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经典影视剧世界原著,人文社全新版)(名著名译丛书)(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7 13:5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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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简·奥斯丁著,张玲,张扬译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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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慢与偏见(经典影视剧世界原著,人文社全新版)(名著名译丛书)

傲慢与偏见(经典影视剧世界原著,人文社全新版)(名著名译丛书)试读:

前言

十八世纪末叶,英国小说似乎发展到了一个潴留阶段。从这个世纪之初开始,以丹尼尔·笛福和乔纳森·斯威夫特为前导,英国小说经过亨利·菲尔丁、塞缪尔·理查森等小说大家的昌隆盛世,到此时已显出“世纪末”的征候。社会上流行的对上述作家的效颦之作,使得晚餐后壁炉前的家庭阅读活动变得索然无味,而当时正在时兴的哥特式小说,又以它那离奇、恐怖的情节将读者的神经刺激得麻木不仁。正当这样一个时候,英格兰中南部汉普顿郡的斯蒂文顿镇出了个令人耳目一新的女作家简·奥斯丁(1775—1817)。

奥斯丁是牧师的女儿,自幼和父母兄弟姐妹一起,住在父亲任职教区的牧师住宅里,过着祥和、小康、半自给自足的乡居生活。她早年只上过初等学校,主要受教于父亲和自学,从中获得广博的知识和良好的修养。奥斯丁二十五岁时,父亲退休,不久逝世,她即随家人先后迁居巴斯、南安普顿、乔顿等地,最后在温彻斯特养病,并逝世于此。奥斯丁的一生短促而又平淡,但她就是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创造出了奇迹。她从十一二岁就开始文学习作,此后在平庸的家居生活中,一直默默无闻地坚持小说创作。她终生未嫁,将自己的作品视为“宝贝儿”。她成书发表的作品,只有六部篇幅不大的小说,总共约一百五十万字左右。出版之初,销行数量有限,并未引起很大轰动,但就是这有限的文字,为她在英国小说史上争得显要地位,使她成为十九世纪与瓦尔特·司各特齐名的又一座英国小说的丰碑。

奥斯丁创作的小说,几乎都经过长时间的反复修订改写,而且有时是几部小说交叉进行修改。她发表的第一部小说是《理智与情感》(1811)。《傲慢与偏见》(1813)是她的第二部作品。这两部小说,连同她逝世后发表的《诺桑觉寺》(1818),都写于十八世纪九十年代,通常算做她的前期作品。《傲慢与偏见》一般被视为前期代表作。她的另外三部小说《曼斯菲尔德庄园》(1814)、《爱玛》(1816)和《劝导》(1818),写于十九世纪,属后期作品。《爱玛》被认为最有代表性,更有人认为其艺术价值甚至在《傲慢与偏见》之上。但是经过近两个世纪时间的考验,《傲慢与偏见》所拥有的读者,始终胜于《爱玛》;而奥斯丁自己也认为《爱玛》在才智情趣方面,较《傲慢与偏见》略逊一筹[1]。

读了奥斯丁的作品,自然会得到一种印象: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的小说所涉及的范围,只是一个村镇上的三四家人[2],同奥斯丁本人的生活和社交圈子一样;她的小说又多以女主人公为主要角色,也同奥斯丁本人以及亲友当中的中产阶级淑女一样;奥斯丁的其他一些人物,有贵族商贾人家有闲的老爷、太太、少爷,以及他们在军队中供职的中青年亲属,还有当时社会上必不可少的教区牧师等,这也都是奥斯丁和她的家人平素交往的亲朋邻里。构成奥斯丁小说情节的,大体不外乎居室壁炉前和会亲访友中有关婚姻、财产的闲谈,集市、教堂、舞会、宴饮等场合的蜂追蝶逐,谈情说爱,中途经过一连串“茶杯中”的小小波澜,最后总是男女主人公和其他对应男女纷纷来个“他们结了婚,以后一直很幸福”[3]。《傲慢与偏见》大体亦未脱离这类格局。它的中心故事是本内特太太嫁女儿。主要相关人物确实不过三四户人家。结局是五个女儿嫁出去三个,其余两个也都适得其所;另外在不知不觉当中,还解决了一位邻家大女的燃眉之急。

这部小说虽然主要篇幅都是谈婚论嫁,通常却不被视为爱情小说,而被称为世态(或风俗)小说。因为作家在这部书中是把恋爱和婚姻过程置于比一般言情小说略微宽广的社会环境中去处理的。恋爱、婚姻的男女双方当事人的活动,大多是开放性的、理性的、现实的,很少有通常言情小说的浪漫激情。通过婚姻恋爱当事人对事件的态度、认识以及相关人物的反应,读者可以看到当时中产阶级社会普遍的世态风习,诸如对社会和人生至关重要的婚姻与财产二者之间的关系、十七世纪资产阶级革命之后英国封建等级制度瓦解过程中社会阶级关系和人际关系的变化,女性意识的觉醒等等。

一般世态小说常常带有通俗浅显的特点,《傲慢与偏见》经过了两个世纪的阅读和批评,却能始终引起长盛不衰、雅俗共赏的兴趣,并对一代代后起作家发生影响,自然有其多方面的原因。从历史的角度看,《傲慢与偏见》和奥斯丁的其他小说,反映了她那个时代的世态人情,在英国小说史上开辟了写实的世态小说之先河。然而奥斯丁的价值,既是历史性的,同时又是现世性的。关于她的现世性,历来都有研究者从各自的角度做种种解释,其实还是奥斯丁自己的话,也是日后屡屡为人引用的话,最能准确概括其本质内涵:“……有些作品,其中展示了才智最强大的力量;其中作者以最精心选择的语言向世人传达了对人性最透彻的了解、对这种丰富多彩的人性恰到好处的描绘,以及对机智幽默最生动活泼的抒发。”[4]奥斯丁对优秀作品所必须具备的要素的阐述,正可用来衡量她自己的小说。而对她的小说来说,这几句话中关键的词语是“对人性最透彻的了解”,“对机智幽默最生动活泼的抒发”,还有“最精心选择的语言”。“对人性最透彻的了解”,表明了《傲慢与偏见》思想内容方面的本质。

奥斯丁在构筑这部小说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时,总是以具有鲜明个性的人物的活动(包括外在动作和内心活动)为载体的。奥斯丁是一向公认的善于塑造形象的小说家,而且她塑造人物形象的重点不在外表,而在内心。英国二十世纪著名小说家爱·摩·福斯特著名的“圆形人物”说,主要就是以奥斯丁的人物为例的[5]。多半是作家本人的性别使然,奥斯丁小说中的女性人物,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往往都比男性为盛;而且每个人物都各有鲜明个性,少见雷同。在这方面,《傲慢与偏见》尤其显得突出。它的众多女性人物,从最重要的主人公伊丽莎白·本内特,直到极其次要的陪衬人物德伯格小姐,都有自己独有的特色。她们各自既具有时代特征,又因所体现的为作者透彻了解的人性而为世世代代的读者所认同。伊丽莎白这个女主人公,更是早已成为英国小说人物画廊中一个无可取代的女性形象。她那秀外慧中的个人素质,她那充满理性的爱情婚姻观念和实际选择,以及她最后所获得的圆满归宿,都充分表达了女作家本人对做人,对爱情婚姻以及对全部人生的理想。而伊丽莎白那种独立不羁,蔑视权贵,敢作敢为的表现,恰恰体现了当时的先进思想,使她成为小说中女性追求独立人格和婚姻自主权利的一名先锋人物。

