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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8 16: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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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雅昵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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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于海平面:荷兰生活手记

低于海平面:荷兰生活手记试读:

版权信息

书名:低于海平面:荷兰生活手记

作者:雅昵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时间:2012-05-01

ISBN:9787550206427

本书由北京磨铁数盟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荷兰人不仅疯狂爱郁金香,还以更疯狂的热情种植。绿树下、草地中、湖水边,到处都是美丽的郁金香。即使冻得胳膊腿儿上全是鸡皮疙瘩,也不愿放过任何和大自然亲近的机会。这样的天气,不在外面晒太阳发呆怎么对得起自己,只要有一片阳光,就可以灿烂一整天。落日后的海港,只剩下我呆望远方,孤独地想着哪一条船能带我靠岸。荷兰人个个都被生活锻炼成了能工巧匠,入水能游,出水能跑,下地能耕田,回家能垒窝。新娘子的着装按照大部分西方国家的风俗是“一点新,一点旧,一点蓝,一点借来的”。荷兰人家的外墙都很讲究,一定要体现主人的艺术修养和人生抱负,显然这里居住着一个不得志的梵高N世。荷兰街头涂鸦。在这个农业大国里,随处可见的就是风吹草低现牛羊的田园风情。荷兰的“活动”特别多,这是在“活动”上被画上小鬼脸的小朋友。可以这样睡,可以那样睡,可以在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入睡,因为我们在度假。头一回亲眼看到游行激动万分,真怀疑我天生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庙会”上的现代艺术表演,表演者穿的越少意味着“现代化”程度越高。荷兰红灯区,男人一个个从这里经过,表情要多纯洁有多纯洁。就这么一个小国家,凭借发达的造船业和航海技术曾经称霸于世,号称“海上马车夫”。

演出开始了

为了庆祝我这个烦人精离开中国去祸害别人,走的那天持续的阴天突然转晴,阳光灿烂,风和日丽,让我满腔的离愁根本没有机会发挥,就这么不是滋味儿地从浦东机场离境前往荷兰的斯吉普机场。登机时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麻烦,把我们折腾了个人仰马翻,这下就更没有离愁了,只有别恨。因为单件行李的重量超过了30千克,办票小妞儿说单件超过30千克,人家荷兰的搬运工不高兴搬。真是没天理!白长那么大个子了(据说荷兰人的平均身高是世界之最),金贵得跟少女似的。怎么办呢?人家不高兴搬,我想搭把手儿人家又不给我机会,只好重新从箱子里分出一部分。我这个知难而退的人,迷信地认为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忧心忡忡地上了飞机。

从今天起就要去那个一半以上国土低于海平面的国家生活一段时间了,有点往坑里跳的感觉,心里没底儿。我先生因工作需要去荷兰工作一段时间,我也跟着沾上了光,跟在他屁屁后面去当家庭保姆。我们乘坐的是荷兰皇家(重音在“皇—家”上)航空公司的班机,霎时感觉自个儿好像也成了贵族,只恨不能穿个蓬蓬裙摇个小扇子,最好再弄个假发戴戴。“皇家”空姐都差不多是空嫂或者空婆的年纪,要身段儿没身段儿,要脸蛋儿没脸蛋儿,笑得倒是一脸褶子。我朋友的经验:外国人是看不出年龄的,小姑娘也像老太太。我只能尽量把她们想成小姑娘。

我四周坐满了洋鬼子,我的先生刚坐定就被一个极度热情的德国小虎牙拉住开始狂聊,捎带着一瓶接一瓶地喝酒。人“皇家”就是大方,飞机上提供各种酒,全是论瓶的,随便挑着喝。后座儿的几位就一人一瓶地开起了酒会,前排的干脆趴在座椅上和后面的脸对脸地喝,别的座位上的也不辞辛苦站在过道里来扎堆儿,好像他们买的不是头等舱而是站票。他们都冲我笑嘻嘻的,一脸诚恳,让我踏实了不少。“皇家”空中小妞儿们和乘客们搭讪调笑,比国内的空中小妞儿可爱多了。不过她们也真的是很辛苦,从上飞机开始就一刻不停,先是伺候这帮子庶民吃这喝那,然后三餐饭,吃完又要收拾。挣点钱不容易啊,何况是欧元。“皇家”小妞儿先给乡下妞儿发了一张菜谱,请乡下妞儿选午餐。乡下妞儿受宠若惊地翻开菜谱后很生气,就三种菜还搞个菜谱,分明是在逗消费者玩儿,哼,那个什么“皇家”也就是谱摆得大嘛。我想吃牛肉拉面,你们有吗?先生说那你快点儿趁飞机没起飞,提起包袱回家吃去。

吃饭的时候我咯咯地笑起来,因为送上的是全副货真价实的刀叉,不是塑料制品,那叉子和刀子绝对可以用来……抵住谁的脖子让他干点什么。当然如果你遇到这种情况,就可把手中正在喝的酒瓶砸碎,与之开展自卫反击战。商务舱里人不多,举止透着那么一股家常劲儿,像德国小虎牙就花样百出地要求喝完这种要那种,生怕喝不回机票钱。空中小妞儿全都眉开眼笑地满足他,一点也不觉得他烦人。洋人们真是不委屈自己,勇于提出自己的要求,几乎不考虑别人怎么看。我身边就有人把毯子披在身上像蝙蝠侠一样在机舱里游荡,也有人把鞋子脱掉,光着脚丫跑来跑去,包括上卫生间。还有一位把座位让给她的绒毛狗坐,还细心地把耳机替绒毛狗戴上,自己则站在过道里开始做瑜伽。在他们眼里自己是唯一的,是最重要的。从现在起我得培养这份自信,我和他们一样,和任何人一样,都是神圣的,唯一的,要是摆起谱来你们还真不一定有我花样儿多。我毫不客气地要了两份甜点,因为主菜的味道消受不了。什么味道呢?各位可以取一块鸡胸肉,去皮,放在白水里煮,煮得越老越好,然后切记不要放盐之外的任何调料,包括油,并且不要趁热吃,要放凉再吃。请你细细品尝,感觉将与我相同。

飞了几个小时后就开始乱套了,谁让我舍不得睡觉呢,先是把座位上所有的按钮都摆弄了一遍,仰卧、平躺全都体验了。玩够了座位,我就开始玩座位上的小电视,一会儿转到左边,一会儿转到右边,最后就玩游戏——21点。虽然有点无聊,但趁着新鲜劲儿,我还基本能忍受,比较不能忍受的是长时间的飞行,很单调很枯燥,虽说是商务舱,不过也就是腿能伸直点儿,人能躺平点儿,活动空间也就是一个走道儿,唯一的景点是厕所,还不太好意思待太久。

当飞机飞到哥本哈根时,大伙儿都有了盼头,纷纷从各种地方爬回自己的座位。当然也有功力特别深的,我身后那位就愣是11个小时没动窝儿!终于在感觉四肢快退化时,到了目的地:Capital Amsterdam of Netherlands(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这时是北京时间的凌晨,我们踏上了荷兰的土地,来到了风车和郁金香的故乡。

来接我们的是先生的上司汉克,人称豪哥。他体积约是我的1.7倍,笑得跟老太太似的那么慈祥,皮肤白里透红。我猜他肯定经常被选中扮演圣诞老人。他先乐颠颠地送给我一束花,我数了数,7朵。来的时候收集的知识用上了,荷兰人送给别人鲜花是一种礼节,一般是单数。豪哥特别没有架子,从职位上来说,他算个大官儿了,像他这样的大官儿居然自己开车来接下属,这对我来说很新奇。他从我手中抢过行李,看他把接近30千克的皮箱挥洒自如地拎来提去,我真心感谢他一番。他很高兴,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其实在心中拿他和机场搬运工比。

从机场到我们居住的阿纳姆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感觉像在梦境里穿行,当然也不排除飞机坐久了,人有点神志不清。高速路沿途都是树木和草地,此时天色已暗,仍可看到远处的森林、湖泊,湿润的空气让人感觉到很惬意。一辆辆车从身边经过,很多车后都绑着自行车或者是帐篷,豪哥告诉我们这些人都是准备去度周末的。

到阿纳姆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豪哥的车在一座座可爱的小房子间窜来窜去,而他不时发出或欣喜或沮丧的叫声。当他再次欢呼一声时,我问:到了吗?先生无动于衷地说:他已经第三次欢呼了。果然,他又走错了,而我看到窗外的房子,心里早已喜爱万分,森林里的小木屋!

豪哥最终发出真正的欢呼,是因为他看到路边等候着我们的麦乐夫妇。麦乐的太太卡萝是一个很精致的妇人,身材娇小,穿着半旧的紫色大衣,看上去非常亲切。她热情地搂住我,用让我怦然心动的口音叫我的名字。她说我有一个荷兰人的名字,我这个名字在荷兰,就相当于国内的翠花、春霞,相当普遍而且普通。

我们踏进了在阿纳姆的家,有一个起居室、一个书房、两个浴室、一个洗衣房、一个工作间和一个无比宽大的客厅,地上铺着厚厚的米色地毯,窗帘是深紫色的丝绒和浅灰色的纱,家具不多,都是白色的,让我一见倾心的是在餐桌旁边竟然有一个古老的木质橱柜!一看就知道和我爷爷一个岁数。客厅有两面墙是几乎全落地的大窗,它让我们这个家看起来好像一个舞台,窗外是婆娑起舞的枫树。说实话,房间是够大,但布局呈“L”形,不是很合理,进门依次是书房、工作间、洗衣房、卧室、两个并排的浴室,最后到达客厅。大幕拉开,演出开始了!

