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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8 18:5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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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维榕

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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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舞蹈.5,窗外窗内

家庭舞蹈.5,窗外窗内试读:

总序

本来并没有打算写书,不知不觉却写了二十年的文章,加起来重重一大叠,不单代表我的工作,也反映了我的人生。

忙着与别人的家庭共舞,原来别人的悲欢离合,也是我的悲欢离合;我与别人,原来难分彼此,同属一个七情六欲生老病死的系统,都在迷茫中找寻自己的归属感。

这二十年来,我也从初期游戏人间的心态,变得心情沉重;又从悲天悯人,回复满怀喜悦。

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有烦恼人,不断自寻烦恼。

我却是学得越来越任性,高兴时笑,悲伤时哭,生气时骂人。活得痛快,才有闲情细嚼人际关系的丰富,不会错过身边人。

借道浮生,恕我无心细听你的满腔惆怅,只想邀你一同赏玩路上好风光!

初版自序:蜕皮

李维榕

记得第一本《家庭舞蹈》出版后,很多看过的人都追着问我,这个家庭后来怎样了?那个故事又如何完结了?

其实我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

因此,当那三个孩子的母亲要求再见我时,我十分兴奋。

我最后见她一家人时,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那时几个孩子夹在父母的矛盾中,完全地失控。

再见他们时,三个小男孩已经变成三个壮健的青少年;他们的母亲,也一改当年忧郁的样貌,一宗宗地细说过去几年来的生活细节;到哪里去游玩、见过哪些有趣的人物,而且有相片为证——每一张照片也是他们怎样努力地让自己活得丰富的见证。

三个青年人虽然仍面临着若干问题,但是对前途均表示乐观;尤其学业一直末尾的二弟,很得意地告诉我,他刚刚拿到成绩优异奖。

闲话家常后,我问母亲:“你为什么要见我?”

她早有准备地回答:“我以前见你时,你说了很多话我都记不起了,却就是记得一句话,你说,我已经失去我的丈夫,如果不留神,我连孩子也会失去!”

原来她是要证明我是错的。

我说:“我很高兴我错了。”

大弟却说:“幸好你这样说了,妈妈才肯放手,不然我们可能真的跑掉了。”

无论如何,我很感激他们给我这个见面的机会;尤其那三个孩子,当年闹得让我全无办法,但是这次却明确告诉我:我们很好,请放心!

他们同时给我带来一个信念:家庭的韧力是很强的,有时好像穷途末路,但会柳暗花明;穷则变,变则通。

这五本书,代表了我在香港工作及生活的十年点滴。我自己也从初时游戏人间的心态,变得愈来愈沉重:太多人与人之间的纠缠不清;太多无可改变的哀伤;太多不必要的烦恼;太多放不下的执着;太多无奈;太多失落。

但是有个不变的道理,就是要变。我不是常有机会知道与我相遇的家庭变化如何,但是我知道,只要他们能变,就会海阔天空。

而我自己的治疗工作,也随着我的成长而不断改变。

原来人与蛇一样,是要久不久换一次皮的。蜕下一层旧皮,又是一个新开始。

于是,我又等着破皮而出。

窗外窗内看人生

星期日,我最喜欢到中环一间咖啡室去吃下午茶。

这天,选了一个窗口位,靠着落地玻璃而坐,优哉游哉地享受这个充满米兰情调的环境。眼睛由墙上挂着的米兰歌剧院旧海报,慢慢地溜到窗框上那古雅的深茶色天鹅绒布幔,突然发觉窗台外面坐了一[1]排“宾妹”,背贴着玻璃窗,与我几乎相靠而坐。

我吓了一跳,一片玻璃,竟然划开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个已经埋没的记忆突然被重翻出来。

小时候家住北角,在一条斜路上。我的床也是靠在对街的窗下,我在床上站起来,就可以看街。

初时望的是一片山景,渐渐地,附近建满了四层的楼房,因为在斜坡上,车库都建在下层。后来不知怎的,连车库也住满了人。

那时有很多由外地来的人,往往好几家人租用一个密不透风的车库,大热天时,住客都睡到街上去。帆布床就架在我的窗外,让我晚晚都与陌生人隔墙同眠;他们甚至把收音机挂在我的窗台上,于是他们听什么节目,我也听什么节目,他们之间的是非瓜葛喜怒哀乐,我也了如指掌。

家外有家,上海话、福建话、潮州话,我都学会了一点,尤其是骂人的话。

最喜欢看对面一对不停吵骂的夫妻,往往在半夜把我吵醒;爬起床来,只见女的拿着菜刀追着男的斩,追上时,却只是一边骂一边斩男人手中的雨伞。

又有一次,半夜传来女人凄厉的尖叫,对男人说:“不许你走,你走的话我就当众把衣服脱掉!”

男人还是走了,女人真的当众脱衣。我还记得她那一身乱七八糟的内衣裤,以及一边捶胸一边擦眼泪的神情。

那时电视机并不流行,我的一扇窗却供给我无限的娱乐,人与人之间自导自演的互动剧本比任何剧作都来得有趣。

一夜,我突然听到轰然一响,爬到窗前,看到一个男人俯伏在马路与行人路相接的沟头,脑浆溅满一地,与我相隔不足五尺。

有声音在大叫:“有人跳楼呀!”

从此我就不断见鬼。

窗外的景象,有时会延续到窗内。一天,一位少女抱着一个初生婴儿,在我家大门前呆坐。听大人们说,她是未婚妈妈,被家人赶了出来,无处可去。

我父亲叫人把婴儿抱到家中收养,那孩子就成为我的小侄儿。我们一起长大,一个健硕的婴儿,变成一个健硕的青年。但是窗外的人始终属于窗外,他并没真的被接纳,长大后也无法在社会容身,在应是年华最灿烂的时候,跳楼自杀了。

那时我在外国,据说他曾经对人说过:“姑姑回来就好了,她一定会帮我!”

原来我是他唯一的希望。只是那时我自顾不及,极少与他联络。我听不到他的呼唤,但是我看得见他的坠楼,那轰然一响,那脑浆涂地,那求助无门的绝望!

