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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8 09:4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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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普鲁士蓝

出版社: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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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的晨露

指尖的晨露试读:

上海纪行 孤岛遗城

⊙陆俊文一

忘了是怎么遇见你。

租界里的洋房,红砖绿瓦。哥特式建筑,白面素墙。黄包车撑起一道染着尘色的帆布,黄浦江上驶过的船逆风疾走,码头边零星卸货的杂工衬着日光挥汗。这些平铺在黑白照片中的记忆,便是那个老上海。

脑子里浮现的是那个迂深阴湿的弄堂,是阁楼里放飞的鸽子,是拉起一条细线层叠无序搭起的衣物,是虹口大戏院涌来观影的嬉闹人群,是王琦瑶在爱丽丝公寓看光影的移动深味年岁匆忙,是兰胡儿在大世界牵出的一世情缘。

苏州河流淌出的是时光,涤荡着记忆的尘土。

朋友说这是一座孤岛,在战乱与国土分崩离析之时,却依旧在歌舞中缠绵,在灯红酒绿下读书念报,电车经过时头顶炸开一声轰鸣,狂乱一阵,然后却又安定了人心,作乐寻欢。张爱玲说,个人即使等得及,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荒凉”,那是因为思想背景里有着惘惘的威胁。

骨子里明灭可见这动乱,却又不甘静默哀坐等待死亡。既然总归要死去,醉生梦死又何妨,在欢愉中死去也比在惊慌中丧命好些吧。我想这便是那个年代上海人的思想。是世故的,却也是苍凉的。

也许总有些什么在暗处牵引着我,让我与这座城市有了某种联系。我所念叨的是旧上海,古朴与陈旧渗出些新潮的风尚。二

从未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抵达。

并非抵触,只是不敢直视,不愿接近。我总以为,有些东西得到了便不再美好。

飞机的沿途穿梭在云层中,我看到翻滚的巨浪。我靠窗,在降落的过程中不住地往地面看。四四方方的划分,一块块黄绿的稻田麦叶,这里应该是近郊。车子反射着日光,色泽光亮,像七彩的糖果包装。或许太过光鲜,刺得我眼睛焦灼,我有些排斥这色彩。愿上海笼在一层阴翳中,不见日光,那样我会更喜欢。

在地铁中辗转几站,才下午五点,天色已经渐暗。我以为这里会很冷,却只是风吹得头发狂乱。街道冷清,道路两旁是落了叶的法国梧桐,一片苍白的色泽,让我满心欢喜。我们那儿的冬天丫杈上仍旧是繁枝绿叶,没有丝毫寂寥的情怀。

找到了原先订好的旅店,给有强拨了通电话,告诉他我安全到达,让他快点过来。之后找到莫小七一行,又到附近的餐馆就餐。

十点后在徐汇路附近吹着冷风,等了一个小时,接到了有强,他拖了一个大旅行箱,让我觉得他要来这定居,推搡一阵,回到旅馆。

匆匆一夜便这么过去,等待明日的阳光,让我好好看看上海的模样。

入睡很快,没有丝毫挣扎的意念,睁开眼睛,把窗帘拉开,已是天亮。在刘创和张迹坤的窝里折腾了一个早上后,下午我们去了趟南京路,一路上疯狂地拍照,拍那些高楼和标志牌。我说我觉得自己像刘姥姥,却也无伤大雅。

晚上去了外滩,看周围明彻的灯光,东方明珠塔,感叹一下,其实也无所谓吧。

回到旅馆,突然觉得无趣。这不是我所眷念的上海,这像一个空城,我则像一个空心人。日日夜夜,这里涌来不息的人群,他们会惊叹这里的繁盛,却嗅不出一丝风华。是啊,外滩,曾经在这里有多少风起云涌,如今周遭是一片内心荒芜的人群,我该叹息些什么呢,是因为无数手举相机的人让我错乱,还是因为你的过去早已被这些路人淡忘。他们总是匆匆地来去,留下影照纪念,纪念的也不过是相同的东西,总是同样的景致,同样的光影。夜间从江面上一路吹拂而至的风,让路人冰凉,也让我心寒。我也像他们一样,照相,证明在我的记忆中有外滩,有黄浦江,有这些七彩的霓虹灯。然而时间却让人觉得如此无力,我并没有得到什么,只是一堆激不起任何欲望的影像。每个路经此处的人都会拍照,每天会有多少人,每年又会有多少人。其实自己很渺小,我们只能以卑微的姿态躬逢其盛,却又想竭尽全力跳脱出这世俗的空气。但不知怎么的,自己也沾染上原本不愿触碰的东西。是违心吧,那又怎样。逼迫自己做着不愿做的事情,然后就会喜欢,甚至迷恋。

回到旅馆,认识了黄可,这个我一见面便故作迎合的人。曾经无数次听到过他的名字,但我一直没有机会读他写的东西,他在我的印象中也不过是一个摇晃的名字而已。等和他接触,然后在这短短数日之内窥视他的内心,听他说自己的故事,恍然有种欣喜。

我们每个人都带了自己的故事来。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人。我从不勉强别人接受自己的思想,倘若是个傀儡一般的死物,也无认识的必要了。

其实写东西的人都很情绪化,尤其是我们这群孩子。我想我还不至于是死灰,冷淡无情,我只是稍微不那么表露出自己,因为说出来会像一个傻子,况且别人也不一定愿意听,又或者,我没那么多故事。

故作悲情也好,博人同情也罢,每个人都会有存在于这世上的意义。别人看我写的东西总会说不知所云,然后大笑嘲讽。也有些阿谀的人,会在我面前夸赞我,然而内心却空乏至极,一转身便是一个仰天长笑。其实眼神中我已看出你的微小情绪。

突然觉得写东西的人无力,但我并没有做太多的幻想。我只是想写下一些我内心无法承载的东西,一些我支支吾吾也无法表达的东西。写下来吧,所有怪诞不羁,所有会被时光所湮灭的悲情。别人读得懂也好,读不懂也罢,我拒绝为别人改变什么。三

那天傍晚我从被子中冷醒,打电话给黄可,他和三个女人在附近一家小店吃东西。等我到那里和他们会合,场面冷峻。他们似乎才论及一个很压抑的话题。我坐在旁边静静听他们说,做一个旁观者,或者说局外人。他们说起现在各自的生活,说起一年前、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们也曾怀揣着最初的那种纯净而来,是内心深处的梦想。说得有些心酸,也把我细微的情绪带了进去。他们把我当做新人,其实无所谓,我不会强加改变别人的想法,只是看不惯那种自以为是的姿态。也许是我多想了,把他们和记忆中的某些人的影子粘连在一起,又重新拼凑出新的个体。他们只是情绪化罢了,没有多少恶意。我听他们说着各自的故事,心中不免有些悲凉,或许一年后我也会像他们一样,但我不希望这样。

散场前,他们四个人作了一个约定,每个人都以自己的视觉以“做梦”为题写一个故事,然后把四篇拼在一起。做梦,多么讽刺的一个词啊。我想我们都只是做了一场梦吧,然后也如同旧上海的人一般,醉生梦死。

其实离开小店回旅馆的时候有些不欢愉,只是大家都没觉察出来。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听隔着墙壁错杂的呼吸声、叹息声,还有风吹过的声音。这里没有铁轨,不会有卧轨的人;这里没有浴缸,不会有浮尸。只是觉得内心也如同行人般荒芜起来,突然很迷茫为什么要来这里,文学之于我的意义。这些繁杂的东西会让人膨胀,但睡一觉,欲望便消散。

梦里我看到了一个人,耳边循环播放着王菲的《暧昧》。很感伤,却也无可奈何。

半夜醒来,翻芥川的《侏儒警语》,字字珠玑般直抨心底。

伏在窗边看夜间的上海,死魂灵一般的幽静,有猫在路边蹑脚而行,眼眸透亮,似乎已无人的踪迹。我闭上眼睛,感受光亮透过我,却只感觉到一片死寂。我想我是喜欢这样的境遇的,可以听见自己心跳,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在身体的某个罅隙。四

等到了颁奖的日子。

去青松城的路上下起了小雨,细细密密渗到我心里。因为要迟到的缘故,我们一路赶过去,带着点儿小跑。在会场的后面站着,一副呆滞的神情。等到念名单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然后听到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被人祝贺。原来这便是我来的目的。

其实我已很知足,不管有没有拿到这个奖。因为认识了那么多一同喜爱文学的人,因为他们让我知道其实我并非孤独一人。

然而总归是要离开的,我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最后一日早上,送走了有强,送走了楠楠和叶璇,送走了韩倩雯和郭慧,还有恍惚消失没能道别的其他人。最后只剩下我和黄可,我们的航班在晚上,中间腾出来的这段时间,我们去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宋庆龄的故居,一个是鲁迅纪念馆。

是执著要去这样的地方,感受一下先辈的气息。

在鲁迅纪念馆里看到了1930年《萌芽》的第一刊,内心忽然很澎湃。是啊,因为《萌芽》让我们这群孩子能够聚在一起,说着自己的故事,聊那些说不完的话题。

下午五点,我和黄可坐地铁去了机场。我和他在一号航站楼前的摆渡车便分开了,我们轻轻拥抱一下,然后我上了车,我看到他挥手送着我的车子离开,我很难过。没来得及缓慢地拥抱在一起,便匆匆离开了。

一个人提着行李在候机厅,觉得很荒凉。忽然想起三崽让我给他带包金色的上海烟回去,我到柜台前发现已售完,只好买一盒红色的莫名的香烟给他凑数。这是我离开上海前买的最后一样东西。

那天晚上黄可发短信告诉我,他在机舱里一直哭,哭到旁边一个陌生姐姐都惊恐。看完这条短信已经是凌晨一点,我坐在回家的车子上,窗外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亦如我内心难以释怀的情绪。

我想你们每一个人。浦江之星的每一个人。五

这是一座遗失的城,我把自己遗失在了这里,我想有一天我要回去寻找我自己。

此时彼影

⊙方 慧一

凌晨三点钟,你的窗口依然是亮着的,黑暗中远远望过去,就像一株悬挂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蒲公英。

你坐在床头,不小心睡着了,头仰着,呼吸还没来得及均匀起来,颠簸得像是抽泣声。你还保持着睡着前背书的姿势,冰凉的手臂伏在被子表面,被一本厚厚的《高考历史常考问题详解》压着,也许是压得酸痛了,你的眉头轻轻地皱起来。

夜已经深了,寒气一点一点侵入你的每一寸皮肤,你沉睡的身体突然如溺水者般拼命挣扎,仿佛在用尽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什么重物,伴着低哑的哭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每筋疲力尽地从冷汗中挣扎醒来,你都像打完一场阴狠的哑架般疲慵和后怕。你知道这是梦魇,也就是俗称的“鬼压身”,纠缠了你整个高三。

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你抽回麻木的手臂,在心里细细回想,一无所获。记忆中你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做过一个像样的梦了,梦境里是一片空白寡淡,顶多只能模糊地搜寻到一些白茫茫的水蒸气,灼热而虚空。

你起身拉开落地窗帘,窗外的夜空像个巨大的深褐色琥珀。在你眼里,深褐色是一种很隐忍的颜色,很深很深,能够不露声色地吞噬掉这个城市所有人的寂寞和眼泪。因此那一年你经常站在窗前看外面的夜空,在耳朵里塞上耳麦听班得瑞的钢琴曲,一站就站很久,有时候直到天亮才回到床上闭上眼睛眯一会儿。

看到过一个句子:一个人不孤单,思念一个人才孤单。那时候你还没有思念的人,但你的心里总是会涌起不间断的孤寂。在你一次次茫然失措地坐在考场中为一份甚至连题目也看不懂的数学卷子狂揪头发的时候,在你深夜上完晚自习回家,一步一步踩在坏了路灯的楼梯上发出“咚咚咚”的回音的时候,在你面无表情地背对拥挤的人群默默逃离喧嚣的时候,在你深夜里被“鬼压身”折腾得失眠,起身拉开落地窗的帘子,趴在阳台上把脸对着空旷夜空的时候……

你亲耳听到寂寞潜伏在每一丝空气里,被你呼吸到体内,融化在你的胸腔深处,化做一泓汩汩冒泡的墨绿色毒汁,一点一点地腐蚀着你的心。

算了,你对自己说,反正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忍受着高三,在拼命往肚子里咽着血和泪,一遍遍告诉自己撑下去。

你关上了灯,彼时黑夜像一只静谧的猫,安宁而柔软,在无声地呼吸着。

MP3里循环播放班得瑞的《清晨》、《初雪》和《寂静山林》,你在这莲花般清丽的音调里轻抚自己的内心,然后盖紧被子沉沉睡去。

在梦境里你被雾气遮眼看不清前路,也不忘告诉自己,“只要人不死,就一定有希望”。二

二零零几年的冬天,天空如死人的脸,苍白得发灰,没有温度。高三教室的门口,一个中年男人满眼鄙夷,仰着脸用鼻孔对着他年轻单薄的女学生,周围是低哑着声音、哄笑的人群。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他心情很差,用尽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毕生积累的刻薄来对待这个女学生。“你活着就是多余。”“站在这里装模作样,扮可怜给谁看,看着就恶心!”“你这个败类,你爸你妈生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他的声音太大了,一句又一句不间断,几乎要震破那个嘤嘤饮泣着的女生的耳膜。女生深深低着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脸几乎要贴到地面上了。

周围人来人往,谁也不知道她被班主任骂的原因仅仅是数学没有考及格而已。事实上她已经好久没有考及格过了,长期以来,这灰心失败的阴影在她胸口越积越厚,很快就蒙住了她的自尊心,到现在她已经对谩骂和羞辱彻底麻木了。周围人饶有兴趣地观看着她这副类似鞠躬的奇异姿势,脸上纷纷涌起一阵阵兴奋的红晕。

谁也不能怪他们,有什么办法呢,高三太枯燥,难得有一件新鲜事,如果你是他们,你也会捧个热水杯吹着热气跑来观看的。

可是,你偏偏不是他们,而就是那个女学生。

即便如此,你还能怎么样呢?你也只能垂着头极力地睁大眼睛把眼泪逼回去,你紧紧捏着拳头,指甲的边缘压迫疼了掌心的皮肉,你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永不忘今日,永不忘今日……”