有一个朋友提醒我:荷兰人是很小气的!理由是曾有一个荷兰人郑重其事送给她一份包装极其精美的礼物,打开一看,3粒花种!麦乐夫妇提前为我们准备了生活用品,要细说都有些什么的话,估计很多人会感动得流下泪来。如果这算小气的话,那么大方的人只有送一个城堡外加10个女佣了。房子里所有用具一应俱全,连厨具餐具都齐全得不得了,大致看了一下,仅杯子,玻璃的、陶瓷的加起来至少30只,至于餐具估计可以同时供应十余人操持起十八般武器同时就餐,餐巾、桌布、抹布几乎没有遗漏的。冰箱里麦乐夫妇买好了奶酪、面包、各种水果、肉类、果汁,连调料都备齐了,其中竟然有写着汉字的中国酱油,还有大米、面条和红酒。麦乐太太送我一束花,上面写着:ni hao! welcome to Netherlands!(你好!欢迎来荷兰!)她甚至细心地为花配好了花瓶。豪哥见状直奔厨房而去,心神不宁地翻箱倒柜,直到找出一只量杯把他送的花插好才放心地去开香槟,由此可见荷兰人对花是多么重视。过了一小会儿,有人送货上门,送来了床上用品,并且表示因为时间来不及先送一批,余下的明天送,为了表示歉意,特另送上一瓶酒。以上就是我见到的“小气”的荷兰人。

当麦乐夫妇和豪哥告辞后,我开始打量我的新家。屋子里装的是地暖,墙上有可调节温度的控制板,浴室里的喷头上也有调节温度的旋钮,转到需要的温度即可。乡下妞儿折腾一天了,躺在那张柔软无比的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阿纳姆还没有睡醒

早上醒来,迷瞪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我不仅不在苏州,甚至不在中国,感觉怪怪的,隐隐产生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用我外婆的话说就是“脚不落地”的滋味。窗外是挂满金黄树叶的树木,整个城市安静极了,很难用语言形容它有多美,只能说想象有多美它就有多美,仿佛住在风景画里,或者是童话世界里。10点多钟,我们另外两个荷兰朋友来找我们,其中一个叫“@”——埃特,另一个我没记住,名字太复杂,念起来舌头一时还转不过圈儿,我们就叫他“太复杂”吧。他们要带我们参观整个城市,“太复杂”随身带了一张地图,上面详细标注了我们住的地方,另外还有一张局部地图,上面标明了火车站、市中心以及各个购物场所。最后他们特别提醒我们:街上的coffee shop并不是出售coffee的,而是提供软毒品的地方,喝咖啡的地方没有“shop”。星期日几乎所有商店是停止营业的,除了很小的便利店,平时超市营业到晚8点。最温馨的是我看到“太复杂”自己的备忘录:不要忘记给他们买一张地图,不要忘记给他们买一本荷英词典。

阿纳姆因二战盟军空降惨败出名,这个地方被称为欧洲的后花园。二战时盟军准备占领此地,伟大的蒙哥马利将军精心制订了一个作战计划,代号叫“市场—花园”。不过上帝那个时候觉得希特勒还没疯狂到要灭亡他的程度,还由着法西斯兴风作浪,而德军也刚好制订了一个占领此地的计划,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儿从一开始就有征兆,德军的计划代号叫“花园行动”。由此可见不仅两军统帅心心相印,棋逢对手,也充分说明了此地是一个风景秀美的大花园。

谁料德军从一个死去的盟军飞行员身上把“市场—花园”计划副本搜出来了,结果可想而知,盟军的行动完全被德军所掌握。德军统帅笑得嘴都歪了,不紧不慢地安排部署,就等着盟军往花园里钻。由于这个城市太小,事先又没计划好,盟军的空降兵们到了地面才发现他们竟然降落在市中心。这个市中心啊,在一个大坡底,道路也不宽,建筑还不少,盟军只好跋山涉水啊,翻山越岭啊,赶往预定的桃源深处。热情的阿纳姆市民一看到盟军,那叫一个激动啊,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亲人子弟兵。市民们一窝蜂拥上街头欢迎盟军的到来,只送上问候和祝福怎么能表达内心的激动呢,更有人从家中拿出食物、鲜花、美酒来表达喜悦的心情,完全就是一幅庆祝解放的场景。这么多人,这么高涨的热情,挡也挡不住,推也推不掉,盟军的士兵一时也反应不过来,恍然觉得自己不是来打仗的,简直就是凯旋嘛。这下军队前进的步伐更慢了,那边德军慢悠悠地开着坦克,哼着小曲儿,往公路桥处集合。这短短的路程,盟军整整走了4个小时,而盟军另一支部队则降落在一片大森林里,一时半会儿都转不出来,最后眼睁睁看着盟军空降兵一个一个全部被德军收进网内。经过10天的苦战后,盟军不得不承认“市场—花园”行动彻底失败,那座盟军永远也未能到达的阿纳姆大桥成了二战历史上“最遥远的桥”。它离市中心到底有多远呢?站在市中心请稍稍抬头往前看,桥上的车辆清晰可见,视力好的能看到驾驶人的表情。此花园败给了彼花园。盟军统帅一听到阿纳姆这个词儿就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阿纳姆市民一提起这事儿也郁闷得不行,这壶不开,没事别乱提,他们会认为你是在讽刺他们。

阿纳姆果然像个大花园,尤其是大片的树木和绿地,里面有梅花鹿、松鼠跳来跳去,小河里有天鹅和野鸭子在游。最让人吃惊的是,街边绿地上竟然还有奶牛在悠闲地徜徉!好一片世外桃源!我心情有点点小复杂,想起了我生活的地方,在我脑子里就像是电影的片段在来回切换。

我们走在街上,街边是一户户人家,房子都很精致可爱,街道非常干净。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所有人家都不拉窗帘,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屋里的人或者在吃早餐,或者在谈天。他们在窗台上摆了各种花、雕塑、水晶制品,并且毫不娱己专门娱人地把装饰品全部面朝窗外摆放。一户人家就是一个艺术品展台,蕴含着浓郁的西欧风情。有些房子前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院子,但是主人很认真地种满了植物,还煞有介事地围一个栅栏,还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门,高不过五十厘米。按我的想法,是生怕小偷进门不方便。埃特告诉我这是荷兰的文化,因为荷兰人认为正人君子不应该有隐私,生活是光明正大的,所以没有必要拉窗帘,并且通过这个窗台向行人展示每个家庭的装饰和品位。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我家的客厅让我感觉有点像舞台了。

整个街区除了美就是安静,这个安静发自内心。他们先领我们逛了一圈中国超市、广州餐馆,还有专门卖中国土产的“新华行”。我在里面发现了李锦记的辣酱、康师傅冰红茶、粉条、泡菜以及各种粗粮,价格比国内贵两倍左右。肉类和国内价格相近,水果要贵些,苹果折合人民币5块钱一斤。我这个反应迟钝的家伙没觉得陌生也不觉得多么兴奋,路边的行人都会热情地向我问好,还有人用中文对我说“你好”!看到我在拍照,就有一个人主动过来,非要替我和My only relative合影,他坚持说一个人在镜头里太孤单。

我们来到了市中心,虽然是周六,但是街上人并不多,所有的商店都是小小的,非常有特色,橱窗美轮美奂,几乎没有相似的店;也有出售中国艺术品的店,里面挂着旗袍、绣花鞋、香炉,还有石磨、佛像之类,有很多在中国都很难看到。沿街弥漫着浓郁的烤面包的香味。路边有一家橱窗里有许多像是波斯或者中东的艺术品,感觉有一种特别的蛊惑味道。我想象里面一定有一个绝色的肚皮舞娘,妖娆起舞,眼神充满挑逗,红唇欲滴。当我用摄像机对准它时,埃特告诉我这是一家“coffee shop”,就是那个要特别提醒,出售软毒品的地方。走在街上,路上行人态度都很友善,除了一些严肃的土耳其人。

整个城市非常安静,好像还在沉睡未醒,但其时已是当地时间中午了。

没想到街上有很多骑自行车的人。欧洲的自行车比中国的大,功能也明显增加了,比如我就看到父子四人同骑一辆车。有很多人在车后座上加了两个袋子,开始我以为是邮递员,可又想一个城市不可能有这么多邮递员,后来才知道这是用来装东西的。阿纳姆是一个丘陵上的城市,道路不是平直的,而是上坡下坡,盘旋曲折。

