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文集·第十二卷(一个青年的梦 爱罗先珂童话集 桃色的云)(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7 13:42:23

点击下载

作者:鲁迅

出版社:同心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鲁迅文集·第十二卷(一个青年的梦 爱罗先珂童话集 桃色的云)

鲁迅文集·第十二卷(一个青年的梦 爱罗先珂童话集 桃色的云)试读:

一个青年的梦

爱罗先珂童话集 桃色的云)作者:鲁迅设计:上官雅弘排版:任艳出版社:同心出版社出版时间:2014-05-01ISBN:9787547711101本书由上海读客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一个培美伦国青 作年的梦

与支那未知的友人

我的《一个青年的梦》被译成贵国语,实在是我的光荣,我们很喜欢。我做这书的时候,还在贵国与美国不曾加入战争以前。现在战争几乎完了,许多事情也与当时不同了。但我相信,在世上有战争的期限内,总当有人想起《一个青年的梦》。

在这本书里,放着我的真心。这个真心倘能与贵国青年的真心相接触,那便是我的幸福了。使我来做这本书的见了,也必然说好罢。

我老实的说:我想现今世界中最难解的国,要算是支那了。别的独立国都觉醒了,正在做“人类的”事业;国民性的谜,也有一部分解决了。但是支那的这个谜,还一点没有解决。日本也还没有完全觉醒,比支那却已几分觉醒过来了;谜也将要解决了。支那的事情,或者因为我不知道,也说不定;但我觉得这谜总还没有解决。在国土广大这一点上,俄国也不下于支那;可是俄国已经多少觉醒了,对于人类应该做的事业,差不多可以说大部分已经做了。但支那是同日本一样,还在自此以后;或比日本更在自此以后。我想这正是很有趣味的地方,也有点可怕,但也有点可喜。我想青年的人所最应该喜欢的时候,正是现在的时候。诸君的责任愈重,也便愈值得做事,这正是现在了。

在现今的独立国的中间,支那要算是最古的国了。虽然受了外国的作践,象埃及、希腊、印度那样的事,不至于有罢。我觉得支那的少壮时期,正在渐渐的回复过来了。我想,如诸君蓬勃的精神发扬起来,这时候,便是支那的精神和文明“世界的”再生的时期了。人类对于这个时期,怀着极大的期待。想诸君决不会反背这期待罢。“落后的往前,在前的落后了。”第一落后的俄国,现在将第一的在前了。更落后的支那,到了觉醒的时候,怕更要在前了罢。但我绝对的希望这往前的方法,要用那人类见了说好的方法才是。

倘是再生了,变成将喜代了恐怖,将爱代了憎恶,将真理代了私欲,拿到世间方来的最进步的国,我们将怎样的感谢呵。我们也为了这事想尽点力,想做点事。

我希望,因了我做的书译成支那语的机会,就是少数的人也好,能够将我的真心和他的真心相触。我希望,我的恐怖便是他的恐怖,我的喜悦便是他的喜悦,我的希望便是他的希望,将来能为同一目的而尽力的朋友。

我的敲门的声音,或者很微弱;但在等着什么人的来访的寂寞的心里,特别觉得响亮,也未可知的。

我正访求着正直的人;有真心的人;忍耐力很强,意志很强,同情很深,肯为人类做事的人。在支那必要有这样的人存在。这人必然会觉醒过来。

这人就是人类等着的人,或是能为他做事的人罢。恐怕这人不但是一个人,或者还是几万个人合成一个的人罢。不将手去染血,却流额上的汗;不借金钱的力,却委身于真理的人!

我从心里爱这样的人,尊敬这样的人。

在支那必然有这样的人存在,正同有很好的人存在一样。我敲门的微小的声音呵,要帮助这人的觉醒,望你有点效用。

我希望这事。

一九一九年十二月九日,武者小路实笃。

自序

我要用这著作说些什么,大约看了就明白。我是同情于争战的牺牲者,爱平和的少数中的一个人——不,是多数中的一个人。我极愿意这著作能多有一个爱读者,就因为借此可以知道人类里面有爱平和的心的缘故。提起好战的国民,世间的人大抵总立刻想到日本人。但便是日本人,也决不偏好战争;这固然不能说没有例外,然而总爱平和,至少也不能说比别国人更好战,我的著作,也决非不象日本人的著作;这著作的思想,是日本的谁也不会反对,而且并不以为危险的:这事在外国人,觉得似乎有些无从想象。

日本对于这回的战争,大概并非神经质;我又正被一般人不理会,轻蔑着;所以这著作没有得到反对的反响,也许是当然的事。但便是在日本,对于这著作中表出的问题,虽有些程度之差,——大约也有近于零的人,——却是谁都忧虑着的问题。我想将这忧虑,教他们更加感得。

国与国的关系,倘照这样下去,实在可怕。这大约是谁也觉得的。单是觉得,没有法子,不能怎么办,所以默着罢了。我也知道说了也无用,但不说尤为遗憾。我若不作为艺术家而将他说出,实在免不了肚胀。我算是出出气,写了这著作。这著作开演不开演,并非我的第一问题。我要竭力的说真话,并不想夸张战争的恐怖;只要竭力的统观那全体,想用了谁都不能反对的方法,谁也能够同感的方法,写出这恐怖来。我自己明知道深的不足,力的不足,但不能怕了这些事便默着。我不愿如此胆怯,竟至于怕说自己要说的真话。只要做了能做的事,便满足了。

我自己不很知道这著作的价值;但别人的非难是能够答复,或守沉默的:我想不久总会明白。我的精神,我的真诚,是从里面出来,决不是涂上去的。并且这真诚,大约在人心中,能够意外的得到知己。

我以为法人爱法国,英人爱英国,俄人爱俄国,德人爱德国,是自然的事:对于这一件,决不愿有所责难。不过也如爱自己也须同时原谅别人的心情,是个人的任务一般,生怕国家的太强的利己家罢了。

但这事让本文里说。

这个剧本,从全体看来,还不能十分统一。倘使略加整顿,很可以从这剧本分出四五篇的一幕剧来;也可以分出了一幕剧,在剧场开演。全体的统一,不是发展的,自己也觉得不满足,而且抱愧。但大约短中也有一些长处,也未必全无统一;从全体看来,各部分也还有生气:但这些事都听凭有心人去罢。总之倘能将国与国的关系照现在这样下去不是正当的事,因这剧本,使人更加感得,我便欢喜了。

我做这剧本,决不是想做问题剧。只因倘使不做触着这事实的东西,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便做了这样的东西。

我想我的精神能够达到读者才好。

我不是专做这类著作;但这类著作,一面也想渐渐做去。对于人类的运命的忧虑,并非僭越的忧虑,实在是人人应该抱着的忧虑。我希望从这忧虑上,生出新的这世界的秩序来。太不理会这忧虑,便反要收到可怕的结果。我希望:平和的理性的自然的生出这新秩序。血腥的事,我想能够避去多少,总是避去多少的好。这也不是单因为我胆怯,实在因为愿做平和的人民。

现在的社会的事情,似乎总不象走着能够得到平和的解决的路。我自己比别人加倍的恐怖着。

一九一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武者小路实笃。

一个青年的梦

序幕(夜间的寺院模样的一间房屋,青年向着大桌子,在洋灯下读书。不知从什么地方进来了一个不认识的男子。)

青年 你是谁?