而我,却在他最需要我时,把窗关上。

我一生的故事都好像与窗子有关。沧海桑田,窗外的景色经过无数变化,但是所发生的事情却好像翻来覆去,景物换了,人物却总是不变,离不开那七情六欲。

怪不得有人说,心理治疗者都是偷窥狂(Peeping Tom),全都有偷窥癖,在暗里观察别人心底的秘密。想来自己选择这一行业,必然与小时候天天看窗有关。

只是愈来愈发觉,别人的故事,其实也是我自己的故事,窗外窗内,反映的是同一个世界。

在纽约的Minuchin家庭中心(Minuchin Center for The Family)有一盒录影带,叫作“Home With No Doors”——没有门的家,记录的是美国一些接受救济的家庭,门户大开,社会福利机构的员工在其中出入自如。

一个不能把门关上的家,饱受被外面世界侵占之苦,不能建立一个家庭应该拥有的独立空间及界限。

保障自己的家庭空间,的确是健康家庭的生活要素。

但是在东方国家,大城市的挤迫是一种传统文化,福利家庭固然会挤迫得人叠人,小康之家也一样备受人满之患。一位同学的硕士论文,就是研究家庭挤迫与家庭问题的关系,发觉在一个家庭内空间的分配,往往间接影响了一个家庭的运作,同时反映出一组家人的关系,甚至造成个人问题。

但是一个家庭的界限,并不止于四面墙壁,其实家庭成员之间,一样需要适当的界限。

例如一个三代同堂的家庭,上一代的眼睛,变成闭路电视,追随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下一代的眼睛,同样在盯着上两代人的运作。

互相观察,是正常的家庭行为,但有时也会出岔子。我见过一个十岁男童,长得聪明伶俐,却无心上学。他说:“我的家人比上课来得重要,我要看着他们!”

原来他的母亲与祖母水火不容,不断明争暗斗。

男孩说:“好像家中有两个婴儿争着要哺乳,我不知道奶瓶要让给哪个好,因为让给一个,另一个就会生气,我实在应付不来。”

很多孩子,甚至成人的毛病,都是因为全神贯注在家人的关系矛盾上所致的。这些家庭往往密不通风,家人只有彼此相观,互相纠缠。

因此,门关得太紧,同样不是一个好现象。尤其现代的孩子,往往变成过分受保护的动物:他们的房间没有窗,也没有窗外。[1] 菲律宾妹子,此处特指在香港讨生活的菲律宾女佣。——编者注

人生三部曲

为香港大学心理学系开设一个“爱、性及婚姻”(Love, Sex and Marriage)的课程,课程分三天,我本来打算顺着题目,第一天谈爱,第二天谈性,最后一天谈婚姻。

但这人生三部曲,真的可以分得那样清楚吗?是否真的要顺着一定次序而行?还是这只是卫道之士的理想,以为要有爱才可以有性,才可以结婚?

其实,爱与性可以完全是两回事。

性是生物作用,没有性,就不能传宗接代。有生物学家认为,上帝给人“性”的愉悦,主要是给人类一点甜头,让我们不会懒于性交、不肯制造下一代。

一位社会生物学家Desmond Morris,拍摄了一辑叫作Human Animal 的片集,探索了很多不同部落的社交求爱方式,以及家庭组织。他的结论是,无论社会转变有多大,文化有多落后或进步,有一个不变的定律,就是男欢女爱!

而不管文明社会把这人类最原始的现象粉饰得多么浪漫——烛光相对、罗帐轻垂的温柔乡境界,与我们祖先数千年前在荒郊的野合,作用完全一样,都是生理的安排,让我们继续担任生育工具的任务。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这种人类为生孩子而生存的论调。其实,人类与其他动物的最大区别,就是大部分动物都是为生育而性;卵子不成熟的猫是不叫春的;而人类却是唯一为“娱乐”而性的动物,不一定是为了生孩子才行周公之礼。

近代对性的研究很多,进步到可以拍摄人体内所有感官对性交过程的反应。

什么是爱,却是个大问题。心理学对爱的研究很有限,远不及文学及艺术的表达丰富。

有趣的是,最吸引我们注意,感人肺腑的,往往不是相安无事或“从此快快乐乐生活下去”(live happily ever after)的爱;而是一种爱的强迫症,一种爱的心魔。

已故法国导演Francois Truffaut,拍过一部关于大文豪雨果Victor Hugo女儿的影片《阿黛尔·雨果的故事》(The Story of Adele H.)。这位叫作Adele Hugo的女子,恋上一名军官,受尽爱的折磨、爱的出卖;到最后,她为情所困,郁郁而终。临死前军官在她面前出现,但是她再也认不出他来。

到最后,她已完成爱的大业,再也不需要真有其人。

据说,在她的墓碑上有人刻上这样的句子:“雨果在文学上的成就,他的女儿同样地在爱情上达到了。”

这种爱的强迫症(love obsession),对传宗接代一点好处都没有,却给我们带来无限情怀,爱的失落,始终是最容易引人共鸣的一回事。

心理分析家Irrin D.Yalom也记录过他的一个个案,叫作“爱的刽子手”(Love's Executioner)。他治疗过一个七十岁的老妇,因为恋上了自己以前的心理治疗师,被爱火燃烧,日夜煎熬。

Yalom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这老妇明白,这一切全部是她的幻觉,那治疗师绝对不是她的白马王子。

老妇接受了这个现实后,脸上那一股爱的光彩立刻消失,本来被爱火燃烧的身体,也像气球突然泄气般,缩作一团。

再也没有可以追随的青春及爱的梦想,老妇回复自己的真实年龄,躺在床上等候死神来临,她的丈夫哀求Yalom说:“她怎会变成这样?你快把以前的那个她还给我。”

Yalom自称“爱的刽子手”,治疗好老妇的心病,却不知道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幸好婚姻不像爱情小说般惊天动地,不会那么累人。

性学家William Masters把爱情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堕入爱河”,顾名思义,这是一个无法翻身的状态,让我们身不由己,耗尽我们的精力,令我们完全丧失逻辑。

幸好这段日子不会维持得太长久,在爱情的第二阶段,我们的眼睛不再“失明”,开始看清楚双方的本来面目。如果发觉王子变回青蛙,仙女变回凡人,依然愿意彼此相守,这一段关系才有办法延续——这大概就是婚姻的境界吧!

最后阶段,是两个垂暮的老人,手牵手走在黄昏的路上。

如果爱、性及婚姻真的有个次序,这大概就是大多数人羡慕的结局。

何谓正常家庭

在宴会上碰到一位女士,她问我:“你是否觉得我的家庭很不正常?”

何谓正常家庭?是个有趣的问题!

这位女士结婚三十多年,她与丈夫大部分时间都是异地而居。读书时一个在英国,一个在美国,工作时也是一个在欧洲,一个在亚洲。事实上我们一顿晚餐未完,他们夫妇二人就要赶去机场,又一次惯例的道别。

但是她说:“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他有他的事业,我有我的工作,各有各忙,我一点也不觉遗憾。但是朋友觉得我这个家庭很不正常,你认为呢?”