埃特热情地领我们到市中心的教堂广场,那里有周末集市,他们叫Open Market,也就是自由市场,出售奶酪、海鲜、各种小吃、花,还有水果,据他说比超市还要便宜许多,但只有周六上午有。经他介绍,我大概知道周末集市有点像吉卜赛的大篷车队,每天到一个城市,来回转悠。我在那里看到了1.5欧元一个的中国馒头,15块钱一个馒头,吃一个得管三天饱才超值。埃特请我们吃一种生鱼做的小吃,他说这是阿纳姆的特产,很好吃。我婉拒了,好奇心能杀死猫,但在吃的东西上好奇心少点不失为一个保本儿的好习惯。他们还要求奶酪店主切下各种奶酪薄片让我品尝,这次我没抵挡住,因为奶酪看起来好像很好吃,再说我想和奶沾边儿的,估计难吃不到哪儿去,但是我忘了还有一种奶叫发臭的酸奶,味道真不敢恭维,吃的时候就像身边有个刚踢完球的半大小子把鞋脱了。在埃特的带领下我们参观了市中心的大教堂,并且上到顶部鸟瞰全市。怎么说呢?在悠扬美妙的教堂钟声中俯瞰一座大花园,到了春天这里将会开满鲜花。

出门的时候阳光明媚,不一会儿就阴云密布,开始下起小雨。我们来到一家店里吃东西,和我想象的午饭不同,他们一人点了一杯咖啡,然后叫了一份苹果派,我则好了伤疤忘了疼地又在侍者的建议下(主要原因是该名侍者长得比较帅),点了一份闻起来很香很诱人,吃起来很难吃的东西,有鸡肉,还有面包块,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酱,看起来也很恶心,却分量十足。这是我第一次由老外伺候着进餐,感觉还有点小拘谨呢。闲谈中我得知埃特已经五十多岁了,我有点不好意思,让他这么辛苦地陪了我们一天。

埃特把我们带到火车站,告诉我们怎么在自动售票机前买票,然后带我们进火车站踩点儿。他们的车站就像是一个人行通道,人们可以随便进出,在站台上走来走去,然后通过天桥走到街对面,而且没有一点异味,如果没有停靠在旁边的火车,你完全感觉不到这是车站。最后埃特在我们百般感谢下,终于放弃了带我们去更多地方的念头。我们穿过一个极其美丽的公园回到我们的家。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公园,有参天大树,而且树枝长得极低,几乎看不到树干,无边的绿地,小道上落满黄叶。

回到家里,我光明磊落地把窗帘全部拉开,虽说不太习惯,但作为一个来自中国的正人君子,我必须这么做。我不顾先生的时差反应,热情地邀请他同去超市。我得意扬扬地对先生说:“你看我多适合住在这里,连时差都不用倒!”于是我领着他,注意,是我领着他,在大街小巷如鱼得水。先生不时发出惊叹:“你怎么知道路是这么走的?你怎么知道该拐弯了?这是多么让人吃惊的一件事!”我真的不想告诉他是为什么。

我们来到一个超市,我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动门,后面是惊奇万分的先生,好像曾经来过这里的是我不是他。这种感觉真的让我很有成就感哦。超市里食品很多,生活用品则比较简单,进去后得反应一会儿,因为标签上都是一块两块的,容易产生错觉,以为跟白捡似的,实际上得在后边加个零,加上以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大惊小怪地说这个这么贵啊,那个更贵啊。先生一再劝我镇定,再镇定,要用理性思维来看待价格问题,比方说把收入也加个零什么的。我勉强恢复了一点理智,但只限于言行,心里仍然跟刀割似的。先生跟个土财主似的对我说:“只要没吃过的、没见过的,只管买来尝。勇敢点,要不怎么叫体验呢?”虽说我经过教育不再嫌这嫌那,但还是略有收敛,没敢全放开了选。先生也有大惊小怪的时候,他吃惊地问我:“你怎么能分清洗衣液和柔软剂?你怎么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上面是荷兰文啊!”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时不时地给人点儿惊喜,我越发拿捏起来,就是不告诉他原因。在买肉制品的地方,我发现墙上方有一个小电视屏幕,开始还以为是超市的监视器,再仔细一看,画面不对哦,有一个工人正在娴熟地分割半只猪,原来这是给顾客看的,用来监督库房里肉制品的加工过程。这让我觉得好新鲜,仰着头看了半天,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新来的。结账的时候一看:38元,我故态复萌地说:300多块哦,没买到什么东西啊。回去的时候当然还是我领着他喽。

晕街上有一个铁匠铺

我们开始做第一顿饭。做的是意大利面条和牛肉,在先生的建议下放了奶酪和黄油,反正闻起来和他们的饭一个味道,香气逼人。先生吃了以后连连称赞,说我做的比他们做的好吃。我优雅地感谢了他的夸奖,没告诉他其中的秘密。秘方嘛,哈哈,味精!他们不放味精。我觉得老外挺可怜的,吃的可真让人郁闷,不是奶酪就是黄油,腻得要命,调味的无外乎胡椒和什么什么酱。

这两天我们之间的对话出现最多的是:现在几点钟?时间乱了套,手机是北京时间,手表是荷兰时间,然后再半张着嘴换算一下,大叫一声:我说我怎么这么困?现在是凌晨3点!打开电视,四五十个台,连日本台都有,就是没有中国的,我失望!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收拾打扮一番,我决定去我们旁边的公园逛逛,据说这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天然公园。天又是阳光灿烂,公园里许多人拖儿带女地在玩耍,孩子们发出快乐的尖叫,有人在跑步,有人在遛狗,一派安静祥和。阳光从树叶间洒下来,犹如人间仙境。可拍出来的相片让我很不满意,可能是景色太美,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是相片里的败笔,后来索性收起相机,反正要住一两年,等夏天穿的衣服轻巧了再拍。想到这里,有一丝惆怅划过,一两年哦,还有那么久!先生很奇怪我为什么一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新鲜和兴奋,我自己也很奇怪,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始终没有达到某种状态。我对他说:身临欧洲电影里曾出现过的情景,我现在的感觉就是到了片场,导演允许我乱逛,仅此而已。

公园里可爱的洋娃娃们迈着小短腿儿蹒跚学步,我看得如痴如醉,意乱情迷,然后就开始胡说八道:要是能抱一个洋娃娃回家玩多好!为了不让我直奔犯罪道路而去,先生及时地把我从公园拉了出来,他的理由是中国人开的超市说不定还营业,中国人比较能吃苦。结果不光能吃苦的中国人开的店大门紧闭,连比中国人还能吃苦的日本人开的店也高挂打烊牌。我们才知道,真有这种地方,有钱都没处花,有钱怎么着?嘿!不高兴赚!结果我们在空荡荡的街上逛了一圈,除了四处看看正人君子们都在家干什么以外,什么也没得玩儿。走着走着我指着一个小店说:我要给我妈打个电话!先生目瞪口呆,进去一问真的是电话吧,还可以上网,我再次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下午,先生的同事尤若带着一盆铃兰来看我们,他一进门就被我请到了洗衣房去解决洗衣机和我们沟通有障碍的问题。尤若大包大揽地说:这和我家的一样,我会用!然后冲进去现场作业,弄了一地水,又拆这个又拧那个的,其中还打电话请教麦乐,但是洗衣机就是不肯进水。麦乐和卡萝及时带着扳手接着上阵,这回把什么安全阀都拆掉了,可该洗衣机还是一边进水一边脱水,雁过不留痕,忙乎半天,衣服还是干的。洗衣机这种东西,都是给目不识丁的家庭妇女准备的,就不该设计得这么复杂!麦乐认真地表示要去找房东谈谈,问我还有哪里不习惯。我刚想客气地说一切都很好,太麻烦你们了之类,转念一想,为什么要假装一切都好?是有不习惯的地方嘛,不都说欧洲人交往很坦诚吗?那我也坦诚一下。我大大方方地询问了一些东西的用法,还有关系到人民生活的一些具体问题,比如说如果周日需要买东西应该去哪里买,再比如说烤箱用不惯能不能换成微波炉什么的,还有垃圾要分几类。他全部用笔仔细记下来。卡萝气愤地说:说得对,没有吸尘器怎么过日子?看!家庭妇女们就是这么好沟通。

