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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8 01:2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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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贾振声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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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订鸟声

装订鸟声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装订鸟声作者:贾振声排版:AGOOD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06-01ISBN:9787201104010本书由天津人民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辑乐园山女子的向往

大平原只能成为风景

张贴在我们的心里

我们装饰着大山的青翠

心事和大山的走向发生了撞击

胸中又形成一个新的山系

等待着崛起

自从那回从小说里认识了香雪

我们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梦

把两条长辫子铺成了铁轨1987年2月9日刊《包头日报》1989年2月25日庄户夫妻

男人们都说自己是受苦的人

女人们都说自己是受罪的命

男人们不打牛了就打老婆

女人们掉下泪蛋蛋打坷垃

不是不和睦呀只是没打处

打了再揉呀躺在那垄沟沟

铺在场面里的胡麻怕下雨呀

下蛋的母鸡不能卧在草垛里呀

多会儿能调理风雨像教娃娃呀

多会儿能日子过得像过家家呀1987年9月13日刊《草原》1990年第5期居住在阴历中的人

那些和我肤色一样的人

是我的父兄

他们心地善良、单纯

关心的事物不超过四种

一年四季操着各自的器具

忙于农事

偶尔抽闲去趟城里

他们的时间用饼子算计

舌尖指向饼子的时候

读数被咬住

他们认为咬住就是一次机会

更多的时候

他们是在地里

膜拜高粱、小麦

用豆子教小儿数数

他们说这样的数才是实数1990年5月11日刊《北方文学》1990年第9期想起童年

那时,我很听话

热爱劳动,背着小筐

走在田野上

我相信,靠野菜维持的生命

一定经得起风吹雨打

每当早晨,妈妈在灶下

拉动风箱

一下一下仿佛手风琴独奏一支晨曲

我就在炕上领着枕头们唱

红米饭呀南瓜汤

挖野菜么也当粮

儿时的我,相信一切都是糖做的

不知道苦1990年5月14日刊《北方文学》1990年第9期怀念南瓜

没有南瓜的冬天

我很难过

每一只碗都像

要把妈妈吞下去似的

而南瓜不知去了哪里

只有一首关于南瓜的歌

被小学生唱着

还想起老家的土地庙

妈妈拿一只公鸡换回了我

我便代替那只公鸡活着

我活得很惭愧

就像《半夜鸡叫》里的那只鸡

天天催妈妈早起

早早地起来

早早地明白

明白的日子

离妈妈越来越远

远到1958年的那个夏天

她看见的南瓜

就像抽象派的绘画

进入了超现实主义1990年5月22日刊《北方文学》1990年第9期陕北女子

六月,田野又是青纱帐

这时,你躺在田埂上

听山风还为玉米叶子歌唱

你不由得想到你也是一棵玉米

从垄沟到垄沟

由青枝绿叶走向成熟

成熟后让一个人把你剥光

为一辈子就只是一棵玉米

喊出自己的声音

叫那些包了羊肚子手巾

赤脚站在黄土地上的汉子们听

其实那些汉子们也是一棵棵玉米

根本听不懂你的声音

你的喊声像山风一样

拨响了玉米叶子歌唱

究竟有多久了

玉米只能作为玉米生长下去

所有的愿望只在传花授粉时激动一下

激动过后,玉米和玉米的语言就只有山风了

说着千古不变的事情1988年5月17日刊《草原》1990年第5期屋檐下的玉米

吊在屋檐下的玉米

如编钟

农人们每年都将它们埋入地下

想在出土之后

白绿叶上

听土地的声音

可谁也把握不住它的旋律

便步古老的喜洋洋

踏在田埂上

算是回响1988年7月21日刊《青年文学》1989年第3期妈妈的太阳

小时候贪睡

竟一次也没有看见太阳怎样升起

总听见妈妈说

太阳都一竿子高了

可那根竿子我从来也没见过

一睁眼

妈妈的太阳就到地里去了

在地里

太阳顽皮得很

像我一样

一会儿藏在妈妈身后

一会儿又偎在妈妈胸前

和妈妈捉迷藏

那时我是妈妈的小侦探

总是悄悄地告诉她

说太阳又藏进了山旮旯

长大了才知道

那竿子就是妈妈

每天都撑起太阳

她的满头白发就是阳光1988年5月9日刊《青年文学》1989年第3期山女子

你是我在高粱地里发现的一棵香瓜蔓

本想悄悄地谁也不告诉

耐心地等着你成熟

天天都躺在那垄沟里

闻一闻你,捏一捏你

有一种笑

就慢慢散成甜甜的香瓜味

炎炎的六月

从你水灵灵的眼里感觉凉爽

顺着你的手指头

那湿意便渗到我心里

多希望就此停住

停在童年里

于七八个星天外

听着蛙鼓

可是

还没等你长大

你就被人摘了去

我骑上我家的那头小毛驴去寻你

山里水里风里雨里都不见你

一条汉子用茅草般的胸脯捂着你

母亲说山里的女子都是捂熟的

我想你就像我小时候捂过的柿子

虽然捂熟了

还是酸的1988年6月4日刊《青年文学》1989年第3期,入选《迷乱的星空》(花城出版社,1991年,广州)老石匠

当石头,以另一种面孔

绽开笑容的时候

你激动得躺在麦地里

数天上的鸟

而后便锤声叮当

一路敲打而去

让一片永远磨不烂的嘴

代你问路1988年10月7日刊《诗歌报》1989年3月21日(第109期)汉家女

男人们云游四方

有的去淘金

有的去京城

有的去打仗

当嗒嗒的马蹄声穿过你的玉米地

原野上纷纷弯下花的腰

总在临走之际

你要伏在你男人的肩头

让他感觉你日后的思念和劳累

你还要给你的男人带上几颗眼泪

再把那干粮口袋亲手挂在他的肩上

催他上路

只要有了那个晚上

女人就像过了白露的庄稼

在庄稼汉的眼里就已成熟

总能有些种子又长出植物

使原野如初

这时你又回到玉米地

取下那把挂着的问号

叩问土地

女人都迷信

女人求老先生写信时

都爱把自己的男人说成死鬼

盼望他夜里悄悄返回

让他的魂附体

总之,汉家女都是一些优秀的女人

她们能以另一种方式为国捐躯1989年4月6日刊《诗神》1990年第3期,入选《爱情及其一切》(百花文艺出版社,1993年,天津)向往

赤脚从田埂上走过

遍野的高粱花纷扬季节的风格

不言不语的牛被阳光拴住

这时,我多么想

和一个人共享一段时光

与他愉快交谈

说我不是那三妹妹

你也用不着准备下三班子吹

也不要夸我像五谷田苗一样青葱健壮

咱们不谈谷子、高粱

油灯、纺车和我给你改的那件衣裳

咱们谈点儿别的什么

比如时装、舞会和你喜欢的诗

也不要老在高粱地里,像两条蚯蚓

假装成为临摹一条道而相遇1990年3月10日刊《巴彦淖尔报》1991年2月8日山女子

天造地设

我们与山同居

告诉你,远方的太阳

是我们的日用

维持着我们一天的光景

我们以日为杵

日起日落

捣米、捣面

捣风、捣雪

捣云、捣月

捣泪、捣血

捣碎一代代人

捣碎一个个梦

而后再重捏1990年4月27日刊《巴彦淖尔报》1991年4月28日包围我们的女人

我们深知,一个充实的女人

所能容纳的事物中

必定包含着我们

我们处在女人的包围之中

这种包围是天空对鸟儿的包围

田野对麦子的包围

这种包围,宽容、博大

我们认识的女人

自然、朴素、客观

像认识最普通的事物

不依靠诗歌和哲学

生活中,女人一直支持着我们

她们像水底的石头

从不表现自己

而我们有时却觉得漂浮

整整一个夏天

我们在地里忙着庄稼

她们在屋子里,为我们忙着

从内容到形式

女人丰富了我们,发展了我们

又限制了我们

这让我们既爱又恨1990年4月4日刊《民族文学》1991年第1期下雪天站在房顶上

冬季始于颜色 羊毛开始变白

田野上的枯草像走失的孩子

乌鸦在树上嘎嘎叫着

广播喇叭正在重播去年的雪

农妇们糊严窗户

我站在房顶上 极目远望

朝向一片树林

夏天我在那里追过一只兔子

这里的雪更加白

一切都冰清玉洁

仿佛闭上眼睛就能仙升1990年7月6日刊《民族作家》1992年第2期树林

道路在绿色树荫的掩护下爬过

像去接近一个秘密

有时它们被我一一叩击

发出浑厚的声响

就像惹怒了一头头困兽

让我忘了那个秘密,只顾逃路

一大片幽暗的树林

究竟隐藏着什么?这让我困惑

树林抓住我的心

已经多年,每当我从遥远的地方

窥测林中一堆篝火的灰烬

心就复燃1990年5月25日刊《民族作家》1992年第2期土默川的正月

这张家娶李家聘大闺女小后生一攒一堆非要小两口亲嘴不亲不依的正月

这媒婆子东家出西家进说不到一块儿改日再说不说不好的正月

这老婆婆一坐一炕抱孙子搂外甥说那会儿当媳妇难这会儿当婆婆也难的正月

这好酒好肉准备下招待一年难得上门的亲戚吃不了兜着走的正月

这东院嫂子要二木匠赶做一根擀面杖二木匠指指裤裆说这个行不行让她拧了一把的正月

这鼓钹唢呐惊心动魄急得哑子也要说话说不出就比比画画哇哇乱叫的正月

这“哥哥你要走西口小妹妹我也要跟着走”跑遍三乡五村撵着去看二人台的正月

这汉子们装扮成的女人又傻又丑捏住一只女人的手说大姐咱俩为个好朋友不为就不松手的正月

这女人们说说笑笑说还是当闺女的好要是漂亮点就更好的正月

这过了十五到二十就是翻出五谷杂粮祈愿风调雨顺的正月

这天越来越长夜越来越短煮熟饺子还叫不醒小两口的正月1990年9月4日刊《诗歌报月刊》1996年第11期瞭哥哥

隔山隔水看下个你

你却头也不回一回

前晌为了你

拿了把锹头去锄地

后晌再了你

掰玉米掰下个向日葵

心想不了你

坐在坡上抠黄泥

抠来抠去抠下个你

笑眉笑眼笑嘴嘴

笑了半天不知道你是个谁

挎上个小篮篮走在那沟底底

你呀你呀

你抖起衫衫唿撩谁1992年5月30日刊《诗歌报月刊》1996年第11期季节的语言

翻开农历

你会看见,燕子衔泥而垒

在民歌中定居

紧靠民歌的是农家的屋檐

屋檐下面,串串辣椒和玉米

正红红黄黄地挂着太阳(农人们看不惯美人挂历)

他们说,太阳翻过去就是明天

想看日期,翻翻杏花,翻翻谷穗

杏花四月,谷穗六月

麦芒指的是夏至

荷锄而归的男人

把印有云图的布衫递给女人

让她发布今晚的天气1992年4月21日刊《呼和浩特晚报》1993年4月28日生长民歌的土地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民歌往往套种五谷