不识者 就是你愿意会见却又不愿意会见的。

青年 来做什么?

不识者 来看你的实力的。因为你叫了我。

青年 我还没有会见你的力量。

不识者 孱头!能怎样正视我,便正视着试试罢。

青年 我还没有动你的覆面的力量。

不识者 你看着我就是了。我的覆面,连我自己也取不下,——是不许取下的。单是谁有力量,便感着我的正体。

青年 在我还没有力。

不识者 向各处说,说一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决不会腰软的是谁呢?

青年 紧要关头的时候还没有到。

不识者 真没有到么?站在这个我的面前,还说紧要关头的时候没有到么?

青年 我的确站在你的面前。但在这时候,我全不知道了。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不识者 你真是扶不起的人呵!我当初很有点希望你,莫非我竟错了么?我除了再等候能够解我的谜的真天才出来之外,没有法子;除了再等候对于人类的运命,有真能感到的力量的人之外,没有法子。

青年 请你宽恕,我将你叫了出来,还是说这样不长进的话。我见了你,才分明知道自己无力。但不见你时,却又想会见你。总觉得无论如何,想要解你的谜。人类的运命,任他象现在这般走去,是可怕的。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识者 不知道也好罢。你不愁没有饭吃;除了做梦,也没有遇着过死。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同合式的朋友看些爱看的东西,讲些爱讲的话。一碰到什么为难的事,说些没有力量未到时候的话就完了。你好福气。已经到了二十多岁,真还会悠然的活着呵。也没有见你用功;你所想的事,也没有出过或一范围以外。除了能够辩证你现在的生活的东西之外,总没有见你跨出一步。

青年 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不识者 可怕的事,立刻停止了才好呵。

青年 是呀。

不识者 你所怕的事,现在定要起来。没有知道已经起来了么?你该已经知道了塞尔维亚的事罢。单觉得对岸的火灾不过是对岸火灾的人,便解不了我的谜。你不知道这世上可怕的事正多么?能使可怕的事起来的可能性有多少,你也不知道么?你是将那可怕的事装作没有看见的人么?倘若这样,你便是撒谎的专说大话的人。被人这般说,你居然还不开口呵。

青年 请你略等一等罢。

不识者 你有明年,还有后年。你是定会活到四十岁,至少也能到三十六的人么?你嘴里说些人类的爱这等事,也曾感到真的爱么?

青年 仿佛感到的。(被不识者瞪视着,便改了语调。)还有人类的运命的事,也仿佛感到。怎么办才好的事,也仿佛感到。

不识者 昏人!你拿了仿佛感到这件事,在那里自慢着么?要紧的不是从此以后么!你是个不要脸的。

青年 无论被你怎么说,我总没有改变说话的力量。我很怕。生成是胆怯的。想到大事便要畏葸。我的翅膀,被禁着的时候,总没有力。

不识者 你不想你的翅膀强大起来么?

青年 想的。可是怕。

不识者 乏人,一个不协我的心的东西。

你是。青年……

不识者 但你却还没有装作没有见我的模样。我到这国里来,谁都不想用了自己的眼睛看我,所以很无聊。你大约也是不中用的。但纵使你的国是昏国,小聪明国,拿俏皮话当作真理说的人们集成的一个团块,也该有一两个胜于你的,真心的,为了人类的运命不怕十字架的人罢。然而现在姑且将你锻炼一番试试看。跟了来。

青年 那里去呢?

不识者 单是跟了来。看那些我给你看的东西。

青年……

不识者 孱头。还不跟了来么?

青年 我去我去。不识者先行,青年惴惴的跟去。()一九一六,一。第一幕(野外。)

青年 这里有什么事?

不识者 有平和大会呢。

青年 开了平和大会做甚么。

不识者 看着就是。

青年 莫非开些什么平和大会,真有用处么?

不识者 你想怎样?

青年 因为从心底里爱这平和的还不很多,所以这些事大抵总不过是从政治上的意味做的。因为心里以为厌恶战争便不得了,嘴里却唱道着平和主义。因为若不是一面扩张军备,一面说些平和论,现在不能算时道。因为这倒也并不是全无道理。因为稍不小心,便被敌人攻击了;还要被人虐杀,做了属国,破坏了本国的文明,很束缚了思想的自由,硬造成懵懂的人民:这都是些难受的事呵。

不识者 这样说,你喜欢战争么?

青年 不是不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我是最厌恶战争的;是想到战争,便有些伤心的人。但做了属国,也可是难堪的呵。

不识者 这世界上为什么有战争呢?

青年 想来就因为有许多国家的缘故。

不识者 这样说,没有国,便没有战争了。

青年 差不多,就是如此。

不识者 这样说来,你不想去掉战争么?

青年 虽然有点想,但人类还没有进步到这地方。

不识者 不想努力,教他进步到这地方么?

青年 因为还没有力量。

不识者 而且时候也没有到么?

青年 是的。

不识者 你的照例的兵器又来了。简直是将手脚都缩到介壳里面的龟子之流哩。

青年 被你这样说,也实在回答不得。

不识者 不觉得羞么?

青年 觉得的。

不识者 既然这样,怎么不再进一步想呢?

青年 就因为怕。

不识者 再进一步罢。

青年 叫我主张“人类的国家”么?

不识者 抛了国家。

青年 我还没有这样力量。

不识者 看罢。

青年 都来了,就要开会么?(吃惊,)这是怎的?竟全是怪物呵。

不识者 是一件事的殉难者。

青年 都是死了的人么?

不识者 是的。

青年 这是那里?

不识者 管他是那里,只要你有能看真事情的力量便好。

青年 我看不下去。唉唉,血腥的很。都没有作声。都在那里想。女人也来了。还有孩子,还有婴儿,还有老人。这是怎的?

不识者 都是被杀了的。

青年 连这样可爱的孩子么?

不识者 是的。

青年 连那么美的女人么?在旁边哭着的,就是那女人的母亲么?伤痕可是看不见呵。

不识者 衣服破着罢。那便是中了手枪的弹子的地方。

青年 各国的人都聚在这里呢。

不识者 并没有没有战争的国度了。

青年 他们先前都是敌国的人么?

不识者 是的。

青年 可是现在都很要好。

不识者 个人大家是要好的。

青年 在死了以后么?

不识者 不然,活着的时候也如此。便是正在战争的时候也如此。

青年 正在战争的时候都如此么?

不识者 是的,倘在恶魔还没有将这人的心,运到异常的状态去的时候。

青年 照你这样说,我却也听到休战时候,谈判时候,两军掩埋死尸时候的话,说是互送烟卷的火,很要好的说笑。那时候,还该感到特别的爱罢。

不识者 是的。

青年 这有点用处么?

不识者 你自己想。

青年……

不识者 怎么不开口了。苦么?

