时应该说些什么?

然而,次年九月,她从开展的第一天一直待到最后一天,也没有见到北季的影子。墙上数量众多的照片中,没有一张是她熟悉的画面。

在最后一天,她随便抓住一个摄影师就问:北季呢?他为什么没来?

对方的回应通常都是摇头,她看着人群渐渐走散,仍不死心。最后,终于有人对此作出回应。他说:“北季不会回来了,他的眼睛废了,不能再玩摄影了。”

管元不死心:“联系方式呢?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对方摇摇头,离开了展室。

不知从哪来的那么大的力量,管元暗自决定一定要找到他。可是事与愿违,在第二年的摄影展上,她得知北季已经留在某个地方,与一位藏族姑娘结婚生子。

回到兰州后,管元看着照片上那些美丽的颜色,想到北季的眼中如今只有黑白,心便疼痛。好在有人留在身边照顾他,这段孽缘就算完结了吧。

从那天起,管元开始独自行走在每一个藏族自治区,希望在某天可以看见抚儿弄女的北季。

听完管元的故事,我想起在丽江遇见的小夏。

那是另外一个漫长的故事。小夏是雅安人,却因为浓厚的丽江情结而离开家乡,独自生活在大研古镇。

她收养了一条骨折的流浪小狗,与一位长发飘飘,会弹古筝的男人一同经营一家小店。他们穿自己裁剪的衣裙,做手工活维持生存。五毛钱一块的饼就是一顿饭。

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在我眼里清贫却满足。

小夏说,他们有很多很多旅行的梦想,并且答应对方,如果有一天对方不在了,一定要带上对方的梦想,独自走完所有希望到达的地方。

我没有一起商议梦想的人,却在十七岁的花季憧憬过,如此浪漫而凄美的爱情故事。

独自一个人,要有多强烈的爱意,才可以坚持走完两个人的旅程?

不是周而复始,是重生

早晨睡到自然醒,起床下楼后,我们深深吸气,贪婪地吮吸着清冽的空气。头顶是一整片湛蓝无云的天空。淡淡的朝阳像佛光般洒向屋顶、大地和路人。

客栈的管事是唐卡画家。我们下楼之后,看见他独自坐在院落的大石块上,心无邪念地吟唱着藏经。

晨曦里的拉卜楞寺已色彩清晰,丝丝雾气飘荡在山腰之间。哈着白气的人们早已开始转寺或叩拜。在寺外的角落里,人们以特殊的方式,燃烧起松枝、青稞和干果,当做焚香。

转寺是沿着寺院的外围顺时针行走,人们排队走过转经筒长廊,口里念着六字真言,眼神虔诚而执著。他们日日盛装,重复着这样的道路,无论山外城市在流传着什么关于他们的谣言,也无论山外世界如何日新月异地变化着。

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每个字在藏传佛教里都有它独特的意义。唵是白色,代表三金刚,是所有佛和菩萨的智慧身、语、意,能除去傲慢心。嘛是绿色,是摩尼宝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随心所愿、无不满足,向它祈求会得到精神需求和各种物质财富,能去除嫉妒心。呢是黄色,象征本尊之身、只意、功德,能去除贪欲心。叭是蓝色,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表示现代人虽处于五浊恶世的轮回中,但诵此真言,就能去除烦恼,获得清净、能除愚痴心。咪是红色,能去除吝啬心。吽是黑色,是祈愿成就的意思,必须依靠佛的力量,才能循序渐进、勤勉修行、普度众生、成就一切,最后达到佛的境界。

除了在长廊里行走的人们,还有手持转经筒的藏民,他们念着密咒,同时还转着大型转经筒。转完寺之后,本地的人民会去晒晒太阳,喝喝茶。

附近的矮草地上,有许多远道而来的朝拜者。他们带着全部的家当,跪在一块粗布上,五体投地叩拜。旁边,有小袋干粮饼和小罐水。因为长时间的风餐露宿,他们的脸上都看不出原本的皮肤颜色,头发凌乱不堪,身上的衣服也无比破旧。他们的眼神之中各有惦念,虽然错综复杂,却不显沉重。我想,大概由于他们内心深处有着无比神圣的信仰,所以才可这么简单地生活。

行至大经堂时已是上午十点多。正巧遇见下课,穿红衣的喇嘛成群结队走出来晒太阳。他们很年轻,如同所有年轻的人们,或步履轻盈,闲谈说笑;或充满好奇,眼神灵动。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看起来简单知足。

森森元元的到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很多小喇嘛跑来,抓住它们一起玩。小孩不怕萨摩犬。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在这个甘南小镇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

在这里,我们遇见了昨天曾经一张桌子吃面的女生。她微微点头打招呼,口中依旧念着六字真言,一直等到转完十圈,才走来我们旁边的石块上坐下。

管元递给她一支烟,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淡淡地说:“诗颜。”

简单两个字,却让管元拿烟的手都开始颤抖。她怔怔望向虚无的空处,不敢再回过头去直视旁边的女生。

我望着寺庙顶端金光闪耀的塔顶,觉得事情巧得有些离谱。便问:“诗颜,你之前是待在大理吗?”

眼见她摇了摇头,我和管元才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我就说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呢!诗颜说:“我一直生活在北京。”

管元这才回头微笑,方才的紧张如梦消散。

拉卜楞寺存在着一种神秘的气氛,似乎有神的感召一般,各地的人们汇聚在此地,无论是信徒还是游客,一旦身处此地,都莫名的虔诚。《天下无贼》那部贺岁片拉卜楞寺广为人知。刘若英饰演的角色因为怀孕而决定金盆洗手。她跪在一座寺庙面前祈福,那就是甘南的拉卜楞寺。

在信仰面前,所有的人都是同一种模样,无论是衣着粗糙褴褛的远行者,身披红色大衣的佛教中人,还是像诗颜这样亭亭玉立的美人。

当我手触那些被信徒千万遍面对着气道的石板时,内心忽然悠远。经年的风吹雨打,却丝毫无法影响人们心灵的力量。

在平时的生活中,我对佛家的了解,只是在街上拦住路人,借口送小饰物而要求最少给二十元的尼姑和尚。我们听到的说笑,是和尚们开着宝马,用着iphone,吃香喝辣。

当我这么说的时候,管元和诗颜齐齐反对。诗颜说:所有的身外之物都是浮云,信仰是内心坚守的,任何事物也无法代替的精神力量。管元亦赞同这个观念,认为有些东西是冥冥中与你相守的,挥之不去。

大经堂十一点半开讲。虽然我对藏传佛教不甚了解,但看着管元和诗颜认真的面孔,也决定进去听听。

拉卜楞寺有很多藏传佛教的高等研修专业,比如我们起初看到的那些小喇嘛,就是格鲁派的学员。格鲁翻译成汉语是善规,这派的宗旨是提倡严守戒律。由于僧帽是黄色,这派也被称为黄教。宗喀巴于公元1402年和公元1406年分别写成《菩提道次第广论》和《密宗道次第广论》,为创立格鲁派奠定了理论基础。