或衔接或重叠

一年四季,毗连我们的篱笆

伸出手,便可抓住一些叶子

细的麦子,宽的玉米,圆圆的是民歌

上面挂满了露水

一点一点,滴穿我们的一生

我们一生有许多漏洞

不能用粮食堵上

民歌却可以填补

民歌只要扎下根

便生长莲蓬勃勃的愿望

生长兰花花和

兰花花一样艳艳的女子

绿满田野时

豆荚噘起小小的嘴

甜甜地叫我到民歌下纳凉

在同一片蓝天下

民歌和五谷团团把我围住

仿佛我也是套种的一株

就要结上豆豆1992年4月27日刊《星星》1993年第3期居住在民歌中的人

五哥和小妹

门当户对

一有风吹草动

民歌的屋顶上就像有马群跑过

急促而杂乱的蹄声落到头上

仿佛倾盆大雨

淋湿了五哥和小妹

他们踩着泥泞追赶羊群

羊,是他们的第一生命

没有羊,羊毛就得出在他们身上

羊鞭是一条出走的路

五哥拉上小妹的手

远离炊烟,远离家人

捡来柴禾,在夕阳上引燃

做一顿爱情的晚餐

盛放在月亮这只银盘

盛宴自己1992年4月28日刊《星星》1993年第3期等待

你迟到了

你一定是偷着来的

不然

手里为何要提一把镰刀

你却说那不是镰刀

是一个大问号

我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抢过镰刀替你割草

我手忙脚乱

但耳朵却十分冷静

因为有一句话卡在喉头

就等你抠1993年8月15日刊《呼和浩特晚报》1993年8月21日妻子

我的妻子

一个土生土长的女人

她脚上沾满泥土

身上挂满露水

仿佛一棵玉米

吐出红穗穗

昭示小暑的意义

在这样的节气

在玉米传花授粉的日子

我觉得,一股甜玉米的气息

自她浓浓的发际结露

一滴一滴

滴到我的心窝里

干渴的我

像喝爬爬水一样

俯在了她的胸上

我喜欢这样

不声不响

没有谁能够像我

面对这浅浅的水

深深地嘬上一口

提高爱情的水位

喷灌这盘根错节的玉米1994年4月13日刊《文明村镇建设》1995年第11期名字里的花

桃花、杏花、梅花、桂花

牡丹、玫瑰、春兰、秋菊

一朵一朵开在我们的嘴上

跳过冬天,一朵朵花

被庄稼蔬菜簇拥着

推举到季节的前沿

我们却坐在大树下边

乘凉,聊天

任花朵被虫叮蜂蜇

然而她们从不喊痛叫苦

还说名字里的花不怕这个

我们也就忽略了她们的鲜艳

只顾用家传的银镯

圈占她们的手脚

开拓我们贫困的黑夜

落后的白天1995年10月25日刊《星星》1996年第9期农事

夏天是一个开花的季节

这时,我在城里学习作物栽培、果木嫁接

课后我来到郊外移花接木

我忽发奇想,想把苹果枝接到松树上

在漫天大雪中摘果子

那一定很有趣

暑假我回到老家

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父亲

父亲绷着脸像看外星人

而后叫了我几声乳名

便下地去了

父亲劳作的地里

飞起一只麻雀

那种不知天高的东西

诱使父亲仰起头,目空一切1989年12月6日刊《北方文学》1990年第9期在麦地里听鸟鸣

在麦地里听鸟鸣

最好在早晨

阳光平铺在麦子上

是最精致的织物

我保持一种宁静

任那种织物摩挲我的皮肤

在麦地里听鸟鸣

鸟鸣是一节一节的

从麦秆上支出来

伸手便可抓住

从手到心

鸟鸣穿透我

带进一股花粉的气息1990年5月12日刊《北方文学》1990年第9期在新麦上打个滚儿

狗在场边蹲着

孩子赶着鸡上架

女人立于门限

撩起围裙擦手

这时在新麦上打个滚儿

快乐和舒服像刚卸磨的毛驴

被身体滚压过的新麦

发出的声音

就像女人的笑

我看见夕阳映红的天

像块红绸

真想扯一块

给女人做红盖头1990年7月刊《朔方》1991年第9期我和我的女人躺在田埂上

锄了一下午的地

该歇一歇了

我和我的女人躺在田埂上

就像一张晚报的两个版面

连载着田野

蝴蝶飞来了

山雀飞来了

连近视的蚂蚁也爬上来

争相阅读1990年7月4日刊《朔方》1991年第9期穿过玉米地

穿过玉米地

感觉头发也像一绺缨子

渐渐红起来

走到地畔,回头一看

几棵和我擦肩而过的玉米

还在回头

看我

仿佛神交

我们互相注视着

彼此心照不宣

在默默的一瞬里

我有一种新婚的欣喜1990年7月刊《朔方》1991年第9期我的父老兄弟

生活在耕耘和收获里

你们要弯下腰去,像个信徒

亲吻土地的脚背

它会许给你们粮食和水

我的父老兄弟

请把你们的美德用文字囤积

这文明的仓廪

会使你们终身受用

苍茫的平原是一张永远写不完的答卷

你们应学会力学和几何

生活的支点就在你们的双肩

只要你们善于发现

生活就会有所改变1991年6月12日刊《青春诗歌》1994年第5期在月下听书

夜饭以后

人们聚在月下

听书

在月下听书

用不着全神贯注

有一只耳朵就够

那是因为

声音在平原上行走

只能在耳朵里住宿

你不必在乎

它们是长住还是短宿

反正惬意或幸福

都是你的收入

你尽可以和月亮兑付

首先从精神上致富1993年7月9日刊《诗神》1993年第12期中国民歌(组诗)赶牲灵·骡子的悟性

攥一把铃声的女子

倚在门口

等她的哥哥招手

赶牲灵的那个人越来越近

白脖子哈巴不知是该咬不该咬

想看她的眼色行事

她却把手搭在额头

急得那狗直咬她的裤脚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知道

在哪儿歇脚

能吃上好草好料

还知道她会将这一把铃声

捏成人人让狗认1996年11月14日五哥放羊·羊的撮合

没有羊

五哥凭甚上你家

尤其是正月

咋敢吼那一嗓子

可羊知道吼甚

就会有一只两只三只

冲出栅栏,与五哥咩咩

羊进,羊出

你知道五哥在大门外等甚

蓑衣、羊铲、白露或秋风

旷野垂下星的灯

点醒我们

曾经有过一桩爱情

由羊撮合而成1996年11月17日雁南飞·雁的忌讳

雁最怕看见

女人把包袱给一个男人背上

然后目送他远行

特别是在战争年代

他这一走,还不知能不能回来

豁达的女人能想开

糊涂的女人还以为雁勾引男人

秋风、落叶、树林

雁不想让那女人伤心

更不想让她误会

飞过她的屋顶不发出一声雁鸣

生怕她追到喙边质问

可雁怎么也穿不过

那块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银幕1996年11月18日马儿呀你慢些走·被祈求的马