青年 似乎有点头眩了。看了这情形,大约谁也会变非战论者罢。很想拖两三个主战论者到这里,叫他们演说一回。他们不知道这事实。异样的沉默,浸进脏腑去了,似乎要发狂。要叫些什么了。看这模样实在受不得。想到那样青年有望的人,那样天使似的孩子,那样善良的老人,那样年青的女人,都尝了死的恐怖,并且就从人们的手用了无可挽救的方法杀了的事,实在受不得。怎么办才好呢?这许多人们,都是被人杀了的么?

不识者是的。

青年 诅咒这战争!

不识者 你不想除掉战争么?

青年 一看这样子,无论怎么样人,总该要反对战争罢。至少也总该觉得战争这事,是怎样可怕的事罢。(少停)唉唉,胸口不舒服了。似乎要发脑贫血了。

不识者 孱头!静静的耐心看着。使这真事情一生不会忘却的好好看着。

青年 谁还会忘记呢。

不识者 尽你的力量看着。老老实实的,不含胡的看着。

青年……

不识者 头痛么?

青年 痛起来了。遇着了可怕的事实的人们,渐渐到了。没有穷尽。我觉得单是自己悠悠然的生活着,实在有些对不起人了。

不识者 好好的看。活着的人都不想看这事实。还是你尽量的看着罢。连看的力量都没有了么?平和大会,可就开了。(鬼魂一走上演坛。)

鬼魂一 承诸君光降。我们今天,得了招待一位活人到这里的光荣。我们想从这位活着的人,将我们的心的几分,传布开去,为我们的子孙,早早成就平和的世界;所以今天开了临时会,特请反对战争的诸君光降的。凡是活着的人,总是单知道活人的话。便是对于战争这事,活着的人也只知道没有战死的人的话。没有战死的诸位,因为没有战死的幸福,忘却了真的战争的悲惨这一面,便常有照此说去的倾向。这是我们常常引为遗憾的。我们本来,并没有想要活着的人吃些苦的意思;而且这是我们的主人,就是人类,所不许我们的。我们单想要将我们所受的苦,不但是苦,苦以上的死之恐怖,死之恐怖以上的生之诅咒的万分之一,传给活着的诸君,因此教人类的运命得着幸福,我们所爱的子孙得着幸福,——单因为这一点意志,开了这会。我们的主,就是人类,很以为然。诸位也都领会这主意,谁有想传给活着的人的事,便请说罢。有要说的人,请起立。(鬼魂五六人起立。)

鬼魂一(指定一人,)就从你起。(鬼魂二,走上演坛。)

青年 仿佛很面善,呵,是了。在法国的插画杂志上见过的。那人是在荒野里,缚在柱子上死的。一定是这人。(鬼魂二站在坛上,脸上有四个弹痕,衣服也很破烂。)

鬼魂二 诸君里面,也许有知道的。我就是德国的军事侦探,受了潜入法国的命令的人。我在那时,很以为名誉;而且想到自己的本领,竟得了信用,也很喜欢。很有好好的完了任务给人看的自信。我于是改变装束,混进了法兰西。(鬼魂一有所通知,鬼魂二点头。)

鬼魂二 要演说的人还很多,而且时间又有限制,所以我的经历,只好省略一点了。总之我是德探,进了法国,而且苦心惨淡,为德国出力。我并不憎恶法国人。因为自己怀着鬼胎,对于法国人的那种好待遇,反觉得感激澈到骨髓。我爱德国人,但也尊敬法国人。到现在,我自然是无论那一国的国民都爱,那一国的文明都尊敬了。但活着的时候,实在是很爱和自己交际最密的法国人。因为法国人相信我,有时也发生嘲笑的意思,然而爱是爱的。见了法国的美的女人,也感到爱。请不要见气。但我并没有忘了自己的任务。因为爱祖国么?也不,就因为是自己的事情。至于自己的事情是怎样的事情这一节,却没有想。单觉得确凿是一件不可不做的事情罢了。我想,我是德国人,应该爱德国。我所做的事,是德国最要紧的事。也常常想,倘若我的事情做坏了,德国怕会灭亡,同胞也不知要受怎样的苦。这些思想在我已经很够了,不必再想别的了。我因此不失名誉不入歧途的生活着的。我想想自己是一个体面的德国人,是一件高兴的事。自觉到为祖国出力,是一件高兴的事。因为做了别人做不到的事,得了称赞,也从心底里喜欢。其时战争开手了,我越加为德国活动。但到底被人看破,将我捉去了。我为德国,忍受着法人的憎恶和虐待。这时候,我倒还没有空活一世的心思。自己以为勇士。众人憎恶我,同时也称赞我。我被人领到荒野,缚在一根柱子上。各人的枪口都正对着我,专等士官的一声“放”的命令。这时候,我才从心底里感到“自己的一生是毫无意思,做了无可挽救的事了”。这实在是说不出的寒心和可怕。“为什么做人做到这地步?战争该诅咒。”我这感想,嘴里是不能说,无从传给活着的诸公。但心底里,却以为“做了无可挽救的事了”。这时已经下了“放!”的命令。我在外观上,可是勇士似的死了。这自然是谁也不见得记念我;倘有人为我下泪,那可未必是德国人,怕还是我的情妇的法国人罢。诸君,不,活着的先生。我从真心说,假使我现在还活着,大约还以为给德国做事是自己的职务。假使战争完结以后,我还没有战死,大约便未必想到战争的可怕,正忙着讲我自己的功劳呢。而且随便到那里,都受优待,只是得意,也未必能想到别的事了。然而从死掉的看来,战争是确乎应该诅咒的。不愿我们的子孙再尝这滋味这一件事,实在是我们全体的心。死在人们的手里,无论如何,总是不合理的。我活着的时候,并非平和论者,而且是从心底里轻蔑平和论者的人;然而现在,对于无论如何没有力量没有结果的平和论者,我可都赞成了。这样下去,是可怕的。没有战死的人还可以,死的人可难受了。就是我们的子孙里的一个人,我们也不愿教他再这样想,我极想会见一位活人,并且请他尽些力,不教战争再来支配这世界。今天竟达了希望,我很喜欢。我所说的,从活人听来,也许是很无聊的话。因为要说话的还很多,虽然可惜,就此终结了。愿身体康健。听说你是日本人,我是没有轻蔑日本人的:就请你将我的意志传到日本去。(青年很兴奋的想着。)

鬼魂一 这回是你。(鬼魂三起立,没有两手,登坛。)