原来只要是影响到你生活的事儿,都算天大的事儿,你得想方设法让自己舒服。比如说吃东西,你可以人五人六地用刀叉,也可以不拘小节地用手抓。我注意看过,他们也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再比方说,冷了你就只管纱的棉的往身上裹,短袖套长袖,裙子套裤子;累了就逮哪儿往哪儿坐,或者躺,只要不在路中间就成。这才顺应人的本性,才是最自然的相处。我觉得和中国不一样的就问他们,他们马上详细地解释给我听,我也会告诉他们中国是怎么样怎么样的。要是在这时拿捏作态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拘谨,若要自己克服困难就只有自己受罪,关键是人家还不领情,反倒觉得你怎么对生活这么将就,这简直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麦乐和卡萝是专门来请我们吃晚餐的,他们称为dinner,是一件大事。我们都把自己打扮成一朵香喷喷的花。正规场合你可以衣不蔽体,这叫时尚,但是不能不喷香水,这就是礼仪。我们开车去了市中心,餐厅还是营业的。麦乐转了半天才停好车,然后我们又七拐八拐去餐厅。我一边走一边发愁:去的时候拐多少弯就意味着回来也要拐这么多……本来他们要请我们吃中餐,可是我先生说要带我见识一下地道的西餐。我小声提醒先生:是不是他们自己更想吃中餐才提议吃中餐的?可是先生根本不含糊:是他们请我们,当然是以我们的口味为主。我赞许地看着先生,乡下妞儿的先生就是不一般,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我们来到一个蛮有情调的餐厅,据说这以前曾是一个有名的铁匠铺。我不知道铁匠铺演变成餐厅要经过什么样的故事,或者是这个铁匠不务正业,烹调技艺盖过专业技能?铁匠铺里面灯光昏暗,四处点着粗粗的白蜡烛。地道的欧洲餐厅原来是这样的,没有宽阔的大厅,没有雅间和包厢,小小的,挤挤的,猛一看里面和吃饭无关的东西放得太多,什么鹿头牛角之类,还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铜像啊、木质工艺品啊,墙上更是挂满了画啊铜像啊什么的,基本上没空地儿了。小小的餐桌上还没开始点菜就放得快满了,一个人面前好几个杯子,调料放在很精致的小盘子里,好像是水晶制品一样,窗台上还有各种材质的烛台。客人的外套全都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好像没有人专门把口袋里的东西取出来。然后就是鲜花,各种花,放在餐桌上或者在盘子沿。这些都是为了给你一个温情四溢的错觉,认为这里的菜一定美味可口。

然后我们花了至少20分钟讨论菜单,我估计还说少了,旁边那桌从我们进去就只见一人一本菜单在研究,等我们冷盘上来他们还没决定好。先生问我要喝什么,我刚想问应该喝什么,卡萝告诉我想喝什么就喝什么。我告诉卡萝,在国内我有看西餐正规礼仪,餐巾怎么放啊,什么时候喝什么啊。卡萝说不必那么讲究,除非是参加皇家晚宴。可不就是嘛,卡萝的餐巾扔在一边,麦乐的餐巾则搓成一团。最先上的是小面包块,放上不知道什么的酱,好几种,一种比一种不对我的胃口,配的是白葡萄酒和啤酒。然后是冷盘,中间间隔了十几分钟,冷盘是蜗牛,除了有点油腻以外还算可口。上菜的顺序是先给我,再给卡萝,最后是麦乐。

上冷盘时,酒已换成红酒,我在卡萝的支持下随心所欲,把刀叉扔在一边儿,直接用手把盘中的草莓拿起来吃。我偷偷看了一下,他们根本就没在意,由此证明我没有不合礼仪。嘿嘿,关于这点我一会儿详细说明。又过了十几二十分钟,主菜上来了,给我点的是牛排,分量极多,少说有半斤,上面涂满了莫名其妙的酱。唉,说起这些酱我真郁闷死了,所有的菜都只有浓浓的奶油酱味。这牛排真的很难吃,搭配了四种蔬菜,有煮得稀烂的土豆,还有完全成糊糊的菠菜,还有花菜和黄瓜,当然它们都无一幸免地被混上了该死的酱。

卡萝点的是鱼,她把菠菜糊糊和鱼肉裹在一起大口大口地吃着,刀叉配合得无比默契。我吃了几口就难过得要命,觉得好饿,但食不下咽。黄瓜酸得比泡菜还酸,我可怜巴巴地看着麦乐,麦乐安慰我,能吃多少吃多少,别勉强。这时他们都已经换了几种酒了,最后上的是咖啡和甜点,要是没有这个甜点,我估计我会对这餐饭失望到极点。甜点是一种巧克力,中间有香糯的馅儿,入口即化,回味绵长,真的好吃极了。虽然随后我又败兴地吃了一块薄荷味糖,但是印象仍然难以泯灭。餐厅的侍者同时兼小工,先切面包后装盘,然后自己端上桌,偌大一个餐厅只有两个侍者,照顾得面面俱到。据说欧洲全是这样,因为人工成本太贵,侍者就得身兼数职。我发现了另一个好玩儿的事,这里所有餐厅里的侍者穿的衣服都一样,白上衣,黑色长围裙,不分男女,不像中国,会按照本店的特色选择不同的服装。我对卡萝说了,卡萝很高兴地说我让她发现了以前没注意到的有趣的事儿。卡萝告诉我,我们现在所在的街道叫:晕街。晕街旁边还有一条“猪街”,我一听就晕了,都是些什么名儿!

这顿饭从意义上来讲是地道的西餐,从味道上来讲是很不可口的一餐,从体验上来讲一次足矣,从效果上来讲它引发了我强烈的思乡之情。

到这里我要说说语言问题,他们日常使用荷兰语,和我们说话用英语。第一天我没开口说话,是个小哑巴,能听懂一些。第二天,我开始和他们说一些简单的话,见到你很高兴、谢谢你帮助什么的,只要不涉及专业术语,日常对话能听个七七八八,有时就会着急,我要回答却不知如何表达。大家一起讲非母语也会有笑话,经常会出现互相听不懂的情况。一般情况下,像我这样的乡下妞儿认为老外讲英语很正常,他们讲得肯定比我们讲得好,却忘记了老外也分老英、老法、老德、老荷,就像中国也分各种方言一样,鸡同鸭讲时常发生。

麦乐和卡萝在对我说话时会放慢速度,我也只言片语地和他们沟通,这应该是我认为比较好玩儿的一件事。我心安理得,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的英语水平害臊:凭什么就该我会说英语?你们怎么不会说中文?我能听懂能回答一些已经很不错了,对自己不能要求太高,那会很累的。

您想喝点什么?

现在我要揭开这个谜底,为什么乡下妞儿第一次到欧洲就能如此轻车熟路?首先我知道欧洲人的思维是以人为本的,这是一个大前提,所以,要是把道路和建筑物指示牌弄得极复杂,那就肯定不合乎人性。虽然你可能不认得荷兰文,但你肯定能看懂图标,像我先生那种“高级技术人才”才会把简单问题复杂化。比方说在机场先生东张西望地找行李传送带时,我就知道跟着下飞机行李少的人走,他们肯定有托运行李,然后呢,指示牌虽然狂多,傻子才仰着脸看上半个小时呢,我就只找画着两个小皮箱的,哈,这差不多就是了。超市和电话吧,只要在家操持过家务的妇女,看一眼橱窗就能分辨出来。至于东西是做什么用的,笨啦,不会看图吗?图再看不懂,就看背面的使用说明,一般都有图示用法。认路嘛,更容易了,路虽然是复杂的,房子也是相似的,但是架不住坦荡无私的荷兰人民不拉窗帘啊,每家的摆设是不一样的,你只要注意看经过的窗台和小小的院子,很容易找到曾经走过的地方。最后就是要注意观察,只要细心就会看到他们是怎么做的,别露怯,大大方方去试,要不断给自己增加自信:我是外国人,我不知道是非常正常的。再在脑子里配个老外第一次用筷子的画面,我们是怎么宽容地对待他们的?

才两天,作为游客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现在混进了长住户的队伍里,我已经非常惆怅了。比方说那个跟坦克似的洗衣机还是不愿意承认它是洗衣机,坚持认为自己是一只储物桶。再比方说设备超齐全的厨房有一半以上的武器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而且还不知道去哪里能买到做米饭的电饭煲。还有那个柔软无比的床躺下去的时候挺舒服,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人常说从床上爬起来,这只是一个形容词,可用在我们这张床上非常恰当,鲤鱼打挺这类功夫完全使不上,得用最原始最不具美感的手脚并用才能爬出来,睡上一夜人跟没骨头似的哪儿都提不起劲儿。最让我恨得要死的是浴室里两面漂亮的镜子,我踮起脚尖儿才看到头顶,中等身高的我先生说他也只能照到脸,脖子以下得像芭蕾舞演员一样优雅地踮起脚尖儿收腹提臀才能看到。我就不信荷兰人高成这样儿!卡萝就和我差不多高,那她怎么照镜子?难道搬个梯子不成?