骑马的人

把长调牧哥当成了缰绳

松紧之间,便有一股张力

牵引出草甸深处的蝴蝶

一左,一右,穿过蓝天

草之上翔鸟的鸣声犹如马奶酒

迎风的刘海儿与马鬃划开的草浪

发出了银碗碰撞的声响

马不知道这一切

还在一直向前飞奔

观光的人怕错过这一路好风景

只好祈求马儿呀你慢些走1996年11月19日刊《诗歌报月刊》1998年第3期供天的高香

天气最热的那一天

麦芒指着农妇

叫她落实下地的人数

那穿红短袖衫的年轻孕妇

艰难地弯下腰

用牙咬着那饱满的麦粒

忽然她双膝下跪

搂孩子似的搂住了麦子

她的身后

一捆捆麦子躺在地上

就像熟睡的孩子

丈夫在地头回过麦芒文了的脸

她看见图谶的明天

将手搭向眉头

细心地抹去乌黑的天空

像刮掉烙饼烤焦的部分

只留下黄灿灿的那一面

供天1995年11月1日刊《诗歌报月刊》1998年第11期下午茶

阳光来了

阳光穿着布鞋来了

像小脚的农妇一样

也不脱就上炕

但还是惊醒了一只只翠鸟

在水边缓缓地展开了翅膀

又一个金秋时节

惊讶地看着人们

午睡后

喝茶

想起我小的时候

喝酸米汤止渴

这还是我的故乡吗

不仅秸秆长叶子长

而且颜色也在长

我看见的一张张脸

像院里正熟的苹果

一点一点往红了长1997年2月18日刊《诗歌报月刊》1998年第11期草哨

飘散着民歌和酒香的平原

到处是草径和柳浪

满怀爱情的少女

不抱幻想

一手青草一手镰刀

蹲在一声草哨里

偷看小子们的唇和齿

是否与自己的吻合

而后再到水边照一照

拢拢额角的发

打个民歌结

簪一朵野花

让蜂呀蝶呀高攀

在平原上

有些话不是嘴说的

草哨却可以1996年7月5日刊《诗歌报月刊》1998年第11期土默川民歌

关于民歌的起源

大多认同是鸟在求偶时

脱口而出的草籽

被黄土埋葬的产物

在路旁,在地畔

高的,低的

民歌们都耐旱

马踏不死,羊啃不死

被三哥哥惦记着

被四妹妹念叨着

当成甜茭茭

在一茬又一茬人的嘴上

留下甜蜜或苦涩1998年3月16日刊《青春诗歌》1999年第7期想当一回盛民歌的瓶子

一听见女人唱

一些耳朵就齐齐地竖起

仿佛一只只漏斗

我见过

被情歌灌满的一些头

那个满足呀

被一个女人的食指

抿得非常到位

我也要做一只那样的瓶子

不管是油是水还是醋

只要有个女人环着脖颈给我灌

我也会满足1998年4月刊《青春诗歌》1999年第7期妈妈对一张照片的说明

燕子一闪而过

这个春天的发行者

递给妈妈一张

套红的田野

头版头条是一篇麦子

发稿时正分蘖

现在已长出第三片叶子

而且还可以托得起一只蝴蝶

得到这个信息

妈妈就去抓拍

那只麻雀是闯进来的

它要和燕子争发行量1998年9月24日刊《老年世界》1999年第24期愧对妈妈的一头白发

妈妈是树上挂果的枝条

等果子长大了

她也累弯了腰

累弯了腰的妈妈

树荫更大

我们在树荫下纳凉避雨

完全忽略了妈妈

被日晒雨淋风吹

也不知道蛀虫是怎样钻进树干的

我们一直以为树皮就是这个样子

抹了护肤霜涂了洗面奶的我们

还拒绝她的抚摸

落空了的妈妈

在夜色中秉一头白发

照我回家1998年11月3日刊《老年世界》1999年第24期为鸡唱一支歌吧

铁锁,为鸡唱一支歌吧

榆钱一地,房前屋后

鸡还在草垛里下蛋

常常是在开学的时候

捉襟见肘的母亲就摸鸡屁股

你在一旁催促

母亲告诉你下了蛋就交学费

母亲,一字不识的母亲

常常对人说

她儿子想学转基因

把鸡育成鹏

一颗蛋三千斤

那是用泪蛋蛋喂养的一只鸡

贫穷年代里唯一的钱柜

为你的母鸡唱一支歌吧,铁锁

一颗颗鸡蛋

一句句话

一切的种子啊

你十岁走在逃荒的路上

鸡声里有你们母子守望的月

它那样凄凉,你那样小

母亲说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一手手拉扯

一声声哭

吃饱了不想家

母亲说,这两个煮鸡蛋你路上吃

铁锁,为鸡唱一支歌吧

土里刨食的爪

大雪冻结不了的牵挂

母亲颤巍巍的,母亲已经衰老

你与这土地血脉相通

一支歌就能把所有的人感动

天下多少穷孩子出外谋生

多少游子四海扬名

没有谁

不歌唱自己的母亲1999年3月3日刊《老年世界》1999年第24期大和妈

大是妈的天

妈的日子或阴或晴

都由大来定

大是妈的一面鼓

妈笑妈哭

都敲打大的胸脯

妈是大的一挂车

大坐在车上

赶着妈爬坡

妈是大的酒盅

大高兴不高兴

都把妈举过头顶1999年4月23日刊《老年世界》1999年第24期加油,我们吐口水

补种抢收

最费力气

越是要劲儿的时候

越需要加油

柴油太贵

而且还掺水

我们加油

就往手心里吐口水1998年9月23日刊《青年诗人》1999年第4期在窗棂上建定居点的喜鹊

听老人说

报喜不报忧的喜鹊

祖辈就和我们相处得很融洽

一听到喜鹊叽叽喳喳

奶奶就乐得合不上嘴巴

她说不是亲戚上门

就是媒人提亲

住的比一村人都高的喜鹊

从不小看谁

谁要是活得抬不起头

喜鹊就专在谁头顶飞

还为他制造一片高天

叫他抬头见喜

喜鹊最讨奶奶高兴

奶奶一高兴

喜鹊就一只比一只

能叽叽喳喳

叽叽喳喳的喜鹊

把我家的窗棂当成了树枝

谁撵

都不飞1997年3月12日刊《青年诗人》1999年第5期鸟语

关键是网没联上

游子也太拘谨

并非我们拒绝入网

整个早晨

我们用笨拙的爪子

在网上练指法

而你网上的信息

只炕大一片扫开的雪地

且还未加密

对不起了 先生

你既没有红头文件

又没有回扣

我们凭什么要人你的网1997年3月27日刊《青年诗人》1999年第5期在音乐厅听民歌

那个少女之所以可爱

首先是她能用歌声

把故乡载来

今夜的五线谱

都是篱笆

爬满了淡蓝色的牵牛花

今夜的弓弦

全是阡陌

走着童年的我

我的心是一只小鸟

飞遍了天空

才在挂红辣椒的檐下找到巢1999年5月26日刊《青年诗人》1999年第5期关注季节前沿的农民

紧跟季节走到地头时

我将耧字拆开

发现有一个木把

一斗米

和一个女人

我学过五笔字型

知道这个木把有榫