鬼魂三 我简单说罢。我的身受的苦痛,实在说之不尽。我是一个平和的人民。我不是勇敢的人,但也不是胆怯的人。我不是主战论者,也不是非战论者;不是国家主义者,也不是非国家主义者。我是画家。虽然不是世界知名的画家,朋友却都以为有望的。我是比利时人。战争的开初,我全不理会。因为我的意思,以为我是画家,画着画就是了;平和的人民,是未必会被杀戮的。我住在街里,德国兵入街的时候,也不很介意。看那德国兵入街的情形,虽然稍稍觉得奇怪,但倒是不很介意的看着的。然而有一天的晚上,四五个德国兵到我家里,硬要拉我的妻子去了。我很愤怒,叱责他们。他们都笑着。并且说要是不听话,没有好处。于是仍然要拖我的妻子去。我愤不过,直扑向一个兵。这时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定神看时,一个兵叫了一声倒了。一个说道,“杀么?”这一瞬间,我早被砍掉了右手,其次便是左手。从苦痛和恐怖间,发出一声“讨厌,砍了罢”的喊,我便被杀死了。我的妻子此后怎样,却是不知道。大约还是含垢忍辱的活着罢。我究竟是何为而生的人呢。难道我遇到这宗事,是应该的么?我想,还有战争的时候,便总有遇到这宗事的人,是一定的事。我实在不能不诅咒人生。不能不以为人的生命只是无意味的东西,不安定的东西。活着的先生,你怎么想?要是你也遇到了这宗事,便怎么样?你的意思或者正以为因此战争万不可打败仗,也未可知呵。从古到今,象我的人不知有几千万了,我为这些人哭。又想到此后遇着这类事情的人没有穷尽,又替活人可怜。什么人道呵,平和呵,爱呵,四海同胞呵,这些事全比空想家的空想,尤其空想。人是禀了被杀的可能性活着的,也有被弄杀的可能性的。倘没有弄杀也不妨事的觉悟,人生是总不能安心的。你有这等决心么?你也同我一样,单以为别人或者遇着,却未必轮到自己身上,便满足么?遇若这些事的人实在不幸,可怜,悲惨,很表同情,很苦了罢,你只是这么想就完了?没有遇着这些事以前,大约谁也这样想。可是遇着了试试罢。(异样的笑,)很是难堪的事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遇着这些事的人,除了听其自然,便没有法子么?怎么办才好呢?战争为些什么?牺牲者为些什么?被伴侣杀掉的,该怎么办才好呢?一国的战争是什么意思?战胜了又有什么好处?又是谁的好处呢?不全是空而又空的事么?为了这事,便几百万人非死不可么?先生,你见了聚在这里的人们,究竟怎么想?还能漠不关心,还能悠然自得么?这许多人的苦痛、苦闷、恐怖,单是毫无意思的消去么?我们的死,和子孙的幸福绝不相干,却来做增加恐怖的脚色么?单为了扩张军备,增加各国的不和,各国的恐怖,各国的租税,所以流掉我们的血的么?怎么办才好呢?活着的人,到现在还是悠然的活着么?这样下去,会到怎样,谁也没有想么?便是想了也没法么?想了也没法,所以不想的么?不想法子,是不行的。赶快的造起没有战争的国罢。赶快造起人模样的国罢。快造不要国家竞争的国。快造不教别国人恐怖,也不受别人的恐怖的国罢。倘不然,可怕的事要来了。倘使我还了魂,看现在这样生活法,一定要害怕。将来也许有点方法,但照现在这样下去,可是要走进无可挽救的地步的呵。遇着了我这样的事,可是不得了呵。我说的话,也许觉得毫无意思;但到了那时候,“为国家”这事,也会更无意思,要感到更上一层的事实的呵。人类呵,人类呵,再为个人的运命想想罢。照现在这样,个人的运命太不安了。“拔剑而起者死于剑”这句话,其实是真的。不趁现在想点方法,要无可挽救了。怕罢,怕罢。日本的运命,以后有点可怕呢。我对于活人是有同情的,总愿意活人幸福。请在活着的诸君面前问候,愿他们幸福。不要象我们这样,将恐怖和苦痛和血都空费了。在活着的诸位面前请代问候罢。(从演坛下。)

鬼魂一 这回是你。(鬼魂四登坛,画了十字。)

鬼魂四 我并非死在这次战争里的;是十多年前,被某国的人杀了的。我是一个大学的学生,当了俄罗斯的军人的。幸福的神明正微笑给我家看的时候,我的爱人正将好意给我看的时候,战争便将我运到离开本国几千里的地方去了。离别的时候,我们都哭了。但看不起对手的我们,却只做着凯旋时的梦,并且单空想着再见时的喜欢。谁知道敌人是意外的利害。有一天的事,我正在一个村庄的人家里面。我军已经退却,是丝毫没有知道的。我们正在说笑。我因为从爱人送到了一张照相,被人笑了。但我却高高兴兴的听着。这时忽听到脚步声。我们心里想,这是谁呀?便向那边看去。谁料进来的人,并非俄国的士官,却是某国的。这时候,我们都明白了。来人虽然只一个,但我们的地位,已经了然了。我们有十多个,来人也吃了一惊,站在门口。我们便昏昏沉沉的跪在这人的面前。何以跪了呢?自己也不知道。总之是意外的事,是没有觉悟的时候,所以我们身不由己的跪下了。死之恐怖和生之执着,教我们身不由己了。敌人的士官的脸上,这时显出了喜和爱了。这人本以为要死在我们手里的,刚吃惊的立着时,我们都已跪下,所以这人的高兴,也实在是应该的事了。某国人,恕我老实说。我们那时从心底里,觉到某国人也是人。这人也亲亲热热的用手摩我们的头。我们以为这人很可靠,有了命了,从胸口里涌出喜欢。我们便伏伏帖帖的做了俘虏,这样便活了命,实在安心了。但我们又从这人交到别的士官的手里。那时这人很高兴似的对别的士官说些话。到临了,我们竟枪毙了。那里会有这等事呢!心里要发狂似的想,可是我们竟被枪毙了。这怨恨至今丝毫没有消。我想这士官竟是欺骗我们罢了。(这时候一个鬼魂起立)

一个鬼魂 这是你错想的。

鬼魂四 何以呢?

一个鬼魂 那时候摩你们的头的士官就是我。

鬼魂四 唉唉,是你么?怎的也在这里?

一个鬼魂 那一回的战争,我并没有死。在这回的战争里,可是死了。我常常记起你们的事,自从有了这事以后,在我活着的时候。而且觉得做了无可挽救的事,记起来便心底里都难受。我当初实在以为你们已经有了命的。但在战争,暂时竟把你们的事都忘了。有一回,忽然记起,心里想,怎样了呢?便去会那寄顿着你们的士官,——这人现在也在这里,而且还在后悔着,——向他问你们的事。我正等候他的好消息。谁料那回答,却说是“护送这一点人,很麻烦,便都结果了。”我听了这话,忍不住生气。我心里想,这真是做了无可挽救的事,口里也说道:“你真替我做了糟透的事了。”他说:“那几回不是因为没有法么?要是人数多,许可以想点法。”我以为朋友的话,固然也有理的。但自以为救了你们的我,可是很觉得对不起人,觉得伤了男子的体面。便悄然的合了口。朋友说:“这样的愿意救他们么?早知道这样,该想点法就好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是。过了许久,想到这事,总觉得做了无可挽救的事,请原谅我罢。

鬼魂四 好好,原谅你了。这也是并非无理的事。

鬼魂一 两人握手就是。(一个鬼魂走近演坛,握手。能拍手的都拍手。另外一个鬼魂见这情形,即起立。)