诗颜似乎对该教义颇为了解,她向我说起格鲁派的佛教理论思想,主张的是缘起性空。当时,我什么也没有记住,后来查询了资料才知道:缘起,即待缘而起,也就是说一切法的产生均有原因;性空则是自性空的略写,一切法均无自性,从缘而起,这便是缘起性空。该教派的修行,采取“止观双运”的修行方法,止观兼重,即主张止往修、观察修两种轮次修习。

据说,大型的寺院里有完备的管理组织,级别明确,责任分工到位,学经制度亦是非常健全。

所有的小喇嘛脱了长靴子放在门口,光脚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盘腿坐下。管元向旁边的小喇嘛打听这堂课的内容,他顺便告诉我们,大型寺院里除了佛教教育和学位制度,还有文法、修辞、工巧、医学、历算等学科。

当上师走进教室时,我们相视微笑,安静下来。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从大经堂出来,已是中午。我们爬到最高层,站在平台上,可以闻见焚香的气味。居高临下,看见的是层层叠叠的寺院,各种色彩交相辉映。在大山深处的“梵蒂冈”深深祈愿,你会感到信仰正渐渐清晰。这里的安宁让人内心平静。

走下山的时候,已是炊烟四起。森森和元元看见一些散步的黑色小猪,便好奇地跟在小猪屁股后面走。据说,动物是用嗅觉分辨事物的,所以它们不断靠近小黑猪的屁股,使劲嗅。走了很远,却分辨不出对方是什么,于是求助般地望向管元。

这里动物似乎以黑色居多,黑色的藏狗,黑色的小猪,很少见到白色的家养动物。所以,当我们沿着居民住所寻找午饭时,旁边的大伯大妈都凑上来,笑嘻嘻地问:“这是大白狼吗?”管元摇头,说:“这是萨摩耶,不是狼,是狗。”无论我们发音多少次,他们都不明白萨摩耶是什么,只是笑嘻嘻边走向森森和元元,边用艰涩的汉语说着:“大白狼,来来,过来这里!”

森森和元元让我们三个女人的回头率百分之百,晒着太阳的店主走近我们,开玩笑说:“用我家的藏狗跟你换吧!随便你挑。”

不知是因为生活在这样的圣地,让人们心灵单纯如孩童,还是这里世世代代远离都市,所以保持着质朴的本真,我们遇见的每个人都善意而亲切。

生活到处是故事。当诗颜对我们说起她的故事,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随着她轻描淡写的语言,我和管元都深陷自己的情绪,难以自拔。

在大学念书的时候,诗颜爱上了比自己大两届的学长宁呈。他们都是北京人。因此,宁呈毕业之后,诗颜还是能够见到他。后来,由于事业发展不顺,宁呈只身去往广东。初到之时,没钱没地,只好投奔朋友。这位朋友信佛多年,租来的小房子里四处可见佛学的书籍。白天,宁呈一个人在房里,闲来无事,便翻阅那些佛教故事。

渐渐地,他发觉自己对经书越来越感兴趣,但真正迷恋上佛教,是因为看到朋友自己写的心路历程日记。

那个暑假,宁呈带诗颜一起走了很多地方,他与禅师聊天的时候,她便安静地坐在一旁,尽管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能够待在他身边,她已经很满足。

又一年过去,广东的朋友带给宁呈一个消息,说是某寺院的主持邀请他去住一阵,可以带朋友一同前往。这个消息让宁呈很兴奋,他来不及通知任何人,便匆匆赶去广东与朋友会合。

那位主持四十有余,他热情地接待了宁呈和朋友。在接下去的日子里,主持每日兴致勃勃地与他们畅谈未来。他计划将寺院里的图书馆再增大一倍,并接上宽带,建一个网站,以推广佛学。也不知真的是宁呈面带佛缘,还是主持看出了他感兴趣,一个劲儿游说他留下,说他有造诣,适合深入研究。

令朋友没想到的是,宁呈真的决定留下。他看中了寺院里的那座图书馆,里面有众多的佛学藏书,都是他在外面没有看到过的。

佛教称之为契机。契机一到、凡事自破。无论朋友怎么劝说,宁呈都不再犹豫,下定决心在寺院里带发修行。

主持很开心,真的四处购书,将图书馆扩大,并且买回十几台新电脑,拉起网线。宁呈就这样留了下来。

诗颜对我们说起时,面容平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我和管元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梗在胸口,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个世界好像所有事情都和男人女人有关。不是男人走了,女人留下,就是女人跑了,男人独守。奇怪的是,男人离开,可以是任何理由,不一定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而女人离开,一定是因为不爱了,或者爱上其他人。

我似乎开始理解,诗颜独行甘南的意义。在这个地区生活的人们,从出生到死亡都离不开佛教的影响。在这里,所有居民的举止和思维都带着禅宗的意味。

诗颜说,每年的藏历正月初四到正月十六,这里都要举行大法会,这是拉卜楞寺一年中规模最大最隆重的宗教节日。届时,信徒们会携家带口,从四方汇聚到这里。

藏历正月十三是晒佛法会,寺院内外所有的喇嘛都可以亲自抬一抬大经堂里珍藏的唐卡。拉卜楞寺保存有好几万幅,所有的唐卡佛像都是历代喇嘛亲手绣制的。

唐卡是藏文的音译,指用彩缎装裱后悬挂供奉的宗教卷轴画。这是藏族文化中一种独具特色的绘画艺术形式,题材内容涉及藏族的历史、政治、文化和社会生活等诸多领域,堪称藏民族的百科全书。

因为仪式要在正午前举行,早早地,寺院外的长廊下就聚集了众多僧人。一些藏民在牧区生活,交通不便,来参加晒佛节,正好也可以走亲访友,再买些生活用品回家。

穿着盛装的马队出现在广场,就是晒佛法会开始了。佛乐在上空庄严地响起,众多僧人在马队和乐队的引导下,将巨幅的唐卡送往晒佛台。几百米的路上,信徒们紧跟队伍,或狂热膜拜,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朝大佛上抛哈达,更有人将身体贴向唐卡,希望神能保佑他。

藏历正月十五晚上是酥油花灯节,这个节日,在传昭大法会最后一天举行。拉卜楞寺的喇嘛们几个月前就开始制作酥油花。冬天的甘南气温很低,为防止酥油因体温而融化,喇嘛们制作酥油花时都要将手泡在冷水里。

关于酥油花的传说有很多,有说起源于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完婚时,吐蕃人民用草原上最纯洁的酥油做成花供奉。也有说是因为释迦牟尼生前在梦中见到漫天飞花万紫千红,所以每至此日,各大寺院就要献花灯。还有传说是格鲁派领袖为纪念释迦牟尼而举行发愿祈祷大法会,然后在法会期间梦见满地荆棘杂草变成明灯鲜花,于是在醒来后让僧人们制作酥油花,供奉在佛像前。

我想,所有的传说都只是传说罢了。酥油是藏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酥油炒面、酥油茶、酥油饼等等的食物,都是由藏民们借以维生的宝物。他们将维持自己生命的食物捧上神圣的高度,瞻仰着。这是一种感恩的情怀。感谢大地,感谢空气,感谢饭桌上的食物。在他们看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神对人类的恩赐。