我在纸上列了五大条,准备交给麦乐去解决,因为麦乐这个月的工作就是把我们安顿好。先生提醒我:欧洲服务业很差,不要指望服务那么到位。我耳边又及时响起了吾友的经验之谈:到了欧洲你才知道你是在做人,意思是以前在国内你尚有机会做爷,只要你有钱,而这里全是爷,出钱也没人伺候你,除非你是太爷才会有人撵着孝敬你。而在荷兰,能算得上太爷的,只有皇室成员,连议员都骑自行车上班。

麦乐来我家上班了,很认真地记下我的要求,用他的话说他要去计划一下,至于什么时候有结果,得先订个计划以后再安排。我这个做惯了爷的还真不适应这个没谱儿的答复。

今天是周一,我们要去先生的公司。他们公司显然在这个城市很有地位,且不说整幢大楼高大威猛傲然耸立,仅占地面积就那么气势非凡。公司大门里戒备森严,搞得跟进五角大楼似的,先把你审查一番,然后填个表格,再给每人发一个小牌子,在一个机器上照一下,还得仰起脸被人上下打量,验明正身门才会开。进去后别有洞天,好像进了现代艺术展览厅,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尊盐做的雕塑,还有一棵用欧元做成的树(树叶儿都是用500欧元一张的纸币做成),连摇都省了,直接让树上长出钱来。公司的本季财务报表就放在书报架上,可以随意取来看,也就是说,一旦放你进去,就不把你当外人了。走廊里挂着各种抽象画,非常优雅,除了不像办公场所以外,可以说它是展厅、博物馆、咖啡厅等等。

麦乐先带我们去了先生的办公室,名牌已挂到门上,然后麦乐提议去喝一杯。在办公室拐角有饮料机,免费的有咖啡、茶、奶茶、鸡汤(鸡汤哦),付费的有可乐、果汁什么的,价格只有市场上的三分之一。路过几个办公室,我才知道原来办公室可以布置成这个样子!在我印象中越是大的企业管理越规范,什么摆放物品一条线啦,玻璃光洁如明镜啦之类的,他们竟然不仅物品随便放,花花草草一大堆,家人的相片到处摆,装饰品也是五花八门,竟然把艳星大头像也贴在办公室的墙上!这到底是不是工作场所?有吃有喝的,有玩有乐的,怎么安心工作呀?

这一喝就是小半天,麦乐这才不紧不慢地带我们去见HR的主管Ellen。这是一个长得像袋鼠一样的高大女人,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助理,一个非常美丽娇俏的女子,深棕发色,身材曼妙,有着非常浓密的睫毛,见了我大力握手,力度之大有点像高手过招前打探对方实力。大家互相寒暄坐定,又开始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我都有点不耐烦了,他们把“喝点什么”当做很重要的一件事,大家会为了说几句话,郑重其事地围坐在一起,同时“喝点什么”。“袋鼠”开始安排,细致无比,啰唆了一个多小时。总结一下,有以下四件事:一是去办医疗卡,二是去办银行卡,三是去海牙移民局备案,四是办市民证。按我的想法,最多需要两天,可是“袋鼠”安排的是一天一件,中间还休息一天。“袋鼠”的谈话有一大半针对我,雅昵会不会不习惯啊?雅昵需要每周去上语言课啊,雅昵需要经常和家人交流啊,雅昵需要认识中国的朋友啊,然后又要安排时间介绍我们认识另一对来自中国的夫妇,让我平时可以和那位太太一起上街玩儿。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人性化,关注我远远超过来这里正儿八经干工作的先生。当时我心里突然有个恶作剧的想法,过几天我就宣布得了忧郁症,不知道她们会怎么样。“袋鼠”告诉我们所有的生活都要从银行卡开始,没有银行卡我们会遇到无法想象的困难。一办好卡,公司会马上把工资、安家费等全部转入,然后就开始生活吧!在此期间又有人进来,照例寒暄,然后再次喝了点什么。

在银行负责接待我们的是一个脑袋长得极像灯泡的男士。这几天不管到哪里我都能感觉到荷兰人非常友善,只要你在路边儿停下来,神色略有一点迷茫,他们就会主动冲过来向你问好,义无反顾地要帮助你。这个热情高得不像话,比如我们要去某处,但是犯迷糊了,就站在街头露出一脸傻样儿。这时,一个“雷锋”从天而降,他要帮助你,但不巧,你要去的地方,该“雷锋”恰巧和你一样迷糊,于是你们就一起聚成一堆继续露出傻样儿。为什么呢?因为该“雷锋”认为他没尽到责任,那么他有义务陪你等到下一个不迷糊的“雷锋”,而这时你在犯了半天傻的时候灵光突现,好像知道该怎么走了,对不起,站住!你怎么能把这么热心帮助你的“雷锋”独自扔下呢?所以你得等。当然你还有可能再等来一个糊涂“雷锋”,傻样儿就会继续传染。这是有点夸张了,但是大致就是这种情形。所以为了少麻烦人,我们都尽量自己去探险。继续说银行。这个银行嘛,就更不像银行了,连柜台都没有,职员带着孩子上班,孩子欢笑着追逐着皮球。我们来到“灯泡”的办公室,“灯泡”首先做的一件事——would you like some coffee or tea(你要唱咖啡还是茶)?接着又是不紧不慢地开始办正事,中间跑题达5次之多,最远的一次跑到了埃及。我真不明白,欧洲人办事效率这么低,他们是怎么发展的?

办卡的时候,“灯泡”问我们需要办几张,意思是是否一人一张卡。我很贤惠地表示和先生合用一张卡好了,“灯泡”露出了迷惑不解的表情。我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继续摆出一个童养媳特有的委曲求全的模样,心里把自己恨了个半死,给你一个独立解放的机会还不会用。办好了卡,“灯泡”告诉我们三天后会寄到我家信箱,最后我们像亲戚一样难舍难分地告别。麦乐继续开着他的车在城里乱转,这是要带我们去选自行车。我原以为老外以汽车代步,估计自行车的价格可能就和玩具一个价格,结果这里自行车贵得要死,最便宜的也要三四百欧元。麦乐帮我们挑选了两辆,总价1500欧元,乖乖,我又习惯性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替我买坐骑呢还是替我请祖宗?像我这样的乡下妞儿哪见过这阵势?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骑着它,还是扛着它。挑好车,车行老板请我们下周来取,因为他要调试一下自行车。开玩笑吧?这也要等一周?现做一辆的时间都有余。

随即我们遇到了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儿,路过一个超市,想顺便去买点东西。荷兰的超市分得比较细,有的只卖食品,有的只卖日用品。这家超市比较大,挺吸引人的,我们挑了几样出来结账,结果人家不肯收我们的钱。理由可笑死了,只是因为钱面额太大,人家最多收50块的,100块以上算大额,商场、超市都不收,也不兑换。事情远没我们预计的那么简单,路边银行挺多,可是银行里没有钱……不知道它们何以有颜面自称是“bank”,自动取款机倒有,可是我发现人们去取钱最多取50块!这50块钱可当钱用啦,大多用来付停车费或者在自动贩卖机买个饮料什么的。在街上很少有人用现金,到处都是刷卡。麦乐看着我们两个中国土大款也犯了愁,开车走了半个城,终于找到一个兑换钱的地方,换开可以,不过请你付10%的手续费。简直没有道理。

我已经觉得非常不好玩了,看看逛逛可以,过日子可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心里这么想,嘴上就不自觉地流露出来,我和先生说回去的时候我要买这个送给家人,买那个自己用,说着说着就悲从中来,眼看小眼泪就要倾盆而下。先生对我又安慰又鼓励,在这个危急关头他竟然把洗衣机摆弄好了,估计洗衣机一看势头不对,放弃了自己的个性。自打洗衣机归了顺就敬业得要命,洗个衣服整整洗了两个多小时还意犹未尽,直到我们强行关机它才停。我悲愤地咒骂吃过的那些不是人吃的食物,我们又跑到中国超市,饱含深情地买了一通,煮了一锅米饭,炒了几个人吃的菜,其中包括在国内都不稀罕吃的豆芽。这才算勉强平息了怨气。

再美也是别人家

我坐在沙发上吸溜吸溜地哭起来。因为在地上我发现了一枚一元钱人民币,我想到它现在欧洲毫无用武之地,就像我在这里没办法回家,悲伤之下狠狠地吃了一大顿早饭,一边吃一边想这要是白米粥、咸鸭蛋多好,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先生取笑我第一天想一直待在这儿,第二天担心一年后就得离开,第三天说这里没意思,第四天就想回家。我也不想这么快就走完这么漫长的心路历程,可是我真的觉得差不多了,该逛的都逛了,该看的都看了,该回家就要回家,简直没办法形容这种百爪挠心的烦躁。

今天,根据“安排”要去医院办医疗卡,办好了就可以随便生病了,没事在街上一躺,自然有人把你送到医院,全身上下查一遍,好吃好喝地伺候你,实在查不出毛病,还要对你进行心理治疗,直到您恢复对生活的信心再不随便撂挑子为止。我都没兴趣描写对医院的感觉了,总之就是怎么都不像医院,里面的人都笑嘻嘻的,好像你不是来看医生而是来看亲戚。墙上画了很多卡通画儿,装饰得五彩缤纷,唯一没有的是来苏味,几步就有一个小小的茶几和咖啡机。医生和护士还真不好辨认,医生都穿着便装,护士的衣服很好看,有粉红的、浅绿的、浅米色的。我还不会通过衣服颜色判断他们都负责些什么。挂号的地方是一个开放式柜台,几个大妈欢天喜地地等着你,先登个记,然后就会有人指点你该去什么地方。到了那儿,先请你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医生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冲出来大叫着你的名字,好像你是他失散多年的老友。

由于我们在国内已做过详细的体检,医生仔细地看了我们的体检单,不时会给我们说明一下,你体内有什么抗体,顺便普及医学常识,随后大夫给我们做了一下简单的检查。全部检查完后我们各自得到了一张医疗卡,还有一张证明书。医生说,我们的健康全都靠这张卡搞定了,包括生孩子。如果生病了,需要先和私人医生联系,由他来决定是否需要到医院大规模地检查。