这就是你十八岁的样子啊,谁会相信呢。没有朋友,没有爱情,没有笑声,有的只是无尽的羞耻和无尽的痛苦。

其实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你还记得小时候你一直都是班里的尖子生,每次考试都考前几名,特别是作文,你几乎是全年级的神话,全校的语文老师都知道有一个名字叫方慧的小女生作文写得好,纷纷拿去做范文读给学生听。年幼的你早早尝透优越的滋味,也就愈加努力,中考的时候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的最好的班。

开学那天你坐在座位上听新生辅导课,你在唧唧喳喳的人群里缄口不言,眼睛里却闪着烁烁的光芒。那时你真是一个好少年啊,在你记忆中从来没有哪个阶段的自己像那时一样让你欣慰。你满心理想,你看着老师在投影仪上播放他以前的学生在各名牌大学的照片,心里燃起熊熊的火,你早已盯住了其中一个写着“复旦大学”的校门,你很小就听说过这所大学,这四个字在你心里已经不是一个大学校名这么简单了,它已经被赋予了一种神话般的象征意义。那天虽然是你第一次看到那扇大门的样子,但是在意念里,你已经在那里居住了很多年。

那天阳光普照,你的脸暖融融的,你笑嘻嘻地观察周围的新同学,你把课程表和时间安排表贴在桌子上,你踌躇满志,并不知道你的噩梦已经开始了。

你还没有从新学校的新鲜感中缓过来,就渐渐地发现你再也没办法维持此前的优越了。这个班上都是从全市搜罗来的尖子生,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自己的初中叱咤风云的人物,中考分数都很高。他们从不打闹,他们终日埋头看书,每个人都躲在自己坚固的小围城里,你没有朋友,你在孤独中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了,纵使你再怎么努力,你也考不到班级的前十名了。

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恰恰是那么骄傲的人,你困惑地在心里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呢,你不是一直都是最棒的吗?你终于开始迷茫了,并且这一迷茫就是很久。在高一期末考试的时候,你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份不及格的试卷。

那天很多住宿的同学都把东西往家里搬,兴高采烈地回去过暑假,学校一片哄闹。只有你一个人手握着刚发下来的猩红一片的数学试卷,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久久不能动弹。

其实说实话,考不到前几名没什么大不了,数学不及格也不算什么打击,你还没那么脆弱,这些都伤害不了你,真正伤害你那么深的,是一直还算重视你的语文老师。

瘦弱得有些儒雅气质的语文老师,说话慢慢的、文绉绉的,面对你总是一副欣赏的面孔。虽然这个班作文好的人不少,你的分数不是最高的,但是他经常会在你的作文本上写很多夸奖的话,比如有灵气啦,语言有一种独特魅力啦。

因此你一直觉得他是喜欢你这个学生的。

直到那一天,你和班里一个成绩数一数二的女生一起去问他题目,问完以后他特别地问了那个女生的学习计划,问得好详细,详细到她几点起床几点睡觉,你以为他会问你,可是他没有,甚至,他连看也没有多看你一眼。

后来的你多次回想,如果你也曾有心的话,一定就是在那个时候破碎掉的。单薄的你站在一片死寂的走廊里,清楚地听见心像瓷器一样,先是出现了一丝小小的裂痕,然后那个裂痕一点一点地,一点一点地,如密密麻麻的经络般延伸开来,直到哗啦一声裂成碎片。

那个年纪,是一旦卷进某一种情绪就会钻进死胡同,久久走不出来的年纪。自此你便习惯了垂眉低首,习惯了沉默寡言,并且练就了好一副钝感力,能够铁着头抵挡一切伤害。三

也不是没有开心的时候。

高二下学期换了新同桌,终于是个愿意在下课时和你聊天的女生,而这前提是她也和你有同样的困扰,那就是孤独和不及格。是这两个因素让你们俩紧紧相依,在这个气氛让人窒息的班级里维护着一点点温情。

现在想起来,当然可以摆摆手,云淡风轻地说,也没什么嘛,无非是两个成绩不好的学生臭味相投地凑到一起。

但是只有当时的你知道,知道自己是多么感激命运把她安排给你,感激有那么一双温暖而湿润的手,在很多次坐在座位上看班主任在投影仪上播放成绩排名表时,在听老师在讲台上公开批评考试不及格的人时,伸到桌子底下紧紧握着你的手,紧紧地,你们像是要把全部的热量传递给对方。

你们时常互相鼓励,不要怀疑,不要犹豫,只要人不死,就一定有希望。

你们一遍遍告诉对方,当一个人真正想做一件事的时候,整个宇宙都会帮助他。

你们用尽所能想得到的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班主任,你们恨他,你们恨这段岁月。你们细致地讨伐,看吧,它是怎样轻易地碾碎了你们十几年来的骄傲,像平素你们撕碎一张纸般轻易。

偶尔你们也会说起愉快的事,比如有过多么辉煌的少年时光啦,比如以前多少人追自己啦。当同桌说起一个男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她的喜欢而用圆珠笔的笔尖戳破手指写血书给她时,她满眼都溢出了一种曼妙柔美的嗔怪之情,你仔细地看了她的脸,真美。

她还对你说,她对鸡尾酒有说不清的迷恋,以前她经常用零用钱去餐厅买鸡尾酒喝,“太奇妙了,你知道吗!”她说。她想以后在大学的时候课余研究调酒,她要做个优秀的调酒师。

还有些什么呢,如果记忆能像一条绵长的毯子一样,捧在手心里一寸一寸细细地端详检查,那么不能漏掉的还有她喜欢年龄大的男人,大叔类型的,比如方中信那种,很稳重的感觉。“嗯,迷人。”说起方中信,她就啧啧地陷入幻想里。

你也会和她说起你的理想,说你想当个作家,你想写小说。你时常会拿《最小说》给她看,说你是多么羡慕那上面的年轻作家,他们光鲜靓丽,他们浑身充满一种奇异的光芒,你说你总有一天也要在这上面发表文章。只有这时你最快乐忘我,仿佛逃避了全世界。

你还和她说起你住的地方楼上那个秀气的美术生,在你们隔壁教学楼,放学时常和你碰面,从来不说话,只是一起沉默地走,他的眼睛很好看,你很少见到那样清澈的眼睛。你还说起他那个成绩很好经常拿奖学金的女朋友,这个学校谈恋爱是被老师视为洪水猛兽的,因此在极少的几次,你能看到他和女朋友一起在路边说话,喝奶茶。你酸溜溜地说,他的女朋友一点儿也不好看。“你一定是喜欢上他了吧?”同桌嬉笑着问。“我哪有那么无聊啊,不认识的人喜欢什么啊喜欢!”你说。

日子就那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虽然成绩依然不理想,甚至越来越惨烈,但是因为有人陪着,就不那么孤单了。

印象很深的是高三刚开始的一个夜晚,你来到她在学校边租的房子,你们一起写作业,然后晚上一起睡。

那天的月亮很大,后半夜月光照在她小小的屋子里,你们刚写完一份数学卷子,关了灯,正准备睡觉。

你突然对她说,“还有希望吗?”

彼时你们刚结束高三的第一场月考,你和她都是班级里垫底的成绩,你们不是不清楚,照这个成绩发展下去,连一般的本科也考不上。

在几个小时前的自习课上,班主任气急败坏地指着你们俩,不偏不倚地指着角落里的你们俩,用他惯用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对你们吼:“你们不配待在这个班!”

是的,没有指桑骂槐,没有拐弯抹角,没有含沙射影,而是,正面对着你们,一个字一个字毫不隐讳地说出这句话。甚至,他还翻出高一刚入学的时候每个同学填写的一份志愿单,嗤笑着指着你们填写的那一栏,对全班人说:“啊,复旦大学,啊,华东师大,啧啧,多么远大的理想!”

他居然,居然还笑出了声音。下面的同学也含蓄无声地热烈回应着,他们当然不会在你们俩面前大笑,但是你亲眼看到他们用力抿紧嘴唇忍住笑而憋红的脸颊。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迅速在你耳边崩塌,你如溺水者听见淹没声,就连呼吸也这样的吃力和疼痛。

这时候一双手向你伸来,依然是那双湿漉漉沾满汗水的手,透过一片嘈杂从桌子底下颤颤向你探过来,你紧紧握住,几乎要把全部的泪和嘶喊都倾泻在掌心里。

而现在你又迷茫了,你躺在同桌的床上,仰起头透过月光向床的另一边望过去,看见了一双和你一样迷茫的眼睛。“还有希望吗?”你听见自己异常清冷的声音。

没有回答,只有月光在吵闹地流淌。

过了好久,大概在你快睡着的时候,同桌窸窸窣窣地起床,她推推你,在你耳边说话,黏湿的热气弄得你的耳朵很痒。“前面有个网吧,我去透透气,你去吗?”

你们轻手轻脚地穿过夜色难明的街道,一头钻入一家人声鼎沸的网吧。人真多啊,大多是你们在学校经常看到的熟脸,于是你明白了,都是和你一样的灰心失意的高三生。你看到他们或激动地玩游戏,或投入地语音聊天,或百无聊赖地逛些乱七八糟的网页,每个人脸上都是兴奋的,没有平日里的晦暗和丧气。那时候你还不太会用QQ,还是在初三暑假去表哥家玩的时候用他的电脑申请的,表哥教你添加好友,教你在QQ空间里写东西,真是奇妙。于是这个时候,你在一片喧闹中打开了QQ空间写日志。

你写道,“其实都没什么的。一切经历过的疼痛都是如此微不足道,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学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不发一言。当所有的疼痛滋味都被我在心底细细咀嚼过,这也便不再是疼痛了,它会化掉在胸腔里,不能说,稍一吐露便又成了酸涩而矫情的呻吟,所以让它继续融化消失吧。我知道这时候人便成长了。”

你写道,“原来成长是这么孤独的事情。所有的疼痛,所有的分秒难耐的时刻,只有你一个人日后默默回味。”

你写道,“我的十八岁凉白如水,我会补偿的,有一天我会补偿我丢失了色彩的青春的。”

你写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现在那些言语片段还在你的空间里,偶尔你也会去看看,可是再也不能理解当时的心情了。再也不能理解,当时的你,缩在墙角里,是怎样瑟瑟发抖,写得精疲力竭,仿佛是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完,所有的血肉精气耗尽,只剩下一具于涸的皮肉,枯死在这个网吧,再也不回那个教室。

你们在网吧的汗臭味、烟呛味中度过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你已经疲惫得直不起腰。你捶捶后背,转过了头,看见同桌趴在键盘上无声地大哭,肩膀一耸一耸的。

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她已经看了一夜的高三学习励志专题视频,一个戴着啤酒瓶底眼镜的高考状元在神采奕奕地讲他的学习经。

你轻拍同桌的肩膀,唤她回学校。同桌没有回头,叫你先走,她说她要先回宿舍一趟再去学校。

她的语气很无力,似乎很不舒服。于是你先走了,跨出网吧大门的那一刹那,你仿佛接到某种悲壮的预兆般回头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头发散乱,沧桑得让人心疼。

你并不知道这竟是她留给你的最后印象。四

同桌走了。

没有什么比一颗燃起欢喜之火的心被浇熄更让人遗憾了。遗憾如剜心、如剔骨,让你多少次夜不能寐。

而此刻老天却再次让你体会到这种滋味。

告别了同桌,从网吧去学校的路上,你思绪万千。你用手掌狠狠拍打额头,然后在寒风中喃喃自语,你像整理一团纠死在一起的毛线,慢慢地整理好脑子里的思路。短短的一段路程,你却仿佛苍老了很多,你用发誓的语气对自己说,是时候作一些决定了,真的。

你到了学校,走进教室,坐在座位上,并不知道同桌再也不会回来。你已经准备好等她来了以后,跟她说你的计划。你要对她说,你想最后再拼一回,你不肯放弃,你死也不肯放弃!“只要人不死,就一定有希望,你忘了吗?”你甚至千万次在心里酝酿好和她说话的语气和音调。

一天过去了,你一直没见到同桌的踪影。你看着身旁空空的桌子,心里其实并没有疑惑。你顶多猜测了一下,同桌是通宵上网后太困了在住处一睡不醒,还是一时胆大,不愿回来上课。

直到放学后,班主任风风火火地跑来告诉大家,你的同桌退学了。

班主任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一遍遍模仿同桌的家长在电话里讨伐他把他们的女儿逼得神经不正常。他说一段停顿一段,等着大家纷纷对他表示同情,对他模仿着的家长表示嘲讽。可是没有,没有人配合他的委屈,没有人愿意抬头看他。

只有你,用此生第一个仇恨的眼神,一眼一眼地瞥向他。长这么大,你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成年人,也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听见心底如几万头河马野狮嘶吼般粗蛮的怒喊声。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同桌走了。

纵使好多天后你才勉强可以相信,走了就是走了。

吃晚饭的时候,你独自坐在拥挤的食堂里发呆,想到那些在心里无意演练了一整天的掷地有声的表决心的话,你对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叹息不止。遗憾割疼喉咙,逼你无力下咽。

有什么办法呢,在和她同桌之前我也一个人过得好好的,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呢。你安慰自己说。

是啊,有什么不同呢。你照样可以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听课,一个人考试,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下硬着头皮听训斥和辱骂,一个人深夜里久久面对着深褐色的夜空听班得瑞,一个人裹紧棉被沉沉睡去。一个人煎熬,一个人忍受。

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只有在很多羞耻难耐的时候,在很多被体内的焦躁炙烤得快要爆裂的时候,手,会习惯性地往桌子底下伸,索取一个温暖潮湿的相握,然后因扑空而指尖发凉。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不同呢,没有了吧。

日子依旧寡淡如水。你学会了一个人隐忍,学会在痛苦的时候紧紧咬住下嘴唇内侧的肉,学会了认真地写试卷,认真地背书,认真地制作错题本,学会了细致而感激地舔尝这寡淡得苦涩的日子。

