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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7 16:4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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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玛丽·罗琦

出版社: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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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碰撞“性”

科学碰撞“性”试读:

译丛前言

从一个单细胞,变成由上万亿个细胞组成的消化系统、神经系统、呼吸系统、循环系统、运动系统、内分泌系统、生殖系统和泌尿系统等系统协同运作的联合体,这当中包括一颗要持续跳动几十年的心脏,加起来长达十万千米的血管,一个会思考观察、具有语言能力、能产生各种情绪的大脑……需要的总时间为40周,或者35亿年。

地球上的人类,或者更准确来说,智人(Homo sapiens),就是这么一种看似颇费周折、事实上也的确是费尽了周折才生产出来的事物。

而且,直至其出现以后,真正的麻烦才算到来,因为他们会不停地问:人是什么?人的目的是什么?这当中以一位叫做康德(Immanuel Kant)的追问最甚。

该类问题的回答,历史上存在无可计数之多种,规模堪比银河中的星星。

有一位叫做刘易斯·托马斯(Lewis Thomas)的,为“人的目的是什么?”提供了其中较为详实、听上去还像那么回事的一则——“我们(人)的处境或许和巨蛤差不多,只是规模大些。大概事情无非如此:在地球形态发生的某一具体阶段,需要有我们这样的生物,至少有一段时间,需要我们获取并输送能量,照着新的共生系统,为将来的某一时期积累信息,做一定量的装饰,甚至把种子向太阳系里传播。就是这么回事,地球算是找着干活儿的了。”

不过关于“人是什么?”的争吵才是真正厉害而弥久未息的。远者,有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Charles Robert Dar-win)和阿尔弗雷德·拉塞尔·华莱士(Alfred Russel Wal-lace)关于性别二态性、杂交与杂种不育及人类起源诸问题的信件往来交锋;近者,有斯蒂芬·杰·古尔德(Stephen Jay Gould)和克林顿·理查德·道金斯(Clinton Richard Dawkins)在自然选择的作用层次、进化是否具有进步性等方面的唇枪舌战。

在丰富的人类生活场景中,这些生气勃勃的争论是劳作之余不可多得的好调剂,甚至,也逐渐成为了劳作本身。有无数总称为“科学家”的人为此一路践行,发明各种方法,致力于找到我们感官、功能、情绪、情感的起点和路径,用实际行动响应当年苏格拉底的号召:人啊,认识你自己。

其中更有一部分,留下了以优美文字来精心书写的卷宗,于浩瀚书海中闪闪发光。从今日始,果壳阅读携手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将它们陆续搬运到中文世界中来,以飨读者。丛书命名为“第六日译丛”,取上帝第六日造人之意。小庄(果壳阅读主编)2013年5月

前戏

983年,洛杉矶加州大学校园内,一名男子坐在一间房中揉捏膝盖。作为实验对象,他被要求这样揉捏4分钟,暂停片刻,接着1再揉1分钟,随后即可提上裤子、领钱回家,再把这遭遇当作趣事在晚饭时讲一讲。这是一项研究人类性反应的实验。揉捏膝盖不会引起性反应,至少在地球范围内如此。研究人员要求男子这么做,恰因为这一行为对性反应是一种抑制。(此前,当研究人员忙于测量记录时,男子曾奉命揉捏了另一个更常引起反应的部位。)

几年前我在医学院图书馆逗留时,偶遇这个实验,这才意识到人类真的已像研究睡眠、消化、表皮脱落及其他各种生理学课题一样,在对性进行实验室研究了。我想对此我以前是听说过的;只是没太当真。自己从没想过相关研究人员所必须面临的阻力——那些对他们挑起的眉毛,妻子们的心存芥蒂,同事们的闲言碎语。设想某个校园管理员——或某个新生,或UCLA(洛杉矶加州大学)的校长——推门即入,恰好撞见揉捏膝盖的场面。令研究对象揉捏膝盖,虽无伤风化,却难以解释,更别提为此申请经费了。我很好奇,究竟是谁在赞助这些研究,又是谁在志愿参与呢?

人类正式开始研究性生理学始于20世纪70年代,此前只有寥寥无几的例外。威廉·马斯特和弗吉尼亚·约翰逊谈及20世纪50年代末性学术圈的气氛时说:“……科学家和科学本身仍被恐惧所迫——对舆论的恐惧……对宗教谴责的恐惧,对政治压力的恐惧,还有对业界内外同样严重的盲信和偏见的恐惧。”(接着他们又说:“嘁,管它呢!”然后造了个阴茎摄像仪。)已隐退江湖的英国性生理学家罗伊·列文告诉我,他写的那本曾在20世纪60年代红极一时的教科书《基础医学生理学》的索引部分,没有阴茎、阴道、性交、勃起或射精这类词汇。生理学课程讳言性高潮和性快感,俨然性交是丢脸的,应该秘而不宣,而非一项每天都要发生的生物活动。

列文最早从事的研究之一,是关于女性阴道分泌液——唯一一种人类对其一无所知的体液——中化学性质的概况的。阴道分泌液是精子在着陆前遇到的第一种物质。鉴于此,即便仅从生殖的角度出发,了解它也是很有必要的。这一点对列文来说不言自明,对他的生理学同事们来说却不是这样。列文记得一次论文宣讲会中,他曾在厕所隔间里意外听见两个同事站在小便池前冷言抨击他。言下之意,他不过是借测量阴道液的离子聚集数之便,行不正当之欢罢了。言下之意,所有研究性的人都必然心理变态。

或者说,所有研究性的人至少都对性怀有极不体面的兴趣。基于这个原因,一些人提防他们,另一些人反而对他们很有兴趣。“大家就是这样对我和我研究性的目的作出判断的。”隶属位于奥斯汀市德州大学的研究学者辛迪·麦斯顿说。麦斯顿的金发和漂亮的外表让情况更复杂了。乘飞机时,当被身旁的座客问及职业,她或者干脆撒谎,或者这样说:“我是从事心理生理学研究的。”多数人对这个职业完全摸不着头脑。“如果他们继续追问,我会说比如,‘我们对自主神经系统施加各种视觉和听觉方面的刺激,以观察它在不同情况下的反应。’这一招通常很有效果。”

即便研究人员已然十分审慎地对一个与性有关的研究项目——它的目的和研究价值——做了阐释,大众仍可能继续怀疑他们是心理变态。去年我在电子邮件上与一个调查黑市器官交易的熟人聊天,她手上有一份出售研究用器官和组织的公司的产品列表,表上有一项“带有阴蒂的阴道”。她说她难以想象研究生殖器会有什么合法的目的。她认为研究人员采购这个器官的真正目的,是用来性交。我告诉她说,生理学家和研究性功能障碍的人对女性性快感和性高潮仍有相当多的东西要学。我表示,自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有人需要这样一个器官。我还说,如果一个男人想解决那方面的问题,你以为他会在乎器官上有没有阴蒂吗?