天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麦乐告诉我们,再过两周树叶会全部落掉,即将进入漫长的冬季。能不漫长吗?早上七八点天才亮,晚上不到6点就全黑了。

再美也是别人家。走近才知道欧洲人的生活其实非常简单,和我们在电影电视里看到的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的情景不一样。他们多数待在自己家里,和家人围在一起“喝点什么”。邻居家的灯10点多就全黑了,晚上八九点以后就只有一些年轻人在咖啡厅、电玩店里流连。年轻人到底是否是我认为的年龄很不确定。我家附近有一所学校,这里的学校都不大,就是一所封闭的房子,里面分列着教室,老师和学生结伴在大门口抽烟。我看学生年纪和老师差不了多少。别问我怎么知道谁是老师,老师身上挂着牌子,这种笨问题只有我那个粗心的先生才会问。还有一些人经常跑步或者遛狗,跑步的人从早到晚什么时候都能看到。既然有中午12点跑步的,那么晚上跑步也很正常,等我生活安顿下来,我也准备去跑步。不跑没办法啊,天天吃得这么油腻,还饿得特快,一饿不是想吃曲奇就是想吃馅饼,实在不凑手,巧克力是应有尽有,好吃得要命。一年过去,我肯定成一圆球儿。荷兰女子大多高且胖,不是大肉球儿就是身强力壮,下地干活儿全是好手。

我现在不再一味地说这儿多好多好啦,兴致明显降低;虽然我也说不出来哪儿不好,但就是觉得不那么舒坦,感觉“不落地”。先生及时地发现了这个苗头,一下抓住了病根儿,迅速对症下药,盛情邀请我去市中心shopping,我这才算又来了点兴致。在商场里逛起来,思乡情绪有显著缓解,切不要以为我一进商场就忘掉悲伤了,听听我说的话:这个表真好看,回去的时候我要买几只送给朋友;这个手链我要买给妹妹;这个手袋不知道我妈用合适不?看了价钱后,愤怒取代了亲情,咬牙切齿地说:万恶的资本主义!最后买的“药”是一件50块钱的外套,一只10块钱的茶壶;还跑到中国杂货店买了两瓶老干妈豆瓣酱,回到家急不可耐地用勺子舀来吃,顿时通体舒泰,百病全消。

明天要去海牙见移民官,麦乐说这是一件大事,为了让移民官对我们一见钟情,要穿成绅士淑女,着装正规度仅次于参加葬礼。睡到半夜,突然牙疼,我一本正经地告诉先生:我得回国去看牙医。我怀疑这是一种心理暗示,从来不牙疼的,怎么会突然牙疼呢?怎么会哪儿都不疼,单单要自费的这部分疼呢?先生说疼得厉害的话明天去看医生,都生病了还在乎什么钱,只要你不疼比什么都重要。他刚说完,我的牙一看诡计败露,也蹦跶不出什么结果了,立刻就不疼了。

海牙是荷兰的政府所在地,阿姆斯特丹是荷兰的首都。巴掌大点儿地方首都还不少,也不嫌麻烦。麦乐开车我很放心,但他认路我可不放心,在阿纳姆就动不动绕迷糊,何况到海牙这种“国际大都市”?麦乐一点儿也没辜负我的期望,活生生把大路走成了迷宫。

海牙颇有国际都市的风度,不再有童话般的小屋,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林立,万国旗四处飘扬,有国际法庭、安理会办事处什么的。以前我去北京就觉得特开眼,一眼望去门牌大多以“中国”两字开头的,多气派啊,这里则以“国际”开头,可把乡下妞儿震住了,言行举止都有点怯怯的。感谢上帝,麦乐总算在约定时间前半个小时找到了移民局。里面各种肤色的人都有,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移民官约见。我四下打量,来办居留证的人穿着都很随意。我小声对先生说:麦乐这个乡下人,把这当成什么大事哦,害我穿个高跟鞋,走路都不方便。

我们约好的是11点,10:50的时候,一个拉美血统的女人笑嘻嘻地请我们去她办公室。我们进去不到10分钟,就办好了全部手续。乡下人麦乐激动地说:首都人办事效率真高。有了证儿就合法了,我们可以用这个证儿去办一切我们要办的事,比如说上网。我就惦记上网。出了移民局,麦乐绅士地问我是否能够接受步行一段路。平时麦乐说马上到都至少让我们跟他走上个十几分钟,这一段路估计得照着一个小时准备。谁知出了门不到5分钟,麦乐就指着一个很神气的建筑说:这是议会。政府办公透明度真让人惊奇,游客们在办公室的窗外探头探脑,评头论足,里面的政府要员安之若素地运筹帷幄。走到一幢两层楼下,麦乐随随便便地一指说:首相就在这儿办公。议会办公处整个儿一个双面人,一面是古堡,门框上还镶着皇家的徽章,另一面则是全透明的落地大玻璃窗,全部现代化。唯一相同的是你从哪面都能看到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随后麦乐建议我们去参观一下博物馆,里面正在展出一大批价值连城的油画,其中有伦勃朗的作品,据说不少还是从世界各地私人收藏家手中借来的,展完后还得还给人家。进去后,给我们发了一个小导游机,这下乡下妞儿有情绪了,说明书有各种文字的,就是没有中文的,导游机也是,这还能接受,最让我生气的是他们有日文的!这不存心气我吗?日本才多大?才有几个人?这几个人还不一定全到你这儿来看借来的画儿,凭什么就有他们的没我们的?我怀着狭隘的民族主义激情开始欣赏油画。

出了博物馆,看到余晖下的议会城堡,本想说议会大厦,可是它倒映在湖面的是古老的那一面。湖面上天鹅在起舞,岸边黄叶纷飞,鸽子和游人亲如一家,湖中心一个小小的喷泉,广场上一尊青铜雕塑,多么美丽的一幅画。我在海牙买的纪念品是一大盒儿巧克力,有二十多个品种,我一边狠狠地自责,一边吃了一块儿想两块儿。在路边小店我也看到风车、木鞋什么的,很可爱很精致,可是我要住的时间还长,有大把时间选最好的。一想起时间,吃到嘴里的巧克力也都变苦了。

妈妈是我的小米

我们去市政大厅办居留证,这是一座很明亮的建筑,之所以说它明亮,因为它就是一座玻璃建筑。大厅里面有橱窗展示着本市的风土人情,还有各种宣传本市特色的小册子。市府的财政报告是免费赠阅的,随便谁都可以进去拿来读一读,碰到较真儿的还会就某项支出和他们理论一番。由于市民们随时可能找麻烦,所以办事人员个个态度谦和有礼,一副生怕得罪你的架势。我们很快办好了手续,过一段时间会有两张卡寄给我们,这应该相当于临时身份证或者暂住证了吧。市政办公人员告诉我们,如果要离开本市,需要提前一周通知他们。我很仔细地问:我回国探探亲也要通知吗?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到此,我们在荷兰有了自己的身份,找到了组织。我想起先生的同事凯斯的调侃:在你们中国有一个strong government,所以你们很难出来,我们荷兰也有一个strong government,所以你们很难进来。

麦乐今天总算放弃了他的汽车,骑上了自行车。我们在市政厅门口分手,约好半个小时后去取选购的自行车。在麦乐的指点下,我们来到了出租车站,总共只有四五辆车,先生潇洒地问我:你比较喜欢宝马还是奔驰?我一看出租车真的除了宝马就是奔驰。本市共有十余辆出租车,生意清淡。出租车司机见到生意上门喜出望外,和中国的哥一样开始猛夸自己的国家和城市。当他听说我们是这儿的居民后,立刻送上一张名片,希望有事儿就打他的车。少来这一套,不到两公里,16块,还得另付小费,我才不上当。

我们的自行车装备特别全,不仅有测时速的装置,还有照明灯、维修工具等等。车行老板在帮我调车座儿时,坚持调得很高,他说这样才能起到锻炼的目的,敢情他们的自行车是健身器材,怪不得这么贵。车行老板特地交代我们,要是晚间骑自行车,一定要开前灯,还要随时检查车身上的反光条有没有被损坏,否则警察发现了要罚款。我注意到自行车上不止一把锁,除了自身的车锁外还加了一把链条锁,一头锁在车上,另一头可以固定在某处。车行老板毫不避讳地说这里偷自行车很普通,很多人偷车只是临时借用一下,用完就随手扔路边了,还有不怕麻烦的,直接扔到河里。嘿嘿,老外也不是个个素质高哦,我差点就要向他们推广国内打钢印的经验了。

我骑上这个超豪华型的自行车,顺坡而下,如乘风破浪一般,感觉好得一米多高,想到吾友的理想就是在欧洲如画的小镇骑着自行车游荡,心里好生惆怅。好东西一定要与人分享,就像以前先生来欧洲最大的感想就是“要是我老婆也在这里会多么开心”。现在他的理想实现了,可以趁机向我邀功,可是我没有能力让我喜欢的人也分享。我很难过,我想让my mother、my father、my sister、my friends还有更多的人都能一起住在图画里。