在节日当天,寺院会举办跳神等歌舞活动,身穿绣袍、脸戴面具的跳神者,随着藏式喇嘛唢呐牛皮鼓的伴奏,载歌载舞。白天,人们去寺庙朝拜祈祷,晚上则到街上观花灯。神仙鸟兽、人物花木,各种形象,各种颜色,点燃之后像一片星海,充满浪漫而神圣的气氛。

过了今晚,我们就要离开拉卜楞寺。

管元问诗颜,要不要跟我们的车一起走,路上平摊油费就行。

诗颜笑着摇了摇头,感谢我们的好意。她要留在这里,过完酥油花灯节。

管元和我都觉得有些遗憾。旅途之中的人们很少能够相伴而行,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目的地。对于诗颜来说,所有的佛教圣地都是她旅行的目的地。

作为告别的礼物,诗颜给我们讲了一个漫长的爱情故事。

乐章三 尕海:风景总在路上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轮回,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喜乐平安。

我爱这山坡草地,爱这碧天白云

去往郎木寺的路上,车内放着仓央嘉措的情歌。“那一天,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不为来生,只为你的温暖;那一世,我转山转水,只为途中与你相见。转山转水转佛塔呀,只为途中与你相见。天上的仙鹤借我一双洁白的翅膀,我不会远走高飞,飞到理塘就返回。山顶升起皎洁的月亮,你的脸庞浮在我心上,你那美丽的脸庞,悄然浮在我的心上。”

想起诗颜脸上恬淡的笑容,我和管元都不说话,一路疾驰。

有些人,或许错过了就一辈子不再相见。有些话,或许没开口就再也来不及说。

每个人心中都有些美好,每个人心中也都有些许遗憾。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远处的山,近处的草地,路边的牛羊,所有真实的一切都渐渐陷入虚幻的境地。

管元打开天窗,点燃一支烟,顿时有微风窜入。森森和元元各自占据一个窗口,出神地望着这片陌生而辽阔的风景。

半晌,管元递给我一罐咖啡,说:解解乏,午饭时间就能到。

我忽然有些伤感,念起席慕蓉的《禅意》:当一切都已过去,我知道,我会慢慢地将你忘记。心上的重担卸落,请你,请你原谅我。生命原是要不断地受伤和不断地复原,世界仍然是一个,在温柔地等待着我成熟的果园。天这样蓝,树这样绿,生活原来可以这样安宁和美丽。

管元轻轻叹一口气,问我研究生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好像没有什么打算。八岁的时候,爸爸问我长大了想做什么,我想也没想就回答说:“自由作家。”记得爸爸那时大笑,问我可知道自由作家是什么意思。我说不知道,应该是不用上班,四处旅行写书。

管元也笑了,她说,我们都这样热爱自由,却没有想过,生活原本就是一个圈,无论你怎么转,也转不出那个边界。

是啊,想想也觉得很可笑。我们对自己,永远都怀有一种悲悯的情结,仿佛所有的伤感都是理所当然。等到老了回头来想,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自己年轻时候的矫情。

一路上,天苍苍,野茫茫,不用风吹草低,仍可见大片牛羊,与天边的白云连成一线。不知驶出多少公里,路的左侧出现一片开满野花的山坡,右侧是大片的草原。

我惊呼得哇哇大叫!宁静的公路上方有一只黑色的大鸟从高空飞快地一掠而过。管元说,那是鹰。草原上的雄鹰,会疾驰而下抓地面的老鼠。

每走一段路,我们的挡风玻璃上都会出现很多黄色的白色的汁液。黄色的是一些撞死在玻璃上的虫子,白色的应该是鸟屎。我们的车速大概100迈,不是太快,却让这些渺小的昆虫在瞬间就跟世界永远地告别了。管元不断地打开雨刷,昆虫的死迹被抹得干干净净。

生命如白驹过隙,十年再十年,反复没几次就走到了人生的尽头。经过几次土地开发,原先的死者就连墓地也不知所踪。我曾看过一篇散文,叫“先死者为后死者让地”。有时想想,人生其实很残酷。

马路上,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车辆和牧民了。我和管元不约而同地说:“停下玩一会儿吧!”

我们把车停在公路的休息带,抓起相机和小背包就下车了。森森元元更是欢快,车门一开,便迫不及待冲向大自然的怀抱。

过马路到对面的山坡,有铁丝栏围着,大概也是一片牧场。我和管元找了个被损坏的地方跨进去,一路走到山坡半腰。

草地上的花朵颜色都特别鲜艳,与花店卖的不同,她们娇柔地扭动着腰肢,像无邪的小姑娘们,不为名利地自由舞蹈。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活力和生机。我有些兴奋,信手摘了一小束蓝色的花。有些像鸢尾,但以我有限的植物知识,叫不出它的名字。

这时,公路上有一辆摩托车驶过,车上两个男孩发现了我们。我和管元顿时紧张起来,盯着伊兰特停留的地方。眼看着摩托车速度慢下来,车上的男孩一边回头一边缓慢向前。直到他们驶离,我们才放心坐在草地上,互相拍照。

这片山坡的背景是湛蓝的天空,我们随意蹲坐在已经不够茂盛的草地和鲜花间,仿佛步入了童话的世界,心也渐渐简单纯净起来。我不禁深深呼吸这难得的清冽空气。

森森和元元快乐地奔跑,追逐彼此,在碧绿的草地之间,犹如两团奔跑的白色绒球。管元见它们跑远了,便又唤回身边。

只不过几分钟,方才的摩托车又驶了回来,我和管元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他们靠近我们的伊兰特,然后又离开,接着靠近了我们所在的山坡。他们开着摩托车直接冲过铁栏,冲到我们前面几米的地方。

摩托车上的两个男孩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汉族的衣服,颧骨上两团高原红告诉我们,这是藏族的小孩。我们就这么八目相对,不说话,也不走动。

藏族的小孩直愣愣看着我们,像观察动物园的猴子一般,饶有兴趣。最后,还是管元先开了口。她问他们,草地是不是不能进来?小孩摇摇头,还是那种直愣愣的眼神。管元又问,你们是哪里人?是牧民吗?小孩还是摇摇头,指了指远处的一个方向。管元对我说,他们大概是若尔盖的村民,不会说汉语。

我请他们替我和管元照了张合影,也帮他们照了张骑在摩托车上的合照。后来,他们还是待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我想,他们眼里的我们,是不是就像小城人眼中的外国友人?语言不通,却有些好奇。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通常都在于眼神。我记得有个男人曾对我说,出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有人与你起冲突,欺负你,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用最凶的眼神直直盯住他。

眼前的小孩显然没有恶意,只是那么直愣愣地看着我们。我和管元放松了坐在草地上,呼吸着迎面而来的清新山风。两个小孩还是骑在摩托车上,望着我们,不吭声,也不离开。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我们拿出一些零食,招手叫他们过来吃。小孩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没动弹。我便拿了一小包糖走过去,笑嘻嘻塞到他们手里。小孩叽咕说了几句话,然后微笑着冲我们挥挥手,说句“扎西德勒”,便驾了车绝尘而去。