教室里贴上了脑力补品的卖家赠送的高考倒计时日历,你亲眼看着它被一天一天越撕越薄,你知道日子像你手中圆珠笔里的芯油一样,正在消耗殆尽。

高三后期,人心都很浮躁。那段时间你渐渐发现,身边的同学突然不约而同地异常起来。

和你一起问语文老师题目的那个女生,在最近的一次月考前一天突然大病,跑回家赖着不肯回学校,后来被家人发现是装病的,劝了好久才劝回来,从此目光呆滞,成绩也忽上忽下不稳定。

还有一个获过全国某个著名物理大赛金牌的男生,经常会在上课时仰天怪叫,惹来一阵猜测,都说他疯了。

焦躁,每一粒空气都在张大嘴吐着焦躁难灭的火。你却愈加平静,你隐隐知晓,也许你就是这样的人吧,人群越喧嚣,你越冷静。或许是因为你心里的焦躁早就烧尽了,成灰了,你在心里嗤笑着说,对同桌说,看吧,这群后知后觉的人,到现在才知道烦啊。

元旦放了三天假,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天突然降起大雪,原本因为放假就很兴奋的你们现在更加兴奋了。全班人都像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般,大叫大闹,放学的时候一哄而散,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甚至有很多人仰起头用舌头接雪。

这时候,你看到了楼上那个美术生。

当时你想,如果记忆可以保留一辈子的话,你一定到死也忘不了那一天。你跟着人群跑出教学楼,羽毛一样的雪花瓣飞得到处都是,你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恍恍不能回神。然后,你一眼就看到那张清秀的脸,没有表情,不悲不喜,于净到没有内容。白色的雪落在他的脸上,甚至不会融化,如同落在一片冰湖上。

你突然想起一种动物,小鹿。据说鹿类是不吃肉的,很温和,很于净,很美好。

他似乎在等人,站在花坛边,也不伸手去抹掉脸上的雪花,只是一动不动地观看着雪自天上落下,如世外人。

于是你也站住了,站在他对面的花坛。这中间隔着来来往往叫嚣不止的放学人,如同隔着一条河,他在看雪,而你在河这边看他。

你是这样怕冷的人呀,平日在冬天如果不是必要,你连门也不会出。可是那天,你竟然一直站在那里看了他十几分钟,直到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少,直到他的女朋友拖着书包猛地跳到他面前。他们走了,而你在他们之前先跑开了。

或许人在孤独的时候心很小。就像一面格局很小的湖,一粒小小的石子就能掀起轩然涟漪。你从此记住了那张脸,记住了那张脸上没有融化掉的雪花的白。

如果白色也是一种色彩的话,那么那几朵雪花就成了你灰白的青春里唯一一款值得纪念的色彩。五

现在回想起来,世间万物的奇妙之处会让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很多事情冥冥之中都是有征兆的,如同同桌临走之前的背影,如同雪中男孩的脸。

放假回来后,学校里在沸沸扬扬地流传一件稀奇的事。“知道吗,一个男生跑到女生家里约会,被她爸爸碰见了。”“那个女生爸妈原来都出差了,他才敢来的,谁知道她爸爸突然又跑回来拿东西。”“她爸爸正好当场看到他们接吻,那男生吓坏了,一下子从阳台那儿摔下去了,当场毙命。”“谁啊,哪个班的?”你问。“美术班的,男的挺帅的,女的就是那个……”说话的人口中冒出一个你们都很熟悉的名字。

怎么能不熟悉呢,经常拿奖学金、名字经常被贴在金灿灿的宣传栏的那个女生,那个站在你喜欢远远观看的男生身旁喝奶茶的女生,那个让你多少次隐生嫉妒的女生。她的名字,你怎么能不熟悉呢。

你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久久不能动弹。

窗外的雪还没融尽,南方城市的风大,冻得你无力接话。你想起前几日那张脸,想起小鹿,悲悯自心底涌起。小鹿的与世无争,隐藏的却是致死的胆怯与软弱。至今回忆起那双眼睛,如同用一只无形的手抚摸一个无壳的蜗牛,手太粗糙,怕弄疼它。

你到现在才知道,当初你一直是喜欢着他的,尽管这喜欢很浅,很淡。

生平第一次喜欢的人,莫名其妙地死了。戏剧般残酷得矫情的事情,在你的青春里发生,好像命运在拨弄着你,对你说,咦,真好玩,看看你有什么反应。

很多事情后来想想都很悲哀,当同桌说你喜欢美术生的时候,你应该相信并承认的,可是你没有。

如果早点知道你是喜欢他的,会不会在看他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些内容。也许这样不好,也许煎熬于高三大军的最底层的你是不应该分心的,可是,可是……

可是如果早点知道你是有喜欢的人的,是不是青春也不至于这么惨淡。是不是,多了一些什么。

会多一些什么呢,你也不知道,你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深夜里泪水经常大量流淌,那以后你又多次忍不住在寒风中跑去网吧,打开QQ空间,开始写日志,写完以后再悄悄回去睡觉。

你用大量的第二人称,写一些话,像是写信。

1月18日:你想做一个小说家,可是你知道生活不是小说,你一定要活出不一样的精彩与斑斓。

1月20日:你在艰难前行,你在沉默,你在忍耐,可是这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有一天都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1月25日:今天你怎么了呢?考数学的时候,你把手背咬破了,没有流血但是皮肉发紫,你竟一点也不觉得疼。你心里就这么痛苦吗?你要知道,熬过这一切,就再也没有别的任何事能让你痛苦了。

放寒假,你回到家里,咬咬牙把成绩单放到桌子上。那是你上高中以来你的父母第一次见到你的成绩单,天哪,他们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眼中的女儿,不是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吗,怎么会考这个成绩?在此前,他们甚至还开心地向邻居说他们的女儿以后考上复旦会怎样怎样呢。

你们一家人在炉火旁久久地发呆。

晚上,你把你房间里的床板拆了,锁在柜子里,然后把柜子的钥匙扔进门口结冰的池塘里。你一个寒假都是在桌子前度过的,你没日没夜地狠狠看书,累了就趴在冰冷的桌沿上睡一会儿。你把门死死锁住,不让任何人进来,你在里面昏天暗地地度过了一个月,写完了十几本复习资料书。

开学的时候,你亲手捏断了弥漫周身的所有奇思怪想和忧郁情怀的喉咙,你要安安定定,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一个高三学生。

骄傲如你,不能连一个普通大学都考不上,你不能。

一个凌晨,你被班主任揪着头发从网吧里拖出来。

那原本是你高三最后一次上网,你已经写好了一篇长长的日志作为告别,你暗暗发誓等会儿从这个网吧走出去以后,就再也不浪费时间,你要狠狠地、狠狠地拼一回。在你关掉日志的那一刹那,周围的人一哄而散,有个声音在起哄,“全校班主任都来抓人喽,来抓人喽!”

班主任似乎老了,当他跌跌撞撞地钻进来的时候,你看到几根白发在风中飘摆。班主任一下一下狠狠地拍打你的头,然后突然身子颓然地往后一摆,他捂着胸口,声音沙哑,对你说,“你啊你啊,这个时候还上网啊!你的爸妈那天还打电话心疼地跟我说你放假回家拼了命地看书,觉都不睡,我真天真,当时还高兴死了,以为你有救了,以为你有救了!”

你惊慌失措,泪水再次哗然流淌,脚一软就快要跪下来了。以前你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在感到极度委屈的时候,心是那样一种撕裂的痛。你用几近央求的语气对着他的耳朵喊,“是有救啊,有救啊,有救啊,有救啊……”

此刻的你坐在电脑前写下这些往事,泪水打湿了键盘。当初的声嘶力竭犹在耳边,如空谷里的回音,清冷彻骨。

2006年3月18日:《最后一次来这里》“有没有人一听班得瑞就会想起你?

有没有人能拾起你的记忆,将它深藏心底?

有没有人默默地将你十八岁的足迹,刻进他的文字里?

有没有人,一页一页地重温你的昨日,终在某一斑驳之处落泪不止?

你知道你的世界没有这样的人,除了你自己。

So fighting!”

是啊,只有你自己。只有你自己在三年后的今日,忍住满心悲怆,一层一层剥开岁月尘封的气息,看到那些被你和时光抛弃在记忆彼岸的青春琐事,一点一点恢复它们鲜活的面目。只有你自己此刻隔着时光陪你哭,陪你笑,陪你一遍遍隐忍地告诉自己,“只要人不死,就一定有希望!”

邂逅一场旋律

⊙方 慧

也许会有很多很多这样的时候,也许会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场景,无意中听到曾经听过的歌,你会在那一瞬间,停下手中的一切,静静地,静静地,愣住了。

可以是小时候很喜欢的动画片的插曲,也可以是曾经很讨厌的广播体操配音,可以是你在老旧的收录机里一次次来回摁键播放的那个年代的流行,更多的,会是现在嗤之以鼻的俗烂爱情片的背景音乐。你可以从来没注意过它的歌词,甚至,如果那是一首外国歌的话,你根本从来都没有听懂过它的歌词。

等时间一点点向后推移,到你长大了,你不会再回去看那些电视剧,不会再拿出以前的旧磁带和旧电视剧。你会住进新的城市,有了新的生活方式,喜欢上新的口味的饮料,当然,也就有了新的喜欢的音乐,新的喜欢的歌手,新的喜欢的电影。甚至也许,你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有耐心看连续剧,曾经每晚守在电视机旁等候下集的感觉和味道,也就永远永远离开了,再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有一天,当你偶然整理旧物,看到一叠一叠灰迹遍布的旧磁带,你会很好奇很惊喜地把它们放进新的播放机,静静地坐在地板上歪着脑袋听得出神。有一天,当你在一家咖啡店门口避雨,店里面很反常地在悠悠地响起几首经典老歌,你会忘记等不到雨停的焦急,忘记没有人给你送伞的孤独,呆呆地站在湿漉漉的雨水里,身边的一切嘈杂混乱都会在瞬时消失无痕……

你会发现,你就这么地猛然回到曾经……

在你狂热地喜欢这些旋律的时候,你身边有哪些人,哪些景,哪些心情,哪些细小到不值得记住的画面,或者触感、嗅觉……它们全部排山倒海般地回现,全部排山倒海般地回现……

就在刚才,我落笔写下这些支离破碎的文字之前,我静静地坐在电脑旁边喝牛奶。弟弟在一旁看电视,拿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换台,无意中在一个频道停留,我听见耳边有很轻很轻、很熟悉很熟悉的钢琴曲。

是幼年时很喜欢的《蓝色生死恋》,屏幕上是那个女孩在海边肆意奔跑的场景,我细细聆听,很静很静的插曲,记得它叫做《爱的罗曼史》。回忆瞬时间肆无忌惮地涌上来,很多很多年前,很多很多个在乡村度过的夜晚,很多很多次在老式电视机旁喝着两毛钱一包的冰袋为剧中人动容,那时的气息和声色,在此刻将我重重包围……

现在当然会不屑于看那部片子,当然不会痴迷于虚幻而不现实的爱情故事。

可是那些旋律呢,可是那些窸窸窣窣的心情呢?

我很清楚地记得,那个年代还专门为这支曲子写过一些文字:“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在内心深处一遍遍重温这支钢琴曲,让尘世的阴骘沧冷在曼妙的旋律中柔和地消逝,撕蚀,让心灵进入一个葳蕤旖旎的恬静世界。

一支宁静的曲子,可以让喧嚣的俗世瞬间成为一方净土,让浮躁烦琐的心灵刹那变得安然淡定。”

它们就像谢下来的花朵,糜烂腐臭,撕蚀无痕。可是,时间越久远,你就会愈加发现,它们全部没有消失,而是一片一片地,凋落在你心底,被你无意中珍藏在心里的某个温暖角落。

直到旧时旋律再次响起,它们仿佛就是在等待着和这个时刻的邂逅,然后瞬时间从黯涩斑驳的时光背影中纷纷挣脱,纷纷怒放……

宛若重生。

三心斯可见

⊙马璐瑶

周汝昌在《千秋一寸心》中曾有“三心”之说:“以我之诗心,鉴照古人之诗心,又以你之诗心,鉴照我之诗心。三心映鉴,真情斯见;虽隔千秋,欣如晤面。”后一句是能从诗词里寻觅知己后才能说的话,看似平常,其实底蕴深厚。所以给这篇文章起名字的时候化用了周先生这句话,便觉不妥,现在还有多少人能达到“三心”的境界?然而不妥也终归不妥了,总要有一个名字。我要是叫《无题》,冒犯了李商隐,更不妥了。

期末考试,西瓜太郎君的鉴赏出了《牡丹亭》中的“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是所谓名句。西瓜太郎君一向有古风,是厦大我敬重的几位学者之一,想也不会太执拗于对错是非,便在卷子上写“这曲子写成了对联,杀风景”,然后给多少分,就请西瓜太郎君随意了。这句曲子写得确实不招我喜欢。本来元人的散曲就独创不多,化用前人的东西占十之三四,尽管偶尔有些化用得传神的句子,但读来不觉让人厌弃。我见过最极品的是薛昂夫的《楚天遥过清江引》,掂了前人的句子倒腾在一起,把曲子当大锅菜熬。味道虽也不错,终究不入流。“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句体是用了谢灵运所说的“四美”,“奈何天”、“谁家院”六字加得也略带生硬。总之,不喜欢。

我记得有人问王敖觉得北岛的“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如何,王敖威武,只说“那不是诗,是对联”。这句话真棒,如此像对联的东西古诗词里面甚多。究其原因不过永明体之后讲求格律对偶,倘若一旦“文贵形式”,难免会有写成对联的对偶句(但也有佳句,比如“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比如说“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当年初读此句和同学开玩笑说这句词在整首里面不太搭调,而且写得真像联子。后来才知,这两句就是晏殊游赏大明寺时与王琪对的一个联子,同叔本是纤侬之人,拿了这联子非常高兴,后来索性作了一首《浣溪沙》,把这好联子嵌进去,觉得玉珠宝椟美钗珍匣,算是所得其所了。我读却总感觉这首词太雕琢,有意为之,浓妆艳抹的美人有什么看头?