另一鬼魂 我实在做了太对不起人的事了。我凭一点简单的理由,便绝了你们的生命,如今实在后悔。倘若我能够略略推想你们的爱人和你们的父母的心,想来便未必会行若无事的杀掉你们了。倘若你们那时的死之恐怖和生之执着,我能略略感到一点,也许会专从救活你们这一边做了。但那时候,这话虽然很象辩解,其实是我本来也很想救助你们,却因为有谁反对,说活了这几个人也不中用,所以你们竟至于死的。然而我,并不竭力救助你们,反以善人模样为羞,却进了“很麻烦结果了罢”这一党,这实在是从心里羞耻不尽的。我在那时候,还没有真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我竟是一个不管别人运命的人。我真做了对不起人的事了。今天会见了你,觉得象这样一位人,何以竟行若无事的将他杀了呢,连自己都要问。那时候,见了你那样怕死的情形,却暗暗地以为抛脸的。我实在连请你原谅的资格都没有。只是我现在真心后悔,愿你明白就好。我实在做了无可挽救的事了。

鬼魂四 你讲的话,我都很明白。你做的事,我也并不见怪了。假使我在你这一面,也许变成你一样的态度的。我们若在平和时候见面,怕早成了朋友了罢。我倒并不以你为特别残酷的人,觉得还是善良一面的人。我已经不恨你了。至于那时候,却很以为野蛮无理的人。心里想,活了我不好么?那时我的心,实在是发狂了。心里想,难道竟非杀不可么?这过分的事的怨恨是要报的。现在可是不这么想了,倒反以为也是无怪的。只要你肯,我却很愿意同你握一握手。

另一鬼魂 阿阿,肯宽恕么?肯同我握手么?

鬼魂四 是的,很愿意做兄弟呢。(另一鬼魂进前握手,能拍手的都拍手。)

鬼魂四 我们实在是这样的能从心底里做朋友的人。倘使活的时候,能尝到这样的感,不晓得多少喜欢呢。我如果对着爱人和父母说了,他们一定满眼含着泪,从心里感谢你们呢。我很想不使他们伤心,却使他们喜欢呵。

另一鬼魂 我实在惭愧。

鬼魂四 那里的话。我说这话,并非想责难你。我是喜欢着。但现在是一位活着的人在这里。我就想将人们应该“尽能活的活着”这事通知他,并且想他将这意思传给活着的人们。我们是朋友。倘在贵国的风习上没有碍,我愿意抱了接吻;但因为尊敬贵国的风习,所以不敢随便做。但我的心是抱着你们的心的。我们活的时候,不识不知对一个的悠然的过去了。人间最高的喜悦,竟全无所知的过去了。(鬼魂说,)你来摩头的时候,才触着了片鳞,真是连爱人也没有通知过我的一种喜悦。——这并非取笑的话。因为已经得了活命,这喜悦固然便就去了。但时时想到这喜悦的片鳞,却总有一种感的。活着的时候,都应该真知道真的人们的喜悦是在那里的,请尽力的传给人们罢。许多人们,连最要紧的东西都没有知道的括着。正尝着最深的喜悦的时候,却做那无可挽救的傻事。正可以留下最深的感谢之念的时候,却演出了留下最深的憎恶的行动。这实在是只差一张纸的,可是许多人们,没有拿那好的一边的资格,都拿了坏的一边了。现在我从心底里,感到达件事,可惜说话达不出这心思。但请你记着我的话。想到的时候,一世里总该有一两回罢。而且请将这事传给活着的人。我们的主就是人类,对于这事很痛心的。还有许多要讲的人等候着,虽然遗憾,我只好就此完结了。请尽能活的活着罢。我还祝活的诸位的幸福。(鬼魂四行礼下坛。)(鬼魂四的演说刚要完结,青年的朋友的鬼魂,走近青年。青年见了,两眼都含泪,走近了,握着手暂时无言。)

青年 你在这里么?全没有知道。很苦了罢?

友的魂 唉唉,到死为止是很苦了。一死可就完了。他们都好么?

青年 都好的。

友的魂 你代表了活人到这里来,却是想不到的。

青年 并不是来做活人的代表的。是跟了这位,全不知道的跑来的。

友的魂 听了我死的消息,我的母亲很伤心罢。

青年 真可怜。骤然老了。

友的魂 那人怎样了?

青年 那人也很伤心,总是哭。现在还是很伤心的说梦见你呢。

友的魂 原来,我的事早都忘了罢?

青年 那里,常常提起你的。大家都说,要是你活着,要是你平安回来,我们多少高兴呵。你一定告诉我们许多事情的。怎的就死了。

友的魂 我何尝自己情愿死呢?(鬼魂五,这时被鬼魂一指出,走上演坛。)

友的魂 再谈罢。

青年 好,好。

鬼魂五(开始演说,)我从前想,只是以为自己死在战争里是不会有的事,自己的生命以上的东西,并没有切实抓住的我,对于自己死在战争里的事,是万想不到的。战死这类事,别人也许遇着,但决不以为要轮到我。活着的人,大约便是现在,也一定自以为决不是要死在战争的人罢。就是我们里面,谁也未必想到过自己是要战死的人。可是在我们,死是很可怕的东西。我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同这么可怕的东西遇着;一切事情,全是有生以后的话。自己一死,何以要战争,便不懂了。我从出战以来,时时想,为什么战争。我以为无论我出战与否,我这F国的运命是一样的。我不知道深道理,单想着并不战死以后的事。幸而我的死是突然的,我死在战场上了。然而觉得“打着了”的刹那的味道,实在不愿意尝到两回。诅咒生来的力量,是尽有的。我并非要在这里诉苦。但战争究竟为什么?起了战争,究竟谁有利益呢?没有战死的人,还有不很负伤而活着的人,大约总将战场上经验过的情形当作一场醒后的恶梦,而且还作为一桩话柄的。没有战死的人,大约总不肯说自己耻辱的事,却单说自己得意的事的。但战争究竟为什么,试问他们看罢。他们能有使我们战死者满足的答话么?诸君以为能有么?有能答的,请出来罢。假使我对活人这样说,他们会说我是发疯;并且一定问,你连祖国亡了也不管么?你的子孙做亡国民也不妨么?我们与其做亡国民,不如战争,不如死。其实我们如果要做亡国民,自然不如死。我的祖国如果要变G国的属国,我自然也愿意拚了命战争的;但虽然这样说,也未必便没有无须战争,也不做属国的方法。我不愿拿别国做自己的属国,拿别国做了属国高兴着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至少也须尊重别国的文明,象尊重本国的文明一样。所以我们以为加入灭亡别国的战争,便不免是反背人类的行为。这精神,凡是有心的人,全都有的。拿别国做属国,做亡国民,或者破坏别国的文明,希望这些事是何等耻辱,我们都知道的。我们该是不靠战争也不会做亡国民的人们。不战便亡国,这在从前,也许是可怕的真理;不,在现在还是几分的事实,也未可知的。然而奴隶制度已经废止的现在,这可怕的侮辱人类的,侮辱人们的事实,也该废止了。和别国交情好,尊重别国的文明,比那拿别国做成亡国起来,不知道于我们多少利益。我们怕国家的贪欲应该在怕个人的贪欲以上。为本国物质的利益计,灭亡了别国,是不合理的;我们要反对的。人类也反对着这事的。取了别国的领土,拿了别国的人民,这也不合理的,无论如何总是不行的。我们战争的牺牲者,便是这不合理的牺牲者。没有比这事更无聊的。我们是因为本国或敌国的贪欲,被杀掉的;要不然,就是无意义不合理的恐怖或憎恶或无知的牺牲了。我们不将用在战争上的金钱劳力性命做些有意义的事,应该羞耻。单说败了要糟便战争,实在是傻的。我现在在这里拿一个滑稽的例,请看看何等傻气罢。(鬼魂一向鬼魂五耳语。)