我说:“我不知道什么是正常家庭,你觉得满意就成。”

在家庭治疗各学派成立的时候,宗师一代的确花了很多心思研究家庭的形式与互动,以及怎样的家庭会制造出怎样的问题。

早期一项对精神分裂病人的家庭研究指出:这一类病人的家庭,有一个特别的沟通形式——叫作“双重束缚”(double bind),而且大部分出自母亲。

即是说,母亲的话往往有双重含义,例如她一方面对儿子说:“你尽管出去玩吧,不用理我。”一方面又说:“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闷在家里好了。”

这些话让儿子不知道是应该出去玩耍,还是应该留在家里,进退两难,不能动弹。

当时这种沟通方式造成精神分裂的论调,引起很多人的兴趣,更是带出所谓正常家庭及不正常家庭的类别。

但是在这后现代主义的阶段,我们发觉很多理念都是来自外在社会文化。即使学术上的知识,也是同样地反映着当时的社会制度及价值观。

因此,如果我们观察到精神分裂者的母亲语带双关,那么可以推论,也许在非精神分裂者的母亲身上都会出现,而且不止是所有母亲都会语带双关,所有父亲亦会这样。

家庭的组合及沟通形式,有很多相通之处,却又因人而异。我们再也不知道什么是正常家庭。[1]

例如亚当斯一家,每个成员都古怪得出奇,但是我们却看得津津有味,因为我们从这荒诞的家庭片段中,看到自己家庭的影子。

在台湾碰到一位心理分析专家,他问我:“你为什么选择做家庭治疗?”

我反问他:“你为什么选择做心理分析?”

他答道:“因为我从每个病人的经历中,都再一次地探索到自己内心的隐秘及深藏之处。”

我也答他说:“我从每个家庭的舞台上,同样是再一次地体会到自己的家庭。”

不管是临床工作所见到的家庭,还是亲属朋友的家庭,总是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闹哄哄,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只是无论他乡也好,故乡也好,却又总是系着那千丝万缕的情意结。

家庭就是如此奇怪的一个多面体。

我不敢把它分门别类。

相反地,愈来愈学会尊重它的各种形式与配搭。例如宴会上碰到的这位朋友,是位成功的科学家,走在时代的前端,离开香港后,立即就要到米兰去参加一个有关克隆人的世界性研讨大会。她的丈夫也是一位有成就的学者,两人的工作都是这般重要,朝夕相处的婚姻生活自然就居次位。

聚少离多,我们入座时又把他们夫妇隔开了,二人却不时四目交投,举杯对饮。

她说:“我本来就没有打算结婚,连我妈妈都说我已立下决心要拿诺贝尔奖,因此,我们现在的安排其实对彼此都很理想。但是我的外国朋友却觉得我活得很苦,甚至有人对我说,你快哭出来,不要逞强,不要把泪水往肚里流。”

她气愤地说:“他们完全不了解我的思想、我的文化背景,以及我的婚姻关系!”

其实不止外国人,中国人也一样,对夫妻生活往往有太多既定的标准。我自己初学婚姻辅导时,同样是满脑子理想伴侣的形象,结果不但觉得别人的婚姻有问题,连对自己的丈夫也觉得处处不合格,总认为他没有做到辅导指南内所提出的准则。

拿着准则看婚姻,只会引来无谓烦恼,这是婚姻的大忌,因为夫妻之道,实在没有标准可言。

像这位女士所说,只要她自己满意,旁人又何劳多加评论。

正常不正常,全是当事人的决定。

临别时,她说:“别人都叫我小心,别让丈夫找小老婆去,但是我对他有信心!”

我笑说:“那可不是信心的问题,婚外情有时是一种机缘,发生起来,老婆是否伴在身旁,也许一点分别都没有!”

碰到这位多姿多彩的女士,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机缘。[1] 美国电影《亚当斯一家》(The Addams Family )中的人物。——编者注

另类家庭

每次回到纽约,大卫总是让我看他儿子丹尼的照片。小家伙一次比一次长大,大卫也一次比一次兴奋。

小丹尼并非只有大卫一个爸爸,他的亲爸爸是李察,还有李察的同居伴侣基立。小丹尼由妈妈戴安娜及她的同居伴侣尼可抚养。

一个孩子,同时拥有三个父亲、两个母亲,好不热闹。

这种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人力物力资源充足,羡煞了不少旁人,也令不少卫道者恶心,质疑这种环境究竟会制造出怎样的一个儿童?

同性恋家庭,是北美洲的一个有趣现象,而且愈来愈受到这个多元化社会的重视,很多辅导书籍,都特别提到同性家庭的辅导。大卫自己就写了一本《同性伴侣》(Same Sex Couple )的著作。

小丹尼的父母亲都是同性恋者,各自有自己的伴侣,各自有个安定的家庭,唯一觉得美中不足之处,是没有孩子。于是小丹尼的父母各自与自己的同伴商量后,决定以人工受孕的方式,制造下一代。

李察与戴安娜虽然是孩子的亲生父母,外国人称为“生理上的父母”(biological parent),实际安排却是一项四人商议的决定,用李察的精子与戴安娜的卵子交配而来!

这事本来与大卫无关,只是他当时刚与同居多年的老伴分手,情绪低落,他与另外四人是多年朋友,听到这两对同性男女的壮举,很自然地加入队伍。五个人兴高采烈又无限紧张地策划小丹尼的来临。

戴安娜比尼可年轻,但也是快四十岁的妇人,怀孕起来一点也不简单。五个人战战兢兢,挨过一关又一关。

大卫是我纽约家庭研究中心的同事,那一段时候他有如惊弓之鸟,每收到四人中任何一人的来电,就慌忙万分。偏偏另外那两对同伴都住在纽约北部的一个小镇,大卫要坐一个小时火车,才可以与他们会合。

小丹尼出生的那一刻,除了那筋疲力竭的亲母外,迎接的还有八只热情的手!

小丹尼将永远不愁缺乏照顾,有五双手为他换尿布,十条腿为他跑路,即使五人中有人离开,他也永远不会成为单亲家庭的产品。

小丹尼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孩子?

他今年五岁,大卫正在与其他四位父母商议,怎样为他过生日。

外表看来,小丹尼与其他五岁孩子没有分别。一个孩子拥有五份父母的爱,相片上出现的是一张充满阳光的脸,反映着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满足。

小丹尼长大后,也会成为同性恋者吗?

这是一个老套的问题!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在同性恋环境下成长的孩子,长大后也会成为同性恋者。

他入学后会不会遭到其他孩子的耻笑?

那倒很难说,因为校园中没有一个孩子可以幸免不被其他孩子捉弄。

但是小丹尼所代表的,是北美洲另类家庭的一个典型。

正如后现代主义的学者所质疑,二十一世纪的家庭,再也没有一定的形式。一男一女成家立室白头到老的家庭组合,在现代社会已愈来愈难继续维持。

我读过一篇出自一个十四岁美国男孩的文章,形容他的左邻右里,不是再婚家庭,就是同性恋家庭。相比之下,他自己那一父一母的所谓“正常”家庭,显得沉闷无光,乏善可陈。

但是这并不等于家庭观念再也不能立足,相反地,在这科技昌明的新社会里,更多人千方百计地把自己编织入各式各样的人际网络里,像一块由无数不同花式所构成的图案,每个花式都可以代表一个不同的家庭结构。我们并没有背弃家庭,只是多了选择的形式;再也没有明显的性别角色分配,或者清晰的理想准则。

在我长大的年代,何谓标准男女及标准家庭,一点也不含糊。男的要比女的高大,女的要比男的年幼,男主外,女主内,一儿一女是个“好”字,严父慈母是个角色定型。

可悲的是,最近在香港见到一个九岁的小男孩,父母在他三岁时就已经离异,他一直跟着叔辈生活。但是他带着的教科书,内容所形容的都是父母双全的家庭生活,不是“爸爸带我们去旅行”,就是“妈妈为我们煮饭”。

对于这个九岁孩子,每一课书都是对他那个破碎家庭的一种嘲笑,怪不得孩子不肯上课。

而那个甚至在内地也不再合时宜的家庭图画,竟然在香港的教育制度中,依旧横行无阻。

婚姻怎么会失败

婚姻怎么会失败?