还可以拆分

然而,对于一个农民

只要有米和女人就足够了

有米,就不会挨饿

有女人,就能传宗接代

关于如何拆分木把

他们不太关心

他们只想知道

在季节的前沿会发生什么事情1998年10月15日刊《青春》2000年第1期和父亲谈玉米开发

暑假回到老家

我对父亲说

从种到收

除了施肥浇水

能不能再想点儿办法

让玉米长得出类拔萃

父亲说,从小到大

它什么都不可能长

只会长一点点颜色

玉米就是玉米

我决不会弄虚作假

再用商标把它的面孔挡住

去蒙哄不懂事的孩子

他还教训我

再给孩子买那种东西

要打断我的腿

我说那叫包装

就像你穿衣服一样

父亲瞪了我一眼

什么包装

吃的时候还不是要剥光1996年7月25日刊《老年世界》2000年第5期和父亲说话

一只炉子蹲在地上

父亲蹲在地上

炉火闪闪发光

映在你的脸上

我不知道

如果没有你的脸

炉火会是什么样

父亲,咱们坐下谈谈

就说你那杆烟袋吧

作为你朋友

就常常开导我

你蹲在那里

为什么一声不响呢

你使劲擦着那烟锅

我看着你这样磨损时间

心里非常难过

我不记得

是从哪一天起

你就开始蹲在了那里

你一天说的话全是咳嗽

我劝你不要抽烟了

烟呛人

你听了我的话

更加咳嗽

父亲,你看你

为什么要这样呢1989年12月29日刊《老年世界》2000年第5期父亲

父亲走在晨雾里

他不是去迎接朝阳

有没有朝阳对他都一样

他的日子不是朦胧的

他的脚踩响了虫鸣蛙唱

他欣赏的就是这个

他从来也没有跟随过贝多芬

走进异国的田园

虽然我也不习惯坐在红罂粟下

表达感情

可我想看看异国田园的风景

我走在父亲的背后

他的影子比古长城还厚

父亲不认识凡·高,也不认识叶赛宁

他和母亲共同完成了我

也只是想把我柔嫩的肩

当作他的支点

支起他如山的一生

支起他的晚年1988年11月10日刊《老年世界》2000年第5期掬一捧鸟啼

掬一捧鸟啼

扑面

鸟啼便顺着两颊

流下来

流下来,流下来

那一种感觉

难以言说

你可以用手去摸

好清的一捧鸟啼

波荡在蓝天

把一片片乌云推到天边

天蓝得透明

你可以看到天外的事情1998年10月22日刊《新诗人》2000年第1期香瓜

你把花当成伞

约请雨点和雨点

在花瓣上见面

听得见匆匆的脚步

蝴蝶闪开一条路

香瓜啊

你这土生土长的妹妹

苦尽甜来的妹妹

网网的脐

露出少女的美

在这个蝈蝈都为自己

叫好的夏天

也只有你

还执着地追求

不苦别人只苦自己1998年8月1日刊《新诗人》2000年第2期 《诗刊》2000年第10期乡村小学

站在下风,可以听见孩子们的读书声

那字咬得有时像杏有时像豆

更多的时候像吃粥

我看见孩子们隔一会儿就出来尿尿

男孩冲着墙脚,女孩蹲在比树根更低的地方

民办老师讲完知识就是力量

把一袋麦子扛到了肩上

他走得摇摇晃晃,动摇了我让儿子念书的愿望1998年4月12日刊《新诗人》2000年第2期领女儿回乡下认玉米秸

小的时候

我没有牛奶喝

常常抱住一根玉米秸

猛嘬

那甜甜的汁

把我养活大

我的血管里还流着你的血

玉米秸,我的奶妈

我是吃了你的奶

才长大的啊

尽管城里有卖甘蔗棒的

但我还是领着女儿

回来认你

并叫她记住根在哪里1999年9月13日刊《老年世界》2000年第18期寄往老家的信

麦子把新址留下

燕子又捎来几瓣杏花

可我顾不上回家

乡愁是一张张相片

怕折

我必须夹在诗行中寄发

诗是草稿

妈妈就用它给我剪牛鼻子鞋样

我要骑上它回乡1999年6月25日刊《新诗人》2001年第1期刊《星星》诗歌月刊2003年第3月期上半月刊唢呐

在无霜期很短的北方

唢呐是一株藤本植物

在静寂的小镇

它沿着月光攀升

在庭院中

它缘着砖缝敲一个女人的窗棂

在民间,只有唢呐

四季常青

让我约见扑蝶的佳人1999年7月12日刊《新诗人》2001年第1期刊《星星》诗歌月刊2003年第3月期上半月刊少女的太阳

在鸡冠花开出的早晨里

看太阳从少女的脸颊上升起

就有红嘴鸟在树上说

就有蓝背鸟在天空说

少女的太阳要到麦地里去

在麦地里

每一棵麦子都是吸管啊

只要你想

你便可尽情地饮了

这太阳牌的少女露

甘甜,醇美

由不得你不吸饮

由不得你不打嗝

也由不得你不嘴甜啊1991年10月14日刊《新诗人》2001年第1期彩凤

扎着蝴蝶结的彩凤

唱着歌的彩凤

捋着榆钱儿的彩凤

拧着水萝卜缨子的彩凤

攒着鸡蛋的彩凤

腌着酸菜的彩凤

搁着银镯子的彩凤

掖着灯芯绒的彩凤

了着口外的彩凤

等着三哥哥的彩凤

不知哪天就老了

就上不了房了1991年11月22日刊《新诗人》2001年第1期写给妻子

其实我们还是两头牛

你到城里挤奶

我在村里耕地

被我翻耕过的土地

像你带回的那块锦缎

缝成的双人被

我给麦子和玉米先盖

等到丝瓜缝好双人枕

我就一点一点地

抽回酸麻的胳膊

接你回家1998年8月3日刊《新诗人》2001年第1期童年记趣

逆着月光

来到我用泥土建造的花园

一朵正开的花

露出它美丽的心房

从那里,我看到

一滴露水的凝聚

蘸着它,理顺月光的银须

像一个爱听故事的孩子

坐在这个乡村午夜的胸前

我的头就枕在她的上面

这与一个诱人的故事相关

仙女来到,在神话的口岸

没有遇到一点麻烦

我在花园蓄了一池水

请星和月陪她入浴

这种接风洗尘的方式

在民间很流行

那时,我们都很小

不知害羞

我还抱过她的衣服哩1997年3月31日刊《诗潮》2001年3—4日汲水的女人

汲水的女人

在河边

与我相遇

她弯下腰

打过河上漂着的柴火牛粪

罐子开始下沉

河面上顿时就有一个窟窿

和她家的灶口相对

我看见

女人坐在门限上拣米

大暴雨中的泥盆

石头上的树根

以及男人的裸背

我和她说起一些事情

但语言是困难的

在嘴里不如一颗土豆

甚至是一掬肮脏的水

更有意义

她顶罐子的头

好像刚从山顶洞钻出

我忽然想到

女人和罐子都是容器

可以怀有某种东西

难怪说到避孕

就像打烂了她的罐子

女人满脸不高兴

女人汲水