其实藏民没有我们听说的那么可怕,这一点,在后面的路上还深有体会。

待在大城市里时,人们讹传藏民们多是暴力的化身,随身带着藏刀,见到汉人便嗖地捅进去,然后擦擦血迹离开,也没有人会追究。只是听说,都让人心有余悸。可是,与这两个藏族小孩相对时,似看到人性最本真的面目,简单而干净。仅仅一小包糖,就可以换来他们最甜美的笑容。

对面的草地上,有放养的羊群,更远的山坡上,有黑色的牦牛信步游缰。管元说,不远处就是桑科草原,那是甘南主要的高山草甸。传说,这里是格萨尔王烟祭诸神、赛马称王的地方。我们不去了,因为前面我们要去四川境内的红原,那儿是阿坝州唯一以藏族聚居为主的纯牧业县。

桑科草原最有趣的应该算香浪节了。农历六月,那是草原上最美的季节。节日的第一项仪式是“煨桑”,即点燃柏树的枝叶,像拉卜楞寺旁的焚香一般,然后将酥油、炒面、曲拉等藏民喜爱的食物放到火中。男人们会骑马围着火堆转圈和鸣枪。第二项是插箭仪式,将高十几米的木箭插到上头的大木栏里。当然,每个节日都少不了赛马、赛牦牛、拔河、摔跤、唱歌跳舞等藏民们喜爱的活动。在节日的浓厚气氛下,脱俗的僧人们也会平添一些思亲的情绪吧!他们将信仰投入宗教,我们将信仰付诸旅行。一世佛前的诵经与一场青春华丽的冒险,皆为求得内心的宁静,算是殊途同归吧。

听管元玩户外的朋友说,桑科草原被群山环抱着,像一块柔软的地毯铺在天地之间。大夏河水从南流到北,水草丰茂。每年夏季,都有各色的花朵竞相开放。在草原中,星罗棋布着牧民的帐篷。但是那边已经开发得较完备,还有专供游人住宿的帐篷和出售的藏餐,可以骑马骑牦牛。我和管元都不喜欢旅游气氛太浓重的地方,带着商业味儿,什么事都不够纯粹了。

酣睡的处女湖

继续上路,心情都好了许多。在这片四野无声的辽阔草原,还有什么是憋在心里放不下的?远离了都市的喧哗,没有繁忙的人群,只有草地上窜出来又钻进去的地鼠,和一些飞快奔跑的旱獭。

途中,夜雨打来电话,问我们到哪儿了,可否去玛曲和碌曲玩?管元说,我们不打算走那边,目前是直行奔赴郎木寺。夜雨在电话那头激动起来,哇哇大叫着,我在旁边都觉得震耳欲聋。在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我们放弃了决定,改道去往尕海。

时值中午,当尕海湖出现在眼前时,我们彻底惊呆了。

这片未开发的处女湖像一颗明珠,镶嵌在甘南大草原之上,平静的湖面倒映出白云和绿草,牧场之中,信步游走的牛羊马群,咀嚼着青葱的牧草,如此悠闲。

停好车,我们和森森元元一起朝着湖边奔跑,兴奋未平,就见元元踉跄着跑回主人脚边。哈哈,原来临水的湿地已经非常柔软,一不留神,它的小爪子就会陷入其中。

我和管元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坐下,轻轻呼出一口气。

百米开外的水面上和湖边有很多的不知名的候鸟。据夜雨说,这里是许多珍稀鸟类南迁北返的落脚点和繁殖基地,还有许多很少见的动植物。黑颈鹤这种大型的鸟是世界上唯一生长和繁殖在高原地区的鹤类,它们每年从青藏高原朝南飞,到尕海会停留一阵。长途的飞行中,一会儿排成人字形,一会儿排成一字形,就像我们小学课文说的大雁南飞一样。

这种动物很有趣,到达目的地之后,它们会分群配对,然后成双成对地开始觅食。雄鸟相当主动地绕着雌鸟奔跑,扇动着美丽的翅膀,展示自己的英姿。觅食的时候,是用尖嘴在浅水或泥土中获取食物。不止吃苗、蛙,它们也吃地里的青稞、萝卜和草根等。因此,云南东北部的农民相当痛恨黑颈鹤。据说,在青海的黑颈鹤繁殖地,当地农民经常把黑颈鹤的卵捡走。有憎就有喜,这种唯一的高原鹤类却是藏民心中神圣的大鸟。

我们是八月到达,尚未到越冬的季节,遗憾无缘看到黑颈鹤。

坐在湖边给夜雨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处女湖正赤裸裸地躺在我们面前,肌肤如玉,有意让这个远在兰州被工作缠身的兄弟恨得牙痒痒。果然,他咬牙说:“你们给我等着!尕海乡的藏民野蛮得很,他们跟汉族接触得少,你们俩小心点,别被灭了口!”他又告知我们,往西南五十几公里便可到达玛曲,那儿是黄河第一弯。此外,碌曲县还有一处以硅灰岩石为景的石林。

这次,无论他怎么介绍,我们都不予理睬。眼前安静的湖泊已经攫取了我们的心,拉住了我们的脚步。可怜的夜雨,您就好好待着工作吧,我们与美景相伴,而你只能羡慕嫉妒恨!

挂断电话后,我和管元仰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的浮云,不觉脸上出现露出恬淡的笑意。

有些事物,天生就满贮青春和羞涩的意味,似纯洁和甜美的象征,在都市人们眼中,难寻如此幸福的情感。

眼前这尕海湖就像初见的姑娘,氤氲的雾气则是若隐若现的面纱。她矜持地站在几米开外,睁着大眼睛若有所思。

此刻,我和管元亦睁大着眼睛若有所思。看她脸上的表情,大概是想起了在青海湖发呆的那周时光。有些事情,即便相隔经年,每当回忆起来,还是如在昨日。我想起的,是某天看过的一本书,里面说到电影的意象,比如铁轨。铁轨连着故乡和远方,可以回到熟悉的生活,也可以通往陌生的环境,有着自由的感觉,也有着漂泊的寓意。日本著名导演山田洋次曾说,他年轻时在一个偏僻的山村车站等火车,那昏黄路灯下的空寂的车站让他铭心刻骨地体验了天涯羁旅的感伤。是的,铁轨是一种暗喻,向我们诠释人在路上,生活在他乡的感伤。而湖泊,无论出现在何时何地,都拥有浪漫安宁的意味。

管元对我说:“其实,我的家乡并不在兰州。”说完,她转过头对我笑。

何处是故乡呢?就像有些藤蔓植物爬不过夏天,还开着小花,还碧绿着,也会因为秋天的到来忽然枯死。有些人,就像天空的浮云,貌似逍遥自在,却早已将心拴死在某地,再也敌不过流年的宿命。

有时候我会想,也许人们只是需要一个固定的目标,可以让你发泄或者疼爱。在渴求毁灭的年纪,谁都可以轻易走到谁的尽头。而事过经年,当一切都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就太易忘记初衷。这是守望,也是无望。

接下去,我们并肩坐着,看湖面波光粼粼。

我对管元说:“兴许,我们都只是想做个孩子,以为得到某一件东西,就可以实现希望中的一切。我们以为,只要不顾一切地去爱,然后等待,就可以熬过煎熬,拥抱渴望。可是,青春韶华就这么在等待中转瞬即逝了。我们都以为,信仰就是盲目坚持到底,不需要探讨,不需要清醒。其实呢?生命至此,也许我们真的应该去尝试另一种存在。”