这是一个难以解答的问题。

有些夫妇一天吵到晚,彼此之间没有一句好话,但是他们却同偕白首,至死不分。

有些模范夫妻,羡煞旁人,但是他们却突然分手,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在北美洲的国家,婚姻辅导是个庞大的市场,各派专家都有不同技巧,刻意为困苦中的痴男怨女,策划一段美满姻缘。

怎样增进沟通,怎样处理矛盾,怎样进行性交,市场上有各式各样的婚姻指南自助手册。

问题是,婚姻是一个十分复杂而又神秘的二人结构,两人的互动及内在心态,有时连局中人都搞不清楚,旁人又怎能理解?

怪不得家庭治疗大师Carl Whitaker每次遇到有人向他询问夫妻之道时,他总是说:“我连自己的婚姻都照顾不及,哪有多余的智慧予以分享!”

Whitaker这种“没有智慧”的智慧,听来好像令人泄气,但是根据华盛顿大学心理学教授John Gottman二十多年的研究,大部分的婚姻指引,真的没有多大功效。

因为,大部分的婚姻指引,都是根据一个理想的婚姻为标准。而Gottman的临床研究,却发现现实生活中的夫妻之道,往往与专家意见大有出入。

例如,在他一项涉及两千对美国夫妇的研究中发现,可以同偕白首的夫妇,关键并非在于二人能否合拍,而是在于他们怎样处理两人的不合拍。

夫妻之间有没有争吵,也不是断定婚姻持久的准则。婚姻能否维持,主要看他们究竟有没有解决争吵的办法(有时继续争吵,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两人是否仍息息相关;也就是说,夫妻之间是否仍有情感的维系。

Gottman的最好指引,就是提供一套预测婚姻寿命的方程式。他认为,可以持久的婚姻,并非坊间所提出的一般和谐模式,夫妇之间有各种不同的配搭和形式,他们并不一定需要浪漫,甚至不一定要沟通或找时间相处。婚姻美满之道,就是每有一桩矛盾,就要有五桩好事去抵偿。

这五比一的平衡,是Gottman对神仙眷侣的定义!

因此,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的婚姻能否持久,就要仔细思量,在每一次不称心背后,是否有五次称心可作平衡?

Gottman自夸他这个为婚姻占卜的计算方法,有百分之九十四的准确性。

以我看来,Gottman虽然认为别的专家对婚姻的指引过于理想化,但他这五比一的计算,同样是要求过高。也许它对美国中产阶级的家庭适用,然而在中国家庭里,有时“一比一”已经十分难得。

其实什么是“问题”,各人有各人的定义;如果以一般婚姻指南为标准,也许我们大部分家庭都不及格。

我记得以前在美国学习婚姻辅导的时候,也追随了很多所谓“正确”的夫妻之道。结果不但改变不了向我求助的人,连我看自己的丈夫,也觉得处处不对劲,甚至发现连我自己也不是一个好榜样:所有夫妻之道该做的事,都没有做到;所有不该做的,却全部做足。

也许我的经验与Gottman所提出的方程式刚好相反,每做对一桩事,就做坏五桩!奇怪的是,至今我仍未离婚,可见婚姻这个二人三足的游戏,确有出人意表之处!

另一项研究发现,夫妻的面部表情可断定婚姻的长久。

这是一个警世的发现。据称,最伤害婚姻关系的表情有三种:一是鄙夷,二是悲伤,三是冷漠。如果夫妻二人有如此表情,则婚姻必不持久。长期活在这三种表情的压力下,不但会带来精神问题,同时会致病、心脉加速、免疫系统失效。

Gottman有一绝招,劝告每当夫妇间的矛盾达到沸点时,就要及时停止;别管对方做了什么不惬意的事,先量量自己的脉搏,看看心跳有没有每分钟比正常时高出十拍;有的话,就赶快鸣金收兵,或远离对方二十分钟,再定对策。

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来(Knowing when to stop),其实不单对婚姻有效,对所有人际关系,都是一个成功要素!

最近看到一部Julia Roberts主演的电影,就是运用这个技巧。其中一段描写她与男友争吵,二人像斗鸡一般互相冲撞。要停战实在不容易,只见他们二人拼命作深呼吸,按捺不住时宁愿把头撞向墙壁。一对气冲冲的活冤家,如何停战休兵,实在需要九牛二虎之力。

可惜Gottman没有为怨偶发明脉搏量度器,让我们像戴着手表一样,每有争吵,便发出危险信号。即使保不住婚姻,也可以保命长久。

但是Gottman的各项婚姻研究中,我最喜欢其中两项发现:一是听老婆话的男人会令婚姻长久(老婆听老公话就没有同样效果);二是习惯做家务的男人患心脏病的机会会较低,洗碗对丈夫尤其有效,因为这动作可以帮男人减压。

从女性的角度视之,丈夫又听话又肯洗碗,婚姻又哪有不成功之理?

婚姻一景

我们已纠缠了三个小时,这对夫妇才停战下来。这种持久战,关键是谁捱得住谁就赢了。我一直在等他们收兵,看来我的耐性终于胜出他们了。

人已经回到北美,心中却仍是念念不忘台湾那对夫妇。

他们一个面向左,一个面向右,系着他们的是一股牢牢的恨意。尤其是妻子,没有一句话不是有感而发,不断地提醒丈夫对她的欠负。

儿子坐在他们中间,不但打扮成女孩模样,连说话也操假音,完全像个女性。他说:“我不喜欢与男生来往,我对他们全部没有兴趣!”看到母亲对父亲的仇视,不难想象这男孩为什么认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据说这丈夫以前曾经虐妻、虐儿,是个暴力男人;而且很少回家,在广州做生意,长年外居。

孩子自小就没有一个男性的好榜样可以跟随,长大后在性别认同的过程中出了枝节,无所适从,这是过去我们对性别取向出了岔子的典型解释。但是自从基因的研究有各种突破后,我们再也不敢肯定了。譬如说,谁敢保证这男孩不是一早就注定了男生女相?虽说这对夫妇实在有太多可疑之处,但总不能什么事都归咎父母。

在北美洲,这种性别混淆的例子叫作“跨性别”(Trans-gender),当事人对跨性别本身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最可恨的是无知之辈给予诸多排斥,甚至暴力对待。我望着这男孩,心中正盘算着该由何处入手。幸好他的父母继续左一言、右一语,一直没有冷场。

夫妻俩的对白,其精彩之处,连最好的剧作家也无法仿效。

我们以往做家庭治疗,对于夹在父母矛盾中间的孩子,多是从夫妻关系着手,希望他们可以处理彼此之间的问题,别让孩子为难。但是这种做法,夫妻二人必须有点体育精神才行得通。另一个问题是如果他们的问题解决不了,孩子岂非永远不见天日?