早期对性生理学的研究,是通过生殖学、妇产科学和性病研究曲折切入的。即便是这些领域的研究工作都曾招致蔑视和怀疑。1851年,妇科学家詹姆士·普拉特·怀特(在取得产妇允许后)召集学生观看了一个妇女的分娩过程,因此被美国医学会开除。同事们对一个男性医生观看女性生殖器的不当行为感到无限愤慨。1875年,妇科学家伊莫·诺格拉斯在新成立的美国妇科学会上作关于性病的讲话时,台下嘘声不断。20世纪70年代,性研究学者兼历史学家冯·布娄,因为进行“暗中起着破坏作用的活动”(比如发表关于性工作者的学术论文,比如为美国民间自由组织工作,比如致力于将口交和男性穿裙子的行为合法化),被美国联邦调查局列为“危险的美国人”。

一直到最近50年,我们对更好、更尽人意的性的探索才被实验室科学所接纳。性功能障碍有了它的医学定义与对策,医药公司也对这方面产生了兴趣。然而前方道路仍然艰难。近年来,政策趋于保守,导致经费继续稀缺。麦斯顿计划以生殖学研究之名申请经费——这一课题虽易获得经费,但引不起她的兴趣——以便支撑她的实验室。几个研究学者告诉我,他们总是刻意对经费申请的名目作模糊处理,例如,在应使用“性”这个词时,改用“生理学”。

这本书,献给那些勇于挑战的人。这帮家伙至今还忍受着忽视、狭隘,忍受着所谓的正统和实实在在的迂腐守旧。他们的生活不易,但他们的鸡尾酒派对是最好的。

写作面向大众的、关于性的书籍的人,所受的审查更轻,也更易回避。我的第一本书关于尸体,于是人们自然认为我对死亡有所迷恋。现在我既写了死亡,又写了性,真不知街上的流长蜚短会变成什么样了。

不错,我对自己的研究的确有迷恋,但无关乎研究的属性,仅按其顺序:一本接一本,不拘主题为何。举凡好的研究——不管是为科学而作,还是为一本书而作——都是一种迷恋。而迷恋有时就会令人尴尬,会令人难堪至极。鉴于我在过去两年中一直在旧金山公共图书馆馆际互借部查询诸如“呻吟和喘息在性交中的作用”和“用于性反应之血管与肌肉活动监测的肛门内镜”这样的论文,想必我已成了那里人尽皆知的笑话。去年夏天,我在医学院图书馆复印期刊论文“吸尘器与自慰致死”时,遭遇复印机卡纸。我因实在没脸去请复印室的服务员来帮忙解决,只好默默移至边上的一台复印机,重头复印。

不仅图书馆的工作人员,而且亲戚、朋友和普通熟人都曾使我难堪。比如弗兰克,他是我租赁办公室所在的大楼的管理人员。其体格和心地之纯良,都让人想到Charmin牌卫生纸广告里那只欢天喜地的狗熊。有一天下午,他来我的办公室小坐,随便聊些诸如有人恣意破坏可乐机以及走廊那头的美容学院有股奇怪的气味的话题。话至一半,我将一条腿搁上另一条腿,不慎踢翻了一本靠在书桌边的大部头精装书。书啪地翻倒在地,正面朝上。封面以90磅的字体赫然写着“人类性解剖图鉴”。弗兰克低头看了看,我也低头看了看,然后我们继续谈可乐机的事,然而谈话的感觉再也不一样了。

我很高兴自己还没有迷失于这条关于性的道路。我欣慰地想到,自己的脑子还远远没有像威廉·马斯特之类的人的脑子那样,被这个课题完全占据。马斯特已经死了,但我遇见过一个曾与他在同一栋楼里工作的、来自圣路易斯的社工。这个人讲起他当时的一个援助对象。该对象有一天上午告诉社工,他并不怕自己的妻子获得孩子的监护权,一旦如此,他必拿刀去抹了他们的脖子。该对象的案子将在后一个礼拜一宣判。社工想给警察打电话,却顾虑保护援助对象隐私的责任。心烦意乱的他找到了当日上午唯一还在楼里工作的专家(那天正好是感恩节)。这个专家就是马斯特博士。

马斯特让社工在宽大的花梨木书桌的另一边坐下,社工讲出了困扰他的难题。马斯特认真听着,眼睛在狂乱的白眉下紧紧地盯着男人。社工讲完后,出现了片刻的寂静。接着,马斯特说:“你问过没有,他也许有勃起或维持勃起方面的困难?”

几年前我曾为一份女性刊物撰稿,该刊对诸如我这样嗜用第一人称撰稿的作者十分宽容。

有一月,刊物登了一名曾患阴道痉挛的年轻女性用第一人称写的专栏文章。我同这名女性是相熟的——让我们叫她金妮吧。金妮的文章写得不错,也很优美,可我读来仍不免头皮发麻。我一点也不想知道金妮和男友之间围绕她“夹紧的阴道”所发生的琐事。再过几周我就要在刊物的假期派对上见到她了,可以想到当我们边吃芹菜蘸酱边聊天时,我脑中想的定会是:“夹紧的阴道”、“夹紧的阴道”、“夹紧的阴道”。

对于大部分话题,我们都希望他人多谈细节,自己则可以有所保留;谈及性时则反之,这是性话题比较特殊的地方。我宁可向母亲绘声绘色、细致入微地描述某年夏天自己如何在南美洲的各种背包客旅店一路“睡”过去,也不想听79岁高龄的她对我说:“你父亲勃起有些困难。”(这是我自找的:是我自己去问她,我和哥哥之间为什么隔了6年。)那一刻至今历历在目。我当时的感觉就像《安妮·霍尔》里的艾维,他站在曼哈顿街边问一对老年夫妇如何永葆婚姻之活力。老人说:“我们有一只很大的蛋形震荡器。”

这一年来,我一直在令人难堪的事情上磕磕绊绊。作为一名作家,由于习惯和偏好使然,我总是前往现场,如实报道所发生的事。然而事关性研究,这么做就未准行得通。受试者、研究学者、大学人类受试者审查会,各方面(有时是三方面一起)都可能有它自己的顾忌。于是进入这个性的世界的唯一方法,就是志愿参与,自己去做那个需要有所顾忌的人。这几段内容虽只占据全书之一隅,写出来却着实需要勇气。何况我的先生也牵扯在内。我写书时一直拿自己的养女作标杆,假想莉莉和菲比会读到此书,因此用了一种尽量不让她们难堪的方式来写。不过恐怕我的养女最终还是会觉得难堪的,但不使你们难堪,或许还有一些希望。

我发誓,书中绝不提到“蛋形震荡器”。CHAPTER 1香肠,豪猪,宜人的G女士研究人类性反应的先驱们尔伯特·R·夏德尔是世上首屈一指的森林小动物性行为专家。你若访问印第安纳布卢明顿的金赛性学、性别与繁殖研究所阿图书馆,就会发现六盘由他录制的“臭鼬与浣熊交配与交配后生理反应”的卡带(紧邻有一盘录于1959年“异性交配之声音记录”的卡带和一盘录有127253号受试者“手淫纪录”的卡带。也许正因如此,录浣熊的卡带至今仍无人问津)。