一些批评家曾经提出,奥斯丁的创作题材多是平凡人物的日常琐事,缺乏像菲尔丁、司各特那样紧扣时代琴弦奏出的强音,而且她对当时发生的法国大革命这样震惊世界的历史事件无动于衷。其实像伊丽莎白这样一个无钱无势的弱小女子,在争取幸福婚姻和美好前途上所做的种种努力,在当时社会条件下也不啻是非同小可的壮举。这反映了当时尚未取得稳固政治地位和社会荣誉的新兴中产阶级争取权力的斗争。这部小说的题目,从初稿时的《初次印象》改为后来的《傲慢与偏见》,正好强化了一定范围和程度的阶级冲突:男主人公的傲慢和女主人公的偏见(或说成见)都带有明显的阶级属性,他们在爱情上遭逢的种种挫折,并非出于彼此偶然的误会,或有小人从中拨弄,而是由于处在不同阶级地位的双方之间横亘着一条无可回避的鸿沟。伊丽莎白身为缺少妆奁资财的平民少女,仅凭人格的魅力和个人的优良素质,赢得名门望族、财势两旺的贵族少爷真心倾慕,最后与其结为佳偶,依照神话原型的模式来看,这又是灰姑娘故事的一个翻版。但是联系这部小说的历史背景来看,它确实反映了当时英国平民资产阶级地位的升迁;同时这也正是对当时正在进行的法国大革命中自由、平等呼声一个遥远曲折的回应。在奥斯丁的其他几部小说中,有时也能听到这种声音,但都似乎显得较为微弱。“精心选择的语言”和“机智幽默”代表了《傲慢与偏见》艺术形式方面的本质。

奥斯丁处于那样的时代,身为普通家庭妇女而为文,加上她那种以自己最熟悉的身边事物为素材的写实作风,再加上她作品中表现出的那种自然流畅的风格,起初她曾被理解为一位不自觉的作家。意思无非是说,她仅凭本能而写作,既无创作理论和主张为指导,也不考究写作方法和技巧。但是如前所述,奥斯丁在她的书信和早期作品《诺桑觉寺》中,都曾明确申述过自己的创作主张。此外,在那部《诺桑觉寺》中,通过对女主人公读哥特式小说走火入魔、到朋友家老宅做客时见神见鬼而出尽洋相的描述,她讽刺了流行一时的哥特式小说;在《理智与情感》中,通过对一些貌似多愁善感、实为自私自利、自我中心的人物的刻画,她又讽刺了当时社会上和小说中的一种时髦习尚——感伤主义。奥斯丁以自己的创作实践直接或间接地表明,她对小说艺术有所肯定,有所否定,从这一意义说,她也不应被视做不自觉的小说家。

奥斯丁遣词造句的精练考究,恐怕只有细读原文才能尽情领略。英国的批评家曾说,《傲慢与偏见》中的叙述,像诗似的对仗匀整,富有节奏;它的对话,像剧似的自然流畅,妙趣横生。这部小说之所以浅显而不浅薄,流畅而不流俗,正是由于作家的字斟句酌,反复推敲,而非仅凭妙手偶得。奥斯丁自己也说过,她创作小说,像是用一支又尖又细的画笔,在小小的一块象牙上轻描慢绘[6]。这从她那些存留至今的大量手稿中也可得到印证。《傲慢与偏见》中的机智幽默,无疑正是作家本人才智的自然流露,这不仅表现在她对人物性格的把握上,而且更突出地表现在她的喜剧风格和对话上。珍藏至今的有关简·奥斯丁的原始传记性资料告诉我们,这位在人世上仅仅生活了四十二个春秋的女作家本人,是一位极为聪颖理智,敏于观察而又富有幽默感的英国女子,她那过人的智力与才情在小说中常常通过幽默与讽刺得到传达。在《傲慢与偏见》中,奥斯丁的幽默和讽刺通过多种渠道,特别是通过本内特太太和柯林斯先生这两个喜剧人物,达到了珠联璧合。英国小说中的幽默和讽刺,早在奥斯丁之前,就经斯威夫特和菲尔丁等大作家开创了基业,但是这些男性作家所代表的,是一种夸张、明快、一针见血的风格。奥斯丁的幽默和讽刺则应属于另一类型。她不动声色,微言大义,反话正说,令人常感余痛难消。奥斯丁在英国小说的幽默和讽刺传统中,无疑也曾亲手铺垫过一块重要的基石。张玲一九九二年十月

[1] 据简·奥斯丁致当时一位王室的藏书主管克拉克先生的信(1815年12月11日)。

[2] 据简·奥斯丁致其侄女安娜·奥斯丁的信(1814年9月9日)。

[3] 引自托马斯·哈代:《英国小说中的真实坦率》(1890年)。

[4] 见《诺桑觉寺》第五章末段。

[5] 见福斯特:《小说面面观》第四章。

[6] 据简·奥斯丁致其侄女爱德华·奥斯丁的信(1816年12月16日)。第一卷第一章

饶有家资的单身男子必定想要娶妻室,这是举世公认的真情实理。

正是因为这个真情实理家喻户晓深入人心,这种人一搬到什么地方,尽管他的感觉见解如何街坊四邻毫不了解,他就被人当成了自己这个或那个女儿一笔应得的财产。“我亲爱的本内特先生,”本内特太太有一天对丈夫说,“你听说了吗?内瑟菲德庄园到底还是租出去了。”

本内特先生回答他没听说。“可确是租出去了,”她又说道,“郎太太刚才来过,她把这件事通通都告诉我了。”

本内特先生没答腔。“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租下的吗?”他太太急得直喊。“既是你想告诉我,我岂能不洗耳恭听。”