儿子在河里撒尿

有许多事情我还不知道1990年9月25日刊《四重奏》(中国文联出版社,北京,2001年6月)刊《青春》2004年第1期土默川的高粱

走过春天走过夏天紧迫秋天

直到脸红脖子粗

高粱才大口喘气

你看,每一颗头上都结了霜

我在花上暖一暖手

抚摸那颗骄傲的头

此刻,我才发现

高粱不是不认识镰刀

在高粱眼里

镰刀就是花轿

我突然觉得

做高粱真好

上轿都有小伙子抱2000年6月25日刊《青春诗歌》2001年第7期 刊《诗刊》2001年第11期请到土默川观光

民歌下乘凉

葵花上晒太阳

燕子送舞下乡

雨点专访敲窗

女娃娃穿杏花为裳

小小子挎笤帚为枪

风起花浪

云聚草慌

逃婚的女子在唢呐里躲藏

打光棍的汉子在二胡上游荡

水塘给田野摄像

闪电给情人曝光

进麦秸垛的包厢

免费供应星星和月亮1999年11月16日刊《诗刊》2001年第11期土默川女子

给你拿上一整瓶酒

却只给你一个浅浅的酒窝

你有难了

舍得为你剜身上的肉

你平安了

却不给你一个小指头

亲你不在嘴上头

恨你不在心里头2000年11月23日刊《诗刊》2001年第11期月光

是我的家当

摆了满炕

你要嫁我

就都是你的

我可是个好银匠

能把月光打成手镯

给你戴上2000年7月26日刊《诗刊》2001年第11期敕勒新歌1. 敕勒川

你荡漾的燕麦草

如蒙古马扬起的鬃须

牧鞭那么轻轻地一甩

一个民族便在马蹄上定居

落日回旋在你的歌声里

你的歌声如潮

涌动千年

直到今夜

才濡湿整个草原2. 阴山下

抓一把黑土

紧紧攥在手里

祖先们的血汗

就会从指缝间滴下

我必须以一条船的形象

穿行于祖先们的血汗

寻找入海口

不然

西拉木伦河、艾不盖河、乌加河

就会被纷乱的马蹄挤干3. 天似穹庐

这座星星和月亮装修的蒙古包

要我们相信,一切都是天然

无须人工,这其中也包括爱情

四季离散,马上夫妻

这该是最后一对了

今夜,朝鲁和格日勒

就要在席梦思上拥有自己的夜晚了4. 笼盖四野

回看射雕处

白羽箭咬住的那块石头

已幻化为百灵鸟

飞得更远更高

四野被一片鸟声笼罩

在层层叠叠的鸟鸣声中

牛粪火升起的一柱孤烟

紧接历史之纤

拉落日做船

这圆圆的船把我们载向天边

抻直被苍狼咬弯的地平线

晾晒干肉

等客人来的时候,下酒5. 天苍苍

再抬头

鱼骨般的电视天线

已把天狼星捕住

曾经驯鹿的牧人

改驯天狼

为草原服务6. 野茫茫

在祖先们做梦也没有到过的地方

我已先于马蹄到达

我的家在第七棵白桦树下

太阳是我的邻居

我每天都收到来白北京的消息

说你就要出发

请不要带那么多嘱托

嘱托多了你会背上包袱

我已在你的来路上

铺下碧绿的地毯

让白桦树在两旁列成仪仗队

迎接你这女王7. 风吹草低见牛羊

那是谁家牧女

飘动的红色长袍

撩起我一角记忆

我和你曾在敖包相会

约下一起去参加那达幕大会

你跳安代舞我唱祝酒歌

当风掀开草原这张大幕

牛羊就会为我们伴奏1991年3月21日—23日刊《巴彦淖尔报》2001年11月16日乡村月

蹑手蹑脚

高兴也不敢笑

使劲咬着辫梢

但我敢打赌

月出必在黄昏后

且忸忸怩怩

三拐四绕

你要听好

狗吠是一种暗号

提醒人月上柳梢1998年11月24日刊《大开发诗刊》2001试刊民歌

一支歌究竟能流传多久

问过老家的歌手

他说

放一世羊

唱一生歌

脱口而出的民歌

落在黄土里,冬长根夏长叶

向阳为花,背阴为卉

风一吹

还摇滚哩1997年8月13日刊《大开发诗刊》2001试刊止血,我们抓一把黄土

挖渠锄禾铡草砍树

锹锄刀斧一旦和我们发生冲突

受伤流血的又总是我们

止血,我们就抓一把黄土

这虽是土办法

但很管用

和我们融为一体的黄土

就有了血性

它鼓励我们

再疼也不哭1998年9月23日刊《北方文字》2001年第12期嚼几口玉米秆儿就解渴

收获的季节

秋高气爽

只有旁观者才这么说

手握镰刀的我们

汗流浃背

嘴像火山口

嚼几口玉米秆儿就解渴

这办法实惠又应急

在民间被普遍采纳

其实玉米秆儿是喙

谁嘬住

谁就能得到大地的反哺1998年10月13日刊《北方文学》2001年第12期马蹄

谁能否认

马在用它的蹄

加盖土地

在土地的上下款

落下粮食和布匹

燕已来

在土地上写满绿

摁满手印

就等加盖马蹄了

这是使土地生效的关键一枚1998年10月16日刊《北方文学》2001年第12期喜鹊登枝

吉庆的话恭贺的话

喜鹊都替我说过了

房檐下听愣了她

我是以琴为业的人

这就动身

哪怕下面是万丈深渊

我也要走过这钢丝

拉上她的手

回到今夜的月下

在一朵杏花上安家1998年4月7日刊《巴彦淖尔报》2002年3月22日我们村的麻雀

耕耘的鸟

播雨的鸟

能不灰头土脑

麻雀也不是飞不远飞不高

但麻雀不想冒充凤凰

只是认真地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或衔着草去温暖一家老小

或唱着歌谣和孩子们蹦蹦跳跳

傍晚,我在屋檐下又见到这些鸟儿

三三两两,有说有笑

麻雀不会拉选票

对某些人的鄙夷也不计较

但要选村鸟

我会为它们叫好

并投上一票1998年5月19日刊《巴彦淖尔报》2002年3月22日我在城里写民歌

土默川平原

再缺苗断垄

民歌也不需要补种

麦地里逮几只蚂蚱

燕子飞进屋檐下

磨镰青泉上

或者躺在牛背上看天

居住城市

田园离我很远

不可能在走路时踩上羊粪牛屎

我的根部缺少底肥

只好把民歌移植到稿纸上

再用方格圈住2000年3月17日刊《阳关》2002年第3期红对子

民俗里最般配的一对儿

每到过年

总是站在门两边

夫唱妇随

在迎来送往中

密切和糜子胡麻的关系

结识发行蓝天的鸿雁

向它预订八月的版面

特约刊登土默川的秋天2000年3月22日刊《阳关》2002年第3期声音里的乡村

娘一声猪应

爹一声驴听

燕子一声叫来一群娃娃闹杏

狗一声喊出一个女子迎接一个后生

蛙一声水颤

草一声鸟惊

夹在唢呐里的那一声