大一暑假曾经在我们省博物馆听了一场编钟音乐会,感觉不错。最难忘的是伴了古琴唱李白的《子夜吴歌》。李白的《子夜吴歌》承袭了乐府吴声,古题新作本来就是旧有之传统。陆机就写了很多拟古诗,大有化简为繁之功力,繁缛之后,读之索然无味。仿古诗本就难有突破,更何况是仿了诗坛上不可逾越的高峰呢?然而李白就是有这个功底,吴歌本是吴越一带演唱的浓情艳句,四时往复恰配了唱相思。只是“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这种相思实在开阔,是北方的格调,却用了吴越的旧例。李白写过,谁还在意是不是乐府旧题,人间万姓,只以为《子夜吴歌》就是“长安一片月”这一首,暗淡了多少人咳出来的心血?才华这种东西,不是苦吟出来的。文章本天生,囊萤映雪之流,只能成个小家。

文质彬彬是上乘,不行就天然去雕饰,再不然只有等而下之了,难免被人说成对联。不是所有竖着写的话都叫新诗,不是所有古文堆出来的五七句都叫近体诗。

初中高中时候不知天高地厚写过一些所谓近体诗,把尾句押了韵,把五七言码成排,用点柳啊月啊的意象,就是近体诗了。现在想想都觉得有趣,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当不得真。况且,就算真的写得像了古人又如何?一出发就奔着别人足迹去的东西,就算穷尽极致也不过如此。后来见今人仿古之作,只能笑而不语。难得见有些灵气的,格律经不起推敲,大多是少年之作。有的格律上苦下工夫,文字又像于柴,比如说,咏三角梅。最近见的最棒的是聂绀弩先生的自寿诗:“犹是太公垂钓日,早非亚子献章时。平生自省无他短,短在庸凡老始知。”老先生八十岁说出这种话,真是一句一把泪。除了老一辈的,文化节时候收了个山大青衿文学社的稿子,里面一学长赵同学的诗是真不错,尾联最出彩。我暑假给老马吟了几句,他笑笑说,你们以前写古诗都是小打小闹,现在知道差距了?我说,是格调的问题。雕饰得没了真情,一看就是浇了尿和泔水泡出来铜绿的仿古铜钱,让人耻笑。有次下课跟西瓜太郎君说到赵同学的诗,我说“谁谓朝廷终不复,将军死后有文臣”一句写范仲淹我蛮喜欢的。西瓜君沉思一会儿,然后说,这句不好,化了前人的句子。之后我又说“几度梦中将海阔,今朝都到水云边”,西瓜君就笑了,我至今不知道他这笑是什么意思。前几日莫名其妙地跟一要补考西瓜君科目的学长说起诗词来,我说活着的人写的难见深情,又说现在觉得文笔都是浮云,最重要的是深情。然后给他看了山大那位学长的诗作,说不做作,有真情。补考学长不服,跟我争论到半夜。跟傻根儿当年在火车站一样一直问我:“什么叫深情?什么叫深情?”没办法,深情难见,问一百遍现在也难见这样的人。

回家前在中华古籍库复制打印了小半卷《弹指词》,想在火车上加了句读。这是一件不算正确也说不上错误的决定。一旦进入湖北,就是一望千里的大平原,到了冬天就天粘衰草枯柳垂杨的,你再呼啸而过,悲凉之感油然而生。火车上读词,算是自己给自己找难受。想读顾贞观是因为他《金缕曲》两首,有那么一两年没怎么读过诗词了,原因在于很多诗词好归好,终究让人打不起精神。当时一读《金缕曲》就决定看完顾贞观的《弹指词》。以前感觉此人有深情,再加了他为救吴汉槎屈膝于明珠一事实在让人动容,现代人哪儿有这个情意?不过跪得贱了,就是降了价的跪也不见得能为知己。于是认定文字也是返璞归真字字深情,读了一些发现还真不是。他与纳兰容若真是有其徒必有其师。平心而论,不喜欢纤侬绮丽的诗句,是个人审美爱好,然而不能期待顾贞观首首皆如《金缕曲》,他吟得累,看多了也就没味儿了。好句子还是有很多的。“登临我亦悲秋者,向蔓草平原泪盈把。自古有情终不化,青娥冢上东风野,火烧出,鸳鸯瓦”,有点《哀江南》的味儿,是清朝的风骨。据说明相犹爱顾贞观“落叶漫天声似雨,关卿何事不成眠”两句。将风吹落叶声比雨声,这可能是在北方生活久了的人才有的感觉。我在家住时候,书房外面是一排的白杨树,早秋时节风大,恰逢了叶肥大略于,夜晚风吹白杨沙沙的,有许多次以为是下雨了。无可上人有“听雨寒更彻,开门落叶深”的句子,顾贞观是化了此句。明相绝非不知,只是化用太妙。

兵荒马乱也要轻装简从

⊙莫 诺一

兵荒马乱也要轻装简从。这是很久之前写下的一个句子。

可是当下却再也没有任何一份心情可以饱含冲动,写出这样饱满而壮烈的字句。再也没有一份执念可以依着内心存活,做一些纯纯粹粹的事了。因而懂得了当时所依仗的是无比盛大的自己和浓烈的青春,才能有如此不知所畏的豪情与青涩。自然而然地知道了,这就是所谓的成长以及成长所附有的得与失。

——正所谓“年华里,我们失却的是一种心情”。

十六岁读到这个句子时,动容得不能自已。因知道世界上尚有那样年轻的人能以原谅的姿态去清醒回望,并于青春的遗失中不断自得。于是决定要做一个与她一样懂得距离的人。所以一直将这个句子揣在囊中,反复咀嚼。写下这个句子的女子又说:“要有最朴素的生活与最遥远的梦想。即使明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

时至今日,写下这些朴素清明字句的女子早已不再。她走上了更远的路,有了重新的生活与界定,旁人无从顾及,也无须顾及。

自然,我也是“旁人”中的一个。只不过,我还做着一个站在角落不愿赔上整个青春情动的人,只愿远远地看她熠熠生辉,渐行渐远。不无哀伤,但也带祝福。

因为我知道,这是她的路。

两年前读她的文字有无限惊动——这般年少女子怎能有如此淡练清明的笔锋、冷静审视的态度和真挚而深沉的情!

一年前读她的文字已经失却了动容——她已经归于世俗,清明尚有,但灵气不再。

半年前读她的文字已经知道,她只能存于我的记忆。但那时我终究是还没有学会失望。

一个月前再读她的字句,已只能默默合上书页。

昨天,在将所有书籍都锁入箱子时,有意再翻看了她最初的散文,依旧觉得美好。

当下,我却正在以她最初伏案的姿态写这些无处倾诉的话,用这样几个归于时光、失望的句子来概括自己曾经繁盛的心情和虔诚的信仰。于是深刻地知道,这些流于时间的年月亦不过是成长的闹剧。

她的不复与我的不复只因她在路上,我也在路上。我们都不是等着的人。“我正经过的是你所走过的路,路上风景一样,但也定然不同。你我素不相识,以后相见也难。即使相见,你也定不知这个少年曾经将你奉为信仰,并在你的签售上将你默默注视。再无他言,言多无意。

只希望你好,希望你一生清明朴实。”

这是她在我所在的这个城市签售,我犹疑是否应该去看看她时,临时写的一封短信中的几句,不知她是否看了,又是否在她心里泛起了些许涟漪。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相情愿。二

此时,当能有一份容纳的心情,再度回首青春时,依旧记得那些青涩动容的人和事。

十六岁生日的那晚,突然有到了穷途的错觉。

彼时世界寂静,灯火已尽,唯剩远方稀稀落落的惨淡烟花在空中无精打采地瞬间绽放,然后无声陨落,仿若给我生日的巨大隐喻,昭示着安静暗淡的成长。寒冬已深,我在床上辗转无法入睡,于是起身偷父亲的烟来抽。推开窗,猛然发现世界正在落雪。寂静无声。内心惊喜但无从表达,于是只能带着微笑在窗边寂寞抽烟,身心俱寒而不自知。之后想起这个画面深觉像极岩井手下的青涩温良的唯美镜头。

那夜,我睡得极其深沉满足。

那时,自己尚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男生,与人并无深交,所以落得生日当晚的寂寞苍凉,只收到唯一一份上天怜悯的净白礼物,以及沉默时间带来的迅疾成长。

之后,开始逐渐懂得去相信。有了几段稳定感情。现在只是秉持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单纯信仰简单维系着一桩内心情事。因懂得爱这种信仰需要距离,所以失去了初遇时对所有的热切念想。但也不是说不爱,只是懂得了习惯。“不要轻易说爱,许下的诺言是欠下的债;也不要轻易说不爱,也许爱就会被挡在门外。”

而习惯是最好的方式。比我小一届的小姿这样描述她与同她一起三年的男朋友之间的关系——我们之间并没有爱,只是习惯。我习惯了他,他习惯了我。如果我对他说分手,他会很难过;如果他对我说分手,我会很难过。但也不是说没有彼此就活不下去。——令我这样深刻地记得。因彼时是我最后一次主持校运动会,我们在主席台右侧的播音室安静对话,而外面骄阳热烈,人声繁闹,也因这是我们之间鲜有的安静谈话,以及谈话的内容那样认真,所以印象深刻。

安妮说:“爱是一种思维方式,是一种信仰。”但爱之于90后而言,信仰已不是乖张刺激的游戏,而成了一种略带沧桑的沉重习惯。因我们这一代太早接触爱与爱的残忍。

蕾是一个异常风火的女子,真真切切地可以将她称做“女子”。因她情事繁多,并懂得情感上的克制以及生活上的追求。不像平常女孩要么沉浸艳俗的时尚,要么带着厚重的眼睛忙碌于书本试卷之间。

她一年前钢琴过了十级,用一年半的时间学大提琴并过了八级,街舞跳得让人甚是惊叹,我不甚记得她是否会弹吉他,只知她是一个天生的艺术坯子,连言语之间都带有艺者不动声色的洒脱。

我只是她的平常朋友,一直看着她在自己的路上迷失再清醒,清醒等待辉煌。我们都算是聪明的人,所以不愿彼此容留,只愿做对方最好的路人,然后再一路去装点别人的梦。三

一路也就这样半梦半醒地过来了。

还记得在进入高三之前,看到书上将高三夸大的言辞,心中忐忑,有些仓皇不知所措。当真正走进来之后,才知并无洪水猛兽,艰难路途。这光景不过是浩瀚时光中的一段平常。只是学校似乎将我们遗忘,任何活动都不再有我们的身影。我们安平静默地做着功课,做着日夜的重复,做着青春时光的不复。

这才想起两年前刚进校的那段日子,看到高三的学兄学姐们带着一样的面容,吃一样的饭,背一样的书时,尚不知时间已经将他们的棱角打磨得这样坚定。

而今,当自己站在了这个曾经无数人站过的路口,才了然这坚定是如此自然,仿若人每天要吃饭喝水般理所当然。放眼望去,自己正于人头攒动的人间孑然行走,面对的是需要坚强面对的未知,担当的是理应有所担当的繁复心情。抬头面对镜子时才看到自己已经于不断失去与自得中丧失了心动,变得冷静,得到一种近乎残酷的坚强——不再关心人情,不再关心世界角落的灾难,不关心荣辱,不关心成败,不关心不该关心的人间情事,仿佛世界丢了自己。

渐渐地,在自己回头望望的时候,才发现世界一直都在静默运转,明白不明白的一直都是我们自己。当某夜从梦中惊醒再也不能睡下时,才异常清晰地看到,自己在自己架空的世界里的本真模样:一具行尸走肉的皮囊下包裹着一颗执拗的心,这心逐渐冰冷,冰冷得几乎忘了去希望;但它似乎又是渴望燃烧的,只是一直未能从挣脱中得以救赎。

我知道,这行走定是一种煎熬,但亦是一种需要。

我亦知道,我尚对这个世界抱有信心,我还没有经遇绝望的事,还没有到绝望的年纪。因为我尚还能记得,尚能感动,尚能对未知抱有念想。

我记得。记得这两年行走的不易与轻快:记得火烧云霞的晚自习上,有执笔行书的畅快;记得流火七月中逐渐苍黄的树叶脱离生命轨迹时划出的弧度;记得细雨灯光下的离愁别绪;记得平凡说过的“即使丑陋,也要真实”;记得晶晶给我写的信中说“Please be a true man”;记得光之绘者和塞尚安静浓烈的色彩画;记得夏日草木茂盛散发出的刺鼻馨香;记得冬雪降临时内心盛大的喜悦,喜悦下的冲动,冲动下的往雪里躺;记得因不安分而逃课的夜自习,夜自习之后的静默行走;记得明与辉;记得蕾;记得夜市、江滩、KTV;记得我要记得的,记得我因要记得而不记得的。

我终究是这样地因为舍不得而默默地记得着。

我亦感动与念想。我感动《情书》里的藤井树、静洁的雪和岁月里的窗前阳光,以及阳光里的少年;感动声嘶力竭的“你好吗?我很好!”;我感动《恋空》里紫红色的花海、于净的画面、隐忍的感情和宏树的离开;我亦感动《花与爱丽丝》里爱丽丝最后纵情的舞蹈;感动《燕尾蝶》、《莉莉周的一切》;感动《玻璃之城》、《非诚勿扰》;感动《天堂的颜色》、《小情人》;感动《断背山》、《暹罗之恋》;感动《雏菊》、《绿洲》……感动我内心的感动,感动一切动人的情事感情。

我念想。念想盖茨比的花园;念想卡夫卡的城堡;念想维特的青春心情;念想有灿烂的未来,美好的生活;念想到阿尔泰山脚下看寂静的额尔齐斯河蓝色的河水和额济纳的胡杨;念想到幽静的欧洲森林城堡去找我的公主;念想到夏威夷的海岸装一满口袋的阳光,接着到地中海的沿岸去看威尼斯的商人,听维也纳的音乐,滑阿尔卑斯山的雪;念想到荷兰买郁金香送给我的夫人,到日本给我的孩子在樱花雪中拍照……

——那是一度游离在电影和文字之中的不安年月。那时仿若丢了整个世界似的不顾一切地沉溺其中,只为获得短暂的安慰。然后重新回到现实,连梦都会做得殷实。那是一段满足,苍茫得不知所畏的美好日子。只用记得我之记得,感动我之感动,念想我之念想,没有顾虑,不用担负,做了一个真真正正幸福的人。而后,又逐渐学会写一些简单的文字,使不安定的时月得以安定圆满。

因而,村上说得没错:“写作是一种乐趣,因为较之生之维艰,在这上面寻求意味的确太轻而易举了。”

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如此清晰地正视我所走过的青春。亦因如此,我是这样地感激着自己能于青春的长河中安全地泅渡开来,并与世界保持着应有的距离。然后可以清醒回望那些整饬的季节,无足轻重的伤痛,绚丽安平的青春;勇敢面对前方崎岖的路,艰难华美的未来。

我也是这样感激涕零:安妮教会我记得、感恩;堇年教会我坚强和清明;卡夫卡教会我客观;村上教会我活好当下;哈特菲尔德教会我距离;菲茨杰拉德教会我思想……四

昨日清理书籍时,新奇地发现这样一个句子,感到甚是欣喜,于是将它摘抄下来。

“What might have happend is neither here no there.”