这就足以逗得太太接着讲了。“嗨,亲爱的,你可要知道,郎太太说,租内瑟菲德庄园的是英格兰北边来的一个年轻人,有大笔家当;说他星期一坐了一辆驷马轿车来看了房子,一看就十分中意,马上跟莫里斯先生租妥,说要在米迦勒节[1]以前就搬进去,而且他的几个用人下个周末就要先住进去了。”“他姓什么?”“宾利。”“他成亲了,还是单身?”“哦,单身,我亲爱的,一点儿不错!一个有大笔家产的单身汉;每年四五千镑,这对咱们的几个姑娘是件多好的事呀!”“怎么个好法儿?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我亲爱的本内特先生,”太太回答说,“你怎么这么烦人!你要知道,我这是在捉摸着他会娶她们中的哪一个呢。”“他住到这儿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吗?”“打主意!瞎胡说,亏你说得出口!不过,倒是很有可能他兴许看上她们中的哪一个呢,所以他一来你就得去拜会他[2]。”“我看没那个必要。你跟姑娘们可以去,要不然你就打发她们自己去;这样也许倒更好,因为你那么标致,比她们谁都不差,你一去,宾利先生也许倒先看上你了。”“我亲爱的,你过奖了。我确实也一样美过。不过现在我可不硬充还有什么过人之处了。一个女人有了五个长大成人的闺女,就不该再为自己的美貌多费心思了。”“如此说来,女人也并不总是为美貌要去多费心的喽。”“不过我亲爱的,等宾利先生搬到这里来,你可真得去看看他呀。”“我得让你明白,我可没应许过那么多。”“可是顾念顾念你的女儿们吧,哪怕只是想一想,这对她们中的哪一个也许会是份儿多大的家当呀。威廉爵士夫妇[3]决定要去拜会,纯粹就是为的这个。你知道,他们通常是不去拜会新邻居的。真的,你一定得去,你要是不去,我们娘儿几个就没法儿去拜会他了。”“你可真是太墨守成规了。我认为,宾利先生一定很乐意见你们。我还可以写封短信让你们带去,告诉他无论他要娶哪个选中了的姑娘,我都热诚应允;不过我得给我的小丽琪[4]说上几句好话。”“我求你别干这种事。丽琪一点儿也不比别的几个强。我敢说,论端庄标致,她还不及简的一半,论脾气随和,她也不及莉迪亚的一半。可是你老是偏向她。”“她们哪一个也没多少值得夸的。”他回答说,“她们全都又蠢又笨,跟别的女孩儿一样;倒是丽琪比她那几个姐妹还有点儿伶俐劲儿。”“本内特先生,你怎么能这样子作践你自己的孩子呢?你这是拿激我冒火取乐子。你一点也不体恤我神经脆弱。”“你错怪我了,我亲爱的。我非常看重你的神经,它们是我的老朋友了。至少这二十年来我是一直听着你煞有介事地谈论它们的。”“唉!你不知道我受的这份罪哟。”“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会熬过来,活到亲眼看见好多每年有四千镑的年轻人搬到附近来。”“你既是不肯去拜会他们,就是有二十个这号人搬了来,对咱们也没用。”“你放心,我亲爱的,等来了二十个,我准要全都去拜会。”

本内特先生可真是刁钻古怪。他善于谐谑,又能不露声色,还好突发奇想,简直是集敏捷机智于一身了。他太太积二十三年之经验,还是没能摸透他的脾气。她的心思,倒不是那么不易显露。她是个缺乏悟性,孤陋寡闻,喜怒无常的妇人,遇事不能称心如意的时候,就自以为是神经有毛病。她一辈子的正经营生就是把女儿们都嫁出去;她一辈子的赏心乐事就是会亲访友,探听消息。

[1] 米迦勒节在每年的九月二十九日,为英国四大结账日之一,各种租约、合同多习惯于这天开始。

[2] 英国风俗,新邻居迁来,附近老住户的男家长应先去拜会。

[3] 即威廉·卢卡斯爵士夫妇。

[4] 丽琪是二女儿伊丽莎白的爱称。第二章

本内特先生是最早拜访宾利先生的人之一。他一直都在打算去拜会他,可是顶到最后还对太太说他不去,而且等到他都拜访过后当天晚上她才知道。这件事是这样透露出来的:他看着他的二女儿正在拾掇一顶帽子,突然对她说:“我希望宾利先生喜欢这顶帽子。”“既然不去拜会,我们可没法知道宾利先生喜欢什么。”她母亲直抱怨。“可是,妈妈,你不记得了,”伊丽莎白说,“我们可以在舞会上碰见他。郎太太答应过要把他介绍给我们。”“我才不信郎太太会干这种事儿呢。她自己也有两个侄女。她是个又自私又虚伪的人,我对她可没什么好说的。”“我也没有,”本内特先生说,“听到你不指望她给你帮忙,我很高兴。”

本内特太太不屑再作任何回答,可是自己又按捺不住,就申斥起一个女儿来了。“看在老天爷的份儿上,别老是那么一个劲儿地咳嗽了吧,基蒂[1]!体恤体恤我的神经吧,你都快把它们震碎了。”“基蒂咳嗽得太不小心在意了,”她父亲说,“她选的时候不对。”“我又不是自己咳着玩的。”基蒂没好气地回答。“你们下一次舞会定在什么时候,丽琪?”“从明天起再过两个星期。”“啊,原来是这样的呀,”她母亲嚷起来,“郎太太到舞会的前一天才回得来,这样她就不可能介绍宾利先生了,因为她自己也还没认识他呢。”“那么,我亲爱的,你可就要比你那位朋友强了,而且可以向她介绍宾利先生了。”“没有的事儿,本内特先生,没有的事儿,连我自己都还没和他交往过呢;你怎么能这样嘲弄人呢?”“你虑事周全本人深表敬佩。交往才两个星期确实不足挂齿,谁也无法在两个星期之内了解一个人究竟如何。但是假如我们不冒险一试,别的什么人也会;郎太太和她两个侄女终归也得去试试的;再说无论如何她会把这么做看成是一番好意,所以你要是不肯介绍,那就让我自己来介绍好了。”

几个女孩子都直愣愣地瞪着父亲。本内特太太只是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你这样大喊大叫是什么意思?”本内特先生大声说,“难道你认为给人作介绍等等这套礼节,还有强调这些礼节,都是胡说八道?这我可完全不能赞同你。玛丽,你说呢?我知道你是位见解深刻的年轻女士,你还读过大部头的书,还做了札记。”

玛丽希望说些非常得体的话,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趁玛丽斟酌她的意见的时候,”本内特先生接着说,“咱们还是回过头来谈宾利先生吧。”“我腻烦宾利先生。”本内特太太嚷着。“听你这么一说我可真后悔,可是你怎么不早点儿这么告诉我呢?如果我今天早上就知道了,我肯定就不去拜访他了。我可真是太糟糕了;可是,既然我实实在在拜会过了,咱们现在就没法儿不跟他交往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太太小姐们都大吃一惊,而本内特太太比其他人更甚;不过等到一阵欢呼雀跃过后,她却声言,这件事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你这个人真好,我亲爱的本内特先生!不过我早就知道,我到头来会说服你。我肯定你那么疼爱女儿,就绝不会把这么一档子交往不放在心上。哈,我多高兴呀!你今天早上就去了,直到刚才还一声不吭,你这个玩笑开得真绝。”“好了,基蒂,你现在想咳多久就咳多久吧。”本内特先生说,并且一边说,一边走出了屋子,他太太那种疯疯癫癫的样子让他看着心烦。“姑娘们,你们有个多了不起的爸爸呀!”门一关上,本内特太太就说,“我不知道你们要怎样报答他的恩情,或是为这件事报答我。我可以告诉你们,到了我们这把年纪,天天去交新朋友可不是桩轻松的事;可是为了你们,我们什么事都愿意干。莉迪亚,我的宝贝儿,尽管你是最小的,我敢说再举行舞会的时候宾利先生准会跟你跳舞。”“啊!”莉迪亚勇气十足地说,“我才不怕呢,因为虽然我是最小的,可我个儿最高。”