夏德尔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曾是水牛城大学的生物学家。当时,生物学对有关生命的诸多基本知识还茫无头绪。如今的生物学家整天通过扫描显微镜观察蛋白受体或给基因组测序;20世纪50年代的生物学家却只能把动物圈养起来观察它们交配。夏德尔在1948年的《哺乳动物学》杂志上,就豪猪交配习性仅作出了如下阐述:“不少有关这些有趣的动物的事实,还有待我们去发现。”正是他纠正了豪猪必须面对面交配的讹传;为了不让雄豪猪受自己背棘的伤害,雌豪猪会将尾巴翘起,起盾牌作用,挡住自己的背。

通过观察水牛城大学圈养的6只豪猪:刺球、强尼、嫔绮、莫迪、奈蒂和老爹,夏德尔还发现一件事:一只雄性豪猪在性冲动时会“以后腿与尾为支撑,暴露充分勃起的阴茎,以人立姿势向雌性走去……”(我总觉得这肯定是“老爹”干的)紧接着出现的一幕很不寻常,被夏德尔称为“尿浴”,此处就不详述了。此外,一只求偶的豪猪会“以一前肢与两后肢为支撑”,跳来跳去,并“用另一前爪握住自己的外生殖器”。

我想说,研究动物恐怕不算理解人类性反应的最佳途径。然而,这又确是多年来科学家们——为避免社会舆论、事业蒙污而谨小慎微的科学家们——研究性学的办法。科学界有此惯例,在起用人类做实验前,总先从动物下手。而敢于观测性兴奋中的人类,着实花了科学界好长时间。就连无所畏惧的阿尔弗莱德·金赛,都曾费时好几周,沿路拍摄动物交配用于研究。一次,他在去俄勒冈州立农业大学的路上拍了4000英尺长的一卷有牛、羊和兔子的色情录影(stag film),虽然录影里没有雄鹿(stag)。即便对绝大多数动物的交配状况都有大概了解,从中能学到的仍微乎其微。基本上,唯一可以得出的确论是:观其性行为方面,人类确属哺乳动物无疑。金赛研究所的沃德尔·波默罗伊说:“所有我们已知察到的人类性行为模式,都可在动物身上找到。”他肯定没上过YAHOO的恋丑组。

相当一部分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科学家,不仅观察动物,还将它们带入实验室研究。我不想深入探讨这些实验的细节,因为①这些实验不说明多少跟人有关的知识;②它们大都令人倒胃。“移除雌性猫和兔的眼球和大脑嗅球并破坏其耳蜗后,未能消除其交配时的性反应。”这种实验或许能佐证某些人的施虐癖,但对诠释人与人之间的性交却是毫无建树的。

许多人认为,威廉·马斯特(在他的同仁以及后来的妻子弗吉尼亚·约翰逊的帮助下)是人类性反应研究史上第一个下火海的人。然而远在马斯特、约翰逊和金赛这些名字家喻户晓之前,罗伯特·拉图·狄金森就已经光明正大地在纽约布鲁克林高地开展的妇科诊疗里初涉了外人想都不敢想的领域。始自1890年,狄金森在每一个病人初检时,都会详尽录下病人的性史。他的病人囊括世纪之交的各种女性;其中大部分来自富庶人家,不过医生亦面向穷人接受了大量义务诊疗。后一类病案所涉的某些性史,听来可谓相当私密。177号病人

1897——……时龄16岁……与一女孩同床——互助手淫——吸吮乳头……17岁开始性交——自慰所涉器官包括:外阴、阴道、宫颈及乳房……摩擦阴蒂可致强烈快感——喜从摩擦阴蒂开始,然后用另一手食指摩擦宫颈内壁……阴蒂尺寸不大,却会勃起——曾使用衣夹和香肠……

狄金森在一本作品的引言里写道,一些来自经济型公寓的病人曾以她们“坦率的言辞”启发并激励了他。这些女性不仅在谈论自己的性生活时无甚顾虑,不少人最后还允许他对她们进行观测(在房内还有一名女护士的前提下)。315号病人

1929:经期1周后之性高潮:双腿交缠——有两只手指每秒作1~2次颤动,幅度约1英寸——盆骨抽搐、提肛肌收缩、大腿收紧——每2秒(或少于2秒)1次。第二次性高潮,没有提肛肌收缩——欲感多生于体外,但声称“我也喜欢体内”。

人们很容易就会将狄金森误嗤为反传统的性变态,不过他并不是。他只是相信乏味的夫妻生活比其他任何因素都更能破坏婚姻罢了。而“考虑到人类自古有结婚的积习”,我们必须对此采取措施。托他的福,人们才逐渐注意到了阴蒂的作用。他且很早就开始提倡“女上位”这一较易刺激阴蒂的体位。通过研究和访问,他还指出了一些关于对阴蒂历来的错误认识:比如,肥大的阴蒂必然更敏感;又比如,正派女人从来不去碰阴蒂(他写道:手淫是“一项正常的性经验”)。

金赛是受了狄金森的启发才去研究性学的。那之前他一直在孜孜不倦地研究胡蜂的虫瘿形态。金赛传记作者之一詹姆斯·琼斯说,年逾80的狄金森给了金赛几个同性恋的联络方式,并提供了他许多自己历年来遇诊的“异端”病案。

最后,也真是不太重要的一点:我们都得感谢狄金森,他在妇科检查室的天花板上张贴了安抚情绪的图片,这真是一大创新。他体贴地考虑到病人整个下午坐在诊疗椅里接受治疗时所受的折磨,遂想到这个主意。于是,从20世纪80年代初起,所有妇科中心都在妇科诊疗室的天花板上张贴了红杉树林的仰视图——这么说好像证明我已经老了(这句话现在听来,就好像在委婉地表达“手淫”的意思一样)。这副图在当时之普遍,使我至今看见一棵红杉树,还不由得想坐下来歇一会儿。

第一个正式将性唤起与性高潮的研究带入实验室的科学研究学者,是心理学家约翰·B·华生。华生最为著名的举措是在1913年发起了名为“行为主义”的心理学运动。行为主义认为,人类行为和动物行为一样,本质都是对外界事件的反应,可以很容易地被奖罚所左右。华生所以知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喜用实验室设备研究人类行为。他的大多受试者都是儿童,比如他曾通过某种方法,令11个月大的小阿尔伯特(跟“胖子”没有关系)对白鼠产生了恐惧。不过他也并不排斥成年人。

科学界不愿像研究人类营养学或植物学或豪猪性学一样来研究人类性学,华生受制于这种扭捏,觉得很恼火。“这是生命中最重要的课题,”他写道,“且是导致大部分男女间幸福翻船的诱因。然而我们在这方面掌握的科学信息却这样少……(解答我们问题的)不应是母亲或祖母,不应是牧师或代言中产阶级传统的神职人员,不应是全科医师,甚至弗洛伊德都是不够的;我们……需要经过专门性科学教育的学生来解答我们的问题……”