这也正印证了曾经那些过不去的坎已经流于时间的庞大,成为现实的一段小小不言的尘埃,只会于一些阳光充沛的午后被不经意抚起,然后成为自然安放的记忆。这又让我想起了斯蒂芬·金的一句话:“最重要的事往往最难启齿,因为言语会缩小其重要性;要让素昧平生的人在意你生命中的美好事物,本来就不容易。”盛大的不过是自己的内心。但这也着实是因我们那时还年轻,不懂得真正的灾难为何物,只是存活在自己的主观世界,不知末日尚远,我们还在世界的角落做着一个幸福的人。

其实当我们成为真正走过生活的人之后,才能对记忆留一份清淡的余地,重新审视,最后得一份中正美好的情缘。

而今的自己,已算是有足够的淡定清明,除却了青春的躁动浮华,多了一份对生活的整理和希求。我知道接下来的高三时光将不轻松,心绪还会有波动,我虽不能做到波澜不惊,但也能自制不沉溺。

我亦知道,生活不易,日后会有更多的艰难需要担当,所以在路上,我总是常怀一份简易的心情,希求能够还生命一份最诚实的尊重。

岁月,你别催

⊙莫 诺一

岁月你别催。这是在七堇年的博客里听到的一支歌。时隔一年再去拜访她的细微记叙,从她的背景音乐是低沉悲伤的大提琴调子到这首灰色的铿锵的曲子,其间所换过所经过的或悲伤或激越的心情,都已沉淀缔结成一场微弱的声嘶力竭的请求和原谅,用以告别和成长。

——岁月你别催。你别催,请容我慢慢来。

似乎是再也想不起曾经那些繁盛的小心情背后所隐藏的危险年纪,以及那个危险年纪背后所隐藏的葱郁心情。但这些都已经无可厚非了,毕竟它已经过去。且一切都将过去。不是吗?

——我竟是在以这样一种类似于经历世间分合,不断在希望与失望中流转的姿态来提醒告诫自己:做一个不希望不失望的人。但我亦是知道,我们没有到达一个无望的年纪,世间亦是没有到一个值得我们去绝望的田地的。亦是了然这般为了让自己免受伤害的如履薄冰的临界心情,是青春道途上不可或缺的佐证。所以我们心底里也在不断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幸福知足的人。

青春之花正于时光的不可言喻之中寂寂绽放。内容繁多,绽放得辛苦,并生生不息,年年轮转。

也正因着那段时光里小心翼翼的心情,那个时节的人、那个季节的事都已经成了记忆里的一支骊歌,所以我们的前行终究是带上了默然行走的幸福姿态,以一种怀抱者的身份一直都在路上,并在未来的拥抱里不断一路获得,一路怀念。是这样拥有着一颗年轻清明且充盈的内心,存放思念、恩情、希望、企图,以及种种悸动。

便这样想,若此生能这般活下去,便也算是拥有了在这人间值得的一生。

自然,这是后话了。二

今天早上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窗外的乌云已经压到了目光所及的屋宇之上,酝酿已久的大雨在不久后便声势浩大地瓢泼下来,带有猛烈席卷天地成就一场灾难的意味。仿若记忆里一场盛大的绽放,迅猛而来。

像极你的面孔。抑或说是像极我们之间的迷昧关系。

想来那日在我所打工的酒店举行的高中同学聚会已经离散多时。时至今日我在那儿的打工生涯已经结束,而我们所共同拥有的记忆亦是不知道以怎样安详的姿态处在那个每天有人打扫的305包间里,是熠熠生辉还是发霉发臭?

我们存放三年记忆的匣子到底是交代在了这样一个人来人往不知冷暖的地方。我知道你必然会问,那这匣子放到哪儿又是人迹罕至知冷知暖的呢?

That's a question!

但你必然知道,那一声声“于杯”就已将我们三年的时光沉醉到那一杯杯充盈的酒杯里,也必将越沉越香。待经过时光,二三十年后,我们亦是可以如《玻璃之城》中故地重游,共举杯,用深情饮下这一杯酿制多年的酒,借以祭奠以及怀念这些旧时光,由此醉上一生一世的。

这酒,我于。你随意。

那日我在敬完两位老师之后,下席举杯敬你的时候,你问我为何敬你。我说,常联系。你笑着反问我一句,难道你准备我们不常联系?我一时惊动无语,你俏皮地说,不行,得换个理由。我不知如何竟脱口而出,我喜欢你。那时你迅速将一口酒灌完。然后看着我隐隐动容地笑。小美和帆子就在我们身边,她们大抵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于是我转身又来敬她们和接受她们的回敬。

其实那不是我所愿。对不起。因为我心里有其他人,已经七年了。呵,这年月多么像一个年华的残酷隐喻。我想你心里大抵也是知道我这残破心情的。你生日那天就是佐证。

那日你生日——我尚在酒店打暑期工——我向经理请了一天假出来,一个人给你过18岁的生日。我知道不是你人缘不好,而是我们早已约定好将你的成人礼交给我。我一大早就订了一个蛋糕,然后提着蛋糕以及你的一个学妹需要的高三英文书,站在我们高中的门口等着你从书店过来。

你过来时,我有欣喜。你依旧是那样于净,犹如一只静洁的鹅从碧水湖中向我而来。之后我说吃饭,你说不想,我便与你一同去了就近的公园。在一处亭子里插蜡烛,许愿,然后分蛋糕。我静静吃蛋糕,你一直说话,怕我们之间冷场。你这样小心,小心得叫我为自己的沉默心生愧疚。彼时,亭外又下起小雨,花坛锦簇,远处是高大葱茏的法国梧桐,远处天空辽阔,林立高楼在眼极之处——我们仿若处于一个世外,仅只两人。这样美好的景致却被我这样一个心怀鬼胎的人破坏了其美好的样子。

这是多么不好。多么不好。

其实在来赴这个约之前,我就和一个朋友谈过,想借这个机会,和你谈了,借此用以遗忘她。朋友警告我说,你别伤害别人,也别伤害你自己。我矢口否认,心中笃定要与你幸福下去。

而当我们在新华书店的阅读卡座,我因阅读困倦睡着,醒来时,看到对面的你在认真阅读的样子,窗下是人潮涌动的黄昏,楼下是三三两两拿着“家教”纸张招生的大学生,我确认那刻我看到的全是幸福,连我们身边早已冷却不再冒烟的雀巢里都溢满了幸福。以至于当我把这样的景致写到日志里,被小倩看到,然后她在酒店遇到我时,她说,我们是他们的模范。我于笑着告诉她,我们不在一起。她极愕然。我说,我心里有别人。

对不起,我心里有别人。但是那个“别人”心里没有我。呵,朋友,你看你看,我们也不免俗套地落入这世间蹩脚的剧情里了,这叫我们怎么能不跟这世间妥协,不跟这剧情握手言和学会淡然自处呢?而我也确是不忍心利用你来完成这样一个残破的我的这样一个残破自私的目的啊。

对不起。对不起。

爱情这东西有它的美,亦是有它的惨。要看我们能不能在对的地方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但毕竟你不是我的那个对的人。

自然,你的这份心情也是我自以为是的臆测罢了,我也极希望这真是我的自以为是。这样于你于我都好。只要山在,水在,你在,我在,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旧时光在,也就够了。

——这竟是刚过去没多久的事情。我却这般惨淡地回想起来。“回想”要比“回忆”听起来柔软得多。你知道的,人只要是一回忆起来便昭示着这个人已经老去,或者正在老去,抑或是处在情绪低谷期,易于伤感和怀旧。

那么,我是哪种呢?三

那日回家,母亲告诉我,那个在跟妻子闹离婚的付三突发心脏病蹬腿了。之后边做事边还一个劲地说,明明昨天在牌桌上还那样有于劲的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她说这话时,窗外夕阳如画。有布满世界的浓烈哀伤的暖黄色沿着天地铺开,仿若要把这世间碾成一张陈旧的纸。我一瞬间感伤起来。想来生命是这般脆弱,脆弱得不堪一击。草木尚可张裂岩石夹缝生存,且欣欣向荣,人为何在灾害病困面前如此荏弱渺小。何时这个站在我面前给我血肉给我衣食给我念想给我她的大半生的女子,也将以那般状景,接到神的昭示,归去若尘埃?那时我又该是一副何种模样?

有时候,我在想,若明知生命如一张薄纸,人又何苦不淡漠清明地一世几十个年轮下去,不为名利,不为儿女,不为生计,一生平实自在逍遥快活该有多好。

但那又何其可以称做一个“人”?

主说:“来人间便是赎罪的。”

哈,岁月,你看你看,你隐藏得那样深,那样深,到底是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一个世人无法洞穿了解的谜。

我父母头上屡日增加的银丝,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平和喑哑的声音都是你轻声踏过他们生命的印痕;那道路上一岁一枯荣的草,绽放凋零的花,绿了又黄黄了又绿的树木都是你留下的印证;上学路上的孩子在背上书包放下书包间已经成长为你的少年青年,你不着痕迹地在他们的荣辱里留下无法记认的印记……

这世间竟都是你的吻痕、你的天下、你的杰作呵。

你看你看,天上云霞流转,昼夜不停。四

一部电影里的一个天才曾这样说过:“We can't turn the clock back.”这个天才最终却被迫从他的学校里默然离开,离开他的诗社,离开他的孩子们。

影片的开始他是这样告诫他的孩子们的:“Seize days!!”这个落寞的天才终其一生地在追寻自己的天地,却仍旧敌不过世俗,抵不过岁月碾过来的辘辘车轮。

芥川龙之介这样说:“贤人毕竟能使蔷薇花在荆棘之路上盛开。”但是这贤人的蔷薇花绽放得辛苦且没有丰硕的果实,这样悲剧的结局,只得到也只能得到些许岁月寂寂的默许。

世界既是这样残忍,“也便不是我们说要活得丰盛便可以活得丰盛的”。强大的人笃定一份坚持,带着心怀里的寂寞去唱歌;渺小的人,声嘶力竭哭天抢地觉得世道不公。

生命的丰盛不丰盛也只在自我心底有度量。懂得便是一种福祉。

原知生命本是两本薄书,一本给自己,一本给世界。当自己在世界里时,世界便在自己里。

能够清静审视自身的人,便不会再给自身惹烦忧,聒噪整个世界。岁月本没催,催的是我们自己。

若能如安妮一般“站在一个静的位置上,做一个无言以对的人”,便算是得到了一个彻底的自我还原。

我正在这条路上。因此,请原谅我先前的无理聒噪和种种质疑。

——青春情动,生老病死,原有自己的规律。我们遵循便是。活好我们自己,也就无所谓岁月催或者不催。只要我们拥抱一颗年轻清明且充盈的内心,用以存放思念、恩情、希望、企图(这企图并非野心),以及种种悸动,便可获得在这人间值得的一生。

那个天才说:“Seize days, because we can't turn the clock back.”

许地山说:“在生活的河里,我们尽管划吧!”

我说:“穿过岁月的平野,我们将看到一片风景。”

宝宝,你听我说

⊙奇 伦宝宝,你听我说:名字

宝宝,现在的你在于什么呢?

我想啊,宝宝。你应该有你自己的名字吧。那么,我就叫你S吧。

对,现在开始S是你的名字了,但是,宝宝,你也知道吧,我依旧会称呼你宝宝。

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名字,有的时候还不止一个,但是名字又是什么呢,它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是别人为了更好地记住你吧。

宝宝,既然是别人为了更好地记住你,那么别人叫你什么,我们都不用太在意吧,即使人家叫我猫猫或者狗狗,我也会微笑地答应呀。

宝宝,也或者,在以后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会有别人叫你宝宝。你也不用太在意,因为这样的称呼不是我的专利,会有人愿意陪着你,关心你,你要欣然接受啊。毕竟,我们人生里,有多少人会愿意陪着你呢。

但是,宝宝,你也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陪你走到最后的,我可以吗?我也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别人不再叫你宝宝,你也不用太在意的,你依旧要学着感谢。

宝宝,我知道,这也不是你的名字,S也不是你的名字,这只是一个代号吧。

那又怎么样呢。宝宝,你听我说:贺卡

宝宝啊,今天是圣诞节,西方最盛大的节日。就好像我们这里的春节,但是我们依旧没有那份归属感,不是吗?我们还在惦念着我们自己的节日。

宝宝啊,你叫S,从你出生以后你就会收到很多的祝福吧,电话或者短信。大家匆匆说完早已被说烂的祝福之后挂断电话。我不知道,到那个时候,是不是还会有贺卡或者明信片,承载着一个人厚厚的思念,你拿在手里,掂得出分量。

我打开,看完一遍以后,又再看一遍,贴了些粘纸,用七种不同的文字告诉我接下来会发生的快乐。宝宝,你说这样多好,每次失落的时候,你只要打开看看,你就会知道你即将获得快乐,这本身就是一种温暖而绵长的快乐。

宝宝,你一定很向往这样的幸福吧,可是,有或者没有都不是那么重要,你说是吗?