后半截叫人心疼2000年4月24日刊《风景线》2002年第7期屋檐下的女人

她只知道

高过房顶的是天空

也听说过织女

但谁又能踩着云

到那么高的层次去建立感情

也想

解渴以最清澈的月光

取暖于最火热的心肠

用星星盖房

用歌声烧炕1998年10月21日刊《诗刊》2002年11月号上半月刊女人

世上受气最多的是你

挨打最多的是你

娃娃们吵架骂得最多的还是你

你被自己的善

伤害得最深

但只要有人叫妈

心疼得最厉害的也是你2000年5月4日刊《诗刊》2002年11月号上半月刊锄地的父亲锄头自带三分水——民谚

六月的阳光下

父亲向前锄着

他的身躯像一道蚂蟥钉

我见过钉缸钉锅

莫非父亲要钉土地

不然

阳光火星四溅地砸向他的背

他为什么不躲

还把腰弯得更深

让阳光使劲地砸,再使劲地砸

我听见他的骨架发出钢的声响

看来

阳光最多能砸疼一个人

并不能把他砸弯砸扁砸劈了

就像我父亲2002年8月28日刊《诗刊》2003年3月号下半月刊校园版家信

是不是你的头发白了

要不我的天怎么就亮得这么早呢

麦子熟了

三天割不完就割五天吧

割破手

我心疼呢

再不要捎甜玉米了

我吃了胃酸

乡愁一股一股往上翻2002年9月3日刊《诗刊》2003年3月号下半月刊校园版乡村雪

在乡村

雪是一床被

西北风掀起一小角

就冻得人

缩手缩脚

但我更忧心的是

鸟的爪要是也冻僵了

连树枝也握不牢

那天空谁来扫1999年9月23日刊《诗刊》2003年3月号下半月刊校园版民乐

这是张贴春联的门楣

这是栖息鸽子的屋脊

这是欢乐和痛苦的聚居地

二胡是我的邻居

笛子是我的妻

我将我所有的感情都带上

到民间去推广

今生

我只能是乡间的苦菜或甜苣

因苦而生

因甜而死1999年6月30日刊《星星》诗歌月刊2003年第3期上半月刊阅读

我喜欢从书中的插图

开始阅读,就像是约会

避开正门,翻墙而入

虽然有可能被当贼捉住

我也不在乎

大胆地往里走

有好花就采一束

没有,佯装问路

和她打个招呼

就走1999年7月13日刊《星星》诗歌月刊2003年第3期上半月刊在林海雪原给妻子写信

媛,大雪飞扬的北方

已把火焰冻伤

它们钻进炉膛

保养

老乡们堆在炕上

发酵梦想

他们笑话我在林海雪原东奔西走

交狐朋狗友

我的表白

听得他们目瞪口呆

媛,我的心只有你最懂

我的伤也只有你最痛

现在,我用树枝在雪片上给你写信

写我的孤独写我的辛苦

你千万别哭

眼泪流到北方

会冰封了太阳

那样就会把我的心冻伤1999年5月7日刊《诗林》2004年第4期酒

喝一瓶老白干

才敢说爱你

推开月亮

我要单独扶你

假如没有这烈性的酒

我的头发都会枯萎

哪能藏住你的手指

不被风揭露

流经一生的酒

隆起山峰般的肱二头肌

托举你

成为一条高山流水1997年8月14日刊《诗林》2004年第4期雨

今年的雨很醇

连从不举杯的高粱

也喝红了脸

牛前马后的乡亲

摊开眉头,种开心植物

夕阳西下

炊烟模拟酒旗

顺着爬山调回家

妻已准备下酒杯

说今夜的雨只28度

多喝几杯

快睡1997年7月27日刊《诗林》2004年第4期孕妇的冬天

落了一夜的雪,外面滑

你就临窗躺着吧

实在无聊,就翻开词典

起个好听的名字等孩子出生

今天,领导要我陪他去打猎

等我从树林里回来

争取早些时候,让你阅读

冬天写在我脸上的批注

也许那点睛之笔

会稍稍往上偏一点点

你可不要有什么偏见1997年10月29日刊《诗林》2004年第4期带女儿回乡下帮父亲割麦子

我得坚持

尤其在女儿面前

虽然怀着丰收的喜悦

还得咬牙把镰刀

还得咬牙把镰刀攥在手里

还得把腰再弯下去

我是做给女儿看的

我要她知道

没有吃不了的苦

而且还要她学会承受

像麦子不仅在风雨中成长

更在烈日下修炼

求得圆满

我挣扎着……以劳动号子代替呻吟

而父亲却一如既往

我惭愧我跟不上父亲

而女儿叫渴的声音比烈日更甚

灼得我好痛好痛1997年12月2日刊《诗林》2004年第4期下蹲的黄昏

十月

门前的豆秸垛上

落着几只麻雀

西风是它的奴仆

等它回到树上

就开始晃悠

抱豆秸的妈妈

弯腰拾起一颗豆子

细细打量

和春天种下的哪一颗更像

吃烧豆豆的女娃

小嘴一噘

黄昏就蹲下来吻她1997年9月22日刊《诗林》2004年第4期童年

苦菜花和蒲公英

跳到季节的另一面

寻找我的童年

我的童年藏在笛孔里很安全

听着父亲走远

才钻出来回家把羊牵

去五哥放羊的那边

让羊混在他的羊群里面

我躺在草地上看天1987年10月10日刊《诗林》2004年第4期农夫与西瓜

西瓜是怀孕的农历

圆鼓鼓的肚子

包孕着节气

我看到一条汉子向它凝视

像一个即将做父亲的人

掐算着预产期的来临

他先是用手摸摸西瓜

而后又蹲下身子

附耳倾听胎动的声音

接下来的事情

本该顺其自然

他却偏要折藤1996年4月28日刊《新诗大观》总第23期(2004年)杏

我曾是墙外的行人

小时候就看上了你

我知道

你是想考验我

才褪去红色

铁青了脸

给我点颜色看的

我才不担心呢

连时间都有颜色的变换

我还怕你耍脾气

只要我耐心等下去

红着脸吻我的肯定是你1996年4月22日刊《阳关》2005年第2期雨天的话

下雨天,乡下人

没钱下馆子会餐

就聚在一起会话

女的戴顶草帽

男的趿双拖鞋

尽管草帽有窟窿

鞋帮上有洞

可谁也不说破

只要雨还在下

他们就有话可说

天一句地一句

风一句雨一句

狗叫也算一句1996年7月2日刊《敦煌》2005·下半年卷民歌之门

顺着一条路走过去

就可以走进一扇民歌之门

柳树之下,五哥和四妹门当户对

你家养猫,她家养狗

借笸箩,借簸箕

不管谁走到谁的门下

门都会咿呀一声

说出一句方言或一句俚语

五哥有笸箩

四妹有簸箕

你的笸箩我用一下

用簸箕你就过来拿

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从不说过门的话1994年4月20日刊《敦煌》2005·下半年卷2000,双龙村十大新闻