华生第一个经过专门性科学教育的学生,或许就是他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任教时与之发生婚外恋情的学生、19岁的罗萨莉·雷纳了。华生的朋友德克·科尔曼说,华生和雷纳在性交时,会对雷纳的身体反应作“检测”和“记录”。这么说来,他们就是美国第一对在实验室里研究人的性唤起与性高潮的试验者(与受试者)了。科尔曼还说,华生的太太后来发现了实验的笔记和数据,且作为陈堂证供用在了离婚诉讼案中。

华生的传记作者凯利·伯克利则认为,离婚诉讼的故事只是恶意谣传。华生的确与雷纳有婚外恋情,且按华生自己的话,这件事也的确毁了他的生活:大学在他拒绝离开雷纳后将他开除,且永远不许他在学术界工作。然而伯克利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性研究资料曾出现在诉讼法庭上。(不过,从另一本大卫·科恩所写的华生传记中又可见,华生太太的律师的确出示了一些情书。华生以其行为科学之父独有的方式,表达了他的情感:“我整体的反应都是积极的,趋向于你的。连带每一次心脏的反应亦是如此。”)伯克利对雷纳和华生将自己作为研究对象的假设也持怀疑态度。

但这不妨碍华生以别人作为研究对象。1936年,人们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地下室找到一只盒子,盒子标有约翰·华生的名字,内存四件科学仪器。其中一件是阴道窥探器,其余三件都是迷。到了20世纪70年代,一个为《性研究》期刊撰写与华生相关文章的史学家,听说了这只盒子,与保存盒子的人取得联系,说自己希望听听专家对于仪器的解释。他拍下一张照片,寄给一群加州的性研究学者。“洞穴形端部的弯管很显然用于插入阴道……”研究学者们说。这话我信。但是如果你寄一只打蛋器过去,似乎也可以这么说。

关于华生,还有最妙的一点。当一边是尊重敬仰、名望、经济保障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永久留任的机会,一边是他自己心脏的反应的时候,他面临非此即彼的选择,最后选了女人。看来人类的行为,并不像行为学家所说的那样可预见。

医学研究最终敢于将仪器接在性交中的活人身上,已是10年后的事。时间是1932年,人物是厄内斯特·布阿斯和厄内斯特·古德史密斯。但这两个研究学者还不至于把成果发表到学术期刊上去。成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两人所作的《心率》的第97页。如果你对什么东西会使人的心率产生增减以及确切来说增减多少有强烈的兴趣,推荐去看这本书。比如,你知道“排便”这一行为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你的心率减至每分钟8次吗?或者,你知道一个异性恋男士与另一名男士跳舞时——此处,我想象两位厄内斯特先生一起跳着活力四射的狐步舞——他的心率每分钟将增加20次,而与女士跳舞时则增加得更多吗?本书的作者没有列出阅读《心率》对一个人心率的作用,但就个人体验来说,这一行为的效力级别基本上落在“坐”与“睡”之间。

同意上大号时接受心脏监测的对象是69号,不仅如此,同意接在科学仪器上与其先生——72号——性交的人也是69号。从图片上看,布阿斯和古德史密斯的心率仪极像是用皮波蒂先生的时空穿梭机的部件与B10轰炸机的仪表盘组装而成的。受试者胸口套着黑色胶皮带,上接电极。作者在书中收入一张示范胶皮带捆绑方式的裸女照片,从而在本来挺严肃的读物里增加了少许离经叛道的色情。我猜照片里裸露乳房的这名女性应是69号。书的鸣谢中提到了古德史密斯和他的太太多拉,对他们“日以继夜的试验工作”表示感谢,于是我准备再斗胆猜测,多拉就是69号,而72号就是她的先生厄内斯特。

这的确符合当时研究学者们的做法。与其为不合常规的项目作出解释,并说服他人加入,与其为此冒被辞退或开除的险,真还不如静悄悄地自己解决。

不管那对夫妻的真实身份如何,他们性交时的心律从每分钟80次一直可达每分钟146次,心率的峰值于69号4次高潮中的第3次时测到。从性研究学者的角度来说,布阿斯和古德史密斯在1932年所获得的这个关于女性多次性高潮的记录,比之一个人的心率在性交时呈明显增长这一明显的事实,要有意思得多。那以后又过了20年,阿尔弗莱德·金赛发现了大量多次性高潮的案例,数据真实度却遭遇一些认为女性从根本上究竟有没有性高潮尚无法确定的民众的怀疑。某种程度上,这与当时社会的保守风气有关。这一点上,20世纪二三十年代比四五十年代要宽松许多。我偶然读到过一篇20世纪50年代的学术文章,两个研究学者,G·克伦比和H·凯恩索,征用了一名在短时间内能让自己连续5次性高潮的女性。然而作者并不研究多次性高潮;而只研究性高潮时的血压。征用这名女性——研究学者称她为“这名纵欲过度的女子”,原来仅仅因为她能高效率、多产出地达到性高潮,而无需借助双手(她使用性幻想)。研究组至此找到了无需让人在实验室里性交(这在20世纪50年代要冒相当的风险)、也不纵容手淫的研究方式。“性高潮的起落在没有任何身体接触的情况下发生。”克伦比在第一小节的开篇就说道。换言之就是,没关系,她没摸自己。

另一个伪装似为不妥的实验室性爱的办法,是将参与者严严实实裹进科学的外衣里,使其行为不再具有性爱的外观,就像小R·G·巴特立于1956年研究“性交时的生理反应”时的做法一样。请想象一张放在“小实验间”里的床,床上有一男一女,他们做着千百对夫妻在夜间都会做的事,看起来却完全不同。他们的大腿和手臂上连着EKG电线,就像一对从木偶展上出逃后入住汽车旅馆的木偶情侣,嘴上戴着有阀门的潜水型面罩,面罩分别接有一根长软管,沿墙铺至隔壁房间,由巴特立在那里测量他们的呼吸频率。为防止他们通过鼻腔呼吸,两人的鼻子都被“紧紧地夹住”。床两侧设有按钮,便于这对夫妻在“准高潮、高潮、高潮消退”时按动,以发送讯号。我读至此处,脑中浮现出一只自动提款机的键盘,每个键代表不同事件。随即我发现按钮其实只有一个。若再接上蜂鸣器,就会有抢答游戏的气氛了。不知是谁的声音提出价值500美元的问题:米勒德·菲尔莫尔竞选时的副总统搭档是谁?