这只是某一天,我们从某个角落里翻出来,然后重温过去的快乐吧。

宝宝,你碰到某一天,如果没有人写卡片给你,记得告诉我。

宝宝,记得你叫S。宝宝,你听我说:世界

宝宝,我是要跟你解释一下,解释一下这个世界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却想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我在做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或者你还没有明白吧,因为我自己都不大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又要到哪里去,我们怎么开始信任一个人,我们又怎么会哭,怎么会笑,我们又怎么学会了欺骗。

宝宝,我也不知道呀,那么多的为什么,我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有搞清楚,你说是不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宝宝,在我们出生的时候,就会有一群人围在我们的身边,这是我们接触到的第一群人吧,在那个时候,他们是没有任何恶意的,并且为你的到来庆祝,而你却在哭,你对周围的这一切感到害怕,对吗?这时候的你是不快乐的吧。

宝宝,当有人死的时候,也会有一群人围在他的身边,这可能是我们能感知到的最后一群人吧,在那个时候,大家都表现得很悲伤吧,而我们,却在微笑吧。这个时候,我们是快乐的。

宝宝,你看,人是个多么可怕的东西,他们围绕着你,却不因为你的快乐而快乐,他们多么自顾自地自娱自乐啊。

宝宝,这样的自娱自乐不好吗?你会不会在还没有接触到他们的时候就感到无奈呢?其实,这个世界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因为你也看到啦,其实还是有一群人为你的到来而感到快乐的,因为也有一群人为我们的离去而悲伤,不是吗?

宝宝啊,你说,这样的世界,是不是很公平的。宝宝,你听我说:关于宝宝

宝宝,很多人开始误会我和你的关系。你会不会也误会了我和你的关系?我想不会吧。

宝宝,你是知道的,在这个时候,我应该会说,别人误不误会有什么关系呢,让他们去吧,我们都是自娱自乐的类型,他们也是吧。

宝宝,或许我比你早几天感受到这个世界,我只是要稍稍提醒你一下,这个世界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美好,也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糟糕。要不是因为跟你说话,我都差一点忘记自己的人生。

宝宝,我并没有要给你解答所谓的人生。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什么是人生,你就笑一笑让他去吧,你也知道,这样的他对自己的人生也一定没有什么把握。

S,你是我的宝宝,我也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微薄的大概吧,但是你的人生,总要你自己去感悟的,跌倒了,才知道疼,爱了,才知道爱。你心里面,风在吹,它才在吹。

宝宝,很多人看到这里,都会不明白你是谁吧。

又或者,他们点点头,表现出更懂得人生的样子。

我们还是做我们自己的事吧。宝宝,你听我说:S,下雪

宝宝,外面下雪了,在南方这个城市,此时突然下雪,你也一定感到非常奇怪吧。

但其实,更奇怪的是,我同样遇到了一个叫S的女孩子,宝宝,她和你的名字是一样的呀,她会不会就是你?

在一个下雪的中午,我遇到了一个同样叫S的女子。

宝宝,你一定知道,这个时候我是多么欣喜又惊恐吧。人生就是这么离奇的一天一天啊。我和她坐在一个狭小的饭店,这样不太会冷吧。外面下雪了,她兴奋地跑了出去,然后回来,安静地坐好。但是当她第二次跑出去的时候,我知道,这雪,对于她来说,是一场多么华丽的纪念啊。

我有些伤感,伤感这样的纪念。我早已不记得我有什么样的纪念,火车的站台,或者陆家嘴早已被拆除的车站。

宝宝,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纪念,在一个下雪天的纪念?

S,我想你很久没有开心过了,我想抱着你转啊转,是不是小时候爸爸就没有把你抱起来呢。

我们轻易忘记了,如此简单的快乐。

S,我叫你宝宝,记得不要忘记最简单的快乐。宝宝,你听我说:希望你看得到

亲爱的宝宝,现在的你在于什么呢,我在整理我的柜子了,看起来有好久好久没有整理了,我挪出两个很大很大的箱子,在箱子上小心翼翼地写下三个字:对不起。

这些东西我会丢掉吧,有CD,有玩具,有纪念品,还有书。我能想象,我拿到它们的时候,我是多么虔诚地捧着,觉得这些会存在我整个生命里,可是,我依旧默默把它们放到那个写着“对不起”的箱子里。我看着这些我原本以为在我这一生会看完的、会听懂的书或者CD,嘴上不说,却一直在想,生活也就这么几年呀。

宝宝,现在的你幸福吗,我们在出生开始,就背着太多的希望了,我们一股脑地背在肩上,攥在手里,好像我们欠了谁什么似的,警觉地,在人生里一边走,一边丢掉些别人硬塞进来的希望,好腾出手,抓自己的希望。不机警的,抓着那些别人塞进来的希望,一路走。这样好吗,没有不可以,也不一定就不幸福。只是,在动物园里的动物到底幸福吗?到现在没有人说服过我,它们到底是向往舒适安逸的环境,还是自由自在的生活。

宝宝,只是我们描述起来,这些动物因为人类的喂养渐渐失去了天性,是不是件很悲哀的事情?

但是,宝宝啊,我们自己就是这么长大的,为了好的工作、房子、汽车,我们心甘情愿地坐在笼子里,观看,被观看。这样是我们要的人生吗?还是说,我看见了自己。

宝宝,宝宝,你所出生的那个家庭,会给你很多东西,有些你会理所当然地收下,比方说名字,比方说他们在这世上存在的方式、他们交往的人、他们的爱或不爱。

宝宝,这样的你,会不会感到些许不安?

宝宝啊,如果我们所做的是在勉强彼此的人生,这种勉强造成的不安,是会于扰我,但还不足以掩盖那些根本的喜悦和悲伤。

每个人都有面对人生的方法,跟我不一样,这本来就是一个冰与火都存在的世界。

宝宝啊,我是很好奇,你的人生会走向哪里?我甚至还在好奇,我的人生会走向哪里?

但愿当你也感受到这份好奇的时候,会欣然同意这好奇是乐趣,而不是负担。

然后有一天啊,宝宝,你也会微笑地点点头说:是啊,人生是值得活的。

宝宝,希望你看得到。宝宝,你听我说:演唱会

宝宝,我一个人在看演唱会。

全场ENCORE,我很安静地坐着,这是一个很有名的艺人,周围的人都歇斯底里地喊着他的名字,我跟着喊,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他唱:我住的城市从不下雪,记忆却堆满冷的感觉。Lonely lonely christmas, merry merry christmas.。

他唱:世事无常还是未看够还未看透,好风景多的是夕阳平常事,然而每天眼见的永远不相似。

宝宝,你会不会一个人去看演唱会,会不会跟着全场一起大喊大叫流眼泪?

宝宝啊,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一个人去演唱会,能叫能喊的时候就喊就叫,可以流眼泪的时候,就痛快地流。我们每天活得太慌张,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个时候只是让我们安静回忆一下人生,结束了,我们还要依旧继续我们自己的人生。

那天我哭了,宝宝,希望你不会一个人哭。

S,你是我的宝宝。宝宝,你听我说:摩托

宝宝,今天我借了一部摩托,800CC,开在路上很拉风,却差点死了两次。

宝宝,我们就是这样,总做些与“好好活着”不相于的事情,并且感到快乐。

宝宝,我们是不是太矛盾了?宝宝,你听我说:错过

宝宝,我在和Y聊天。

我想你应该认识Y吧,无论如何你总会认识她的。

她说,她会陪着我悲伤或者快乐。

宝宝,以后,一定也会有人愿意陪着你悲伤或者快乐吧。这是一件多么幸福温暖的事情。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关心着你吧。每个人都有些不能跨过的坎,这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考验。宝宝,你也会碰到这样的考验吧?我不知道,你会怎么跨过这样的考验。

时间吗,宝宝?我们最最相信的时间,却带我们走进了墓地。

宝宝啊,我们到底还有多少时间?

宝宝,我现在很难受,连十分钟公车都不愿错过的我们,却亲手放过了很多东西。

为什么有些东西,我们明知道重要,却要让它错过?

亲爱的宝宝,我们的人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不是吗?

宝宝,希望你明白。

如果这世界只是我给你的信物。

我可以让你安静地走在这个世界里,因为这个世界只是我给你的信物。

我看你哭,看你笑,看你低头握笔,像个小学生。

我站在你的窗台,抬头仰望我的天使,在这个时候,街角长凳褪去一片墨绿色的漆,露出害羞的表情。我会告诉你,这个是蓝色鸢尾,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可是易碎且易逝。那个是芙蓉,它在说世上没有爱情悲剧,只有因爱而生的悲剧。

路灯是为你点亮的,某些不知名的香气蔓延在这个城市里。你说,这些好美。

我点点头,这个世界只是我给你的信物。

你指着一株黑色的曼陀罗,问我,它是什么,有种静肃、摄魂的美。“它预知了那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宝宝,你听我说:爱的女子和我

宝宝,你会是什么样子的?

是不是会像那个我深爱的女子一般?

她的世界是色彩混搭,细羽毛,小薄饼,尖尖的雉堞,蔷薇,白鲨第三颗牙齿,优雅的脚步。她的每一个侧面,有着精确的琢面,在每一个漫不经心的钟点,折射来自八方的光线。她的世界充满变数,如蛛网悬在空中,亮闪闪的刺绣看似吹弹得破,却彼此攀岩,通往每个方向。但她的心,却疲惫不堪。

我想,在我爱上她前我还是个小男孩吧。我将世界最容易的路变得艰难,平坦的道路,我偏要踩到台阶,爬上两米高的平台,然后“嗵”的一声跳下来。或者跑到路沿,像个杂技演员,晃晃荡荡地走过去,倘若中途跌落,便一定要重来一遍。于是我的腿上满是疤痕。

宝宝,我该怎样密切地保护你,让你腿上和心上尽量减少疤痕呢?

宝宝,我们就是这样长大的。

你听我说,我们本可以不追求太多虚浮的东西,简单的快乐。

即使,我们知道,并且我们要去做,我们该努力。宝宝,你听我说:儿歌

宝宝,我看到一群孩子。眼神清澈,他们在念着儿歌。

我也是念着儿歌长大的,现在想想,这些儿歌是多么的残忍。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呀,握个手呀,你是我的好朋友,再见。

难道再见,必定是事情的终结?

可是,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成人,好像很扬扬自得,是因为作为一个写字的人,发明了儿歌还是有一群孩子在念?

为什么我们总以我们自认为对的方式告诉别人?

或许,我们忘记了,小孩子的时候,我们是多么坚信友情,甚至爱情是非常长久的。

还是说,我们已经连小孩子都不如了?

宝宝啊,请你相信你在孩子的时候最初的憧憬和梦想,这才是你。宝宝,你听我说:比赛

宝宝,最近有个比赛,闹得轰轰烈烈。好多人问我是不是可以帮他们看看名单,是不是可以入围。宝宝啊,可能以后你也会知道这个奖,也可能你一辈子也不会听说。虽然它可以帮助很多人完成梦想,也的确我周围很多人因为它选择了人生。可是,这真那么重要么!

宝宝,你要知道,没有什么能决定你的人生,除了你。所以也没有必要纠结于一件事一个人。

莎士比亚说:若我们受制于人,那错不在命运,而在我们自己。宝宝,你听我说:纪念他们不纪念的

宝宝,我们都爱看书,虽然这个国度,看书的人多了,看文学的人越来越少。

宝宝,我周围的好多人写了书,然后很高兴地发表了。可是,在有一天我老了,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有个写书的人,我一定会记得。

他们忘记了吧,可是我就是要纪念他们不纪念的。即使他的名字曾经响彻整个欧美大陆,可是他们还是忘记了。

即使是他的仇人也这么评价他的死:他在本世纪顶住了历史潮流,独自继承着源远流长的醒世文学,他怀着顽强、严格、纯洁、肃穆、热情的人道主义,向当今时代的种种粗俗丑陋发起胜负难卜的宣战。

宝宝,这是一个怎样伟大的人啊。

如果,有机会,请一定记得,我是在他的作品里找到安静的。

宝宝,你觉得很奇怪吧。他的作品是反抗啊。就好像我本想说,纪念他们不纪念的反抗者。

我也觉得很奇怪。

宝宝,我说出他的名字,很多人会知道,我说出他的作品,很多人会知道。

但是,没有人将这两者结合在一起。他写过《局外人》、《鼠疫》、《西西弗神话》。

他得过诺贝尔。

他的名字叫做阿尔贝·加缪!