感觉还没好透呢,我那个气死人的先生干了一件足以让我跟他绝交的事儿:他很热情地邀请麦乐去家里吃午饭。这在中国是一件大事儿,在欧洲也不能算小事儿,起码得提前一天准备吧?可是麦乐一点儿也不见外地答应了。我心里恨恨地想:你这个老外怎么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呢?吃什么好呢?这么仓促。请外国人吃饭好像应该包饺子是吧?提起这个我后悔得要死啊,平时不太吃面食,连面都不会和,更别提包了,早知道出国前先狂补一下了,这下现眼了吧!我那个不负责任的先生则镇定自若,指挥我这样那样,一个只会吃的人竟然指挥首席大厨!没办法,吃客见的世面多,大厨只能忍受了。先生告诉我,午饭不用紧张的,该紧张的是晚饭,就是正餐。荷兰人的早饭和午饭是一样的,两片面包,夹上点儿熏肉、cheese、几片蔬菜,抹点儿酱就搞定了,连火都不用开。做饭的倒是省事了,可这有什么吃头?欧洲人真是好打发,麦乐还因为我多夹了几片火腿,称之为豪华三明治,告诉我下次请他吃不必这么奢侈。

饭后他们一起去“上班”,我在洒满阳光的家里,想着该怎么度过这个下午,以及以后那么多个下午。听从麦乐的建议去公园看书?还是先搞点家庭建设吧,我兴致勃勃地布置窗台,放了一把中国扇子,一尊佛像,还在厨房摆上植物,给鲜花换了水,准备周末去买点儿雕塑、壁挂什么的。现在真有点习惯这种开放式的生活了,如果拉上窗帘,自己觉得怪憋闷的不说,主要还是心虚,在街上如果偶尔发现一家人拉着窗帘,就会产生疑问:这家“小人”大白天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好事儿一旦找起你来,一般都是成串儿的。正有点无聊,一个女人带着她的孩子,提着好几大包东西上了门。我夸她女儿帮她提东西,她很得意地说:生孩子干什么用呢?就是帮我提东西的。这个解释可真新鲜。她送来了全新的吸尘器,以及一大包床上用品,好几套,还有至少30条大小不等的浴巾、毛巾,甚至抹布,质地很好,非常漂亮。她歉意地表示,这原本在我们来之前就要送来,但是她没时间去买,如果我们还缺什么生活用品,就自己去买,从房租里扣就是了。她告诉我她已经联系人来对付我们的洗衣机了,让它工作的时候张弛有度,不要干起来就没个完。我这才算真正喜出望外了,因为前几天他们都告诉我是两周内解决,那时我不知道“联系”只是漫长过程中的开始。

先生下班回来递给我一个手机,公司配的,声明只准我打一个,最后讨价还价增加到两个,每个还不许超过3分钟。先生说:别老想着占公家便宜,你沾点小光不要紧,做人就没诚信了。在欧洲诚信之重要超出你的想象,因为欧洲人的思维是先假设你是可以依赖的,若你做了有失诚信的事,那就麻烦大了,你得花几百倍的努力重新建立诚信。我开心死了,迅速在脑子里排了一个顺序表,在亲人和朋友中各选了一个代表,结果由于没看时间,打了好几个不是没人接就是关机,好不容易打通一个,一听那浓浓的被窝味儿,我才知道,亲友们都在梦乡里,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两点。

生活中第一个小难题:这些个荷兰人是怎么晾衣服的呢?我仔细观察过各家的阳台,还长时间监视了我家对街的邻居,怎么也侦察不出来他们的衣服是怎么晾的。他们的阳台不具备功能性,基本是当展台用的,除了乱布置一通外,就是摆放着桌椅,用于阳光好的时候,边晒太阳边喝点儿什么。

这让我犯了难,要是晾屋里吧,那不就成阴干了吗?好像不卫生,晾阳台上吧,别人不说你,你自个儿也觉得这么美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晾着袜子、内衣的衣架要多不和谐有多不和谐。实际上从洗衣机里取出来的衣服都已经半干了,我这个乡下人的习惯总觉得需要让太阳晒晒才行,先对付着晾在书房吧,慢慢再探索别人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不过我很快发现了这里的卫生习惯真的很难说是好还是不好。比方说去买面包,卖家全是直接用手抓,买巧克力的时候,店主帮我拿好后,竟然顺手把指头放到嘴里嘬了一下,然后收钱,打单子。吃饭的时候更是明显,去店里吃个简餐,大多都是直接坐下,点餐,然后用手拿着开吃,指头沾上酱还要舔干净,我反正是没见到几个餐前先洗手的。

我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感觉,这能算是我的家吗?

昨晚我从梦中哭醒。梦里感觉到有一些东西落在我脸上。我想叫但是张不开口,我睁大眼睛却怎么也动不了,猛然间看到妈妈在床头,眼泪滴落在我脸上。我忍不住哭起来,安慰妈妈:很快就回去了,别担心。随后我被叫醒,发现自己哭得一脸是泪水。在国内的时候一年也只能见妈妈一两次,可是到了这儿,却特别地想家人,一种很压抑的思念,因为得强迫自己不去想,不断提醒自己,想也没有用啊,日子还长呢。就像来的时候妈妈让我带点儿小米,还专门嘱咐我:一般想吃的时候要忍着,到特别想吃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再吃。小米最后我也没带,现在妈妈是我的小米。我决定放弃午睡,因为一睡觉就会梦见很多人,以前梦里很少出现熟人,现在基本上把认识的都在梦里梦过一遍了,连一百年没见过的二舅都梦见了!

先生递给我一份入学通知书,上面写着某日去见语言老师。我问:老师用什么语言教我?用荷兰语教我说英文吗?先生沮丧地说,他和同事们也为这事儿愁肠百结,要是真的用荷兰语教,那可就抓瞎到家了。

望家乡路远山高

又到了欧洲人民神圣的周六,先生说:在这样的日子里,一般懂礼貌的人(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因为我想给卡萝打电话问一些家庭主妇关心的问题)不应该在这样的日子里骚扰人家,影响人家的休闲娱乐。我不解地问:他们不是天天在休闲娱乐吗?我们也起了个大早,去市中心休闲娱乐,主要是大采购,如果今天不去的话,明天的娱乐内容就仅限于下馆子,还得有时间限制,不是什么时候想吃都行的。

我现在身处一个吸毒合法、妓女合法的国家里,想象一下是什么心情?有点像闯龙潭虎穴吧!事实上恰恰相反,这里治安非常好,而且我们的自行车每天露天停放竟然至今完好,可能对这里的居民来说,最大的犯罪就是偷自行车。周末的白天也是这么安静,平静得像一泓湖水。刚来那几天我认为这是优点,现在觉得简直是受罪。周末街上行人果然比平时多了不少,很多人都坐在路边儿咖啡馆门口,最好玩的是全都面朝大街,跟看露天电影似的,行人就是电影里的角色。

在教堂前的自由市场上,聚集了更多的人,我们也去凑热闹,在这里购物真算不上是件愉快的事儿,悦目但绝不赏心;一眼看去鲜艳欲滴,走近再看就云里雾里了。商品的名称标价都用的是荷兰文,反正几个阿拉伯数字横在你面前,自个儿猜吧,到底是1块钱一斤呢,还是一两?原因是计量单位五花八门,少数学院派的按公斤计价,这比较能让我们这些古板的人接受,自由派的则采取如下计量方式:1.89元一盒,0.6元100克,还有3.75元750克的。不一会儿工夫就把我们弄了个五迷三道,同时极大地刺激了某人学习荷兰语的愿望。

市场上鲜花非常之多,原来以为鲜花是买一送十那种,可以尽情地享受一下鲜花装点的生活。谁知价格并不便宜,荷兰鲜花出口世界闻名,为什么产地的价格还不就近从优?真让人愤愤不平。

我们买了一些蔬菜,尤其是超市买不到的葱姜,那个姜,估计是我吃过的最贵的姜,大约40元人民币一斤,因为不知道它的价格是按多少计的,后来在另一家店里,标的是0.5欧元一两。我推测我买的是按斤计的。买鲜花时,看到很多人买菊花,我当时脑子有点乱,印象中欧洲人看望病人才送菊花,或者参加葬礼才用,不会有那么多人同时遭遇不幸吧?我们挑了雏菊、玫瑰,我对先生说,买好一点的,花捧在手里,人人都看得到,这是体现民族尊严的时候。

在中国超市里,买到了河粉、粉丝,中国超市的老板说的话对我们而言也是外语,我们只是有相同的面孔,他们都是潮州人。记得到这儿的第二天我和先生上街,正走着我就停下来和人拉呱儿,我对先生摆摆手:你前面走,我遇到熟人了说会儿话。先生啼笑皆非,那是另一家中国超市的老板娘,我第一天来时曾和她聊过几句,东北银(人)。我还曾经在超市遇到一个山东的李先生,他来这儿5年了。他留给我电话号码,我说你说吧,我能记住,当即给人家表演了一下记忆神童的看家功夫。结果一出超市我就忘了个干净,不服老不行啊。

在革新派先生的领导下,保守派的我也每天尝试一种新食物,什么鹅肝、血肠之类的,尝试的结果就是从此知道了它们有多么不好吃。所以当他再买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时,我采取不支持不反对的中立态度。可是他竟然很不高兴地对我说:为什么你不给我也煮一碗葱花鸡蛋面?什么?崇洋媚外的人也有想吃家乡饭的时候?