新媳妇儿跑了

羯羊丢了

索密痛脱销了

土盐不让熬了

甜菜种下没人要了

引弟跟上人走了

王三老婆生下小子了

刘二种苦菜发了

李四开煤窑塌了

光棍张喝药死了2001年9月17日刊《飞天》2006年2月挑水的女人

两边的桶像她的两个孩子

她个子不高

拉扯他们很费劲儿

他们还总是拖累她

不是弄湿她的裤脚

就是爬到瓮沿上弄响铜瓢

挑一担水来回要走五里

有时到了井口没水

急得她直掐大腿

哪怕流血

只要能解渴

挑水的女人

都不承认自己是花

如果是

怎么会被一担水压垮

一担水是足可以让花怒放的2001年5月21日刊《飞天》2006年2月用歌声空运爱情

搓掉手上的泥

用红高粱涂一涂嘴

搭乘歌声飞

我发现

土默川用歌声空运爱情

导航,有时是一条红纱巾

有时是一把蓝花花

纵然有人劫持

无非要几颗糖吃

白天怕笨鸟撞上

常常在夜里起飞

有时只需二十分钟

有时却要一辈子

才能降落到情人的怀抱里2001年9月20日刊《飞天》2006年2月发现

黎明

我在上学的路上

看见从甜菜收购站回来的人

眉毛上结满了霜

这才发现

大秋天,也打白条子2000年3月20日刊《飞天》2006年2月为爱修身

我将她从情人的嘴边拽回来

我要为她修身

但我绝不会用硅胶

恶补她的乳房和臀部

也不用粉呀霜呀什么的

涂改她的面目

趁着现在还有金木水火土

趁着月色还未掺假

趁着羞耻还没有失传

趁着她还真还可塑

我得加油干

现在,蛙可以喊号子了

也请燕子拍翅吧

我需要你们助威2000年3月20日刊《飞天》2006年2月红高粱

这一支支火把

白天打

晚上也打

到底在指明什么

大人们谁也不说

我们一群孩子钻进去

不是要捣乱

而是想接力

但叶子们总是像刀一样

搁在我们的脖子上

我们不知道

这是对我们的威胁

还是考验

直到农民们提着镰刀

才解除了我们的危险1998年9月20日刊《诗潮》2004年6月和父亲一起锄地

一锄地

暴躁的父亲

就恭敬起来

这是父亲最温顺的时候

脸上始终挂着笑

就是抹汗也抹不掉

面对庄稼

不管是比他高的玉米

还是比他低的胡麻

他都要弯下腰

父亲说

庄稼是我们的长辈

父亲是个老实的庄户人

他侍弄了一辈子庄稼

他说的话我信

虽然很疼很疼

我还是把腰弯下来

紧跟父亲2001年5月2日刊《新国风》2007年1月到村里听女子们唱《蓝花花》

从繁华的城市来到偏僻的乡村

一路上我都在寻找这支歌

我相信真正的蓝花花还在你们当中

穿布鞋戴草戒牛蹄窝里洗脸

这样的歌你们唱出来才真

锄把井绳都可以当话筒

趁媒人还没有上门

放开声唱吧

高粱一样的乡下妹妹

不要老扯衣襟

露肚脐也不伤风

什么样的唢呐收容我

在逃亡的路上

我用蓝花花的苦痛

维持生命2000年5月19日刊《新诗大观》2007年6月我让妈妈寄一撮故乡的土

小时候划破手

抓一把土

摁上

血,很快就止住了

离开老家后

每一次受伤

血总也止不住

我让妈妈寄一撮故乡的土

我不敢说我受伤了

我说我要养花2005年8月3日刊《含笑花》2007年4月山女子

要是有一个女子打你

那是在试验你

看你结实不结实

男人可不能像萝卜

如果糠了

像堆棉花

千锤万击也打不出个声响

那还像男人吗

男人都应该响当当硬梆梆

要是有一个女子打你

就是要做你的老婆哩1989年10月21日锄禾

学生娃怕疼

总是直起腰

问父亲

太阳怎么还不落呀

父亲头也不抬地说

亏你还坐过滑梯

你不俯下身

叫它咋往下出溜1996年11月20日

刊《西凉文学》2008、3/4/5合刊其中锄禾入选《2013中国诗歌年选》李小雨编 广东省出版集团,花城出版社在土默川听人吹笛子

严加把守

情人逃跑的路口

羊群失散了

云朵惊乱了

在土默川行走

我被笛声裹挟

伪装成向日葵

掩护情人转移

听着那人走远

我才知道

土默川叫爱情拓宽1999年9月20日刊《新诗大观》2008年12月一个沙化区农民来到长江

每天他都心花怒放

追赶着长江的浪花

他要比下长江的浪花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水哗哗地流淌

他要奢侈地洗一把脸

用一整条长江

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把那一捧水

灌进了捡来的矿泉水瓶子

准备回去给老婆洗脸

看看她到底啥模样2009年6月5日刊《潮》诗刊2010第二辑访问玉米

沿一张日报的字里行间

深入农田

在布谷的翻译下

和玉米交换意见

并蘸着露水

在宽大的叶子背面

把共同致富的协议草签

我留下这新写的诗篇

做定钱

请你对着阳光检验1998年12月1日刊《诗潮》2010年4月燕子领我逛草原

燕子是一个会说蒙古语的导游

今晨要拉上我的手

到草原走一走

燕子光着脚在草上跳

那是很民族的舞蹈

一把马头琴的声音

很像黄昏时的牧人

敞开怀迎风

燕子,在今晨

把哈达挂满地平线

为我制造了一大片晴天

燕子领我从一大片绵密的音乐穿过

我感到我的内心正被渐渐染绿1997年7月27日刊《呼和浩特文艺》2010年1月回家

我的老家

离城市很远很偏

不通火车也不通汽车

我唯一可使用的交通工具

就是我这支老牌英雄笔

每当我想家的时候

我就以笔为桨

在流向老家的墨水上飘荡

我的身子难免摇晃

怕摔倒

我抓住炊烟不放

一群燕子飞过我的头顶

我听见它们说

香瓜还在老地方苦苦等我

但我不能再快了

我怕我掀起的浪

把自己吞没了2001年3月26日刊《呼和浩特文艺》2010年1月我的故乡

白色的山药蛋儿花

请撩起你这大地的衣裳

让我以吃奶的姿势

扑向母亲的胸膛

还能叫出我乳名的羊

请带我到黄土坡上

看夕阳

是否还像一张大饼那么香

横骑牛背

竖吹竹笛

怕错过

小鸟弹响树枝

野花舞出风韵

就捋一把枸杞

集几滴碎雨充饥

一切都变得陌生了

那救命的老榆树

那被推出门外的红月亮

抵挡西风的矮土墙

全都不认识我了

我搂起袖子

给它们看被葵花烫伤的肱二头肌

哦!你这开在鸡冠花上的早晨

你这把爱情的基础打在鞋垫上的黄昏

请再一次在我半白的鬓边

加盖一吻

好让我以故人的身份

在星星和歌声中穿行

然而,一切又都是那么亲近

那田埂上赤脚踩下的足印

那小河里光腚溅起的浪花

抓一把止血的黄土

敷在心口上

请把那只缺口千年的酒碗斟满

为消愁这醇厚的乡情

我要空服1999年4月8日刊《呼和浩特文艺》2010年1月永远的草垛儿

到了这个年龄

便会惦记一个草垛儿

那风吹雨淋不倒的草垛儿

那暖暖的做好梦的草垛儿

那和妈妈说去抱柴火的草垛儿

那吃过晚饭就去的草垛儿

那让婶子大娘们指指划划的草垛儿

那三拐四绕也不会走错的草垛儿

那钻进去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的草垛儿

那喂牛老汉抱草抱出一双鞋垫儿的草垛儿

那馋嘴娃娃寻鸡蛋寻见姐姐不给吃糖就告妈妈的草垛儿1989年11月11日刊《左诗苑》2010年4月想到小时候买白糖有点儿后怕

小时候

给家里买白糖

一路走一路偷吃

舔一口

赶紧包上

忍不住再舔一口

又赶紧包上

怕漏馅

包得越来越快

舔得越来越少

这多像我和你的爱情

我总不能包一包石灰当糖

让你涩涩地甜一回2005年12月5日刊《左诗苑》2010年4月男人

男人走马打天下,去高山大水

临行之前,看女人给自己打点

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直到烟雾把女人呛哭

才背上包袱,沉沉地离去

男人都马虎

脱下鞋当枕头

他们用一只野果敷衍肚子

却把干粮当成石头

准备为一个新址奠基

最出色的男人,不怕牺牲

为有牺牲才壮丽

他们披荆斩棘,出生入死

用一根绳子到达峭壁

跻身于巫山云雨

与神女共舞

成功总是十分愉快

这时候石头很美

在一片野花当中

寄放下爱情,轻装上阵

想家时,就攀上最高的山峰

嘹一眼故乡的炊烟

总的说,男人都喜爱远游

喜爱在石头中奔走

他们懒得哭

痛苦的时候喝上一碗酒

睡觉很香,不说梦话