宝宝,我们就该这么低调地做人,高调地做事。宝宝,你听我说:家里

宝宝,昨日我参加了一个慈善活动,在整个城市都弥漫着某些气息。

可是宝宝,我们筹集到了钱,但他们脸上依旧满满的不屑,好像这样的活动,只是为了筹钱。宝宝啊,其实不是这样的。

宝宝,如果以后,你遇到这样的活动,你不一定要掏出钱。记得感恩就好。哪怕只是心里默默地感谢。

宝宝啊,我在家里,听陈奕迅的歌《于心有愧》。

呵呵,我也于心有愧呀。

连乞丐喊穷心也痛

竟怕放怀拥抱你让你露欢容

……

大概当初我未懂得顾忌

年少率性害惨你

令人受伤滋味难保更可悲

这心地再善良终生怎去向你说对不起

……

良心有愧原来随便错手可毁了人一世

立志助世人脱贫以为便伟大到像多么有为

这种刺猬连谁曾待我好都可带来伤势

被我害过来接受我跪是我制造眼泪居然想救世

直到在某年某日我能安息于葬礼

仍想你一家可到齐

宝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宝宝,你听我说:在汽车上

宝宝,我在回去的车上。突然就想到多年前你的模样。你的笑脸,竟然能穿透一整个黑暗的冬季。宝宝,我不知道你的生命会不会出现这样一个人。你时常记着她的快乐,记着她的不安。如果有的话,你一定记得告诉她,并且尽力不要让她离开你吧。

我在车上,就想着这些,有些难过,却睡着了。

宝宝,我回家。看到空空荡荡的床。那床也看到空空荡荡的我,我往上躺,它是不是觉得我从未离开过。然后对我说着那些它觉得重要的故事,或许我根本就不能听见。就好像我现在对你说的那样。直到有一天,我死了。

宝宝,我曾经害了好多人,不论是生活还是感情。宝宝,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再也容不得半点后悔。多想将人生再次上演,好像是出童话。

宝宝,记得,如我当年说的,陪我哭过的人我会永远记得,陪我笑过的人或许已经忘记了。宝宝,你要知道,如果有个人愿意分享你的悲伤,请一定珍惜,这是我能告诉你的很小很小一部分人生不能错过的。或者如我第一次说,如果有人告诉你人生应该怎么样的,你就笑笑,因为他们可能自己混得不好,只能教育你。

那么宝宝,至少,在这件事上,我混得真的不好。宝宝,你听我说:示爱

宝宝。突然就那么快了。突然就二月了。这是个让人怀念的月份吧?宝宝,是不是因为它太短,以至于还没有来得及厌倦就已经走了。然后不知不觉过了一年。

诺顿在《搏击俱乐部》里说,我的老爸就像一个大公司,在每个城市都娶妻生子,就像大公司四处开设分公司一样。以前我倒是觉得这样不错。后来空下来仔细想想我一点都没有找出这里面的好处,也就放弃了。宝宝,如果有天你爱上一个人,就安静地守着他吧,就像我愿意爱你那样。

宝宝,人们爱看书爱看电影,我总是迫不及待,把我曾经经历过的好玩的东西、好看的书和电影推荐给别人,虽然这是很糟糕,因为书啊电影啊很私人,宝宝,我时常给自己找好多书或者电影,可是许多都没有看完就丢在一边了,宝宝,有的时候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却还依旧那么兴致勃勃给你推荐,如果你同样喜欢,我会很骄傲地说:我说的没错吧。假若你不喜欢,我也只是囔囔:好吧,你真没有品位。宝宝,你假装我是筛选了些我觉得好的,我觉得不好的那些可能也只是不适合我罢了,不用太在意。

宝宝,是哦。就是因为电影和书,或者其他共同爱好而和人成为朋友,甚至只是八卦,我不了解别人为什么会和我成为别人,但这是别人的事了。但是,在我和那些人之间,似乎有一道莫名的温暖的河流,从他们的心里流到我心里,令一些微妙的东西传承。说得含糊点,这是某种文化的汇集,说得明白点,这应该就是爱吧。

宝宝,你是知道的。对于我来说,示爱的方式比起许多人来说实在是匮乏的可以。尤其是看着周围的一个个人。

宝宝,知道我的人知道我在用心和所有人交流。不知道我的人可能会说我做作吧。我想我,还是尽量多保持正经和严肃的好。

宝宝,当我说,我说得没错的时候,我其实在告诉你,我在用心和你交谈,我喜欢你,请你也用心好吗?

宝宝,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宝宝,你听我说:真相

宝宝,我说了你叫S。当我告诉你你是S的时候,你却开始逃避了。

宝宝,我说,这些文字是给你写,一定有人会喋喋不休了。但是宝宝啊,这又如何呢。

感情对于我们的生活太重要了。重要到我们都不知所措。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吧。

其实我们都不用太在意,爱了就爱了吧,爱又如何呢,总会过去的。

宝宝,是不是我们这样的生活太无趣了,才会拿太多的精力放到感情上。我看电视,那些每天担心着被狮子追赶的动物,这样是不是才会有趣许多。

宝宝啊,如果是这样,你应该宁可过得无趣一点吧。但是感情,依旧是无趣的东西,就好像被追赶的兽群。

宝宝,那些也只是困兽呀。

宝宝啊,这些就是你不想看到的真相。但那依旧是真相。宝宝,你听我说:这必将分离的死或生

宝宝,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古语,惊蛰刮北风,重新过个冬。

我这里的雨时有时无地下了几天,你那里也是吧?今天收到短信,我知道是关于某种感情的宣泄,至少这里还有我吧,就好像我的签名,有些东西是必将分离的死或生。就好像我的这次远行,是某种关于流浪的邂逅。

宝宝。现在的你还在为那段感情困扰吗?这样的困扰是多么值得拥有的财富,宝宝啊,安静感受这样的快乐和痛苦,即使是爱了,享受自己的爱;即使是恨了,享受自己的恨。这些都是你自己的,和别人无关。

宝宝,你知道吗,我是多么想和你分享你的快乐和悲伤,或者感受你的爱。宝宝,有一天,总有人会分享你的一切,即使这不是我。

很多东西注定分离,当你还有力气,抓住那只愿意抓住你的手,即使苍老布满皱纹。

宝宝啊,我们是什么时候凭记忆感受所谓安全感的,我只是记得剪断脐带的一刻我们便开始学着独立吧。如果有机会,请让我抱着你蜷缩在墙角。

宝宝,我即将离开这个城市,请记得我在四个小时外陪伴着依旧寒冷颤抖的你。

因为你是S。宝宝,你听我说:离开前的最后一晚

我已经收拾好所有的行装。我愿意带某个人离开,但我依旧一个人。宝宝,如果有一天有人要带你离开,请记得他的好意。如果,我说要带你离开,你会愿意跟我走吗?

宝宝啊,现在的你是否依旧会担心我的安危,或者担心任何一个离开原本生活习惯的人的安危,依旧如此善感,柔弱。但是,有一天你会长大吧,变得麻木,自私,冷酷。但是宝宝,这样也是你,你不要忘记现在的你的样子,就算早已忘记了为别人担忧,就算你被这个社会伤害得再多,也要怀着保护弱者的强大和温柔活下去。

宝宝啊,可能我说的有些矫情或者做作,但我的确是在时刻提醒着自己,要怀着保护弱者的强大和温柔活下去,即使我现在远不够强大。

宝宝,有一天我会带你见我所有认识的人,他们每个人都不同,从性格一直到习惯,但是他们都有他们的可爱之处,或温柔,或随性,或者是个爱恶作剧却极其善良的人。你也会认识这样的人吧,如果你遇到了,记住他们的好,忘记他们的不好吧,如此可爱真诚的他们会是你下一秒的玩伴。

宝宝啊,你是否还在惦记着某个人,如我惦记你一样,每天为他难受或者开心,不安或者焦虑。宝宝,这就是爱。你终于知道爱是什么样子了吧?如果有天有人爱你,不要让他们陷入你现在的困境里,你知道,现在这样很难受。

我在三个小时外,注视着你,虽然我去的国家并不安全,但至少对于中国是友好的。

宝宝,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对你说,你是知道的。即将走的深夜,我只能留下这些。

照顾好自己吧,或许有一天,我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如我所说的,抱你。宝宝,你听我说:最近

宝宝,人们总在逃避些什么,我们都是这样。就好像我会问些刺痛到你的问题。我只是在试探这些最低的底线。这样的刺痛,我也会很难受,却依旧这么做了。

宝宝,这就是为什么,我愿意不停地给你推荐电影或者书,我只是想让你发泄出来。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些,我们电视里、电影里看到的,都不是我们自己的人生。我们总要学着面对自己的人生,那些总和连续剧或者漫画无关。

这个世界,充斥着各种金钱和谎言,我们跌跌撞撞走了这些年。被不断伤害后依然只能用不屑逃避,因为没有抗体。

宝宝啊,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走到现在,已经很骄傲了。

宝宝啊,你总要走自己的人生,总要面对一切。但是记得,某个角落,有我。宝宝,你听我说:生日

宝宝,仔细算来,最近有很多人过生日。我一直在想,生日是什么,虽然还不算太老的我,一直在躲避着关于生日这样的一个节日。我实在不敢把这一天定为节日,定为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可能这与年龄无关吧。

宝宝,过生日,到底是在庆祝着什么,颠来倒去,也只是证明自己还活着罢了。但证明自己还活着又何必需要用这么特定的一天,是想说,啊我终于又活过了一年吗?可能在这个时候我们就忘记了,我们活过的这一年回报了我们什么。

宝宝,你一定很聪明,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因为上面这段话,越来越像在谈论感情。

我们好好爱一个人,只是证明我们活着,爱着。这样想来,能得到什么应该不重要了。

宝宝,如果有一天,有人爱你,请你一定要记得感恩,因为,对对方来说,得到什么并不重要,但是对你来说,记得感恩很重要。宝宝,你听我说:再次纪念他们不纪念的

在我的周围,那么多人,每天都在纪念着,以各种名目、各种借口。宝宝,你也一定会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纪念一些东西吧,第一次恋爱,甚至第一次吸烟。

我在某个地方看到,一个男孩子,在第一次去女孩子家,第一次发生了什么以后,偷了女孩子的卫生巾,虽然分手了,但是他依旧保存着。

宝宝,这算一种纪念吗?这个故事,结局很奇怪,大学寝室的时候,热水瓶翻在桌上,那个男生拿出他的纪念品,吸水,觉得很管用。男生淡淡地说,这便是结束。

宝宝啊,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一次次拿起又放下,一次次纪念然后忘记。就好像,上周,在KTV,他们哼唱着杰克逊,并不时让我表演滑步。

宝宝,我要讲的人,并不是杰克逊,虽然他优美而伟大。

宝宝啊,在这个时候,谁会记得那首:Say you, Say me. 谁会记得一亿张唱片的销售纪录,十座全美音乐奖、五座格莱美奖,谁会记得为数不多的,唱过乡村,蓝调,饶舌,吹过萨克斯。

宝宝,他的名字叫,莱昂纳尔·里奇。宝宝,你听我说:恋爱的英雄

宝宝,这里的天气,很晴朗,但是再过几个小时就可能下雨,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就好像,关于感情,总有人把自己弄得很神圣的样子,自己把自己当成了恋爱的英雄,当我偶尔地戳戳英雄身上某块烂肉的时候,所谓的英雄就一下子坐不住了,好像远没有做英雄时候的自如。宝宝啊,这让我想起学车的时候,我总是担心倒库倒不进去,死命打方向,但还是做得不怎么好,有一天叔叔跟我说,开车嘛,就是要优雅。我才明白些什么。所谓感情也是吧,其实,宝宝,我只是想告诉那些把自己当成恋爱的英雄的朋友,其实,要做英雄,就优雅点嘛。

宝宝,有些人就是不明白,好像在身边的人,就应该是属于他们的,不论自己怎样,或者曾经怎样,我一直以为这样事情早已经在现实中绝迹,只可能发生在五岁弟弟的幼儿园里,抢一件玩具或者一个朋友。虽然说,宝宝,当一个人能正义凛然地站出来说,这个人是我的时候,我是很敬佩的。只是,这样的说词,成为一场独自的喧嚣就有些可笑了。

在心里自己创造出来的英雄一定很有趣吧,但有的时候残酷的事实会叫醒你。抓住了某些狂热的情绪,这并不是你的能力,而是别人的弱点。仅此而已。

不知道这样恋爱的英雄还会出现多少。有些可笑。

宝宝,你说呢?宝宝,你听我说:你不会再流泪

宝宝,我在夏天里,看着一个人独自冰冷。看着一个人渴望被爱,却在躲闪。你会不会也是这样?宝宝,我知道你在害怕某些出现,害怕自己的改变,对你来说你渴望的东西实在太过庞大,庞大到不相信谁能给你。所以你选择沉默吧。你选择默默承受这一切。你觉得这就是你的爱了,但是,宝宝,这真的就是你的爱吗?你内心渴望的,其实并不是这些吧。宝宝,你在骗自己吧,只是因为你强烈的爱,你只是爱上这爱。

宝宝,我知道,你希望我出现吧,只是你在害怕,害怕打破一切留给我的美好,打破我留给你的美好。宝宝,你渴望被抱紧吧,却又害怕当你付出全部的时候对方又不珍惜。你被骗太多太多次了。

宝宝,你选择了一个人,宝宝,你觉得这样就不会再流泪。

宝宝,你在等待,等待有一天,有人会对你说,你不会再流泪。

宝宝啊,这是一个嫉妒天才的世界,你用最真实的你,承受世界的一切。这样的你,我能找到两个或者三个。但终究,你们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们的人生很短暂吧。美好很短暂吧。

今天在车上,听到一家人在讨论孩子的乳牙。宝宝,我们在十岁的时候换一次牙,那么应该到二十岁我们就应该再换一副牙了吧。可是,我们的人生里,只有两副牙齿。那么,这么算来,我们其实已经多活了好久。

既然这样,宝宝啊,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宝宝,你听我说:你的生日

宝宝,这是你的生日。所以,这一天的你应该是快乐的吧。

我写了很多东西给你,从早上到晚上,然后,我亲手把它们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你说,你想要一封信,在你生日的时候,当我看到有好多人给你写信以后,我终于把我写的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因为你已经足够快乐了。

就像我对你说的,我不去争什么,只是静静地做,或许这样的节奏跟不上快速的你,但是我安静地看着,因为,再快,依旧走不出我的视线吧。

关于生日,宝宝啊,不论是你的,还是我的,这终究只是无关痛痒的一天,无论是十八岁还是八十岁。除了在你二十岁的时候,它证明你可以结婚了以外,也再无他意,无非一次次地证明我们的存在,但这样的证明,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我感到快乐以及悲伤。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应该快乐吧。

宝宝啊,我选择这个时候,重新给你写下点东西,因为,这里的太阳已经在你那里升起。

我实在不知道该选择还是悲伤,至少现在是这个样子,我坐在窗前,没有开灯,看这里的太阳降落,看对面的窗户里灯闭上眼睛。围绕你的快乐,必定伴随痛苦,我想,在多年前的某个夜里,你降临到这个世界,至少有两个人在流泪吧。其中一个便是你,不论如何被喜庆包围,至少,那个时候你的眼泪,是发自肺腑的。相遇或者别离,总在某年某月印证。