因此,我一直在盘算,怎样可以不理会夫妇二人的仇怨,而成功地把孩子从他们的战场上拉走。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他不要在父母的争吵中坐得安稳,使他有离异之心。

我问他:“他们两人一谈话就是这样互相攻击的吗?”

他答:“一谈话就是这样!”“你喜欢坐在那里左耳朵听他们一段话,右耳朵听另一段话吗?”“不喜欢!”“那么,你有没有想到要发展自己的天空?你十六岁,有没有同辈朋友?”“有很多!”

没想到母亲突然与父亲停战,转头对我说:“他撒谎,他哪里有朋友?不出门,不上学,一天到晚只缠着我,他老要我跟他爸爸离婚,又不许我们同房,要自己一个人把我霸占……”

我叹口气,没想这青年泥足深陷至此。

看他如此阴阳怪气,要在同辈中立足,谈何容易。他的主诊医院已经给他同时分派了三位心理治疗师,都无济于事。

我只好又回到夫妇身上,对他们说:“如果真是如此,就只有你们两人才可以救他,无论你们之间有多大恩怨,可不可以暂时收起恨意,商讨一下怎样把他赶离你们的战场?”

我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把孩子邀请过来与我同坐,正眼看父母,也许会找到不同视野。

我其实对夫妇两人并不存厚望,只希望儿子在治疗师的鼓励下,可以对父母这习以为常的斗争,有多一番不同的体会。

想不到的是,丈夫突然坐到儿子留空的座位上,对妻子说:“你还是出去工作吧,要有自己的生活,孩子才可以学习独立。”

妻子仍然恨痒痒:“我为什么要去工作?我自问是个工作人才,工作时没有一个老板不给我满分,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你要我工作就工作……”

丈夫又说:“那么你与我一起去广州,我们一同走开,让孩子自己干活……”当时我们在座的人都几乎惊叫起来,以为耳朵听错了。邀请太太一同到广州去!是我们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的一招——起码可证明这丈夫并没有在广州养姨太太。

但是不知何故,无论丈夫如何低声下气,妻子都不领情。她转过头对我说:“你不知道他以前怎样叫我伤心,我为他献出青春,他却骂我胖,像猪一样。我在自己家中身娇玉贵,他却把我当作贱货……”

我轻轻说:“我知道他一定对你作过很大的伤害,但是你想给他一个补救的机会吗?还是你要继续惩罚他?”

她恨恨地说:“当然要补救!”

丈夫又说:“那么,我在所有人面前向你赔罪,以往都是我不对,我们再开始……”男的热泪盈眶,看来并非没诚意。只是女的恨意仍浓,一时间仍然没有收兵迹象。

已经谈了三个小时,我已筋疲力尽,原来处理别人的婚姻远比处理自己的更为吃力。有时自己会怀疑,是否选错了职业?怎么不去选择一份没有那么吃力的工作?青年人却十分凝重地望着父母在爱与恨、罚与恕的关系上挣扎。我正打算鸣金收兵之际,他们竟自动地改变局势,男的把手搭在女的肩上,几乎要下跪,女的虽然口硬,心中也可能开始软化。我乘机说:“我本来也不敢寄望你们的关系会有好转,幸好我看错了。原来你们还有补救的余地。”

一场大战终于在双方同意改善关系的缓和气氛中结束,我也不知道这是婚姻治疗生效,还是他们都倦了。

飞越了十万八千里,我仍在问,他们结果怎样了?那青年人能挣得脱吗?

我后来在台湾又见了这对夫妇两次,两人的关系真的出奇地好转了。可见最无望的怨偶,都有翻身的可能。儿子是抽身了,但是仍要学习应付外面的世界。

尖酸刻薄脸

我问这位太太:“你可知道什么面部表情是最伤害婚姻关系的?”

她毫不犹豫便回答:“是愤怒,是悲伤的表情!”

她的丈夫也毫不犹豫地补充:“是不屑的脸!”

我想:怎么他们全部猜中了?赶快问:“是你们看了那份有关面部表情与婚姻关系的报告吗?”

他们都说没有看过,只是猜想罢了。

太太指着丈夫说:“你看,他的表情就老是那么不屑,一副尖酸刻薄脸。”

尖酸刻薄脸,的确是婚姻的克星。

我去年到台湾讲学时,也曾碰到这一对夫妇,当时只觉得这位太太有万分苦涩和愤怒,不停数落丈夫。表面看来,总觉得这位太太过于激动。

今年回到台湾,又见了这对夫妇一次,这次看得更仔细,发觉原来那位先生真的是满脸不屑。妻子的一言一行,他都没有反应,但是那鄙夷之情,却一目了然。这种表情,是足够可以让任何正常人发疯的。怪不得这位太太愈说愈生气,力竭声嘶地控诉着婚姻的不幸。

我们还以为她独个儿怎么可以说个不停,原来我们都看错了:她并非独白,她其实是与丈夫在对话,只不过她用的是言语,他用的却是无声胜有声的“尖酸刻薄脸”。

从夫妻表情看婚姻关系的好坏,是现代婚姻辅导的新玩意。而且不光是用眼睛观察,美国很多婚姻研究所,都备有测量面部表情的精密仪器。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与“另外一半”是否表情配搭顺利,可以做个“面试”。

测量师会让你们二人面对面交谈,谈什么内容都可以,然后用大特写把两人的面目表情录影在同一银幕上,以作比对。

另有测量师用电脑记录你们的谈话内容,以及表情反应,然后作出比一匹布更长的电脑资料,详细记录被测试者的全部应对。

原来面孔是会说话的:眉毛一牵,嘴角一动,鼻孔一歪,眼神一闪,牵动任何一处随意肌或不随意肌,都会发出千言万语,比语言的表达力更为强大。

一些专家认为最伤害婚姻的表情,真的是包括愤怒、哀伤及不屑。上述的夫妇一猜就中,可能是因为他们两口子真的是长久以来一直活在这种表情当中。

妙的是,他们举例的不只是对方的脸色,而是自己最常挂着的表情,如此具有自知之明,应该是可造之才,怎么会把自己的婚姻推入死角?