当天晚上剩下的那段时间,她们都花在了猜测宾利先生回访得会有多快和断定应该什么时候请他来吃饭上。

[1] 基蒂为四女儿凯瑟琳的爱称。第三章

尽管本内特太太有五个女儿帮忙问这问那,还是没能从她丈夫的描述中对宾利先生得出个明确印象。她们千方百计对他下功夫;厚着脸皮盘问,费尽心机揣摩,望风扑影猜测,但是,不管她们的手段多么高明,他都躲闪腾挪开了,无奈她们最后只好听取邻居卢卡斯夫人的第二手情报。她的报道尽说好话。威廉爵士很喜欢他。他十分年轻,一表人才,极其平易近人,而且更妙的是,他还准备带一大帮人一起来参加下次舞会,这真是令人再高兴不过了。喜欢跳舞恰恰就是向堕入情网迈出的一步;大家都满怀希望,要博得宾利先生的好感。“我只要看到哪个女儿有福气在内瑟菲德庄园有个归宿,”本内特太太对丈夫说,“另外几个女儿也都嫁了好人家儿,我就什么也不再想了。”

没过几天,宾利先生就来回拜本内特先生,在书房里跟他坐了大约十分钟。他本来满心盼望一睹年轻小姐们的丰姿,因为她们的美貌动人他早有风闻;但是他只见到了她们的父亲。倒是太太小姐们更为走运,她们从楼上的窗口看得一清二楚,他穿的是蓝外衣,骑的是匹黑马。

不久就发出了宴请帖子,本内特太太早已计划好了各道菜,都是能为她挣得持家有方的美名的,可是回信一来却把这一切都推迟了。宾利先生第二天一定要到城里去[1],因此无法接受他们的盛情邀请,如此等等。本内特太太甚是焦虑不安。她无法想象,宾利先生刚到哈福德郡不久,究竟会有什么要事得马上又进城。于是她担起心来:他也许老是东跑西颠,而不会安分地住在内瑟菲德庄园。卢卡斯夫人灵机一动,想到他上伦敦只是为了弄一大帮人来参加舞会,这才让本内特太太稍稍放了心。紧接着消息就传开了,说宾利先生还要带十二位女宾和七位男宾来参加舞会,这么多女宾让太太小姐们很是发愁,但是到舞会的前一天,又听说他从伦敦并没带来十二位女宾,而只是六位,其中五位是他的姐妹,另一位是他的表姐妹,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等到这一行人走进舞会会场,却一共只有五个:宾利先生,他的两个姐妹,他的姐夫,还有另一位年轻人。

宾利先生仪表堂堂,具有绅士风度,而且满面春风,平易近人,毫不装腔作势。他的姐妹也都仪态万方,言谈举止入时随分。他姐夫赫斯特先生看来不过是个上流社会的绅士而已,但是他的朋友达西先生身材魁伟,相貌英俊,气宇轩昂,很快就引起了整个舞厅的注目。他进来还不到五分钟,消息就传开了,说他每年有万镑收入。先生们断言他一表人才,有男子气概;太太小姐们宣称他比宾利先生英俊得多。差不多有半个晚上,大家都用羡慕的目光盯着他,一直到后来他的举止引起了大家的厌恶,又使他这阵走红急转直下,因为大家发现他傲慢自大,高人一等,难于接近,就算他在德比郡广有产业,也无法抵消他那副极其可畏可憎的面目;他同他的朋友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宾利先生不久就结识了在场的所有主要人物;他生气勃勃,直率洒脱,每场舞都跳,还因为舞会散得太早而不高兴,说他要亲自在内瑟菲德再举行一次舞会。这些可亲可近的品性,不言自明。他和他的朋友真有天壤之别!达西先生只和赫斯特太太跳过一场,和宾利小姐跳过一场,人家向他介绍别的哪位太太小姐,他都一概谢绝。整个晚上其余的时间,他都在舞厅里到处溜达,偶尔跟他自己那一帮人中的一位聊聊。他的脾气果断倔强。他是世界上最骄傲自大,最讨人厌的人了,谁都希望他切勿再次光顾。本内特太太就属于对他最为反感的人之一。她讨厌他整个的言谈举止,又因为他曾经小看过她的一位千金,对他更是变本加厉地憎恶。

因为男宾人少,有两场舞伊丽莎白·本内特只好枯坐一旁,就在这段时间,达西先生有一会儿工夫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她无意中听到他同宾利先生的一段谈话,那会儿宾利先生没有跳舞,走过来催这位朋友去跳。“来吧,达西,”他说,“我一定得让你跳。我见不得你愣头愣脑独自呆着那副样子。你顶好还是去跳舞。”“我决不跳。你知道我多恨跳舞,除非我跟舞伴特别熟。像这样的舞会,简真让人待不下去。你的两位姐妹都搭好了伴儿,跟这座舞厅里随便哪个别的女人跳,没有不让我活受罪的。”“我可不像你那样吹毛求疵,”宾利大声说,“太犯不上。凭良心说,我这辈子也没见到像今天晚上这么多顺眼的姑娘;其中有几位,你看,真是非同寻常的俊俏。”“你的确是在和舞厅里唯一标致的姑娘跳。”达西先生一边说,一边看着本内特家的大小姐。“哦,她的确是我所见过的绝色美人儿!可是她有个妹妹就坐在你后面,也非常漂亮,我敢说,也很可爱。让我求我的舞伴给你介绍吧。”“你指的是哪一位?”达西说着转过身去,朝伊丽莎白看了一会儿,等碰到她的目光,他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冷冷地说,“她还算可以,但是还没有标致到能让我动心。我现在可没有那种兴致,向那些遭到别的男士白眼的年轻小姐投去青睐。你最好还是回到你的舞伴那儿去欣赏她的笑容,跟我一起只是浪费时间。”

宾利先生听从了他的劝告,达西先生也走到一边去了,伊丽莎白还留在那儿,当然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然而,她还是兴高采烈地把偶然听到的这件事告诉了几位朋友;因为她生性活泼,爱开玩笑,遇到任何荒谬的事情都觉得开心。

这一家人整个晚上都过得很愉快。本内特太太亲眼得见她那位长女备受内瑟菲德庄园那帮人赞赏。宾利先生曾经和她跳了两场舞,而且他的姐妹对她特别垂青。简同她母亲一样,为这件事也很得意,不过比较含蓄。伊丽莎白对简的欢快感同身受。玛丽曾经听到别人对宾利小姐提起自己,说她是邻近一带最为多才多艺的姑娘。凯瑟琳和莉迪亚十分幸运,每场舞都不缺舞伴,她们在每一次舞会上也只学会了去注意这件事。她们因此都兴致勃勃地返回自己居住的朗博恩村,她们正是这里的首户。她们发现本内特先生一直还没睡,他向来是只要一书在手就不问晨昏;而眼前的情况却是出于他对晚会的结果极为好奇,切望了解,因为它曾经引起大家那样五光十色的想望。他原来倒是宁愿他太太对这位新来的人的希望会全部落空,可是他很快就发觉,他要听到的完全是另一番光景。“啊!我亲爱的本内特先生,”她一跨进屋门就说,“我们今天晚上过得痛快极了。舞会太棒了。你要是去就好了。大家那样夸赞简,没什么能比得上这个。人人都说她长得好看;而且宾利先生认为她美丽动人,同她跳了两场舞。你就只想想这个吧,我亲爱的。他确确实实同她跳了两场,舞会上他邀请跳第二场的,只有她一个人。他先邀请了卢卡斯小姐。看见他同她站在一起,我真发愁。可是他对她压根儿就没夸过。其实,你知道,谁也不会夸她。等到简走到下首准备起跳的时候,他好像就十分着迷。于是他打听她是谁,经过介绍,就邀请她跳下一场的双曲[2],后来第三场的双曲他同金小姐跳,第四场的双曲同玛丽亚·卢卡斯跳,第五场的双曲又同简跳,第六场的双曲同丽琪跳,然后就跳布朗热[3]……”“他要是对我有一点儿体恤之情,”她丈夫不耐烦地喊起来,“就不会跳那么多舞,连一半也不会!看在老天爷的分上,别再唠叨他那些舞伴了吧。唉,要是他跳第一场舞脚脖子就崴了该多好!”“啊!我亲爱的,”本内特太太接着说,“我可非常喜欢他。他真是漂亮透顶了!他的两个姐妹也很有魅力。我这一辈子也从来没有见过像她们那么高雅的服装呀。我敢说,赫斯特太太那件长袍上面的花边……”