身边一块儿石头

彻夜被搂住1992年6月16日刊《含笑花》2010年6月关于一双农民的脚

关于一双农民的脚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

没有哪一种印比它更权威

它加盖过的土地

成了我们索取粮食的凭据

最是在时间的骑缝

一双赤脚

防止了莠草的假冒

保全了我们的温饱1996年8月5日刊《超然诗刊》总第14期明亮的歌声

我们那地方

灯都放在炕上

夜里出门

顺手的时候

也就提盏星星或月亮

更多的时候

星星和月亮不在手上

不在手上也不慌

我们那儿的歌声都明亮

小时候逞能

夜走乱坟冈

我就放开声唱

结果连一个鬼也没碰上2001年5月3日刊《呼和浩特文艺》2010年5—6月麦田

麦田是面包的农村版

农民们看报有个习惯

用锄划出重点段

在一村人的嘴上流传

燕子也不时来阅览

看到有利于它们的消息

还念出声,它们念得婉转

听得娃娃们忘了割草的事情1999年11月23日土默川农妇

家暖一盘炕

烧炕又常常是女人的事

女人看见一根树枝枝

一颗羊粪蛋蛋也要捡上

在土默川

女人最怕烧不热炕

所以

有时不得不烧一些情书2000年12月4日独在异乡

儿时在玉米棒上掐下的指甲印

已上升成月牙

童年在麻绳上结下的疙瘩

已开成菊花

只有从小叫惯的乳名

像一条狗

不肯离开老家1999年9月22日刊《草原》2013年第1期发现

同乘一趟车

即使出发点一样

也各有各的目的

尤其和陌生人坐在一起

虽然你把你的目的告诉了他

你也知道了他的目的

但常常是等你迷糊一会儿醒来

发现

有的人达不到目的就下车了

有的人达到目的却还不下车2000年12月7日刊《满族文学》2013年5月我会回来的

如果我走在你前头

请把我埋得深一些

你不是相信转世吗

那就埋得深一些吧

我会从土里托生出来

拄一枝你栽的柳树

找到麦地的新址

等你锄累了

为你捶背2000年12月14日刊《满族文学》2013年5月雪人

明知会坐化

我还是要塑造它

提着耳朵告诉它

不要去热闹的地方

更不要去肮脏的地方

看看我身边的雪人

其实都是自己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

我不企求长生不老

一片片纯洁的雪

一个个笨拙的动作

塑造我心目中的雪人2001年3月20日刊《满族文学》2013年5月她是一条河的源头

有事没事总来找我

不是借书就是问题

有次进来问她做甚

她说她妈爱吃我老家的小米

别人都看出来了

就我不明白

送她去火车站的路上

她说回来后告诉我一个好消息

回来后,我问她要好消息

她说弄丢了,还掉了泪

她的泪汇成了河

既然进入一条河

就要面对改道或断流

我的情感波动得像河一样拍岸2002年3月13日刊《满族文学》2013年5月行走的野菜

丰衣足食的年代

野菜随一路歌声走来

带着乡亲们的嘱咐

坐在城市人的餐桌上

告诉他们

吃苦是一种享受1994年6月18日嘴甜的孩子有糖吃

看见有人剥糖吃

一个孩子跑过来

爷爷、爷爷地叫着

那老头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他

他干吗要装孙子

孩子还在不停地叫爷爷

老头被叫烦了

把那块糖扔给了那个孩子

哦!看来只要嘴甜

就有糖吃2009年2月23日刊《诗海》2013年2月通知

各家各户不要在田间烧塑料

春风在草尖上刷出海报

说燕子送舞下乡就要来到

只能接待好

没有条件要创造

不能就让燕子在空中跳

谁要是能邀燕子在杏花上跳

就不给谁打白条1997年3月19日土默川情歌

在土默川的地里或路上

一群大后生小媳妇

追逐,打闹,快乐得笑弯了腰

情歌也像他们一样,没个准调

时而在窗台下忽低忽高

时而被狗领得七拐八绕

情歌从驴背上跳下来

情歌在高粱地的田埂上踮起脚

那情歌唱咱们俩死活哟常在一搭

那情歌反复地这样唱

像是发誓,对着天对着人

带着哭腔带着血丝

那情歌唱得竹竿开了窍

也帮他们吹风

糜子一样口松,被那歌唱得

承诺:小酒盅盅量米不嫌哥哥穷

他们的嘴角堆满笑

他们的踟蹰和奔跑

美过世上所有的舞蹈1999年10月29日民歌里的女子

月光撞开她的门

她从睡梦中惊醒

谁!她叫了一声

风像马群奔腾

谁家后生

跳上她的房顶

不再听见走动

天已经大明

如果不是夏夜

会不会踩塌房顶1999年11月17日在家乡的胡麻地里小憩

叫我乳名的小鸟

一会儿再和你玩儿好不好

断奶四十多年的我

要头枕田埂

以吃奶的睡姿

往大地的怀里躺呢

你看

她已解开蓝花花上衣的扣子

要搂我哩2000年2月18日我用蒺藜治乡愁

脱掉皮鞋

到田埂上走走

母亲说田埂上有蒺藜

我说这次回来

就想对准脚下的穴位

扎几颗蒺藜

治一治我的乡愁2000年3月7日写对子

想上句凑下句

毛笔蘸到酒碗里

上联天下联地

天长日子明

地久光景好

就为这

也要把福字写大写肥

一年就这么一回

不亲手写一副对子

心里不踏实

咬文嚼字

虽然比啃牛头还费劲儿

但越啃越丢不下

一个字眼眼

也叫人流口水

我写的对子还管媒

把两扇扇木门撮合得

面对面站在了一起2000年3月13日串门子

说来就来

来了就上炕

也不脱鞋

炕常年都是热的

来了就有人给你吃烟

和你说话

东拉西扯

一直说到鸡叫

而且夜越长话越多

嘴是闲不下

手在桌子底下也不闲着

我把你放在心上

你把我放在心上2000年3月13日乡愁

总有很多马奔跑

马蹄刨起的泥块

我的双手根本招架不住

被折腾得筋疲力尽

就想走另一条路

葵花来了,个个头戴小黄帽

排头的小草

还和我抢道

任我怎样左拐右绕

就是跑不掉2000年5月24日村里

天明

鸡叫了这厢

又叫那厢

天黑

狗看东家

也看西家

一家用葱花儿炝锅

全村都香

虽然隔着一堵墙

两家的小子闺女

像燕子

在墙上来往2000年9月5日被心爱的打几下,是疼

打起黄莺儿

她继续在唐诗里做梦

当年她和我是同桌

她给我叠过大雁

我更喜欢麻雀

把大雁扔在了一边

现在我真想变成一只大雁

飞到她的身边

即使她向我扔石子

我也不躲

被心爱的打几下

那是疼2000年9月18日种西瓜的人

地膜是婚纱

给西瓜披上

就好往城里嫁

他不让那些刚刚开花的西瓜

和蜂呀蝶呀玩耍

更不许和它们过家家

尽管这样

他每摘一颗西瓜都胆战心惊

生怕到了买主手里不见红2001年3月7日代邻居嫂子写信

她说羊下了

麦子也种上了

她的胳膊不疼了

黑夜睡觉也不怕了

我问她还写甚

她说家里一切都好

叫他不要牵挂

挣多挣少

一定要吃饱

少发脾气多交朋友

上街相跟上人

掏钱背过身

她对我说

他叔你是不知道

他睡觉爱踹被子

看电视里有人睡口袋

大雪天野地里也冻不着

我给他也缝了一条

絮的是驼毛

看我又翻过一页信纸

她说她是不是太唠叨了

再写最后一句

睡袋过两天就寄去

这两天叫他裹紧被子睡2001年5月15日少女的歌声

少女的嗓子好似香瓜

又甜又脆

隔上二里地

也叫人流口水

割草,放马

我们潜进毗邻的糜子地

顺藤摸瓜

凭手感我肯定

把含香的手指向上一弹

马就帮我办2001年10月30日黍子是我的舞伴

天生就跳

我一个拄锄的人

总踩她的脚

她只趔趄一下身子

很快就站好

搂住我的腰

带我跳

她不嫌我土

也不嫌我老

我的步调渐渐和她一致

她往后倒

我就赶紧扶住她的腰

尽管很累

我也不撒手

闪了她的腰

谁给我做糕2001年12月12日土默川的夜生活

有老婆的睡觉

没老婆的听房

但这里的人从不觉得单调

也没有人说不好

在他们看来

睡觉不仅仅是睡觉

还是婚姻的一种需要

怎么睡更好

是每个男人都要掌握的一门技巧

但它不宜面授

不知道的人只能从听房中获得

声音成了唯一的材料

即使在隆冬

听的人也不戴棉帽

不知情的人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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