女的说,那是因为一种梦幻的失落。

原来她来自富有家庭,“下嫁”了这个不被家人接受的男人,觉得为他作了很多牺牲,对方却毫不领情,甚至做了打老婆的男人。

男的却说,娶了妻子后,每有不妥之处,对方便不停投诉嫁错了人,无法让她闭嘴,唯一办法就是打她。

一晃就是十五年,一对痴男怨女,男的虽然已经停止使用暴力,女的可仍是嘴不饶人,悲哀与愤怒纠缠不清,让人惨不忍睹。

男的便报以不屑之情。其实这种表情,同样是一种对老婆的暴行。

我问女人,最初喜欢他什么?

她说:“觉得他很体贴。”“你呢?”我问男的。

他说:“那时她很可爱,身材很性感。”

女的忽然娇滴滴说:“那时我只有一百磅。”

怎么一段本来两情相悦的婚姻,会弄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这对夫妇尚很年轻,但是两人都好像历尽沧桑。女人也许是长期生活在失望与哀伤中,被愤怒折磨得面目狰狞;男的却是一脸无奈,唯一的表情转变是由无奈变不屑,尤其是当妻子与他交谈的时候。

碰到这样的配搭,不用测量仪器,也不难观察到他们面部表情的微妙之处。

我看女的对丈夫虽然咄咄逼人,心态却好像仍然十分纯情。忍不住向她说:“你是否很喜欢看琼瑶的小说?”

没想男的立即哈哈大笑说:“我也这样说过!她以为结婚十多年,仍是活在爱情小说里。”

我不想我的话被丈夫用作讥笑老婆的武器,于是赶快改口说:“那么你怎样可以把她变回婚前的状态?毕竟她嫁你时是纯情的!”

女的立即喜上眉梢,原来她的样子的确是可以十分甜美的。

也许婚姻的悲哀,就是带着爱情小说的憧憬,进入一个不受控制的世界:沧海桑田,人老了,长胖了,不再是旧时的我,但是心境却好像没有改变,依然以旧日的遐想,量度现实的生活,结果只会发觉处处不对劲。

婚姻是不可以如假包换的,发觉货不对时,如果不打算退货,就要学习天天照镜子,清除所有悲哀的脸、愤怒的脸、不屑的脸,特别是尖酸刻薄的脸!

异族通婚

大学来了十位美国的访问学生,来参加我的家庭治疗课程。

空谈无益,我干脆邀请他们参与,与本港学生以“角色扮演”(role play)形式探讨异族通婚的家庭形态。

抵港不到一天的Carol,立即就与本港的Raymond在角色扮演中成为一对异国夫妇。

跟着来的,是拜见公公婆婆。两老对于这位金头发的媳妇,十分不顺眼,正在评头品足之际,Carol又请来她的美洲父母,两对姻亲格格不入,笑话百出。

Raymond是独子,也没有能力置屋自居。Carol在这陌生的家庭,一举一动都被婆婆看管,吃饭一定要由公公先起筷,Carol无法接受这个家庭的大男人主义,夫妇结婚不够两个月,就要接受婚姻辅导。

没想到这位婚姻辅导员不但自己没有结过婚,而且事事叫Carol征求丈夫同意,Carol更是气得牙痒痒,于是又再找来她的父母,两对根本无法沟通的亲家,怎样指手画脚也谈不出结论。

一年后,添了一个小宝宝。二十年后,这少女仍是家中唯一的女孙,到Raymond父母入养老院时,他们仍然说,最大的遗憾是没有传宗接代的孙儿!

这个故事虽然是个荒诞的虚构故事,却也是一个现实的反映。我们的美国朋友,被这个重男轻女,以及父母处处介入的香港文化吓个半死,然而,香港的同学却忍不住问Carol,为什么在这样不可理喻的环境下她都可以挨下去?

Carol的回答十分有趣。她说,因为她爱Raymond,只好接受他的家庭文化。

我们的女同学听了哇哇大叫,异口同声说,香港的女士绝对不会如此忍让!

文化交流是很奇怪的一回事。Raymond的父母,明显是故意刁难这个美国媳妇,因而扮演一对老套的(stereotype)传统角色。

Carol更奇妙,对于那个优柔寡断的丈夫毫不生气,却老是找家翁出气,问她的原因时,答案又是因为“爱”!

这个练习得出的结论,是美国女子比较浪漫,香港的女同胞却选择实事求是。

我在美国的一位中国朋友,娶了一位美国太太,竟然成功地把她驯得服服贴贴,令她以为中国妻子都是这样子的。

她后来发觉上了当,忙找我问计,朋友却千般阻拦,叫我不要破坏他的美满家庭。

在美洲,异族通婚的例子很多。我在纽约的中心,就有一位专门辅导异族婚姻的同事。

两个不同文化的结合,一般生活习惯都要重新适应,实在不容易。

课堂上另一对美港的男女配合,在讨论婚嫁时,单是决定每天吃什么菜、选择在哪一个国家定居,就让两个爱侣知难而退。

当然,异族通婚有很多好处,像同时享有两个文化的丰盛和冲击,应该是海阔天空、天下一家的良机。

偏偏往往不被父母接受。

在伦敦见过一位中国父亲,得悉儿子要与犹太女子结婚,气得日夜不成眠。为了阻止这段婚事,他找了全家人来接受家庭治疗;然后,埋怨治疗师不中用,没有帮助他成功地让儿子清醒过来!

那美籍治疗师被他缠得毫无办法,认为这是一个文化价值观的问题,找我一起参与咨询。我对这位父亲说:“你要阻止儿子娶异族女子,治疗师是帮不了你的。”

他忙问:“那谁人可以帮我?”

我笑答:“去看《孙子兵法》吧!”

反正这是斗法,不是治疗!后来他真的找到良策:在儿子决定婚礼日期后,寄信到女子家中及所有亲属,叫他们不要出席,因为到时他会在宴席上放炸弹。

女家不想把女儿嫁入这个疯子之家,真的取消了婚约。两个年轻人不胜负荷,结果也是不欢而散。

在最后的一次治疗会面时,他的妻子及全家上下都数落他的不是,问他怎么变成恐怖分子,怕不怕身败名裂?

男人毫不反驳,只坐在那儿阴阴笑,眼角间却挂着一丝得意。这一次,他真的成功地保卫了下一代儿孙“血统的纯正”。

这当然是个极端例子,但是他的心愿,的确代表了很多上一代父母;对他的成功,很多上一代父母会偷偷鼓掌。

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那是两个家族的事。

妙的是,班上刚好有两个新婚同学,我请他们比较两个同族人的婚姻经验,与Carol及Raymond的异族婚姻例子,有何异同之处。

他们娓娓道来,原来竟是异少同多,双方家长同样会对新加入者评头品足,起居饮食及姻亲关系一样要重新协议。

也许不论异族还是同族通婚,都是两种文化的组合。

分不开的怨偶

美国来的交换学生,第一天来上课,参与了一个异族通婚的角色扮演游戏。本港同学带给他们的是一个“男性至上”的家庭形象,令美国的女同学吓破了胆,忙着问我:“你这课程有没有介绍女权主义的内容?”