她说到这儿又给打断了。本内特先生反对再谈什么华衣美饰,因此她只好在这方面另找别的话茬儿。接着她就以尖酸刻薄而又过甚其词的口吻,谈起达西先生那种令人震惊的粗暴无礼来了。“不过你可以放心,”她加了一句,“丽琪不合他的口味,倒也没有多少损失;因为他是个最讨人厌、招人恨的人,根本犯不上去叫他顺心。那么高傲,那么自负,谁去受他那一套!他一会儿溜达到这儿,一会儿溜达到那儿,自以为有多么了不起!一块儿跳跳舞还嫌人家不够标致!你要在那儿就好了,我亲爱的,可以训他一顿。我对这个人可真是深恶痛绝了。”

[1] 指去伦敦。

[2] 据英国当时风俗,每场舞连奏双曲。

[3] 布朗热为法国一种乡间舞,起源于法国大革命时代。第四章

简一直谨口慎言,对宾利先生没有轻易赞美,待到只有她和伊丽莎白呆在一起的时候,才向妹妹表白,她对宾利先生是多么爱慕。“年轻人应当什么样,他刚好就是什么样,”简说,“通情达理,脾气随和,人又活泼;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得体的风度!——那样潇洒自如,又有那样完美的教养!”“他也很有气度,”伊丽莎白回答,“只要可能,青年男子就该这样。所以,他的人品很完美。”“他第二次邀请我跳舞,我真感到太荣幸了。我从没想到会这么受人敬重。”“你没想到吗?我可为你想到了。这正是你和我迥然不同的地方,一受到敬重你总是受宠若惊,我却不然。他再一次邀请你,不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吗?他难道看不出,你比舞场里哪个女的都要漂亮上十倍。他是为了这个对你殷勤的,用不着过意不去。不错,他确实挺讨人喜欢的,你尽管去喜欢他好了。以前你不是也喜欢过比这还蠢的家伙吗。”“亲爱的丽琪!”“唉!你是知道的,你通常总是太容易喜欢上什么人了。无论是谁,你都看不出一点儿毛病来。在你眼睛里,普天之下都是好人,都很可爱。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听到你说过一个人不好。”“我不愿意随随便便就苛责什么人;不过我总是怎么想就怎么说。”“我知道你是这样的。正是这样,才让人觉得奇怪。凭你那份见识,怎么能老实得连别人的愚蠢和无聊都看不见!冒充坦白直率的事太平常了——到处都可以碰得上。但是坦率得毫无保留,不留心眼——只说别人的长处,还要加枝添叶,而又矢口不提别人的短处,这可只有你才这样。那么,你也喜欢上那位先生的姐妹了吧?她们的风度可赶不上他。”“初看上去的确赶不上,可是你同她们一交谈,就觉得她们很讨人喜欢。宾利小姐要和她哥哥住在一起,帮他管家;将来要是我们发现她不是一个可爱的邻居,那就是我大大看错了人。”

伊丽莎白听着,沉默不语,可是并不信服。一般说来,这两姐妹在舞会上的举止并不是刻意要讨好。伊丽莎白比她姐姐观察力锐敏,脾气又没有她姐姐那样柔顺,再加上她有自己的主见,绝不会因为别人献了点殷勤就放弃,所以她不肯随便称许她们。事实上,她们都是出众的小姐,高兴的时候脾气随和,愿意的时候也会招人喜欢;但是都很矜持自负。她俩都相当标致,在伦敦第一流的私立女子学校受过教育,拥有两万镑的资财,花起钱来总是过度挥霍,而且总爱结交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因此在各方面也就有了自视过高和小看别人的条件。她们出身于英格兰北部一个体面人家,她们对此念念不忘,远比对她们的兄弟和她们自己的财富来自经商一事为甚[1]。

宾利先生从父亲那里继承的遗产将近十万镑。他父亲本来打算购置一所庄园,可是生前没有来得及去办。宾利先生也同样有这个打算,时不时地还选择郡址;但是现在既然有人给他提供了一所好房子,又有个庄园可以无条件地享用,于是许多深知他那种得过且过的脾气的人就猜想,他也许会在内瑟菲德度过后半生,而留待下一代人去购置产业。

他的两个姐妹倒是切望他有一份自己的产业;不过,即使他现在只是作为房客在此定居,宾利小姐也决不会不愿意来为他代主中馈;至于赫斯特太太,她嫁了个派头大、家财小的丈夫,所以也一点没有不想在自己乐意的时候,把弟弟的这所房子当做她自己的家。宾利先生为别人的一次偶然推荐所动,来看了内瑟菲德庄园,那会儿他成年之后还不满两年[2]。他着实里里外外看了半个钟头,对房子坐落的位置和几间主要的屋子都很中意,确与房东的夸赞相符,于是马上租定了。

他和达西尽管性格大相径庭,却是莫逆之交。宾利让达西喜欢,是因为他脾气随和,直率、驯良,尽管这与达西自己的脾气截然相反,而他也从来没对自己的脾气有什么不满。达西很尊重宾利,因而宾利也对他十分信赖,对于他的判断也极为推崇。达西的悟性较胜一筹。宾利当然也绝没有什么短处,不过达西确实机灵。同时他又目空一切,寡言少语,吹毛求疵。他虽然教养有素,可是举止仪容却令人敬而远之。在这方面,他的朋友则远胜于他。宾利处处招人喜欢,达西却不断得罪人。

他们谈论梅里顿那次舞会的方式,足以显示各自的个性特征。宾利认为,他平生从没遇见过比这儿更和善的人和比这儿更漂亮的姑娘;每个人对他都极为亲切殷勤,大家既不拘礼,又不呆板,他很快就同在场的人都熟悉了。至于本内特小姐[3],他再也想象不出会有比她更美的天使了。达西则跟他刚好相反,他看到了一大堆人,既没有什么美,也没有什么风度,他对谁都没有丝毫兴趣,从谁那儿也没有得到一点关注或是乐趣。本内特小姐嘛,他承认她还算漂亮,可是她笑得太多。

赫斯特太太和她妹妹同意这种看法,不过她们还是夸赞她,喜欢她,并且断言她是个漂亮可爱的姑娘,她们不会不再和她交往。于是本内特小姐就被公认为一个漂亮可爱的姑娘,她们的弟兄则将这样赞美视为允许他对她可以要怎么想就怎么想。