鬼魂五 这回两个人演一点剧,请大家看罢。(两人之中其一先下坛。都拿了剑,从两边上坛。)

鬼魂五(独白,)对面可怕的东西来了,拿着大刀。遇着讨厌的东西了。不来砍我才好。有了,还是趁他没有砍我,我先砍了他罢。

鬼魂一(独白,)对面来了一个拿着大刀的讨厌的东西。这大意不得。他要杀我,也难说的。是呀,还是先杀了他罢。(两人遇着,交锋。)

鬼魂五 砍人么?

鬼魂一 只是你要砍我。

鬼魂五 抛下刀便饶你。

鬼魂一 你先抛了。

鬼魂五 我不上这个当。

鬼魂一 我就肯上当么。(两人同时受伤,滑稽的倒地。)

鬼魂五 阿唷好痛。

鬼魂一 阿唷好痛。

鬼魂五 你为甚么要杀我?

鬼魂一 倒是你为甚么要杀我?

鬼魂五 你先下手的。

鬼魂一 倒是你先下手的。

鬼魂五 我单是怕被你杀掉罢了。

鬼魂一 我也这样,要不然,杀你干什么?

鬼魂五 我也这样。何尝要杀人,只是怕你来杀我,才要杀你的。

鬼魂一 我也这样。不愿死在你手里,才要杀你的。

鬼魂五 只要你不想杀我,我何必要杀你呢。但你终于拿了你的刀了。

鬼魂一 你拿了刀,我才也拿了刀的。

鬼魂五 这样看来,只要我不想杀你,你便也不想杀我么?

鬼魂一 自然的事。只要你决不杀我,谁愿意杀你呢。

鬼魂五 早明白这些事,我们两人不死也行了。

鬼魂一 真做了傻事了。

鬼魂五 唉唉好苦。做了挽救不得的事了。我们两人,便这样的死在这里么?

鬼魂一 真伤心呀。(众人都笑。)

鬼魂五 劳驾劳驾。这样够了。(站起。)

鬼魂一 够了么。(下坛,众人都笑。)

鬼魂五 诸君虽然觉得可笑,但我们所能承认的战争的原因,除了国家的利己家的战争是另一事以外,其实只有怕做属国这一点。这样战争,才是个人或国民可以承认的战争。别的战争,国民都该自己起来反对的。南阿的战争,是英国之耻。青岛的战争,是J国之耻。E国对印度人的办法,应该反对。J国对朝鲜的办法,也是僭越的。即使印度、朝鲜没有独立的力量,然而竟用了怕教这国兴盛似的办法,是可耻的。俄国、德国、奥国对波兰的态度,也该羞耻的。不自然的妨害那地方的人的自由,也是坏事。我们只为怕这一事,才起来战争。当作亡国属国这样看待,实在是难受的。我们不但对于使别国变成亡国属国的事,没有兴味,而且觉得有从心底里出来的反感。使别国变了亡国属国,觉得高兴的人,是一种阶级的人。这一类人,一到社会的道德进步了,也要羞耻那些事。我们,虽说是死人,现在都当作活着的说,因为这么办,可以使活的诸君更容易懂得,所以照了活着一般的说的。我们应该结一个不肯为图别国做属国而战的世界的同盟。倘要别国做属国或亡国,换一句话,就是要别国人做亡国之民,是应该羞耻的事。我们倘若为此而战,便反背了人类的意志,我们单为要免做亡国民这一事,才该战争。但倘若全世界的人只为要免做亡国民才战争,这结果便怎样呢?假使没有那样傻事,象我们刚才所演的傻戏,这战争便大概可以消灭了。许多人也许说,这是理论罢了。但不到这样子却是谎。现在的战争,究竟怎样一回事呢?许多国民,勉勉强强的战着;并不明白将要怎样,单是战着。两面都以为不战便要做亡国之民,因此战着。这一种阶级的人,我不能知道;至于国民,却只是互怕亡国而战,并非要敌国灭亡而战的,是因为怕做亡国民的恐怖而战的,是同那两个滑稽式武士一样的理由而战的:于是我们死了。这不是太没意思么?然而是事实,是极确的事实。我很望各国民都有一个决心,要是单为想别国做亡国做属国,决不战争。并且也不给别国以这类无聊的恐怖。杀了几万人想夺别国领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也不能不过去了。我知道战争的太可怕,又想到何以战争的问题,知道除了两面无谓的恐怖之外,并没有别的原因。我们不可受利欲的骗。我们人民,应该同敌国的人民联合,竭力使战争变成无谓的事。我们爱敌国的人民。一到大家相爱,大家知道战争是傻事,战争就可以立刻消灭了。我很希望这样的时候早早出现。活的人也许以为这时候不会到,我却以为一定要到,以为不会不到的。倘若不到,那就是活着的诸君的耻辱了。但愿竭力的设些法,教大家看战争当傻事的时候,早早到来罢。我还有五岁以下的三个孩子,留在地上,委实不愿教他们再尝自己尝过的味道了。(又另一鬼魂起立。)