两天后,他们来看我做家庭治疗示范,看见的却是一位把丈夫及三个儿子管得牢牢的女强人。

这位女士指挥自如,家中四个男人没有一个合格,全部垂头丧气,敢怒不敢言。

女士说:“我被丈夫气坏了,他一无是处,我明天就叫他的社工给他找个去处,不要再在我眼前出现。”

她真的打算把丈夫撵走,但是他总是乖乖地返回家中。

美国来的学生无法明了这男人怎能忍受妻子的虐待,也无法想象这世界上,会有如此自称为“老虎”的大女人主义者。

一周下来,美国的同学益发糊涂,因为他们参与的每个课程,都带出一个不同的中国妇女形象。

中国妇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忍气吞声、相夫教子、侍奉婆婆的柔顺女子是典型吗?还是那罚老公跪地扭耳朵的女霸王才是样本?是三从四德的牺牲者?还是办公室内震压群雄的女将?

有趣的是,以上这些极端例子,都是中国妇女的形象,因为中国妇女的形象是多变的,绝对不是独沽一味!

因此,不单我们的美国朋友看得眼花缭乱,我们自己也往往难以捉摸,究竟自己的同胞有多高深?

我常说,要研究女人,就要同时研究男人,因为两者不单是相辅相成,而且是同时相互“训练”的。

听说台湾出了一本书,叫作《家有贱夫》,我没有机会看到内容,但是觉得这个书名很有趣:如果家有贱夫,将会出现一个怎样的妻子?

像上述个案的女人,表面看来蛮不讲理,每句话都是一颗子弹,射向在座中四个沉默的男人;但是如果你看得仔细一点,就会发觉这四个男人的沉默,其实是对付女人的最大武器:他们愈没反应,女人就愈骂得凶;她骂得愈凶,他们就愈没反应。所谓“互相训练”,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如果你分别与妻子或丈夫说话,你会发现两人都不是令人讨厌的人。只是不知何故,把两个人放在一起,就会产生如此古怪的化学反应。

也许是长久的不满会令人产生一股怨气,两股怨恨加起来,又怎能令人得以动弹?

这一类分不开、合不拢的怨偶,在辅导界最常见。

问题是,他们很少一同接受辅导,多是妻子自己长期地单独见社工或辅导。

我自己是绝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单独见妻子(或丈夫)的,因为婚姻是一个二人游戏,单见一人,不但于事无补,还往往把一方的投诉,在不断重复申述中变成一种习惯、一种理所当然,有时甚至是一种武器——“我的辅导员都说我的看法是对的!”对于原本已有分歧的夫妻关系,更是火上加油。

无论中国妇女有多少不同典型,反映的都是当事人与家人的互动关系。问题是佳偶难求,世上实在太多痴男怨女。

如果你不幸是其中一位,千万别以为用说话发泄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一次发泄尚情有可原,两次就是失控,三次就会养成习惯,以后难以改变。

如果一定要在怨气中生活,最好是学习苦中取乐,怡养身心、吃喝玩乐、打小人、翻筋斗,正经事及不正经事,海阔天空,可做的事多得是。

最糟的是扮演单一的怨妇角色,不但憋死自己,还会憋死别人。

最近到新加坡讲学,碰到一位幽怨万分的妇人,她不停向我诉说她的悲哀,问我怎样排解。我毫无办法,从手中拿着的大会送我的一束玫瑰中,抽出一朵送给她,说:“你看这玫瑰花多美丽!”

她拿着花朵,视而不见,继续那不停的倾诉。最后我索性将整束玫瑰送给她!她抱着花束,停了一停,有点愕然。

连玫瑰花都看不到的眼睛,只看到悲哀与怨恨,那才是最大的遗憾。

爱的解剖

为什么在爱情上对四个人专一,要比对一个人专一容易?

以下是我的答案:

因为爱情专一,是文明世界的发明,而人类的基本生理结构,从来都不是为了单一的爱情而设计的。

我们的远古祖先,是从群居开始的,住在一起,聚在一起,性生活也是混在一起。

达尔文进化论所提出的适者生存的道理,指的并非个人的成就或特长。适者生存,主要是看谁有能力把精子送到卵子会合,传宗接代,那完全是捷足先登的作用。

而这种原始的求生之道,至今仍然控制着男性精子的进攻策略。很多人认为精子一进入阴道,就会一窝蜂地拥向卵子,这其实是错的:原来精子行军甚有策略,兵分三路,一部分是防守,不让别人的精子通过;一部分是攻打,把别人的精子打败;最后一部分,才可以道路无阻地冲向卵子,完成任务。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道理在交配的战场上,同样生效。

你也许会问,阴道内怎会有别人的精子?

关键就在这里,如果阴道内只有一个人的精子,造物者就不必如此苦心地为精子装备这种用兵之道。

因为无论你怎样用情专一,我们的生理结构都是准备了你是会杂交的。

科学的先进,让我们可以在人体内拍摄精卵交合的实际情形。有趣的是,种种新发现,却是把我们带回混沌初开的状态。

朋友从美国回来,送给我一本Helen Fisher的书:《爱的解剖》(Anatomy of Love )。Fisher把两性之交,追溯到猿人,甚至更早的阶段,发觉人类不过是“剃了毛的猴子”;我们的种种行为,由求偶至结合至分手,都仍然脱离不了我们不想相认的老祖宗。

例如求偶方式,一位爱情老手曾经对我说过,要吸引男士注意,要欲拒还迎:对方不望你时你望他,对方望你时你就把头别向他处,或不经意地把眼睛垂下,如此几番探索,最后四目交投,变成一种千言万语的凝视……

那位爱情老手不知道,黑猩猩及猿猴的求偶方式,与她所描写的是一模一样的。

在两性相悦的过程中,人类的身体语言及生理状态,与动物国度的其他动物异少同多。大猩猩会站起来双手搥胸;蛇、鼠及青蛙都会把身体竖起;龙虾会用前足把身体举高;而男人,也是自然地挺胸收腹。

无论我们怎样努力把两性之欢,修饰得多么得体或浪漫,那始终是一项制造后代的勾当。也许上帝怕我们偷懒,特别在我们的大脑中布下天罗地网,制造各种荷尔蒙激发我们有所行动。

心理学家Carl Jung说过,两性相遇,如同两股化学物体相触:如有反应,便会令人头昏脑涨,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坠入爱河,其实大部分,甚至全部都只是化学作用。

但是,我们为什么会恋爱?什么因素决定我们选择去爱谁?性学家John Money认为,人人都在潜意识中有一份“爱的蓝图”(love map),那是孩童根据成人及四周环境的体会而形成。这蓝图在我们七八岁时就已经形成,内容多是一些尚未成形的影像;成长后,遇上符合这些意识中的人物时,那似曾相识的感觉立即就会产生一种吸引力。