[1] 这里指他们来自与贵族有瓜葛的乡绅人家,当时英国上流社会一般看不起生意人。

[2] 当时法律规定,二十一岁才算成年。

[3] 指本内特家大女儿简。当时称呼一家的长男、长女,一般可根据姓氏而称某先生、某小姐,不必提名字。第五章

离朗博恩不远的地方,住着一户人家,本内特家同他们过从甚密。这家的威廉·卢卡斯爵士从前在梅里顿做生意的时候,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他担任市长的时候上书国王,荣获了爵士封号。可能他蒙此殊荣感受过重,使他对自己的营生和他在小市镇上的住所感到厌恶,于是把这两样全都丢弃,全家搬进离梅里顿大约一英里的一所房子里,从此名之为卢卡斯寓。他在这里可以陶醉于自己拥有的尊荣显贵,而且由于摆脱了生意俗务的羁绊,也就可以独自对一切人都文明有礼。他虽然因为有了爵位而得意洋洋,但这也没让他目空一切。恰恰相反,他对任何人都殷勤周到。他生来就从不犯人,而且友善恳切,在圣詹姆士[1]觐见之后更加礼貌周全。

卢卡斯夫人是个好人,并不特别机灵,这倒使她成了本内特太太一位难得的邻居。他们夫妇有几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儿,聪明懂事,年约二十七岁,是伊丽莎白的好朋友。

卢卡斯家和本内特家的几位小姐见见面,谈谈舞会的事,是绝对必要的;于是在那次舞会过后的第二天早上,卢卡斯家的小姐们就来到朗博恩,听听意见,交流情况。“昨晚上你开场开得很好,夏洛蒂,”本内特太太客客气气,很能自制地对卢卡斯小姐说,“你是宾利先生选中的第一位。”“是呀;——可是他看来更喜欢选中的第二位。”“啊!我想,你指的是简吧,因为他同她跳了两场。的确,这看来真像是他爱慕她——我确实相信他是——关于这件事儿,我还听到了一点——不过我还不大清楚——一点和鲁宾孙先生有关的事。”“或许你说的是我碰巧听到的他同鲁宾孙先生的谈话吧;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鲁宾孙先生问他是不是喜欢我们梅里顿的舞会,是不是认为在舞厅里有许多漂亮的女宾,他认为哪一个最漂亮?他一开口就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啊,毫无疑问是本内特家的大小姐,除此以外,不会有另外的看法。”“那是一定的!——是呀,那是确定无疑的——那看来好像——不过,虽然如此,你知道,这也可能会落个一场空呢。”“我偶然听到的比你偶然听到的要更中肯呢,伊莱莎[2],”夏洛蒂说,“达西先生的话并不像他朋友的话那样,不值一听,是不是?——倒霉的伊莱莎!——居然只说,还算可以。”“我请求你,别把这件事再往丽琪的脑子里塞,惹得她因为他那样无礼待人而心烦。他这个人那么讨厌,要让他喜欢上了,那才真不走运呢。郎太太昨天晚上告诉我,他在郎太太旁边坐了半个钟头都没开过一次口。”“你很有把握吗,妈妈?——该不是有点儿弄错了吧?”简说,“我确实看见达西先生对她说话来着。”“喔——那是因为她最后问他喜不喜欢内瑟菲德,所以他不得已才回答了她一下;——不过她说,他好像很生气,不高兴人家对他说话。”“宾利小姐告诉我,”简说,“他从来话不多,除非是在至交当中。他对他们还是特别和蔼可亲的。”“我亲爱的,她这番话,我一个字儿也不相信。要是他真那么和蔼可亲,他早就会同郎太太说话了。不过我能够猜出是怎么一回事。大家都说他傲慢透顶了;我敢说,无论如何他也听说过,郎太太没有马车,参加舞会还是雇车来的。”“我并不理会他没和郎太太谈话,”卢卡斯小姐说,“我倒是希望他能同伊莱莎跳舞来的。”“我要是你,丽琪,”本内特太太说,“下一次我就不同他跳。”“我相信,妈妈,我可以毫不含糊地向你保证,决不同他跳舞。”“他的那种骄傲,”卢卡斯小姐说,“倒没像通常见到的骄傲那样让我气愤,因为他的骄傲还是情有可原的。一个这样出色的年轻人,家世,财产,样样事情都很优越,当然要过高估计自己,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要是让我说嘛,他有权利骄傲。”“那倒是千真万确,”伊丽莎白答道,“而且要不是他伤害了我的这份傲气,我还能很容易就原谅了他的那份傲气呢。”“骄傲嘛,”一向以见解高明自诩的玛丽发议论了,“我认为是一种屡见不鲜的通病。根据我所研读的一切著述来看,我确信它甚为普遍。人的天性特别容易产生这种毛病。而且我们之中很少有人能够想到自己的某种品质——姑且不论它是确实存在,还是出于幻想——而不沾沾自喜的。虚荣与骄傲是截然不同的东西,然而大家常常把它们当同义词来用。一个人可能骄傲而并不虚荣。骄傲多半涉及我们自己怎样看自己,而虚荣则涉及我们让别人怎样看我们。”“我要是像达西先生那样有钱,”跟姐姐一起来的卢卡斯小少爷吵嚷着,“我就不去管我自己有多骄傲。我要养一群猎狐犬,还要每天喝它一瓶酒。”“那样你就喝得太过量了,”本内特太太说,“要是我看见你喝,我就索性把酒瓶拿走。”