她笑了笑,目光望向远方,却没有焦点。她说:“曾经写了一封信,问他,是不是我不再见到你,你就从此断了音讯?你要是爱我思念我,为什么不亲自趟过湖水来找我?没错,那是个爱做梦的年纪。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还小,小小的,却迷恋各种隐晦的艰涩的事物。兴许是那时的生活太枯燥,不知从哪天起,就爱上独自幻想。一头扎进去,很有些庄周梦蝶的意味,分不清梦里梦外了。我以为,我们可以种进彼此记忆的深澜,直至垂垂老去。”

一阵风吹过来,我们相视而笑。在这蓝天白云之下,才可坦然面对多年的心结吧。

有时候,旅行只为离开熟悉的生活,离开熟悉的人们,看看自己独自一人会是怎样的状态。因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会泯灭一切欲望,昏昏沉沉度日,无法控制地成长,然后老去。我们不想那样。所有执著于过往的人,都是因为害怕,害怕丧失依恋许多年的事物时,内心会无比慌乱无措。可是,兴许只有丧失了,才能不丧失。

眼前的尕海真的很美,美得令人陶醉。我们点燃一支烟,开始遥想完美的生活。

在这里,天与地隔得很近,远处的毡房外,藏狗四处瞻望。半下午的时光,毡房上就已炊烟袅袅,大概是在煮香浓的酥油茶。

藏民们日复一日勤劳生活,几十幢房子就是一个小村庄。他们守着自己的小家,过得那么平淡而满足。

据说,长征就路过了这片高寒的草原。七十多年过去了,都市日新月异,这里却仍然固守着当年的风景。这片六百余公顷的湖泊,汇集了山丘的流水,注入洮河。

在八月时节,我和管元吹着湖面的凉风,忽然觉得,就这样老去也是一件幸福快乐的事情。

乐章四 郎木寺:一片发呆的净土

我喜欢那片安宁的小镇与居民,蓝天白云,绵羊草原,盛放的野花,悠闲的生活,连那炊烟袅袅都令人心旷神怡。郎木寺安详得如同熟睡的婴孩。无以形容我是怎样热爱着那自在生活,如果能够留在那里,养一群羊,过一辈子,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这里有无数的传说

传说中的西王母,是中华民族的先妣。造人的女娲、巫山神女、巴人的祖母巫蜒等,都是西王母部的支系,西王母部落,以母虎为图腾,又称黑虎女神。而郎木在藏语中的原意就是“虎穴仙女”。在这里,居民们崇拜的不是拉卜楞寺那样的活佛或天神,而是传说中的老祖母郎木。郎木居住的洞穴是圣地,洞外涌出的泉水就是白龙江的源头。

有些名字恢弘的东西其实并非名副其实,比如白龙江,其实是从镇中流过的一条不足两米宽的小溪。这条小溪让我想起了巴黎的塞纳河。塞纳河的左岸,是小资的胜地,各种书店、剧场、美术馆、咖啡馆遍布各个街区。而右岸,是商业和政权的中心。人们诙谐地称之为“右岸用钱,左岸用脑”。郎木寺的北岸是甘肃的“德合仓郎木寺”,右岸则是属于四川的“格尔底寺”,一边是喇嘛的寺院,一边是回族的清真寺;有晒大佛的藏传佛教,也有做礼拜的伊斯兰教。一条小溪,分割又融合了两种不同的文化和信仰。

在文化交融和碰撞的地方,总有些深邃的意味。

郎木寺坐落在山坳,小得一眼便可望到头。在金光灿烂的寺庙法轮照耀下,整个小镇弥漫着悠闲而慵懒的感觉。高原的阳光从不吝啬它的笑脸,居民们随意而轻松地晒着太阳,僧人们宁静悠然地吟诵着经文;游客们走走停停,记录着身边的风景;山坡上的寺院层层叠叠,像一幅油画,凹凸有致。

我们找到青年旅馆住下,已是下午四点多。来郎木寺的人们都会去丽莎餐馆吃苹果派和酸奶,我们便也凑热闹地要去尝尝。

因为午饭时间已过,晚饭时间未到,我们去的时候,餐厅里很寂静。四周的墙上贴满了游客留下的便利贴、明信片、衣服、帽子等,色彩斑斓,有种隔世相望的感觉。丽莎是个看起来很亲切却很普通的妇女,围着白围裙,面带微微笑意。我们要了苹果派、酸奶和牦牛汉堡。分量很足,味道其实一般,但是在藏区,兴许这已经是很不错的食物。吃到最后,我和管元都揉着肚子叫撑,没有吃完。

趁着阳光尚好,我们一路悠闲地瞎逛。郎木寺所在的小镇有着与世无争的安宁美好,所有的人们都在不问世事地生存,规律却闲适,那些不紧不慢的步伐,令我在都市之中日益浮躁的心也开始沉静。

路边有不少卖饰品的小店,我是手镯控,一定要拉了管元去挑选。无奈价格都超贵,最后无功而返。

回到旅馆门前,与森森元元一起坐在长木头上晒太阳。旅馆是一个广州的女孩开的,叔叔阿姨趁着休息来探望,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据说,叔叔是在藏区当兵,女孩在某一年来游玩探亲,便深深爱上这个朴实的小镇,毕业之后,与男朋友一起来到此地,开了这家小小的青年旅馆。

阿姨一边在门口的小溪洗衣服,一边跟我们聊着郎木寺的美好。她说,郎木寺最热闹的日子是正月十三的晒佛节。在这一天,藏区的牧民都会前来瞻佛。他们穿着盛装,与拉卜楞寺一样,趁着节日,也会做些物资交换。除此之外,还有藏族民间流传的插箭节,只不过不允许女人参加。

传说很久之前,有位勇士战死沙场,百姓为了纪念他,便把他佩戴的箭插在山顶祭奠,祈求他的亡灵保佑百姓平安。每年,当地居民无论僧俗都要去供奉箭神,让他保佑百姓。于是,便有了插箭节。

在节日当天的清晨,每家派出一名壮年男子骑马到山头的箭垛前,人到齐便开始煨桑,并同声高呼“拉加罗”。事后,我查了查资料。据说,是天神和非天主金曜的部下为争夺如意树上的果实而连年征战,如果天神失败,将有毁灭世界乃至宇宙的危险,牧人们高呼口号是为了声援天神,意思是“天神战胜了”。当他们欢呼的时候,螺号声响起,然后是震天响的炮声,表示仪式开始。这个仪式,象征着战神的威严,象征着一个部落不可欺凌、不可战胜。插完箭之后,会扬“隆达”。“隆达”意即风马,四角印有虎、狮、鹏、龙四物。其含意是:好运像腾空而驰的骏马、威震山河的猛虎、咆哮如雷的山狮、展翅千里的大鹏、独霸长空的玉龙一样亨通,纷纷扬扬,飘满天空。

从十五岁开始旅行,从来都不喜欢挑人多的季节。可是有利亦有弊,每到一处,我可以悠闲自在地瞎逛,看到当地人们最平静的生活,却也丧失了观看民族节日的机会,所有途经之地的传说和节日,都是从萍水相逢的人们口中听说的。