在晴朗洁净的天空里,可以看到飞机在天空飞过的痕迹,最多时有4架飞机同时在空中飞过,在蓝天里划出长长的白线。我无限向往地说,哪一天才能带我回家?望家乡,路远山高啊。先生问我:你是不是想苏州了?我说:不是,我想中国。

从周日开始我们和中国时差7个小时,记得有一部电影就叫《时差七小时》。因为欧洲的夏天过完了,时间由夏令时转为正常时间。住在欧洲的人民都要在今日凌晨三点统一把表拨慢一小时,等到来年3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再拨快一小时。本来他们的休息时间都够多了,再多出一小时来,这个星期天就比平时漫长得多,街上也比平时寂静得多,仿佛是一座空城。我百无聊赖地站在窗前看对面邻居,发现她也无所事事地在看我,实在在家休息得难受就找点儿活儿干呗,何苦这么干熬着呢?他们神圣地晒了一天太阳后,到了傍晚,忙成一团去擦车,因为明天要上班。都说中国人教条,我看他们比我们还教条。教条的亚洲人和欧洲人志同道合地在各自家中晒着太阳,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如此似水流年。

我酸酸地想,虽说发展比不上人家,要是论享受,我们绝对赶英超美。在这儿一般人开的车,最好的也就是个奥迪了,什么KTV、桑拿房、洗脚城什么的,我根本没见过。其实普通欧洲人不敢想象中国富人有多富,中国暴发户挥霍起来吓死人。上海在欧洲人心目中已然是一个极其豪华的大都市,用他们的话说和巴黎一样奢侈,这个奢侈应该指的是享受方面的。我现在有点儿找不到北,不知道是生活的物质质量更重要,还是与什么人共同生活更重要,目前还是坚持和什么人生活在一起更重要吧。有很多例子表明:钱不能使人快乐,锦衣华服的人得忧郁症的也一大把。心灵深处的温暖没有什么能替代,生活环境不能改变内心的孤独感。

我试探地问先生:说实话,在这儿待着你觉得孤独吗?先生一句话就把我的下文全堵回去了,他说:“人活在世上都是孤独的。”我突然理解王小波为什么会身在美国却一再怀念着天宝年间巍峨的长安大城,那在他心里不亚于彼得建造的大城。那是一种繁华和尊严的象征,是他梦中的母亲。

盛世唐朝却一去不返。

享不了这个福

先生终于也开始不自在了。虽然他一直喊着假大空的口号:什么不管在哪里,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之类,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总不能说因为我不习惯欧洲人这种沉闷的生活所以很郁闷,或者说我享受不了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所以不快乐。他逼得我只好忍着,假装很新鲜,假装很有意思。见鬼去吧,又不是3岁,都新鲜一个星期了,再充满激情,脑子就有毛病。

毕竟这里的一切和以往的生活习惯相异,环境再好,也很难抵消生活上的不习惯。而内心的孤独却越来越强烈,所熟悉的生活离我越来越远,而眼前的生活却好像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过客,游离在生活之外,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好比有一只猴子,它以前生活在树林里,后来把它送(没敢露骨地说“关”)到了一个动物园。这里待遇当然要比树林里好得多,可是它眼前不再是熟悉的风景,它就会得思乡病,不管人们怎么认为这里更适合它,它就是那么没出息。

我就是那只没出息的猴子,现在就得上了思乡病。

我居心叵测地表示要和先生谈谈我的理想,这回我是有备而来。

我是这么问他的:你是想听发自肺腑的,还是冠冕堂皇的?

可想而知,他当然鼓励我实话实说。

我又说:你是想让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还是先铺垫两个小时,从天气说起?

他说:直说吧。

我继续:要是说了你会不会觉得我不理解你,不支持你?

他说:你就别拐弯儿了,是不是想回家了?

我厚颜无耻地承认了:我就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他反问:你想什么时候回家?

我接着说:是想让我放开了说,还是有所保留地说?

他犹豫了一下说:放开了说吧。

我说:下周。(这其实还是有所保留的,本来想说明天的,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

我通过以下方式“含蓄”地表达着我的郁闷。比方说他问我:你准备什么时候吃饭?回答:什么时候也不准备吃饭。再比方:你什么时候想上街逛逛?回答:什么时候也不想上街逛逛。

来的时候他的前上司C对我现身说法:第一个月你不会有什么感觉,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啊;第二个月开始郁闷,怨天尤人;第三个月,度日如年;然后春天到了,关键是你也只能认命了,处处鲜花盛开,你又觉得有意思了;再过一个月天气好了可以去巴黎、柏林玩儿,这一玩儿就又打发过去几个月;然后呢,你也开始适应了;最后,就不想回来了。我就纳了闷儿了,老C比我见多识广啊,我一个星期就觉得不新鲜了,他怎么能做到新鲜一个月?

下午一点半我们约好了语言老师维达娜,定为每周一、三、五下午到她那儿和她说上一个半小时话。她一个中国字都不会说,不过她自信得很,她告诉我,她教过利比亚人、西班牙人。我有点好奇她怎么个教法,碰到一点也听不懂的学生她该怎么办呢?过了一会儿我就发现了,这个老师有极丰富的肢体语言,她能用动作表示出大部分意思,说一句话要手舞足蹈半天,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教哑语呢?教语言课的地方离我家很近,门口有一片小沼泽,聚集了大量天鹅。维达娜问我平时都喜欢些什么,我告诉她时装、巧克力外加呼朋唤友花天酒地。她相见恨晚地说和她一样。女人不就这点爱好吗?不一样才怪呢。这样我下周开始每隔一天就要去和她说话,先生的公司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每小时若干欧元,也就是每周都将为我付出一笔钱来解决我有可能得自闭症的问题,那么一年是多少呢?反正他们经济发达,浪费点儿也不算什么。我想有这么多闲钱,真不如折成机票钱,让我一个月探一次亲,专门买打折机票,两全其美,皆大欢喜。“袋鼠”的小助理关心地问我先生:你太太感觉如何?我先生告诉她不太好,这儿天亮得晚黑得早,人又少,没什么可玩儿的,上个网都恨不得去外交部审批等等。我敢发誓这是他自己的感受,硬扣在我头上,借机发泄一番。小助理特理解地说:可不就是嘛,这儿业余文化生活是单调了点儿。最后她是这么安慰我们的:这几天天气还不错,以往这个时候天寒地冻才难熬呢。听听,荷兰人自己都说难熬!

先生说我们订个计划吧,怎么度过这一年。我说好啊好啊,我准备在墙上贴几百朵小红花,每过一天撕掉一朵。他呆头呆脑地说这个主意也不错。我气死了:你知道什么人会这么做吗?监狱里的犯人!打电话跟朋友诉苦,这种苦,是一种非常空洞的苦闷,无法具体到某件事,回报一般是一通破口大骂,中心思想是说我们得了便宜还卖乖,或者给我扣帽子:这么大人了适应能力怎么这么差?情商太低!弄得我好像特矫情,简直没一点儿共同语言。这种滋味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给他们打比喻,把能沾上边儿的都用上了。我说,在国内吧,你身边有亲人,有朋友,有同事,当然还有死对头,你生活有目标啊,得好好活,活得有声有色,一则告慰亲友,二则打击敌人。到这里可好了,你活成什么样儿都关不着人家的事,没方向了啊。总结:你说,是兴风作浪有劲还是随波逐流有劲?最后一句话博得了一个闺中密友的同情,她说:没劲,原来出国也这么没劲!这就对了,我继续赚同情分:人活着就是一个场儿,你是腕儿还是跑龙套都得有个舞台不是吗?我现在就被排除在场子外头了,完全没我什么事儿了,你说这日子能不苦闷吗?对方特理解:那真够苦闷的。

最新发现阿姆斯特丹时间过得比世界上所有时间都慢,东游西逛耗了不知道多久,一看表,才晚上8点,又耗了不知道多久,再看表—8:30。可是街上寂静无声,不是说资本主义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吗,怎么也不给我们一个腐败堕落的机会啊?说白了,我们也就一俗人,红尘俗世还没过够,这冷不丁地改行成隐士,被迫闭关修道,还真不习惯。前几天还号称要享受田园生活的先生也在我循循善诱的教导下,逐渐交了底儿:我也不想在这儿长住,实在太寂寞了。我提醒他:什么事儿量变发展到质变,后果都会很严重。我天天在这里闭门静思,把人生一下悟透了,你的麻烦就来了。像我这样文能读书看报,武能洗衣做饭的老婆你去哪儿找啊?

这么些天我除了把无限的精力投入有限的烹调事业以外就是开展策反运动。具体方法如下:

循循善诱法。在他看电视的时候,我特不厌其烦地补充着画外音——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去干事业,却躺在家里看电视,吃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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