其余大半就是荷尔蒙的作用。

从遗传学、人类学、社会学及进化论的角度看男女关系,Fisher所提出的种种例子,真的把情为何物这一回事,解剖得淋漓尽致。我们人类以为自有主张,却原来爱与性,以至二人的配合,大部分都是身不由己,全由大自然摆布。归根究底,我们不生育,便会绝种,异性相吸的道理,从来都没有规定此生不渝。

求偶、恋爱、结合这爱情三部曲,很多人都会追随;但是追随之余,并非每个人都会从一而终。而一夫一妻制的体制,只是欧美国家的主流,其他世界部落,很多都是多妻或多夫制的。

因此,如果当你遵守只爱一个人的原则,而放弃其他诱惑,成功的话当然好,否则留在一个人身旁,心中却想着得不到的另一人,则早晚会发生问题。

如果你可以爱另一些人,而又不用放弃身旁的一位,不用取舍,便没有爱情不专一这回事。那么,对人人都可以

此情不渝

!此情不渝

朋友告诉我,她结婚十五年,一直感到婚姻美满。夫妇两人情投意合,性生活满意。因此,当她一天提早返家,发现丈夫与另一女人在床上时,她的震惊可想而知。

她问:“为什么我丝毫不觉有异样?是我昏了眼,还是我一直在欺骗自己?”

什么都不是,只是婚姻的幻灭,往往都是如此难料。

星期天,与久未见面的亲戚午膳,叔叔刚从美洲探望孩子回来。他说:“儿子结婚十年,媳妇是个很纯情的女孩,我们都宠爱她,把她当作女儿看待。怎知她突然搬走,只留下一封信,对我儿子说:‘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再也不能与你相处下去。’她是否心理变态?”

她不是心理有问题。相处多年,突然发觉自己从来没有爱过对方,是最常见的分手理由。合则留,不合则去,始终是二人相处的基本要求,实在没有太多解释。

有学生找我诉苦,他说:“妻子埋头玩ICQ游戏,并且一有空就飞到意大利去跟网友相聚。其余时间,身在家中,心却越洋而去。”

学生十分苦恼,他认为自己对太太无微不至,为了让她开心,甚至掏腰包让她出国会友,自己却孤单地留在家里,独自哀伤。

他问:“我要做些什么,才可以把她争回来?为什么竭尽所能,只换来她那‘你入房我出厅’的鄙夷?好像不屑走入我呼吸过的空气中?”

答案其实很简单:愈是哭哭啼啼的男人,愈会令妻子舍命而逃。“我为你作了多大牺牲”是留住对方的最下乘之策,只会让人受不了。

有个孩子不肯上学,父亲说,是因为母亲把他宠坏。母亲却说:“如果你不想我宠他,你就要多给我关注。你不理我,又叫我不去理儿子,那么我还有什么指望?”

父亲说:“我每天工作回家,已经疲倦不堪,还要为你打点家务,为你买菜下厨。你还不满足,究竟要我怎样?”

问题是,妻子要的不是菲佣,如果丈夫想搭救儿子,让他挣脱母亲的牵手,他自己就要把妻子的手牵住,别无他法。

又有一位母亲,明知婚姻无望,丈夫已向她提出离婚,但是她的眼泪和悲哀,把他紧紧地系牢。

她说:“我不甘心,分明是一段美满感情,怎么一下子就烟消云散?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我可以努力改变,我一定会补救!”

妻子不知道,如果丈夫只因为怕你寻死而留下,他的不甘心,一定会比你的不甘心更大。

男女之情,实在有太多阴差阳错,天时、地利、人和,各种意料之中及意料之外的因素,都会影响个人心态及双方的维系。十年前两人恩爱,不等于现在一定会恩爱;以前爱你爱得发狂,不等于现在仍然爱你爱得发狂。

在感情的国度里,变,是必然的现象。

奇怪的是,我们在面对情变时,总是觉得突然,总是觉得日月无光,总是觉得被对方出卖。

其实,真正出卖我们的是自己的执着。

数数看,由青春至成年,又由中年至老年,你真正爱上过多少人?(“真正”的定义是曾经有过密切交往。)

又再数数看,同一期间,你曾经幻想过,或秘密地渴望爱上哪一些人?

相信后者的数目必比前者为大。

然后细细思量,你对这些人的感觉有没有改变了?有的话,是怎样的改变?每个不同年龄的阶段,又怎样地影响着你的改变?

也许你会发现,为什么热恋中的人,总是把“一剎那”形容为永恒,因为“永恒”真的只有“一刹那”的短暂。

而现实生活里的情,又要比幻想中的情,改变得更快。

当然,不是没有天荒地老的爱情,只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就要挨得住那朝朝暮暮的磨练。年轻时候结婚,很多人都有一幅美丽图画:两个同偕白首的老人,手牵手地步向日落黄昏。

此情不渝的要求,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入我们的脑袋中,成为一种对情的信念。

其实在现实生活里,这幅美丽的图画,主角可能是一对年老的新婚夫妇,两人都经历过多次婚姻离合,各自有各自的儿孙,然后老来找到新伴,因此笑得特别甜蜜。

此情不渝,是爱情小说的金科玉律;但是此情不渝,是个最难实践的承诺。

也许如果立法规定,不论男与女,每人都有权在一生中,最少对四个不同的人动情,我们或会对情为何物,多一份了解。

因为对四个人此情不渝,比对一个人此情不渝,来得容易。

有“变”的婚姻

我认识一对夫妇,女的很渴望丈夫触摸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有时会故意假称这里痛,那里痛,让丈夫为她涂上药油。

男的却说:“中国传统是不公开摸人的!”

我问他:“你觉得维护中国传统重要,还是为你妻子做些这样简单的事,让她满足更重要?”

丈夫想了一会,回答说:“其实也不必维护传统,摸就摸吧!”

这段对话,可以有很多不同层次的解释:什么是传统夫妻?是否传统夫妻就要维护传统?还是有时传统只是一个借口,让我们不必为新的需求费神?

又或者身在其中,我们会有意无意地重复一些惯例,虽然没有引用传统,但仍是不知不觉地依循了某些维持不变的形式?

例如另一对夫妇,女的千方百计地要把男的抓住,她说:“我甚至要自杀,他都不理我,只想跑掉。”

男的却说:“我并没有跑掉,只是远远地站住。因为她耍起性子来时非同小可,家中所有东西都会被掷得粉碎。”

女的却说:“其实我只希望你把我紧紧抱住,我便会平静下来。”

很多人听了这段对话,都会认为这是男女之别:女的以感情行事,男的却以大脑思维为准则。

男女固然有别,但若这些分别一成不变地成为彼此处事的方式与态度,那么,这段婚姻是没有真正地结合——那不过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人,不知何故地活在一起,甚至生下了孩子。

婚是要结的,所以叫作“结婚”。

两个独立的体制结合,成为一个体制,活像两间公司合并,当中必然有很多不便之处,甚至权力斗争。

有位公司总裁告诉我,他的公司最近与人合并,单是商讨如何重新分配工作空间及权力范围,就已经把他弄得筋疲力竭,遑论去谈营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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