这个被称为东方小瑞士的镇子,并不干净整洁,而是随处可见在地上随风翻滚着跑开的垃圾。这个被称为小西藏的镇子,也并非都是藏民,而是藏、回、汉和睦相处的地域。

晚上,我们待在旅馆,借老板的厨房煮泡面吃。阿姨和女孩端了自家煲的两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给我们喝。饭后,我和管元坐在沙发上聊天,感叹着,想要留在这安宁的小镇,养一群羊,过一辈子。像女孩这样,开家青年旅馆,招待来往路过的驴友,喝茶聊天,听大江南北发生的故事。我们笑嘻嘻幻想着美好的日子,阿姨却走过来,向我们说起现实的残酷。

像我们这样的外地人,根本不可能在郎木寺开旅馆。叔叔在藏区当兵多年,他们现在在这里营业,都要给当地的势力帮派分成。叔叔每年必来长住两次,每次都因担心姑娘的安全而舍不得离开。

我和管元顿时颓唐,怎么什么地方都有这样的势利帮派?可是,在我们短暂的旅途中,郎木寺依然是一片美好的净土。

早早洗漱完,和管元上到二楼的房间休息。

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居民的四合院,门外一有动静,凶猛的藏狗就汪汪狂吠。在拉卜楞寺我才知道,这些形似獒的家伙并非都是藏獒,它们大多数只是普通的藏狗。据说,十狗一獒。没有训练过的都只是狗,当兽性被驯养到极致时,才是獒。所有的獒都只认一个主人,其他人不能接近。训练的过程非常残酷血腥:当幼犬出生断奶后,主人会将它们关在一起,使之自相残杀,最后剩下的一只,会被放进一米多深的坑,主人不定时给予仅够维生的肉,它每次长大一点,都会被放入更大的坑,成年之后,则被丢在高原雪域的狼窝附近,还是在坑内,每次给予仅够维生的肉。最后,这只狗才能成长为与狼对抗的獒。同时,它懂得了食物的来之不易,更会对给它食物的主人忠诚不二。

管元在旁边翻阅一本小册子的经书,我却在想着这么血腥的事情;我对一些冒险的事情情有独钟,她却对所有平淡如水的事情痴迷如醉,这样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却可以共同上路,经历人生中的一段时光。看着看着,我不觉笑了起来。管元真的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同伴!

晚上九点一过,我们便熄了灯,各自躺在被窝里看手机。两片苍白微弱的光射到天花板上,森森元元跳上床,守着我们俩的脚边便睡了。

我很想找个人分享,却总是悲哀找不到合适的人。还是给齐蓝发去信息:宝贝,我到郎木寺了。这个小镇很早就进入了睡眠,大概是为了明天早起。齐蓝还是很快就回了消息:宝贝,那就早点睡,明天起来呼吸清新的空气!

这个小姑娘陪我度过了整个青春年华,我想着想着,不觉嘴角上扬,安静地睡了过去。

旅途中的意外

约好要去看郎木寺的早课,我和管元都放弃了睡懒觉。清晨五点已是天光大亮,森森元元不安分地在我们之间跳来跳去,吵着要出门玩。

凝结的露水都未散去,我们已经爬上半山腰,屋角飞檐都还睡意朦胧。我兴奋地按着快门,忽然之间,腹部一阵难忍的疼痛,我捂着肚子蹲在路口,一步也迈不出去。眼看着管元已经走到十米开外,我却没有力气叫她。

好在管元是个很细心的女子,每走几步都回过头看看我。我听见她的脚步越来越近,声音急切地询问:“修,你怎么了?”她蹲下身,要扶我起来。我身体却太沉,使不上劲。管元于是将我扶到路边,替我垫上报纸坐下。那些随身带的报纸,是她用来给森森元元接便便用的。她说:“你在这儿休息会,我去找热水。”

我孤零零坐在清晨郎木寺的山坡,想起十九岁报名参加一个玩户外的团队,出远门徒步,那群男孩很轻视地说:“这次是徒步漓江,路还算好走,不然是不会带女孩子的。出门在外,女孩子麻烦事儿特别多,又不能挨饿忍渴,时常要帮着背包还要拉人。”那次,我不服输地坚持自己背包,一路走到底。很多哥们都搭车完成最后一段路,仅剩三四个同伴,我作为团队里最小的一名成员,咬牙坚持了下来。后来在论坛发游记,他们都夸我是个户外好伙伴,那时心里美滋滋的。

虽然心里想着一些得意的往事可以分散注意力,清晨的冷空气却依旧肆无忌惮地吹着,疼痛没有好转。

管元急匆匆跑来身边,边吃力地扶起我,边说:“寺院旁有个小店,他们正在烧热水,小屋内可以避风,你先去那边休息会儿。”

这是一家简陋的小卖店,有些日常的用品和热水袋,屋内光线很暗,穿红衣的喇嘛拿出一张凳子放在货柜旁边让我坐。管元买了一个热水袋,水烧好后,喇嘛替我灌好。管元又买了两双袜子,让我穿上。这里的货品很不齐全,袜子是丑丑的浆泥灰色。我穿好后,将热水袋捂在腹部,感觉到一阵暖流融化了身体的寒气,渐渐回过神,这才不好意思地望了望管元,抱歉地笑笑。我说:“你先去玩吧,我一会好点了去找你。”

管元走了之后,我觉得自己犯困,昏昏沉沉间,像是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身上披了块不知道是什么的厚布,穿红衣的喇嘛坐在不远处,看我醒了,微微一笑。

我将身上的厚布递还给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做喇嘛呢?”

年轻的喇嘛有些羞涩,他艰难地用汉语说:“我们这里,小孩都要做喇嘛的。光荣。”

这时,门外一阵喧闹。我看见元元跑到门前晃了晃,又不见了。管元走进来,问我舒服点儿了没?我点点头。她便拉了我到门外玩。

原来是小喇嘛们下课了,他们看见森森元元,开心地围着抓,逗它们玩。大块大块的红色在眼前飞舞,两个小白球滚来滚去。起初,小喇嘛们还有些矜持,冲着森森元元指指点点,却不敢去触碰。后来,有个头发贴着头皮的小喇嘛放开胆子,抱住森森的头。见森森没有反抗,其他人都兴奋起来,想摸摸这两个白绒绒的小东西。

这一路上,真是沾了森森元元不少光。因为它们,小镇上的居民主动亲近我们,也因为它们,关卡的警卫从未为难我们。

片刻过后,铃声响起,小喇嘛们纷纷朝寺院里边走去。

我和管元继续往上,爬到山坡顶端,小小的郎木寺小镇尽收眼底。日光出来,很多转经结束的老人都坐在路边家门喝茶聊天。

郎木寺没有拉卜楞寺那样旺盛的香火,却有着其他地方没有的安宁。

沿途向下,我们四处乱逛,发现不远处有扇开着的铁门,于是默契地偷溜了进去。

院内有威武的大柱支撑着屋檐,大柱旁,七倒八歪着很多长筒靴。我轻手轻脚走近大门,发现光线幽暗的大厅里坐着一排排年纪尚小的喇嘛,人数不少呢!学堂里的喇嘛们和世上所有孩子一样,对于未知的事物无比好奇。他们和我们念书的时候一样,在课堂上说小话,老师一走近,就立马坐直了身,大声朗读。

我和管元捂着嘴忍住笑,从旁边的侧门溜了出去。

出门撞见一个戴黄帽的老喇嘛,我们像做了错事一样,低头闪到旁边。

老喇嘛和善地微笑着,指着森森元元问:“这是你们带来的?”