对巴特立在《应用生理学记录》一书中一张图片也不放的做法,我虽理解,但不能原谅。

金赛的“性反应与性高潮之生理学研究”项目,却没有用任何“得体的”外衣掩饰。受试者除了接插自己的受试搭档以外,身上没有接插任何别的东西。试验在印地安那布卢明顿一个铺了一块床垫的阁楼上进行。

金赛以其对性行为大胆、海量的调查而闻名于世。(19世纪40~50年代间,金赛与同事华德尔·彭罗伊、克莱德·马丁和保罗·盖巴德一起,针对性生活寻访了18000个美国人,并将成果出版成两册书。这本具有突破、创新意义的书不仅极为畅销,而且彻底毁掉了金赛的学者生涯。)然而,作为生物学家,他感兴趣的是性生理学,而不仅是人类性交的行为习惯。1949年,金赛计划在搬进更大的实验楼后,在自己的研究所里开设一个专门用于性研究的实验室,主要用来做马斯特和约翰逊10年以后做的事:观察、记录并研究人的身体对性刺激的反应。

实验室终未建成。金赛顾忌公开研究的风险太大,最终决定悄悄进行试验。在金赛的小阁楼里,30次交媾——兼有同性恋和异性恋——和次数相当的手淫过程被观察并拍摄下来。金赛聘请的广告摄影师名叫比尔·德兰巴克;金赛付给他的薪水取自研究所“哺乳类动物行为研究”的预算,细想这名目也不算完全弄虚作假。

由于工作是暗中进行的,金赛没有广泛地在公众中征寻受试者。“外人”——据彭罗伊说,包括几个来访金赛研究所的“著名科学家”——如果自愿,且能信得过,便能加入拍摄,但大体而言,这是一个自己人之间的项目。金赛要德兰巴克拍摄他的手下(staff)。这话有三种解读方式;而且怎么解读都是对的。德兰巴克拍摄了彭罗伊、盖巴德与各自的妻子(有时也与别人的妻子)的性交过程,拍摄了他们的手淫过程,也拍摄了金赛本人的手淫过程。其中有一次,金塞在手淫时将细搅棒插进了自己的阴茎。金赛的传记作者詹姆士·琼斯称,德兰巴克自己也在一次阁楼聚会时勉强答应了手淫,但拒绝被拍摄。

读阁楼上的事,难免觉得这里面至少暗伏着某种超越科学研究的东西。琼斯称金赛为“窥淫癖”。然而琼斯用以论证金赛有窥淫症的章节文字,在我看来不过是金赛在以研究胡蜂虫瘿形态同等的热情研究性科学罢了。

……金赛几乎是紧挨着观察对象,头距男女生殖器只有几英寸远……呻吟和低吼中,可以听见金赛喃喃地随口说着男女在经历性交不同阶段时所出现的各种性唤起迹象。(他的同事)毕奇说,没有一个观察者可以对细节做到如此程度的敏感。金赛把什么都看在眼里——甚至乳房在经历性唤起时伴随胀大而出现的微妙的颜色变化,以及性高潮时肛门肌不自主的微幅收缩——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一开始,一切都是分析性的,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可是,毕奇更为仔细地观察后,他确信自己看见金赛的眼里闪出了欲望之光,且光芒随其所观察的活动渐入高潮而愈发明显。

我想亲眼看看传说中的“光芒”,然后自己作判断。我想看一盘他们录制的带子。想知道金赛看起来是个科学家呢,还是个窥淫狂?他是否作测量?是否做笔记?幸运的话,也许我还能见到测量结果和笔记。我联系了保管金赛研究所图书和特别收藏的肖恩·威尔森,这个讨人喜欢的人回答说,即便华德尔·彭罗伊书中的内容属实、阁楼事件的确留下了笔记和数据,这些资料也不在研究所里。而影像资料则“恕不外借”——即是说,东西是有的,但只供少数人观看,你玛丽·罗琦当然是轮不上的。威尔森在邮件里称那些影像资料为“金赛的色情电影”,这一恰当的称呼对突出影像的科学纪录的属性显然贡献不大。

金赛没有将观察同事的所得作为论文发表,不过他将其写进了性学报告第二卷下名为“性反应与性高潮的生理学原理”一章。阅读这一章时,我的疑惑解开了。金赛确有一双对过程变化极敏锐的生物学家的眼睛。窥淫癖也许会发现性高潮“或伴有肛门括约肌有节奏的收缩”,但只有生物学家才会注意到人在性唤起时,耳垂会微肿,“鼻腔内壁黏膜会分泌更多黏液”。除了生物学家,谁会去测量性高潮临近时人的唾液腺分泌水平呢?“如果一个人对突然的性刺激出现极大反应时,恰好张着嘴,”金赛写道,“唾液就有可能从口腔内喷射而出,划过一段距离。”

金赛没有告诉我们唾液的平均射程,但就算他真的计算过,我也不会吃惊的。那以前的另一年,他曾测量过精液的平均射程。由一个交游甚广的男妓找来的300名男性,被要求在金赛纽约的一个熟人家里对着摄像机手淫。金赛援引当时生理学家的普遍观点说:“精子抛射在宫颈上的力度,是衡量生殖力的一个标准。”金赛认为这说法不实,他认为精液很少喷射、喷涌或“抛射”,通常只会泼洒到任意就近的表面上。300名男性中的3/4证实了金赛的预想。余下1/4的射程从几英寸到1~2英尺不等。(纪录保持者差点突破了8英尺。)为了保护室内的东方地毯,地上并排铺了两条床单。

金赛原来的计划是拍摄2000个人。人们很容易就会想,金赛——许多人不知道他是个热诚的双性恋者——召集了这么多男性,也许只是喜欢看他们。不过如果你对阿尔弗莱德·金赛有一定的了解,就会知道这只是他办事彻底的一种表现。金赛的团队针对性生活一共采访了18000个美国人,而金赛原来期望的人数是100000人。在研究胡蜂虫瘿的年代里,金赛曾跋涉32000公里,收集样本51000件。

与工程学或研究染色体不同,研究性学的科学家无论做什么——对不明就里或观念狭隘的外界人来说——其动机似乎总是对受试者的病态迷恋。然而金赛的研究设计实际上具有很强的逻辑性。金赛找男妓和他们的朋友来做他的射精/生殖力研究,可以被看作他个人的性癖好,也可以单纯地理解为最迅速有效的做法。如果是你,在1948年,想找300个愿意用性行为迅速获得现金的男人,你会去找谁?彭罗伊写阁楼事件的章节里说,金赛团队不过是“发现征集同性恋情侣更容易罢了”。(此处“同性恋”仅指男性同性恋。彭罗伊说,“我们没有收获任何女性同性恋”,女性同性恋在他的话语中仿佛是一种过季的蔬果,又好像因为手续未妥,所以别人没有把女同性恋发给他们似的。)

金赛是被公认的极端分子。外界所以产生他“将工作和自我满足混淆在了一起”的猜测,原因也很容易理解。连金赛的同事、如今已88岁高龄的克莱德·马丁,谈及阁楼上发生的事时,都面带难色。马丁没有让他们拍摄自己与妻子(或任何其他人)性交的影像。“我并不支持这个项目,”他告诉我,“我也没有参与。当时我已经结婚,并且深爱着我的太太。”

相反,华德尔·彭罗伊对项目的科学纯粹性却深信不疑。“外行人很难想象,一个人如何既观看性爱场景,又能不被刺激或感到恶心——取决于观者的开放程度,”他在《金赛博士与性学研究所》中写道,“而我们两种情感都没有……仅就我而言,我不记得自己在做性观测时有过即使片刻的性冲动,我肯定在这方面金赛也是一样的……”