又另一鬼魂 你的话太理想了。这么办,战争是总不会消灭的。

鬼魂五 你可有立刻消灭战争的方法么?我可不知道别的了。大约人类也未必知道。

又另一鬼魂 你的话过于调和的,没有权威;为什么不再进一步,提倡绝对的非战论呢,象那真的耶稣教和佛教所说似的。

鬼魂五 你以为这样的无抵抗主义,在这世界上能够通行的么?不能相信来世的人们,能甘心听人杀害,做人奴隶的么?可以成真宗教的素质的人,地上能有多少呢。我说的事,并不是对宗教家说。我单想将战争如何可怕,战争因为傻气才会存在的事,说给人知道就是了。我决不是希望无理的事,也并非说不要管自己的利害。要得到值得生活之道,是在别的路上的。我单要说明那不合理的事是如何不合理;彻底的说明那滑稽的事是如何滑稽,说明那没意思的事是如何没意思:教那些自以为不会死在战争上的人,知道战争的可怕,而且知道死在战争上,是没意思的事;并且希望从心底里,至少也在心里想,各人都愿意去掉战争罢了;希望起哄,满口战争战争的人,能少一点便少一点罢了。还不能做到无抵抗主义的我,但深知战争的可怕和无意味的我,要不提倡连自己都能做到的或一程度的平和论,实在觉得不能。你不能满足这些话,也是当然的事。便是我自己,感到不能用我的法子立刻消灭战争这一节,也很觉得寂寞的。然而我除了说我的非战论之外,没有办法,也很以为惭愧的。但便是这一点,或者也可以供活着的诸君的参考。不要拿战争得意,却拿不战争得意罢。将拿别国人做亡国民的事,自己羞罢。与其憎敌人,倒不如爱罢。他们也并非因为憎你们而战的;倘能做到,还想和你们要好呢。也同你们一样,并不愿意死,却愿意活的。也是人类之一呢。以好战国出名的日本的天皇明治天皇御制里,仿佛有四海都是同胞,何以会有战争这般意思的歌,我也正这样想。我的意见,以为那样滑稽武士的死法,是傻到万分。国民都该开诚相示,大家不要战争。万不可上恶政治家的政略的当。如果有显出要战模样的人,也只因恐怖而起的罢了。自己没有死,总觉战争有趣的人,自然也还多。我就怕这一类人煽起战争的气势。其实是不论那一国,除了军人之外,谁也不知道军备要扩张到怎么一个地步,正因此都窘着。正都窘着,却又不能不向这窘里走,这便是人类的苦闷的所在。这是怎么一回傻事呢?但这傻事,现在却成了无法可办的事。一想到如此下去会到怎样的时候,我们颇觉得伤心。至少须比列国有优势的军备,是目下的情形,目下的大势。我们的主,就是人类,生怕这大势,是当然的。惟其傻气,所以更可怕。文明愈加进步,知道是傻事,便将这傻事消灭的时候,倘若没有到,也可怕的。我们很愿意尽力做去,教这时候能够早到。我的解决策,也许太简单了,并且有孩子气。但据我现在的头脑,除了这样理想的方法以外,实在没有别的更有效的合理的简单方法:这也是自己很抱愧的。(郑重作礼之后,下坛。众拍手。)

鬼魂一 体息一会罢。

友的魂 刚才的话,你以为怎样?

青年 都不错的。可是拿这话对活人说,就要被人笑话呢。因为活着的人,实在都不以为自己会战死;因为都以为战死的全是别人。况且真怕战争的,也还没有;因为却以为勇气。因为他们以为反对战争的只是一班新式的浅学的少年。因为他们真以为不战便要亡国。真相信不压服外国,自己便要亡了。任你问谁,谁都说战争是悲惨的。但真知道悲惨这事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就有知道的,也不过以为和世上的天灾一样的事罢了。况且许多人,还以为扩张领土是名誉,是非常的利益。这种根性,单是别人死了,是不会消灭的。还有人想,以为如有嫌恶战争的小子们,便尽可不必去,也可以战的。至于别的群众,那更毫不明白了。因为他们连人是会死的事都忘却了,至多也单知道死了便是不活罢了。随便那一国,都有这一种胡涂人,所以很糟的。被大势卷了。便胡胡涂涂的凭他卷去;一到关头,只叫一声“完了”便归西了。因为从心里感到战争的恐怖这刹那,就是归西的一刹那,已经迟了呢。并且这一种人,倘使幸而没有战死,也就咽下喉咙便忘了烫了。即使没有忘了烫,也做不出什么的。这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友的魂 活着的人,该很窘罢。

青年 那里,谁也不窘呢。直接窘着的,自然是另外。

友的魂 总该有人担心罢。现在的样子,是不了的。

青年 可是也没有人担心呢。经营惨淡的研究着怎样才会战胜的专门家,或者还有;至于惨淡经营的想着怎样才会没有战争的人,在日本仿佛没有罢。就令也有,也不知道他真意思在那一程度,真感着恐怖到那一程度。就令这样的竟有一两人,却又没有力。不过空想家罢了。因为对于实际问题,还没有出手呢。

友的魂 会到怎样呢?

青年 会到怎样?大约能够扩张军备的国,便只是扩张军备,扩张不完罢了。

友的魂 以后又怎样呢?

青年 大约碰了头再想法罢。

友的魂 这么说,你以为战争竟无法可想么?

青年 倒也不。我想总得有一个好法子才是。

友的魂 假使没有又怎样呢?

青年 那可没法了。

友的魂 不想勉强搜寻他么?

青年 可是麻烦呵。(男女的鬼魂,都听着青年的朋友的魂的对话;其中一个美的女人的魂,这时发了怒。)

美的女人的魂说是麻烦?(青年看见鬼魂都发怒,大吃一惊。)

青年 就因为我自己没有力量。

美的女人的魂 因为没有力,不更该想勉强搜寻么?

青年 这固然是的。

美的女人的魂 你说固然是的,还有什么不服么?你并不希望战争消灭么?以为我们的孩子们,不妨死在战争里的么?

青年 那是决不这样想的。

美的女人的魂 照这样说,你是嫌恶战争的么?

青年 嫌恶之至。

美的女人的魂 照这样说,该希望战争消灭罢。

青年 自然。

美的女人的魂 既然如此,还不想出些力,教战争消灭么?

青年 出力是很想出力的。

美的女人的魂 很想了,以后怎样呢?

青年 我没有力量。

美的女人的魂 这也未必。你单想悠悠然的对着书桌,写些随意的话罢了。你是小说家。并且不愿意做费力的事。这事烦厌是委实烦厌的。你不愁没有吃,眼力又坏,不上战场也可以。要是敌人到了,可以和家眷搬到安全的地方去的。你何必真要没有战争呢?只要空想着战争的悲惨,写了出来,便得到良心的满足,也得了名誉和金钱了。好一个可羡的身分呵。但是到这里来干什么?来听我们的话做什么呢?单因为仍然以为没有法,以为麻烦,不要再想什么战争的事,才到这里来的么?(少停,)怎么不开口了呢?

友的魂 你答复几句罢。

青年 这并不然的。去掉战争这件事,我的确想着。不过我还有许多事;不能将我的一身,都用在去掉战争这一件里。

美的女人的魂 这样的么?你年纪还青,所以还想做各样的事罢。但是,战争的牺牲者的心,你可知道?如果不知道,说给你听罢。

青年 请宽恕我。战争的可怕,我知道的。

美的女人的魂 真知道么?活着的人真能知道?

青年 这却未必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好罢。

美的女人的魂 对于人类的运命,没有担心的资格的人,固然还是不知道的好。但是你,已经被命到这里的你,却不许进这种悠然党的。别人都全不知道的活着,也可以的。但是你,竟也能到这里的你,就令不能够免去战争,也该知道做了战争的牺牲的苦到怎样罢。

青年 你讲的话,都很对的。

美的女人的魂 你脸色变了。有什么不安么?

青年 在你们中间,我觉得自己悠然的活着,有些对不起了。

美的女人的魂 这倒也不必。能够悠然的活着的时候,是谁也悠然的活着的。但我却不愿你悠然的活着,因为想将我们对于战争的诅咒,渗进你的心里呢。谁也不可怜我们。我们真是毫无意味的死了。是受了所有侮辱,尝了死之恐怖而死的。我们为什么死的呢?我很想问一问活着的人们。从古以来,在象我一样的运命之下,死掉的人,固然不知道有几万几十万几百万了;所以也许说,这是不得已的事。但能够冷冷的讲这种话的,其实只有活人。倘使象我们的身受了的,便谁也不能这样说了。以为谎么?也请你尝一回死之恐怖试试罢。

青年 请恕请恕。真表同情的。正想着怎么办才好呢。

美的女人的魂 这里为止,是谁也能想的。要紧的是从此以后呢。

青年 很是。

美的女人的魂 你是知道到此为止的事的,然而还没有想以后的事罢。为什么有战争这东西?