我和管元赶紧点头。他低头抚了抚森森的头,奇怪!森森居然完全没有躲闪,与老喇嘛并肩站着,抬头看我们。

我和管元问:“这里怎么有那么多学生?”

老喇嘛带着微微笑意,对我们说:“殿里的三座佛像,有一座是活佛的肉身。”顺着他的手指,我们看到一个戴着金色面罩的肉身,盘腿端坐,如入禅定。

与老喇嘛聊天的过程中,我们得知,他们用香客的捐资办了一所小学,喇嘛们做老师。有些孩子的家庭非常困难,从义务教育的喇嘛小学毕业后,就不能再继续念初中。

看着我们的脸色陷入沉重,老喇嘛换了个话题。他向我们介绍起四川界内的仙女峡谷。据说,那是白龙江的发源地,藏民认为那是灵性之地。要走到四川界内的郎木寺最高处,然后往西南走。那边原本是郎木寺最初建造寺庙选择的地点,在山峰之间可以看到蓝天。顺着峡谷走,可以看到一个山洞,那儿经幡飘荡,洞里只有一盏酥油灯的微弱光芒,里面非常潮湿,要半跪着才能进入。在峡谷的尽头,有一片冰川。

我和管元对视几秒,都觉得这样的地方没什么可看的,也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

老喇嘛还邀请我们去他家玩,他朝山下某处一指,说:“就在那里!”

我们谢过了他的好意,临走时捐上100元,希望能给孩子们添点文具。老喇嘛却说什么也不肯接,他说现在没有记录册,接香火钱是要记录名字的,好为我们转经祈福。

在来甘南藏地之前,我曾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发帖人说,有个和尚带着他进入一间房子,他在那儿看到令人惊艳的坛城沙画。我觉得挺遗憾,没有遇见邀我们去看画的人。

后来上网搜了搜资料,在这里给大家说说吧。这是藏传佛教中最独特也最精致的宗教艺术。坛城源于印度的佛教密宗,11世纪时传到西藏,保留至今。每逢大型法事,喇嘛们就会用数百万的沙砾制作出立体的佛教画卷。这种画在呕心沥血的创作之后,会被毫不犹豫地扫掉,细沙装入瓶里,倒进河流。

坛城沙画在藏语中叫做的“dul-tson-kyil-khor”,意思是“彩粉之曼陀罗”。繁华世界,不过一掬细沙。从2500多年前,佛陀亲自教导弟子制作沙坛城开始,这门精致绝伦的宗教艺术,就世代相承毫无间断。

据佛经记载,印度密教修法时,为防止外道“魔众”侵入而修建土坛,并在上面设置诸佛像。后来,修法时设置的坛和划定的界线被称为坛城或曼陀罗。坛城是“治”的象征。恶劣的天气,身体的疾病,荒凉的土地,野蛮民族,异教徒之国,这些都是“乱”。通过建立一个坛城可以变“乱”为“治”。所以,一个坛城可以表示所有真实的或意念中之物:人的躯体,一个寺庙,一座王宫,一座城市,一片大陆,一个念头,一个幻景,一个政治结构。

这样的理念让我心中空无。不得不说,作为一个中国人,很多佛教的说法会让人妄念消散,不知不觉中,心境就变得明净无尘埃。

天葬:死亡,是快乐的事情

旅社来了新的游客,背着硕大的专业摄影器材包。见到他的时候,我们正在埋头吃面。他兴冲冲说起天葬:“郎木寺是唯一允许游客观看天葬的地方,不知道那是怎样宏大的场面啊!姑娘们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我和管元不约而同地放下碗筷,估计她脑海中也出现了秃鹫啄食尸体的情景。

眼前这个男人长得实在难以恭维,一张脸无比沧桑,根本看不出他实际的年龄。这时候,门口有人在招呼他:“阿力,要不要出去逛逛?”

叫他阿力的男人看起来还像个人样,穿着牛仔裤和冲锋衣,眉目俊朗,却不年轻。他头也没回,反倒在我们对面的座位坐下,然后才说道:“过来休息会儿!”

阿力的同伴叫晋亦,两人同行,阿力负责摄影,晋亦当司机。两人都已三十多岁,不过精力相当充沛。

由于晋亦的彬彬有礼,我和管元总算与他们搭了话,并说好,次日清晨一起去看天葬。

早在《周易》中,就已有关于天葬的记载,但在不同历史时期和不同的地区,形式都不尽相同。藏族的天葬,是让秃鹫和老鹰食尽死者的尸体。因为在藏传佛教中,认为人生有八苦,死亡不是终结,而是重生,也就是这辈子的善果和恶果会转到下一世。天葬是让死者的肉身被消灭,从而使之灵魂上升到天堂。

天葬成为了郎木寺的看点之一。原本生老病死都是人生的正常现象,但古老的民族传说使之蒙上了神秘的色彩,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当地人只好在葬台外围修起铁丝网,以控制游客的距离。

据当地人所说,天葬只是一种处理尸体的方法,除此之外,还有土葬和水葬。如果一家有人去世,他们会请当地最有名望的人对死者进行占卜,看看哪种方式能让死者通往天堂。只有大喇嘛认为死者适合天葬,才会在吉日清晨将遗体护送到葬台。

次日天未大亮,阿力和晋亦就在门外大喊大叫。我们匆匆洗漱,随着他们一起朝西北边走去。

尸体是被背尸人背到葬台的,遗体蜷曲成坐姿,并用白色藏被包裹着。

我们登上山坡的时候,已经有小群人结成队,浩浩荡荡向天葬台的方向挺进。阿力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后面的人也在窃窃私语,比胆量的不在少数。这种感觉很奇怪。我忽然有点打退堂鼓,不知道自己此行是为了什么。

走到铁丝网拦住的地方,已经不能再前进。远远地,可以看见各色的经幡挂满了葬台四周,还有洁白的哈达,迎风舞着,带有浓厚的神秘气氛。

葬师,是几个穿普通藏装的村民。据说,死者在生前会自己选择执行人,这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我以为,会像道士招魂那样摇着响铃,念着咒语。所谓的葬台也很简陋,就是几块大石头垒起来的。

葬师先焚香供神,然后点燃桑烟。藏传佛教认为,点燃桑烟是恭请空行母到葬台,尸体作为供品,献给诸神。将秃鹫和鹰群引来,接着由喇嘛诵经,诵经结束,就看见葬师用尖刀在尸体上熟练地划着,四周忽然一片安静。他们一边工作,一边说笑,割下些什么随手扔出去,鹰群和秃鹫一阵哄抢。