小家伙反驳说,她不应该那样;可是她还一个劲儿扬言她会那么办。直到拜会结束,争论才告终止。

[1] 即圣詹姆士宫,为亨利八世所建,曾为英国王宫。这里指卢卡斯受爵后首次进宫。

[2] 伊莱莎也是伊丽莎白的爱称。第六章

朗博恩的太太小姐很快就去拜访了内瑟菲德的太太小姐。内瑟菲德的太太小姐也礼尚往来回访了她们。本内特小姐迷人的举止风度,越来越赢得赫斯特太太和宾利小姐的好感;虽然那位母亲简直令人难以容忍,几个妹妹也让人不屑交谈,宾利姐妹对本内特家两个年长的女儿还是表示了愿意同她们深交。简欣然接受了这份盛情;但是伊丽莎白却依然看到,她们对每个人都是那副目空一切的神气,连对她姐姐也毫无例外,因此她还是没法喜欢她们。而且她们对简所表现出来的那份和气,充其量也不过是由她们的弟兄爱慕简而引起的。大家眼里都看得很清楚,只要他们见面,他就表露出对她的爱慕之情;而对她来说,事情也同样明显,简一开始就属意于他,越来越受制于这种感情,已经可以说是深溺爱河了;不过,她想起来还觉得高兴的是,这件事看来一般还不大会让外人觉察出来,因为简一方面感情强烈,同时却镇定沉着,又一向情绪欢快,这样就可以使她不易举止失措,引起怀疑。伊丽莎白对自己的朋友卢卡斯小姐提到了这一点。“这种事要是能瞒过大家,”夏洛蒂回答说,“也许是很有意思的;但是要瞒得那样严实,有时反倒不利。如果一个女人用这样的手法把感情掩盖起来,不让自己的意中人知道,那么她就有可能失去抓住他的机会;而到那时还拿反正世上的人都同样蒙在鼓里聊以自慰,也真够可怜的了。相互爱恋,差不多总有很多施恩图报或是华而不实的成分,所以放任自流是不保险的。开头我们可能都是随兴之所至——那不过是略有好感罢了;但是,我们很少有人还没得到鼓励就有勇气去动真情。在十之八九的情况下,女人所表示出来的情意,最好还是比她从对方感受到的要多一些。毫无疑问,宾利喜欢你姐姐,但是如果她不帮助他更进一步,他可能永远也不过只是喜欢她而已。”“可是就她的性情来说,她确实是竭尽所能地帮助他了。如果说我都能看出她对他的关注,而他却看不出来,那么他一定是个大傻瓜。”“别忘了,伊莱莎,他可没像你那样摸着了简的心思呀。”“不过,一个女的如果对一个男的有意,而且又不故意隐瞒,那么男的一定会感觉出来的。”“如果他见她的机会够多了,或许会感到。不过,宾利和简虽然还算经常见面,可从来没有一连几个钟头都待在一起。他们彼此见面老是在大庭广众之中,所以他们不可能把每时每刻都用来彼此交谈。因此只要是能抓住他注意力的每时每刻,简都应该充分利用。等到她把他抓到手了,那么有的是时间,她愿意怎样从从容容去谈情说爱都可以。”“如果什么也不考虑,只是想好好嫁出去的话,你的主意倒是不错,”伊丽莎白回答说,“我要是真能下定决心找一个有钱的丈夫,或者说,不管什么样的丈夫,我想我会听你这个主意。但是这些都不是简的想法;她可不是在用心计。到现在为止,她甚至还不能断定自己对他已经钟情到了什么程度,这样钟情是不是应该。她认识他还不过两个星期,她在梅里顿同他跳了四曲舞,一天早上她在他家里同他见面,随后同他一起吃过四次饭。要让她了解他的性格,这是很不够的。”“这事儿可不像你所形容的那样。要是她仅只和他吃吃饭,她也许只能发现他胃口好不好;但是千万别忘了,有四个晚上他们是在一起过的呀——四个晚上可以干许多事情呢。”“是呀,这四个晚上让他们弄清楚了,他们俩都更喜欢玩二十一点儿[1],而对康默斯[2]就差点儿,至于任何其他什么主要的性格特点,我想,了解得并不多。”“唉,”夏洛蒂说,“我是满心希望简成功。如果她明天就同他结婚,我想,她得到幸福的可能,也不会比她花上一年工夫去研究他的性格所得到的少。婚姻幸福全靠机缘。即使双方在婚前就十分熟悉彼此的性情,或者性情十分相似,这一点儿也不会增添他们的幸福。他们往后总是会不断变化,越来越南辕北辙,彼此分尝苦恼。你要和一个人过一辈子,那么最好还是尽量少了解他的缺点。”“你真叫我好笑,夏洛蒂。可是并不是那么回事。你也知道不是那么回事,而且你自己也决不会那样办。”

伊丽莎白一心用在观察宾利先生对她姐姐的情意上,一点也没疑惑她自己倒逐渐成了他的朋友瞩目的对象。达西先生开头不大愿意承认她漂亮,他在舞会上看她的时候并无爱慕之意;而且等到他们再度会面,他对她注目不过是要挑刺儿。可是他刚刚让他自己和他那些朋友明白,伊丽莎白五官相貌简直一无可取,马上就发现,她那对乌黑的眼睛顾盼生辉显得聪颖非凡,紧接着又发现了其他一些同样令他感到惭愧的地方。虽然他用苛刻的眼光找出了不止一处显得她身材尚欠匀称完美的地方,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她体态轻盈动人;尽管他声言她举止风度不符合时新潮流,他还是为她那谐谑风趣的态度而倾倒。这种情况她毫无觉察;对她来说,他不过是一个到处自讨没趣的人,一个认为她不够标致,不配和他跳舞的人。

达西开始想对她多了解了解,为了自己能进一步同她攀谈,他先留神听她同别人谈话。他这样做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在宾客如云的威廉·卢卡斯爵士府上。“达西先生听我和福斯特上校谈话,”伊丽莎白对夏洛蒂说,“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个只有达西先生才能回答的问题。”“可是他如果再这么干,我肯定要让他知道,我明白他在捣什么鬼。他老爱讽刺挖苦人,我要是不自己先给他点颜色看看,我很快就会让他给镇住了。”

过了一会儿,达西走近前来,卢卡斯小姐虽然不像是有意要说,却还是怂恿伊丽莎白向他提起这个话头,她这位朋友马上就给撩拨起来,转身对他说:“我刚才硬逼着福斯特上校在梅里顿给我们举办一次舞会,达西先生,难道你不觉得我讲得奇妙无比吗?”“讲得真带劲儿;不过这个话题总是会让小姐太太上劲儿的。”“你对我们可真刻薄。”“马上就轮到别人来硬逼她了,”卢卡斯小姐说,“我去把琴打开,伊莱莎,下文如何,你是知道的。”“你这个做朋友的可真是奇怪,当着大家,不管是谁的面,老是要我弹琴唱歌!——如果我想在音乐方面出出风头,你倒可以大大派上用场,可是实际上,我确实不愿意坐在那些肯定是看惯了最佳表演的人面前献丑。”然而在卢卡斯小姐撺掇之下,她只好又说,“那么好吧,既然非得献丑不可,那就献献吧。”接着她就板起面孔向达西先生扫了一眼,说道,“有句古话说得好,在场诸位自然人人都熟习,‘省下一口气,好把粥吹凉’[3],那么我就省下我这口气儿,好更大声地唱。”

她的演唱固然说不上妙不可言,却也颇为动听。她唱了一两首歌,大家求她再唱,她还没来得及答话,她妹妹玛丽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接替她,坐到了琴边。在本内特家几个姐妹之中,就数她相貌平常,所以她就在学识才艺上下功夫,老是急不可耐地想一显身手。

玛丽既乏天资,又少情趣,虽然虚荣心促使她刻苦用功,但是同时也使她养成了那种书呆子气和自负劲儿,即使她的造诣比现在更高,也会大杀风景。伊丽莎白落落大方,毫不矫揉造作,虽然她弹奏得远不如她妹妹,可是大家却听得津津有味。玛丽弹完一首很长的协奏曲以后,也乐于接受她那两个小妹妹的请求,又弹了几支苏格兰和爱尔兰的乐曲,来博取大家的夸奖和感谢;那两个小妹妹这时就和卢卡斯家的几个孩子以及两三个军官一起,在舞厅的那一头起劲儿地跳起舞来。

达西先生站在她们近旁,见她们就这个样子打发掉一个晚上,根本不相互交谈,不免心中暗自生恨。他只顾全神贯注地想自己的心事,直到威廉·卢卡斯爵士开口说话,才发觉他就在身边。“这种娱乐多让年轻人着迷呀,达西先生!——毕竟什么也赶不上跳舞——我觉得,这是文明完美社会的精华之一。”“的确如此,先生;——而且它还有一种优越性,就是在世界上不文明完美的社会里也可以流行。——每个野蛮人都能跳舞。”

威廉爵士只是笑了笑。他停了一会儿,看到宾利也同他们一起跳起舞来,才接着说下去:“你那位朋友跳得真好;而且我毫不怀疑,达西先生,你在这一行一定也是高手。”“我想,先生,你看见过我在梅里顿跳舞。”“是呀,的确看见过,而且看着真是赏心悦目。你常常去圣詹姆士宫跳舞吧[4]。”“从来没有,先生。”“难道你不认为,这是对那个地方应该表示的敬意吗?”“只要我避免得了,不管是什么地方,我都决不去表示这种敬意。”“我肯定,你在城里有所宅子吧?”