为公平起见,必须指出男妓并非金赛征用的唯一特殊人群。口吃患者、截肢病人、截瘫病人,甚至脑瘫病人,都曾是他的观察对象。这不仅是因为金赛想要全面记录人类的性行为现象,也因为他认为这些特殊人群或可对性生理学有所启示。他想对了。这群人让金赛——和整个科学界——意识到了中枢神经系统在性与生殖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口吃患者在纵情欢愉的过程中会暂停口吃。同样,一些截肢者所感到的幻肢疼痛也会消失。甚至脑瘫患者常见的肌肉痉挛,也会因此而暂时休止。身体的缺陷仿佛都被关闭了。肌体顺应大自然唯一的目的——生殖,传递基因——而运作,任何阻碍因素都将被忽略掉。感官对干扰的觉察力消失了:人觉得自己完全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也暂时丧失了神志——有些性工作者会利用这点与“潜入者”合作,在性爱逐渐升温时,潜入者从暗处走出,旁若无人地摸遍嫖客的口袋。

关于生物这种第一优先级的切换,最戏剧性的例子当属性对疼痛和身体不适的消除作用了。真正好的性爱会帮人摆脱所有不适。金赛称,它能减轻发热和肌肉疼痛,使身体不受极端温度的侵扰。这对金赛阁楼上的男女无疑是好消息,因为那里随季节变化不是太冷就是太热。性也能消除反呕反应,甚至对那些“口腔深处一有器物就会作呕的人”也一样。(器物!哈。)

为探究极限,金赛观察并拍摄了性受虐癖者与性施虐癖者之间的性交过程。这么做是合理的,却也令读者不禁要感到一丝窘迫。金赛的“实验数据”表明,性唤起能“不断削弱人的触觉,使人甚至可以承受利器的重击和极严重的创伤”。他说,如果有开放性伤口,则出血较往常为少。在他的极端温度研究中,烟头的烫伤只是小菜一碟。他虽对施虐方式偶有支吾其词,总体而言却表现得异常直接、大胆:“受到极其严厉的鞭挞或其他极端虐行的人,对自己受到的超常的触觉刺激可能会毫无意识。”——这样人们再看前页关于牙刷事件的注脚,就不会大惊小怪了吧。

1954年,威廉·马斯特也开始了性生理学的调查研究。此时,金赛正是保守人士千夫所指的对象。洛克菲勒基金会受到议会调查,也与曾资助金赛的研究有关。(为此,基金会停止了对金赛的资助。金赛于两年后辞世。)

在当时的政治气氛下,马斯特要开展他的项目,着实需要勇气——后来,圣路易斯的华盛顿大学里,一个妇科学家也加入了进来。他的项目规模宏大(有近700人参与),不保密,旨在通过观察来研究人类的性反应与性高潮现象。为这种活动融资,在1954年的当时,与在2007年的今天……呃,其实是一样难的。为此,马斯特自然尽其所能去突出研究的客观性、科学性及正当性。他雇用了一名女助理,弗吉尼亚·约翰逊,此举多少避免了一些道德谴责(虽然马斯特说,助理在研究中多充当“传达”角色,帮助他理解女性对性经验的主观感受)。金赛对边缘人群的性行为无比热情,马斯特却坚持避开了“社会群体中性关系反常的个体”。(他的团队确也在实验室中对同性恋者作了观察,但是没有将成果作为项目的研究样本。此事下文我们再细说。)进入实验室的276对男女均系异性恋者,且都已婚,大部分是大学教职工。整个项目蒙繁殖生物学研究基金——只字不提“性”——的大力支持,全程在充斥科学仪器和白大褂的实验室中进行。

然而万变不离其宗:依然是男女性交的影像记录;依然是一些男女在另一些男女面前手淫;依然有试验人员或直接、或通过屏幕检视高潮中女性的性器官。研究更征用了性工作者来做β测试。马斯特和约翰逊寻访了145名性工作者,将其中的佼佼者——8名女性和3名男性,均有“较高的智力水平、丰富的性经验,均善于言语表达,且……极为配合”——请到实验室里协助测试他们调研方式的有效性。(金赛在观察研究中一直避免使用妓女,他解释说,这是因为她们相当善于并倾向于在性高潮上作假。马斯特则不担心这个。他在受试者身上连接仪器,用来测量心率和血压——与测谎仪原理相同。而用心率和血压来鉴定性高潮的真伪,要比测谎更可靠。)

1966年,马斯特和约翰逊发表了研究的详录,书名为《人类性反应》。(学术刊物全面禁发他们的论文,视其为淫秽读物。)“泄愤邮件简直不计其数,”马斯特在1983年性科学研究会的一次会谈中回忆道,“那以后的一年半里,我们专门雇用了几个秘书……负责回信……”

众怒最终平息了,他们的书成了这一领域经久不衰的畅销经典。很难说大家是为了哪个原因而接受了它:是因为马斯特把研究牢牢裹在了严肃科学的外衣里呢,还是单纯因为时代变了?1966年与1954年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不幸的是,严肃科学的外衣似乎裹得太紧,该书读来颇令人窒息。被观察的男女均被称为“反应单元”。性高潮不是简单的高潮;而是“高潮相表征”或“性张力的高潮形态释放”。一个平均每两次性交就有一次性高潮的女人所经历的是“50%的性高潮反馈”。淫书是“刺激性文学”,阳痿则是“勃起不坚”。

不过,只要能从艰深术语和含糊其辞间斩棘而过,就会发现该书所包含的信息量很大。你会发现金赛——和其他该领域的先辈们——忽略了大量发生在女人双腿之间的奇妙的事。就拿外阴来说吧,通常被人们作为单纯的保护层而予以忽视。金赛对大阴唇极为轻视,称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为性快感“做过任何重要贡献”。马斯特和约翰逊却注意到了它的贡献。当女性性器官其他部分受到性刺激后肿胀甚至突起时——因为组织充血——大阴唇却会变薄、变扁,并产生一个向上向外的升高或位移(离开阴道口)。马斯特秉持一贯作风,运用多音节大词对此现象作出解释,认为这“可能是一种非自主性的神经生理现象,旨在消除性交前的一切外部障碍。”它们是在为大家伙让路呢。

过去谁也没发现这一点,或许是邻近的小阴唇在同一时刻会出现大幅扩张而致。小阴唇在经历性快感时,直径会扩张2~3倍,根据马斯特和狄金森的观察,它的颜色也会发生变化:变成粉红或正红色,在已生育的妇女身上,有时会呈暗红色。在马斯特和狄金森观察的所有7500次女性性反应中,每一名达到性高潮的女性的小阴唇,在性高潮来临前一刻都显出了这种“红润”。所以,一名男性要甄别性高潮的真伪,大可以克服一些操作上的困难,找一找这个“由性引起的肤色反应”。顺便说一下,不应把“性潮红”(女性在受到性刺激时胸口可能出现的红色斑点)同这种肤色反应混为一谈,“性潮红”并不是性高潮的证据。