青年 因为国家和国家的利害冲突罢。国家和国家之间,不许有太强的。

美的女人的魂 也许如此。但从用去的金钱、劳力、人命这边一想,那些什么利害,不是全不足道么?

青年 我也这样想,但也有种种别的事情的。战争开初的原因,固然是利害的关系;然而一到中途,利害早不管了,变成拚死战争的发狂时代了,为难的就在此。这变化也只有很少的一点;但这一变,无可开交了,为难也就在此。以后便只是气势。后悔也无用了。战争到一两年,便谁都希望平和,可是气势却不准他了。没有法想,一路打去的。

美的女人的魂 这不是太傻么?我们却因此死了,并不愿死,并不愿给人杀掉的呵。

青年 我表同情。

美的女人的魂 你以为有了口头的同情,我们就满足了么?你以为只要说,这是大势,没有法,真是奈何不得,你只能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杀,忍耐着自己的被辱,打熬着自己的被杀,我便满足么?唉唉,连想也不愿了。我是诅咒生来的。我为什么生来的呢?如果生来是无意味的,又为什么有战争这些事呢?我活着的时候,全没有想到别的事。只是自己的事,丈夫的事,孩子的事,菜的事,衣服的事,所想很是有限的。这样过去了许多日月。有高兴事便笑,有伤心事便哭的。孩子生点病,受点伤,便非常着急的;伤了一点指甲,也要大嚷的。现在想起来,很觉得异样。何以不能生活在平和里,何以该打熬这可怕的事呢?你也是生活在平和里的罢。昨天晚上到那里去了?

青年 看戏去了。

美的女人的魂 有趣么?

青年 老实说,实在是看懵了戏,什么也不觉了。伤心时便都哭,但自然是舒服的便宜的眼泪;发笑时便一齐笑了,从肚底里来的。我现在羞愧着这件事。

一个少年的魂 不羞也罢。喜悦的时候,还是喜悦的好。我们身受的死之恐怖和悲哀以上的悲哀,倘给活人尝了,要发狂的。人类不愿这样。

美的女人的魂 你的话真对。我并不想给活人没意味的凄凉。可是想活着的人,谁也不遇到无可挽救的事呢。

少年的魂 我能知道你的居心。但活着的人们,是不懂你真的居心的。就是我,也何尝喜欢战争呢?但我竟出去战争了,而且也杀了人,看见伙伴给人杀了,所以想杀人的。活着的时候,说到敌人这东西,是最容易发生敌忾心的。现在想起来倒不懂了,那时可总想想些法子呢。只要一些事,立刻发恨,觉得只要能多杀人,便自己死了也可以。听到自己的同胞给人杀了,被人辱了,听到自己的祖国危险了,真觉得自己是不算什么的。这虽然可怕,但实在觉得如此。而且遇着敌人,单是杀了还不够,还想将他惨杀哩。

美的女人的魂 战争会到这样,所以可怕。两面都因为同伴被人杀了,便越发增加了憎恶的心思。总该趁这势子没有到这地步的时候,想点法才好。即使已经到了这地步,也得怎么的使这势子变化了爱之喜悦才好呢。这真可怕。因为一点发狂,后来却会不知道到怎样的。同我这样,就为着这飞灾,受了说不出的辱,还被杀掉的。还有我的丈夫,我的丈夫那里去了?

其夫的魂(近前,)在这里呢。

美的女人的魂 这种事真怕再遇到了。

其夫的魂 不再遇到也尽够难受了。人是天生的止能受到或一程度的苦的东西,苦到以上便发狂,所以还好;但便是想想也就难堪呵。我们遇着这事了,许多人们,大约还正在重演这罪恶,教人正受着死以上的苦罢。

少年的魂 但人里面坏东西还多呢。别人苦了,他却高兴的东西还多。因为污辱惨杀了本国人,也毫不介意的东西也还有哩。这类东西,许多混进了战场,所以更难堪了。好的自然也有。但被恶人杀了的人,就是善人到了,也活不过来了。这实在是没法的事。

美的女人的魂 的确是的。杀了的人,就令居心怎样好,也不能遇了善人的清净的爱,便洗干净的。最难堪的,竟还有不得不生出敌人的孩子的女人,而且还不止一两个。总之教人遇到无可挽救的事,是不行的。教人遇着要诅咒生来的事,更其不行的。我是这样想,对青年说,()你不这样想么?

青年 这样想的。从心底里这样想。

美的女人的魂 请看在这里的人们罢。全是托了战争的福,弄得不能不诅咒生来的这些人们呢。你竟还不想去掉战争么?诅咒生来的刹那时,你知道?

青年 在梦里知道的。

美的女人的魂 就在梦里也很难受罢?

青年 说不出的难受。这味道再多一分钟,大约便要发狂的。

美的女人的魂 醒后就好了罢。

青年 哦哦,在这一瞬间,我就醒了;心里想,幸亏是做梦。

美的女人的魂 我们可是醒着身受的,而且受到十分二十分钟以上呢。实际上便是尝了一秒的百分之一,便已很难受;我们可是尝到半日以上呢。以后的结果,就是弄杀呵。我这里,(指着胸口,)还有三个伤呢。

青年 我明白,我明白。

美的女人的魂 你看在那边的孩子。看那个年富力强的青年和样子很高尚的那老人。看那些思虑很深的男人们,看那个纯洁的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你想,这都是在地上,因为人们的暴力失掉的。你也该有爱人在地上罢?这人若象我这般死了怎样呢。你若正在这年青时候,非死不可,又怎样呢?你只要想定现在没有法,做牺牲者也没有法,便能满足么?能漠不相干似的,说别人的苦别人的死在现在这世界上是没有法么?倘想到这些可爱的人死了,便是你也总该略略有点心痛罢。总而言之,我想,战争是应该竭力免去的。

青年 我也这样想。但麻烦便在这以后,试将你的话,对着活人说一回看罢,都要笑呢。倘使他们遇着了象你的事,大约要发狂。可是还都说,正因为不愿遇着象你的事,所以定要战争呢。况且别国的女人遇着象你的事,他们只要笑笑就好了。所以战争这问题,实在为难。

美的女人的魂 因为难问题,所以更是活着的人应该想法的问题。假使是容易解决的问题,那该早已解决了。

青年 解决也有过的。耶稣、释迎以来,许多人都下过解决。只是人们还没有实行这解决的力量就是了。

美的女人的魂 说没有力就算了么?

青年 算是不能就算了的。我想这问题,总该有些怎样的办法;可是全没有怎么办法:所以很凄凉。另外应该解决的问题没有解决的也还有。

美的女人的魂 这样情形,你还悠然的过去么?

青年 无从措手,所以正茫然呢。

美的女人的魂 也未必无从措手罢。许多人都措过手了。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