达西先生弓了弓身[5]。“我以前一度想过到城里去定居——因为我喜欢上流社会;但是伦敦的空气对卢卡斯夫人是不是合适,我没有多大把握。”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等着答话;但是对方却无意作任何回答;而刚好在这个时刻,伊丽莎白向他们走过来,他立刻灵机一动,想大献一番殷勤,于是招呼她:“我亲爱的伊莱莎小姐,你干吗不跳舞呀?——达西先生,请允许我介绍这位年轻小姐,她作你的舞伴刚好相配。有这样一位大美人在你眼前,我相信,你总不会不肯跳吧。”他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手,差点儿就把这只手交给达西先生了,达西先生虽然大为吃惊,却并非不愿意接受,而这时伊丽莎白却马上把手缩了回去,稍微有点慌乱地对威廉爵士说:“先生,我确实一点儿也不想跳舞。——我请求你不要以为,我朝这边走过来是想找舞伴。”

达西先生庄重有礼地请求她赏光同他共舞,但是没有如愿。伊丽莎白决心已定,威廉爵士大力劝说,她也毫不动摇。“你那么擅长跳舞,伊莱莎小姐,居然不肯让我一饱眼福,那未免太冷酷了吧。这位先生虽然一般说来并不喜欢这种娱乐,但是我相信,赏我们半个小时光,他还是不会拒绝的。”“达西先生正是文明礼貌的化身。”伊丽莎白微笑说。“他确实是这样——不过考虑到这种诱惑力量,我亲爱的伊莱莎小姐,我们对他的殷勤礼貌就无可怀疑了,因为谁会不想找你这样的舞伴呢?”

伊丽莎白露出一副调皮的神气,扭头就走了。她的拒斥并没有使她在这位先生心目中受损,而且还使他怀着某种满意的感情想念她,正是在这个时候,宾利小姐和他打起招呼来:“我猜得到,你在为什么事出神。”“我想你猜不到。”“你是在想,在这样一个交际场合,用这样一种方式来打发掉一个又一个晚上,多么令人难以容忍;说真的,我和你颇有同感。我还从来没有这样烦恼过!这伙人枯燥乏味,可还吵吵嚷嚷;空虚无聊,而又自命不凡!——要是我能恭听你斥责他们一顿,那该多好!”“告诉你吧,你全猜错了。我所想的可比这愉快得多。我正在回味女郎俏脸上秋波流转所能赐予的极大欢乐。”

宾利小姐立刻用眼睛盯着他的脸,希望他会告诉她,是哪位小姐具有这样大的魅力,激起他这样的遐思。达西先生无所畏惧地回答她:“伊丽莎白·本内特小姐。”“伊丽莎白·本内特小姐!”宾利小姐照样说了一遍,“我真感到惊讶。她成了你心上人有多久了哪?——而且,什么时候我可以向你贺喜呢?”“我料到你要问的就是这个问题。女人的想象很迅速;它一下就从仰慕跳到爱情,又从爱情跳到结婚。我知道你会给我贺喜的。”“嗐,既然你说得这样一本正经,我当然就认为问题已经彻底解决了。你当然就会有一位可爱的丈母娘,自然她会永远和你一起住在彭贝利喽。”

她用这么一种方式自己给自己取乐,而他则心不在焉,充耳不闻;待到她见他那么泰然自若,便相信这一切并无危险,于是她那副伶牙俐齿就更是滔滔不绝了。

[1] 二十一点为一种牌戏,每人两张牌,然后可根据情况要牌,争取自己的牌总点数达到二十一点,不能超过。

[2] 康默斯为一种法国牌戏。

[3] 意指省点劲儿少开口,别浪费唇舌。

[4] 英国贵族和有身份的人,应国王邀请入宫晋见并参加舞会,是一种殊荣。

[5] 按当时习俗,这是一种谦恭地表示自己某种优越性的方式。第七章

本内特先生的财产几乎全部都在一宗房地产上,每年收入有两千镑。对他的几位女儿来说,这真不幸,因为没有男性继承人,这宗产业就得由一位远亲来继承。她们母亲也有一笔财产,就她的生活境遇来说,虽然还算富裕,但是却难以弥补她丈夫的不足。本内特太太的父亲曾经在梅里顿当过律师,给她留下了四千镑。

她有个妹妹嫁给了菲利普斯先生。他原来是她们父亲的办事员,后来继承了他的业务。她还有个弟弟住在伦敦,经营一项体面的生意。

朗博恩村离梅里顿不过一英里,这段距离对这几位年轻小姐极为方便,她们通常每星期要到那里去三四次,一来是孝敬姨母,同时也可以去逛逛对面的女帽店。两个最小的妹妹凯瑟琳和莉迪亚去看望得更勤。她们俩内心比起姐姐来更为虚荣,每逢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干,就必定要往梅里顿跑一趟,这样早晨可以消遣消遣,晚上也就有了更多的话题。乡下一般是没有什么新闻的,可是她们却常常能从姨母那里打听到一点什么。最近这一带开来了国民军的一个团,这件事眼下既给她们提供了消息,又让她们感到高兴。这个民团整个冬天都要驻扎在这一带,团部设在梅里顿。

如今她们看望菲利普斯太太总能获得最有趣的消息。她们每天都能多知道一些军官的姓名和他们的亲戚。军官的住址不久就不成其为秘密,后来她们自己也逐渐同军官们认识了。菲利普斯先生拜访过所有的军官,这就为他的那些外甥女开凿了一道前所未闻的幸福源泉。她们现在不谈别的,满口都是那些军官。宾利先生的大笔家财,她们的母亲一提起来就兴高采烈,如今同带有军衔的军官制服一比,在她们眼里简直一文不值。

一天早上听她们信口开河地大谈这个问题,本内特先生冷冷地开口说道:“从你们谈话的那种样子,我能下个结论,你们俩一定是这儿的头号傻丫头。我已经疑惑了好一阵子,而现在确定无疑了。”

凯瑟琳顿时不知所措,一声不吭,莉迪亚却满不在乎,继续表达她对卡特上尉的爱慕之情,并且希望能在当天见到他,因为他第二天早上就要去伦敦。“我真吃惊,我亲爱的,”本内特太太说,“你怎么这样爱说自己的孩子傻。即使我想鄙视什么人的孩子,那决不会是我们自己家的孩子。”“如果我的孩子真是傻,我就希望总有点自知之明。”“是呀——可是事实上呢,她们个个都很聪明呀。”“只有在这一点上——我也算聊以自慰吧——咱们不一致。我向来希望,在所有具体问题上,咱们都能意见相同,但是现在我对你的看法可不敢苟同,我认为咱们最小的两个女儿真是愚蠢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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