马斯特还注意到了其他一些无人知晓的事。比如,阴蒂会在性交过程中的某一刻退隐。就在即将高潮的前一刻,阴蒂的可见部分会缩进它的小小的包皮中。它的消失,往往令施加性刺激的一方感到无比惊愕与困惑。然而马斯特指出,这一刻的阴蒂异常敏感,实际上已不适合直接触碰:“此时如直接刺激阴蒂,则快感和不适只有一线之隔。”

马斯特和约翰逊对男性也进行了相似的研究。在讲阴茎的章节里,他们提到一种“射精后的阴茎头的敏感”现象。对许多男性来说,射精后单纯为了对方而继续动作,虽显殷勤体贴,在自我感觉上却是极为不适的。避免这种过于敏感带来的不适——无论发生在阴茎还是阴蒂上,最好的办法就是“诉诸语言”,说出来。《人类性反应》一书中,马斯特和约翰逊从头至尾都在鼓励伴侣间进行开放而直接的交流。两人顺理成章地在11年的性生理学研究后进入了性心理诊疗领域(诊疗别人,而非接受诊疗)。他们的疗法与著作——和对上千诊疗师的启发——有力地证明了他们实验室工作的价值。人们往往低估了对问题夫妇之间的矛盾做出解剖学上的分析的价值。想象一名妇女,因为自己的先生一到性高潮就鸣金收兵(而她还没有到)而积累了多年的怨怼。倘若她能明白,他并不是对她无感,而是过于敏感,恐怕怨怼就会消除,或至少不会继续针对他的阴茎了。

另外,马斯特和约翰逊还发现了女性在性唤起时阴道中发生的各种变化。“过度刺激”会使阴道的一部分扩张。有一种说法是,如此就能形成一个“池塘”,将精液留在宫颈口附近,提高受孕的机率。然而这种扩张也有意想不到的副作用:“过度刺激时,阴道过度的扩张会使许多女性觉得充分勃起的阴茎‘在阴道里消失了。’”有时甚或误以为对方已经疲软。

有些人可能会——有些人可能完全不会——疑惑,马斯特是如何作出这些关于阴道的新发现的?答案有二。有时,受试者被要求在下体被鸭嘴钳撑开的情况下手淫——狄金森先于他几年就在自己的女受试者身上用过的方法——并由研究人员对她们两腿之间中线的位置进行细致观察。但马斯特不想把自己的研究范围局限在手淫的性唤起和性高潮上,他也想了解在一次真正的性交过程中,宫颈和阴道内部所发生的情况。做到这一点显然有操作上的难度。这就好比将飞艇停进仓库,当它入仓停靠后,人就看不清仓库的里面了。威廉·马斯特需要一只能看见东西的阴茎。

于是他做了一只。CHAPTER 2与阴茎摄像仪约会女性与器械之间的幸福?我开门见山地说,曾有许多女性,前往马斯特和约翰逊的实验室,与一只由机械驱动、从内部拍摄她们身体反应的阴茎让摄像仪发生性爱关系。研究团队“摄录了成百次性反应循环”。观其措辞,它所说的仿佛不是性爱而是洗衣机的某项功能。阴茎摄像仪显示了包括阴道润滑液来源——它并不是腺体分泌液,而是一种从阴道毛细血管壁中渗出的血浆(血液中不含血细胞的液体部分)——等许多秘密,它平息了关于宫颈上吸效应的争论,并帮助我们发现了奇妙的阴道伸展现象。(我们将在下文详细介绍二者)。

在我看来,这一发明体现了科学所应有的一切良质:离经叛道,充满勇气,解决问题既有效又有创意,搜集事实、解开长期为人忽视之领域的谜题时的一往无前的投入。真要盛赞这两位科学家。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究竟是哪些女人仅靠塑料阴茎模型的单纯抽动,就达到了性高潮呢?约有70%的女性反应说,单纯性交——不施加任何阴蒂刺激——是无法令她们达到性高潮的。马斯特和约翰逊省略了前戏,省略了爱和性欲的意象,仅凭“人造性交”就让受试者达到了性高潮,着实令人讶然。

尤其如果你相信马斯特和约翰逊对于阴道高潮的看法,就更要讶然:他们认为阴道高潮是不存在的。研究团队对比了自慰阴蒂获得的高潮和通过性交获得的高潮,发现两者的生理学表征完全一致,且完全藉由阴蒂产生。但是我凭猜想觉得,既然人无法骑在人工造爱机上,它又其实不能像真人那样很贴合地临驾于人,那势必机器和人之间有着一段冷冰冰的距离(观察对象不是仰卧着,就是四肢着地采用后进入式)。究竟是什么将这些女人们带向性高潮的呢?“是阴茎对小阴唇的牵引”,马斯特和约翰逊说,阴茎在进入阴道时,牵扯了阴唇,从而也牵扯了阴蒂。

1984年,一对哥伦比亚的研究人员对这种说法产生了怀疑。他们是:贺利·阿尔扎特,内科医生兼卡尔达斯大学医学院性学教授,与同他联袂写作的玛丽亚·拉蒂·伦德诺,从事精神诊疗的心理学学士。团队将16名性工作者(每人支付16美元。或按当时哥伦比亚的市价支付报酬。)和32名志愿参与的女权主义者请到实验室,协助他们进行对阴道性感觉的研究。研究方式如下:

实验者洗净双手,将润滑后的食指或/和中指插入受试者的阴道,对阴道的前壁和后壁施加系统的摩擦。保持一定角度,由浅入深,由弱渐强地进行有节奏的压迫。

一旦阿尔扎特或伦德诺找到受试者的敏感点——其中,大多数女性的敏感点出现在前壁,有些则出现在后壁的下半部分——即对该点同时施加压迫和抚摸(手势与召唤别人“过来”时做的手势类似)。超过3/4的妓女经阿尔扎特这样“摩擦”后,都会产生阴道高潮。(伦德诺一次高潮都没有制造出来;受试者反应,这是因为她施压的力量不如阿尔扎特大。)而32名女权主义者中,只有4名达到了性高潮。至于其他28人,之所以未达到性高潮,也许是身处的情境在女权主义者看来是一种“任人摆布”的情境,所以觉得不舒服。(阿尔扎特坚持说,“只要试验者对受试者不发生情欲性质的动作”,所有接触就都“符合职业道德”。恐怕只有在被异化了的性学世界里,一个男人的手指放在“急促呼吸、……盆骨呈有节奏的抽搐、出现性的声学表征,并流着汗”的女人的体内,还可以算“不发生情欲性质的动作”吧。)又或许她们只是不习惯与陌生人发生性接触罢了。

阿尔扎特制造的阴道高潮无法用阴茎摄像仪复制。而男性性器官在“采用前进入式”时,与阴道平行运动,不成角度(有别于阿尔扎特制造高潮所用的手势)。为证明受试者的性高潮并非由手指运动时产生的阴唇牵引所引起,阿尔扎特和伦德诺设计了一种分离式的“模拟性交”法。这一次,没有一个观察对象达到性高潮。

6名经刺激性敏感区后极易到达性高潮的女性接受了有偿检查。检查人员用食指和中指在其阴道靠外1/3段处有节奏地施加刺激,模仿性交中阴茎的动作,并延续足以诱发性高潮的一段时间。虽然小阴唇在这种做法下明显受到了牵扯,所有6名受试者都只呈现了低度到中度不等的性兴奋。

阿尔扎特说,单纯的阴茎摩擦——无前戏和性交过程中的亲昵、逗引,“对引发女性性高潮没有明显的效果”。

那么马斯特和约翰逊的受试者为什么仅凭这种摩擦就达到了性高潮?难道是与器械做爱的念头让她们觉得兴奋吗?或者,器械性爱是否有什么关键特性是我所没有察觉到的?威廉·马斯特已经死了,而弗吉尼亚·约翰逊——我通过令郎与其取得了联系——任我好话说尽,仍拒绝接受采访。(她已经81岁了,身体也不好。)不过也许我至少能实地看看人工造爱机吧?