按照藏族的习俗,尸体被全部啄食干净是最吉祥的,这意味着死者没有罪孽,灵魂能安然升天。如果没有食净,就要将剩余的部分焚化,同时念经超度。

显然,葬师们与秃鹫像朋友一样,他们离得很近,却不害怕秃鹫会伤害自己。他们偶尔扬起手里的鞭子,驱赶那些停在附近的鹰和秃鹫。他们的步伐轻松,面部也带着虔诚的笑容。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非常安静,不像汉族的葬礼,人们哭天喊地,比谁眼泪流得多。这里,更像是一种祈愿,在飘扬的经幡和诵经声中,祝福死者能升入天堂,开始美好的新生命。

我和管元没有看完,先行离开了。

一路上,秃鹫冷漠的眼神仿佛还在跟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来世这一说?只是,他们怀着这样的信仰,显然比我们要活得快乐很多。

这是我们在郎木寺待的最后一晚,再起床就要继续前行了。

晚上,阿力请我们去喝酒。这个人真的很讨厌,强行拉着晋亦喝酒就算了,还要拼命劝我的管元。晋亦不能喝,我也不能,管元看不下去,端起酒瓶子要跟他拼。

酒至深处,阿力高喊着“人生能有几回醉”,举杯对着天花板,又是一瓶下去。晋亦开始抢他的酒瓶,语气严厉起来。接着,像演偶像剧一般,阿力的眼角似有泪花闪烁,显然他不胜酒力,而管元这时还毫无反应。

待到阿力彻底倒下去,晋亦对我们说起一个关于生和死的故事。

听着不像真的,但是看着阿力颓废的样子,又觉得不像假的。

他在旅途之中,与一个藏族的姑娘相爱了。可是阿力的家庭背景不允许他私订终身,无论他以怎样的方式反抗,都没有取得家人的认可。他答应了那个叫格桑的姑娘,一年之内一定会去接她,但一年转瞬即逝,阿力的父亲最后应承,只要他开始接手管理家族事业,并在半年内取得成绩,就可以去见那个藏族的姑娘。阿力于是认真地学习管理,着手承办父亲的家产,但等到他可以去见格桑的时候,已经是几年后,踏进那个熟悉房间,却只有一张黑白照片对着他微笑。

格桑的父母还是很感激阿力最后能来。他们说,相信女儿泉下有知也会瞑目。可是,阿力如何能承受得起丧失真爱的痛楚?他开始漫长而无边的旅途,行走在藏区拍摄所有关于葬礼的画面。他与所有遇见的女子搭讪,假装出纨绔公子的模样,以为这样可以减轻内心的悲伤。

我和管元惊讶地张着嘴,看了看旁边倒头睡去的阿力,怎么也不相信这个让人讨厌的家伙居然是个痴情种。他似乎还在咕哝着什么,我和管元相视对望一阵,然后默契地碰了碰杯。

告别昨天,才能鼓起勇气面对明天吧!就像这天葬仪式,只要有希望,死亡也应该是件快乐的事情。

乐章五 若尔盖:川北边界的绿宝石

就是这里!渐渐清晰的思路,随着草尖的露珠渗入大地然后蔓延开,生长成一束束美丽的格桑花。各种色彩摇摆着仰面微笑,仿佛在呼应那片雄鹰翱翔的天空。

初恋如花湖

热尔大坝草原上有三个高原湖泊,花湖是最亮最美的那颗明珠。有这样一个说法,从城市去花湖,就像是从地狱去天堂。据说,花湖像初恋的少女,这吸引着我们朝那个方向挺进。

六七月是花期,那时,清澈的湖水中满满绽放着花朵,蓝色的花湖镶嵌在绿色的草丛,白色的浮云倒映在湖中。湖水看似不深,却是著名的沼泽地,湖边大片的芦苇,夏绿秋黄。这样交相辉映的画面会让人不自觉地想起河神克菲索斯和水泽神女利里俄珀的儿子——那喀索斯。他深深恋上自己水中的倒影,每天茶饭不思,最后变成了一朵水仙花。

我们的旅行是在八月,花期最盛的季节已经过去,却阻止不了我们一窥究竟的激动心情。

去往花湖的路已经铺上柏油,我们的心情在景区大门前有了巨大的跌落。每一处被发觉的美景都会莫名其妙就让人圈养起来,如同谁的私有财产一般。心有不甘,却还是买了门票进去。

进了景区,道路两旁都是草场,大群的绵羊和牦牛信步游缰,跟我们路上看到的没什么两样,依旧是做了各式记号,红红绿绿。

车子不能开到湖边,我们必须经过一段步行才可看到那传说中如初恋少女一般的花湖湿地。

路上遇见回程的游客,一群人嘻嘻哈哈唱着《生如夏花》: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惊鸿一般短暂,如夏花一样绚烂。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不虚此行呀,不虚此行呀,惊鸿一般短暂,开放在你眼前……

这歌声让我和管元又像打了鸡血一般,他们边唱歌,边向我们挥着手,我们也笑着点头问好。这世界,在微笑中瞬间明亮了起来。

当花湖真的出现在眼前时,我们却好像已经熟悉多年,有种故友重逢的感觉。

因为已经是八月,传说中开在水里的小花已经过了花期,湖边的草呈现出浅黄色,草丛之间有黑颈鹤,姿态优美地掠过湖面,激起一阵波纹。风吹来时,芦苇浪涛翻滚,浪的尽头,是水天连接的地平线。

我和管元第N次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感受这大自然的美妙风情。偏离了人群,耳边只有风声水声,无比安详。阳光之下,黑颈鹤们与我们保持着距离,仿佛它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审视着不请自来的客人。

因为阳光的照射,水草的尖端金光灿灿,瞬间,阳光隐没在云朵中,一切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宁静。蓝天、绿草,都仿佛带上了青涩的意味。

远处的草场上,牧人家的毡房连绵成片,与天空中的云朵毗邻,友好地同居在一片蓝天下。放牧的少年是不是仰躺着望天,嚼着草根想象山外的世界呢?

想到初恋的故事,我对管元说起网络上看到的一个视频节目。主角是台湾的一个高中生,绝对的富二代,父母为了生意,对他疏于照顾。平日里,都派高级轿车去接送,家里安排着菲佣负责饮食起居。小孩原本成绩不错,却因为想要引起家长的关注,故意逃课捣蛋,考试成绩糟糕。父母于是给老师送礼,请她照顾小孩。

在老师的帮助下,小孩确实开始认真学习,考上了最好的学校。结果很有意思,小孩在老师的关心下对其产生了感情。他开始介入老师的约会,企图拆散老师和男友。母亲某日看到小孩的日记,以为小孩是普通的失恋,便再度请老师替他补习功课。直到最后,母亲发现小孩爱上的人就是老师,她简直崩溃了,便送了十几万,请老师离开自己的孩子。老师于是和男友结婚了,但小孩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觉得母亲很可恶,根本不理解自己的感情。

这段纠结的爱情让我们看起来觉得好惊讶,原来世间真的有忘年恋呀!节目的后期高潮迭起,小孩跪求母亲,让自己和老师在一起。老师跪求丈夫,请丈夫同自己离婚。看到这个小孩拉着老师在母亲跟前跪下,母亲惊恐慌乱地拒绝,我们嘘声不已。这段初恋对于小孩而言,是何等单纯无瑕啊!可是,对于三十出头的老师,到底是怎样复杂交错的情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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