我在这样一个复杂的晚上,不知道是喜还是悲。耳机里却传来半年多前相同的歌曲,《不落的太阳》。所以,不论快乐或者悲伤,成功或者失败,爱或者恨,这一切,便是你今天的全部,是你生命的全部。

宝宝,我们爬着然后站起来,到再也站不动了拄着拐杖,再到拐杖也拄不动了,我们的目标终究是爬向死亡,或者永生。所以,对于你,宝宝,今天有着不落的太阳。

我这边降落,你那边总要升起。这个属于你的文字,或许希望你能够坚强地快乐吧。

这些文字,或许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会为你唾弃,只是,宝宝,我希望你明白,每一天对于你而言,都是生日,每一天,对于你而言都将有不落的太阳。

希望你会明白吧。宝宝。

生日快乐。

这个和别人不太一样的祝福,送给这个和别人不太一样的你。

旅行

⊙奇 伦

和小蓓决定去旅行时,正是还未完全过去的清冷的冬天。阳光和煦地落在身上,无聊地把旧日的书籍翻出来反复读了几次后终于觉得无所事事,接到小蓓问有没有兴趣出去走走,便觉得兴趣盎然,简单地收拾了下,便准备出发。

选定的城市是距离家很近的阆中,坐两个小时的车就到了。行李有新买的相机,大背包,不算于净的球鞋,就跟着班车到了古城。“阆中城南天下稀”,在摇晃的车上忽然记起杜甫这个句子,不觉笑出声来,更有了向往。连续几日的昏昏沉沉与遇上的琐事让自己现在只想逃离,小蓓真是善解人意,也不说话。只是递给我了一个耳机,听着王菲的曲子,晃晃悠悠着向旅游地出发。

并不大的城市,到达时因为转车迷路在一条街上反复走着。吃了小店里的包子和粥,清淡的口味,整个城市都是还未醒来的模样,有早起的女人带着菜篮在市场砍价还价,也有急着上课的孩子背着硕大的书包急匆匆地向学校冲去。“跟家里没什么两样了。”我不满地嘟囔着,小蓓只是笑,带我绕过一个广场,忽然地,视野开阔起来。从一个现代气息极足的城市忽然望见青灰色的瓦片与蔚蓝色的天空,古城便突兀地出现在眼前。不觉惊呼起来,这可是个好地方。位于四川东北部的古城,经受了历史的尘埃,安静地站在眼前。每一砖每一瓦都被时光雕刻成记忆中的旧模样。整个城在喧闹的人群中沉默着,沉默着。

去的时候正好古城里有活动,时不时就有穿着古装的人群穿过身旁,开始时觉得惊诧无比,晃了几个小时后慢慢也就习惯,在张飞过来时还恶作剧般过去拍照。用学生证买了门票,打了折扣,开始这段旅程。整个古城里还维持着旧模样,阳光从屋檐落到眼里,苍凉而难以言明的寂寞之美。走过丝绸庄与旧院子,似乎与尘世早已别离,只剩下在历史中回溯的美好。忽然小蓓指给我看一个牌子,写着“等你三百年,请光临胡家院”,觉得十分喜欢,跟她打趣着说,那一定得去看看这样等待三百年的地方,究竟隐藏了怎样的惊喜。沿着小路走去,越走越狭窄,忽然看到一个院子在左边,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迈进去就看见院子里读书的人,在懒散的阳光下悠然捧了小说旁若无人地读着,忽然觉得如果能这样捧着茶与书惬意地度过一个下午是多么甜蜜的事情。正好遇见院子主人在讲解,省了导游费,赶紧冲过去饶有趣味地听着。主人很厉害,讲解胜过导游,耐心地带我们看一间间屋子。这样的院子在古城里很多,都是上了百年历史的。最喜欢的是路过一个院子时被那独特的门所吸引,进去时望见一株繁花盛开的树,热热闹闹的嫣红的花朵儿拥挤地在旧院子里开放,别有风情。还有遇见的一扇窗,名为“喜上眉梢窗”,喜上眉梢,喜上眉梢,细细读了几次,本来握着小蓓的手忽然松开,被这句话打动,细细读了很久,拍下来给了远方的朋友。遇见一个阁楼时,小蓓留我一人上去,拍那棵树时正好拍见等待我的她,表情安详。在认识的时日里,无论何时她总在我身旁,默默地牵挂着我,也只有她,才在深夜接到我电话时担心地可以从城市那头跑过来找我。而此刻她也在下面拍了这楼,灯笼与树叶,天空相互映衬,如此般配。

午饭是凉粉,正宗的川北菜,老板放了红艳艳的辣椒,端上来时就令人大吃一惊。吃得热气腾腾,又买了棉花糖继续行走。布鞋店门口有拉二胡的老人,专注而自得,站在他面前时他因为有观众更加骄傲得意起来,随着节奏起伏。张飞庙门口人声鼎沸,仿佛游客来这里,都必进去一次。又去了贡院,觉得读书人来了这里都该过来看看。耳机里是苏打绿的《太空》,心里也欢欢喜喜起来。棉花糖在嘴角凝固黏稠起来,忽然遇见一个卖民族服饰的店。进去饶有兴趣地选了一条染花大裙,又配了双浅色布鞋,大红色的挂坠,对着镜子嘻嘻哈哈笑起来。看看行程表,去寻找春节老人的故居。这是旅程中最难找的一个地方,甚至很多当地人都对我们拙劣的表达感到费解。终于好不容易到达了,穿过好几个巷子,走得脚都生疼。小小的院子,却不知道深夜里承载了多少思考,在仰望星空时是否感到寂寞。如果去阆中,一定要推荐你也去那里,纪念这个故人。又去了小店里安安静静地看了皮影戏,买了丝绸的肚兜要送给小蓓,被她打趣着骂了骂。

不知不觉,夕阳的余晖已经缓缓地包围了整个城市。人群开始逐渐散去,有些院子改成了可以居住的所居,将房间出租给游人。于是大家熙熙攘攘着向旅店散去,或者是赶着去这城市的酒吧,体会另一种不同的生活状态。而我和小蓓找了返家的末班车,闭上眼,享受着这一日短暂却又漫长的旅程。有时候旅行的意义更多的是比本身更多,牵着喜爱的人的手,漫步在青石板路上,望着掠过天空的灰色鸽子,便觉得心为所动。有时候是因为心情不好而对一个城市的逃离,孤独地走在陌生的街道上任由自己在人群中泪流满面。有时候是因为想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便彻底地想跟过去决裂。望着窗外飞驰掠过的风景,像是倒叙的时光在眼前迅速闪现逃离,当远处的房屋逐渐模糊成为视网膜上的焦点,就再也看不清。

沉默如谜的呼吸

⊙奇 伦

献给W。你知道这一场你将我谋杀于春日的证据,以及二十岁毁灭成灰烬的礼物。

许多年后我坐在屋子里耐心地抬头仰望S城,有着暧昧不清的阳光与厚重的云层,直至暮色四合,昏黄色将我吞噬消灭,这样我才缓和地抵达回我永不褪色、鲜艳逼真的青春。

那年我十七岁,被S城毁灭的时间将记忆拉得又臭又长,导致我试图去想起某些时间时就如妄想进入另一场生命之难。我路过了很多地方,然后在春天巷里遇见了普鲁士蓝。当时他似乎是被我手中的油炸豆腐的香味吸引,本来蹲在巷子里莫名其妙低声哭泣,突然站起身来挡住我的去路。他的脸上有浓郁黏稠的蓝色液体,过于削瘦而凸起的血管里的青色压得他似乎喘不过气。睫毛很长,皮肤奇异地混合着透明蓝与苍白。他立在我面前,我们就这么愣愣地注视了片刻,半响,他向我伸出瘦弱削长的手臂,用一种不容质疑的口气命令着,带我回家,带我回去。

这么说来,普鲁士蓝是我在春天巷里拾回来的纸片儿般的人儿。他算彻彻底底是我的。我不过轻蔑而怜悯地向他伸出手去,他就如同捡起莫大希冀般跟我回家的玩偶。他连脚趾甲都是近乎透明的蓝色,说话轻声细气,需要花大力气去分辨。所幸大多数时候他都沉默,睡在我卧室的小沙发里一声不吭地反复翻看我的书。他真安静,每天吃很少的食物,其他时候便持续沉默地将书翻开,拿着透明玻璃杯,仿佛阅读只是一本正经的形式,打发时间而已。我叫他,大蓝,普鲁士蓝,小玩意儿,或者怪物。我常常问他,嘿,小玩意儿。说完我就嘻嘻地笑出声来,或者又继续说,你爸爸妈妈呢,你爸爸妈妈呢。他愣愣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又继续摇摇头,像个小傻瓜。我爱死了他可爱的模样,捂着肚子在床上笑得打滚。秋天来临时,普鲁士蓝吃很多我买回来的芒果布丁,他似乎非常喜爱这样的食物,于是可以看见他身体里少许的未消化的黄色的布丁。我摸摸他的肚子,他就羞赧地埋下头。最近他胖了许多,反而有几分好看的样子。我忽然心为所动,亲密地唤着他:小玩意儿,你陪我出去散散步可好?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迅速地穿好拖鞋,乖乖地跟在我身后走出去。他不远不近地跟着我身后,平静而羞涩的蓝色,在没有路灯的夜里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好看的光芒。我喜欢死了这样的宁静,全世界就是我与他的安详。直到我们遇见Z小姐,她也有一个近乎透明的蓝色的姑娘,她们亲密无间地挽着手,梳着相同的高高的马尾辫。我与她亲密地打招呼,完全没有注意到普鲁士蓝与蓝姑娘一同去了街对面的甜品店,他为蓝姑娘买了一艘香蕉船。后来我跟Z小姐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他们,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蓝姑娘就起身得体而礼貌地跟小玩意儿告别。我第一次看到小玩意儿笑,露出洁白的牙,眼睛眯成一条线。我没有说话,转身就走。心里却像被新鲜的柠檬汁洒得满满的。那一晚我反常地没有跟他讲一句话,直到夜深,他合上了那本看了三个月也没看完的童话书准备去沙发睡觉,我才忍不住嚷嚷起来。“你不许睡觉。你去找蓝姑娘玩儿去。”

他愣愣,摁掉墙上的灯。躲进沙发里,这种沉默真让人丢脸,勃然大怒。我起身,站在他面前想狠狠指责他一顿,又觉得毫无理由,真是奇怪,真是奇怪。我蹲下身,在月光下望着他黑暗中微微闪烁的蓝色,又爬上床,突然无缘由地哭出声来。过了一会儿,普鲁士蓝摸索着来到了我的床上。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缓缓地躺在我身边。

可是直到现在,普鲁士蓝只是我捡回家的一个可怜人儿,究竟是他可怜,还是我更可怜?这是我们第一次这么亲近,我的哭声逐渐慢下来,听见他轻微而平缓的呼吸声。他凉凉的,即使并不是算挨着,却能感觉到他的寒冷像一团温柔的雾气包围了我。这让人平静的气息,彻底让我冷静下来。过了很久,好像一个世纪的沉默般,他终于开了口,问:“你为什么要哭呢?”我没有回答,因为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究竟是什么。他又耐心地问了一次:“你为什么要哭呢?”“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我也沉默了片刻,迅速地回答了他。

他思索着什么,脑袋上面有幽幽的蓝色,摇晃了一段时间,唉声叹气了一声。于是我们再没有说话,望着窗外湿漉漉的月亮,都莫名其妙地陷入一种难以言明的哀伤之中。这一夜我们被蓝色的月光包围着,没有任何交流与更多的语言。整个S城在夜里就会轻柔地摇晃着,像要把它怀里的孩子们都劝入梦乡。

我快被这样的情绪逼疯,起身翻看词典。找了很多页,终于发现了这么一个词语,嫉妒。我用黑色笔芯抄下来,高高挂在天花板上。这样我仰头就能看到它。嫉妒嫉妒嫉妒嫉妒,我反复念着这个词语,陷入无尽的恐慌与空荡中。我快被吞没了,快不能呼吸了。这样的情绪叫做嫉妒,赤裸裸的嫉妒。瞪大眼睛,无法入眠。而这时候普鲁士蓝已经安然地闭上眼睛,我望着他,望着嫉妒折射在他身上,几乎要疯掉。过了几十分钟,他惊醒过来,望着我,细声细气地好脾气地问:“你怎么啦?”

我要死了,我快要死了。我快要被我的嫉妒杀死了。

之后我不再跟普鲁士蓝说更多的话,我是在生气呀。每天回家后我就洗澡洗衣服,黑着脸。而他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地看着书,安静地睡觉,喝水,吃一些水果。这样的持续的气氛反而让生活变得平静起来。

有一天我梦见了过去。这是很少见的情形,梦里我回到了旧房子的楼下,摸索我的信箱试图寻找出一些信件。天色阴沉,我的手茫然地在箱子里触碰着,都只是冰冷的温度。醒来时我决定回我的过去看看。深夜两点多,可是凌晨又有些什么关系。在睡衣上穿了一个外套,带了橘子就出门。

旧房子依然是永远因为失去阳光的寒冷,即使在夜里也难以见到月光与家里的灯火。高高耸立的建筑物挡在我眼前,这让我伤感起来。我的过去,黑暗的明亮的过去,跟谁也不相关的过去,就死在这里,永远地死在了这里。我想哀悼它们的逝去,却发现拿不住什么。再往南方走上几百米,就是我的母校。小小的学校,小小的操场,小小的小卖部,小小的座位。我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这样的夜里大声的呼吸声会吵醒整个学校。就在我独自在凌晨的学校里漫步时,我望见了普鲁士蓝。

他一直跟在我身后,不过未被我发现,却永远不会离我很远。我停下脚步,等他走上来。这样我算不算原谅了他,你知道的,人在怀旧或者伤感时总容易轻易作出些决定。我走到了礼堂的台阶,这里依旧这么安静,我十岁时站在礼堂里演奏小提琴,绝望地拉着琴,被音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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