马斯特和约翰逊对他们的人工造爱机守口如瓶。我所知道的最有信息量的文字资料,不过是《人类性反应》一书中的以下这节:

人工造爱器械由放射物理学家研制。阴茎由塑料制成,加工工艺与加工平板玻璃时所用工艺类似,试验时使用冷光照明,确保观察和摄录都不会变形、走样。器械可以根据人体不同的尺寸、重量和阴道的具体发育状况进行调整。阴茎摩擦的启停及频率和深度完全由使用者自行控制。随着阴道壁张力的上升,使用者可自行增加摩擦的速度和深度,以满足其主观需求。

除此之外,两人就该器械提供的唯一讯息是说它也可用于检验隔离型避孕用品,这挺合乎道理,但为什么“也用于制作人造阴道”,就有些令人想不明白了。关于这后一种用途,有一个小小的说明,参考两位专门研究阴道畸形的专家罗伯特·弗兰克和S·H·盖斯特所写的两篇论文,成文时间大约在1930年左右。据说,大约每5000个女人中就有1名石女(先天性无阴道)。有些妇科专家——弗兰克和盖斯特即是其中的佼佼者——毕生的梦想就是让她们拥有阴道。在弗兰克和盖斯特以前,普遍做法是取女性自体的乙状结肠的一段,施行阴道成形术。

弗兰克和盖斯特却认为,直接扩张女性生来就有的阴道壁,才是更好、更安全的办法。这个办法要求女性每天将1只派莱克斯耐高温玻璃管推入阴道数次。当形成“约2.5英寸长的小口径通道后”,逐渐换用更粗的玻璃管,在睡觉时留置,以便拉伸新形成的“阴道”。马斯特和约翰逊因此想到,使用人工造爱机或能加快这个过程的速度。

弗兰克和盖斯特的论文虽然有趣,却不能改变我对人工造爱机的恶劣印象——我仍觉得它缺乏艺术性,且不能引人性起,并仍抱定决心,必须亲眼见见它。A&E电视台1996年关于马斯特和约翰逊的传记片里曾提到这个仪器,可制片人告诉我,他们也没亲眼见过仪器,而且也不曾接触任何体验过该仪器的受试者——观看阴茎摄像仪拍摄的受试者体内的影像的机会自然也是没有的。

我给弗吉尼亚·约翰逊的儿子去信,说我只想看看人工造爱机,即便只看看它运作时的影像资料也好。弗吉尼亚·约翰逊女士甚至不用露面。

没有回信。我就又打了电话。斯考特接电话时虽然说的是“你好”,但听起来更像是“再见”。他说所有的档案——包括与人工造爱器有关的一切——都为保护受试者隐私起见而“很可能被销毁了”。那么机器呢?机器肯定没有销毁吧?

他对此不肯多说什么,只说:“我们对参与您的写作没有兴趣,听明白了吗?”(后来我从研究性学的罗伊·列文那里得知,马斯特死前曾告诉列文的一个研究搭档,说人工造爱机已经被拆掉了。)

所以你们就理解我为什么要花20美元去参加以下这个活动了吧?性机器:

读书会,影像展,体验派对!

原来,性机器并非马斯特和约翰逊的专有。它居然已经自成一种亚文化体系,热衷者遍布全国,纷纷通过邮件订阅讯息,并在互联网上交换心得。自从2006年《性机器:影像和访谈》一书问世以来,这群人更是连放在咖啡桌上供客人阅读的大图册也有了。巧合的是,我这边刚与斯考特·约翰逊发生了令人挫败的谈话,还没过几天,一个相识的新闻编辑就转发给我一封新闻邮件,正是《性机器》一书的活动。

于是乎,我终于有幸现场直观机械阴茎能否运作、又是如何运作的了。

性文化中心无意吸引任何过路者的好奇。大楼的外墙及入口通道都毫无张挂。这是个丝毫不做表面宣传的非营利组织。好不容易才在门边一扇窗上看到了“298号”,和一个按钮下标有“CSC”的对讲机。你按下门铃,一个声音问,“您好,有什么事?”迫使你不得不说明自己是“来参加性机器活动的”。还好活动地点在旧金山——街区上,不到两分钟前刚有一个穿棉衬衫的男人从自家窗外的消防梯爬下来,小跑着就走了,气氛很随和——就算这么说,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准时到达的人都被堵在门厅里,因为机械师还没准备好。很快,队伍一路从楼道排了下去。我们是些面貌平庸的人。从表情上看,挪到大卖场或星巴克里排着也都很合适。一个拄拐的矮个男人,留着铅笔一样细的唇须,携一面目保守、穿米黄海军蓝双色雨衣的女人一起来了。我跟一个男性聊了几句,发现他是物理学家;又跟一个女记者攀谈了几句。放眼望去,有许多夫妇模样的人;单独前来的男性,除了都很好奇外,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队伍里有一些同性恋,虽然活动以及机器本身都更侧重于异性恋人群。

CSC的创始人、性文化学者卡罗尔·奎恩劲头十足、光芒四射地走上前来招呼已经鱼贯而入、四下落座的众人(女士们、先生们,还有其他的人们,你们好!)。她请出了《性机器》的作者,摄影师蒂莫西·阿奇巴德。阿奇巴德身穿油漆工的橘色长裤和红色格子衬衫,一手持科罗纳啤酒,另一只手不时举起来摸自己的光头,脸上始终保持一种松弛的微笑表情。你一看,就明白为什么机器制作者们一经劝说就纷纷同意给他做模特了。阿奇巴德是个受人尊敬的艺术摄影师。阿奇巴德的摄影集是正统艺术摄影集。书中没有一张人在使用性机器的照片,都是制作、设计机器的人在家中、车库里与自己做的机器的合影,就像四健会会员跟他们的牲畜一样。给我转发新闻邮件的那个朋友还给了我一本《性机器》的赠阅本,这书本来一直傲然跟其他美术图册一起混居在我的起居室里,直到我先生的父母来访时才被收起来。

阿奇巴德说,多数机器的背后都有这样一个典型的故事:一个已婚“且热爱手工制作”的男人,偶见别人的性机器后陷入痴迷,决定自己也做一台。“做完还把机器给了太太,太太的反映却不佳,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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