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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9 08:2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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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呆

出版社:中国戏剧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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捣蛋笑话

捣蛋笑话试读:

头名状元

明朝嘉靖年间,在安徽合肥有两个读书人,一个叫吴情,另一个叫黄统。吴情家境贫寒,有学问,是当地一位有名的才子。黄统家里有钱,是个阔少,不学无术,而且他笨得出奇,念了三年的书,连一个字儿都没记住;最后,他父亲觉得没必要再浪费钱财,就想把先生辞了。“哎呀,先生,这孩子太笨啦,我看您别费这份儿劲啦。”

先生还不死心,就说:“老员外,您别着急呀,慢慢来嘛。”

他爸爸一听,想了想,说道:“这么办吧,您再教一个月,我也不求多,能让他认识一个字,我就知足了。如果他认识一个字,我就奉送您五十两银子,怎么样?”“行,您放心。”

老员外走了。先生开始琢磨:一个月的期限,教他一个什么字呢?嗯……教个笔画少的……哎,姓丁的丁字,一共才两笔,一横,一竖钩儿,对!就教他这个“丁”字。“过来,黄统,先生教你认个字,你看这个字,念丁!”“哎,念丁。”“丁!”“丁!”“丁,丁!”“丁,丁!”“丁,丁,丁!”“丁丁丁,丁丁当,丁当丁!”

先生听后,满心不是滋味,于是对黄统说道:“行了,行了,单个念吧,丁!”“丁!”“对了,那边念去吧。”

自此以后,黄统每天吃饱了就念这个“丁”,一连念了二十九天。

到了第三十天的这天早晨,先生心想:今天够一个月了,他要是能认识这个字,五十两银子就是我的了,嗯,我先考考他。“黄统,过来,我考你个字。”

先生随手写了个丁字:“这念什么呀?”

黄统一看:“先生,这字我认识。”

先生一听他说认识,感到特别高兴,心说:行了!乐呵呵地问道:“认识,它念什么呀?”“我瞧着它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它不是……大概……反正您一说我就知道了!”

先生的那份高兴劲全没了,气急败坏地说:“你怎么这么笨呀,这不是念丁吗?!”“对,对,念丁。怎么样,您一说,我就知道吧!”

先生为了得到那五十两银子,绞尽脑汁,最后,他想了个办法,从墙上拔下个小钉子来,就搁在黄统手心里了,交待他说:“你攥着这个钉子,待会儿你爸爸来考你一个字,就是这个字。我问你念什么?你就说念丁!要是实在想不起来的话,你就张开手,看看手里这颗钉子,就会想起来了。

刚嘱咐完,老员外就来了,进门儿就问:“先生,这孩子怎么样啊?”“挺好的,您看我考他一个字。黄统,过来,你看这字念什么?”先生说完,随手在纸上写了个丁字。

黄统过来一看,毫不犹豫地说:“先生,这字我认识。”“好,认识,说吧,念什么?”“我瞧它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先生一听,心想:要麻烦。赶紧提醒他:“你手里是什么呀?”

黄统张手一看:“手里……噢,铁!”

先生听罢,气得浑身发抖,赌气不教回家了。自此以后,黄统更得意,吃喝玩乐,整天胡混……

几年过去了,正赶上科考,天下的举子都要进京会试。吴情家里穷,当了点东西,凑了点儿钱,背着行李进京赶考去了。黄统一看吴情去了,他也要去!别看他没学问,他可有钱,带俩家丁挑着银子,骑着高头大马,也进京赶考去了。

当时,考场就设在崇文门里泡子河。门口有三座汉白玉的石头牌坊,左边写着“明群取士”,右边写着“为国求贤”,当中是“榜求俊逸”。考场上有三道门——龙门、内龙门、三龙门。

考场前面有条胡同,叫“鲤鱼胡同”,意喻鲤鱼跳龙门。在龙门有副对联,上联:“铁砚磨穿五百白丁争羞耻”,下联:“寒袍刺破三千浪里占鳌头”。横披:“天开文运”。内龙门也有一副对联,上联:“禹门三级浪”;下联:“平地一声雷”。再往里走就是“致公堂”、“魁星阁”、“明渊楼”,左右两边是考棚,是按《千字文》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编的号,一间挨一间……远一看就跟马蜂窝似的。

黄统刚到龙门,过来四个人,两个“搜检”,两个“巡衙”,把他拦住了。这是例行检查,怕考生夹带书卷,暗打小抄。刚一检查,黄统就把十两银子递过去了。别瞧他认字不行,干这手儿可机灵着呢!银子一递过去,搜检也不检查了,冲里边喊道:“搜过,什么也没有,入场!”

后边吴情来了,身上衣衫褴褛,又没递银子,检查得就特别仔细,除了一张当票,什么也没插到,搜检高声喊道:“不准入场——搜当票一张!”“啊?”吴情一想:千里迢迢进京赶考,就为这张当票吹啦,太不值了。他一咬牙,把仅有的五两银子递过去了,搜检马上就改口气了:“……搜出当票一张……当票上没字儿,白纸……什么也没有,入场!”

到了考棚里边儿,吴情进的是“天”字号,黄统进的是“地”字号。等试卷发下来,吴情一看是以《四书》拟的题,内带成文《四书》三篇,《五经》四篇。对吴情来说,这根本是小菜一碟,他略加思索,提笔就写,凤舞龙飞,行似游云,速如闪电,挥毫而就,交上去了。

黄统他连题纸上的字都认不下来,吃饱就睡,根本没提笔;可他心里有谱,就算一个字儿不写,交上白卷,他也得中,因为主考官是他舅舅。

果然,三场以后,吴情中了头名,黄统来了个第二名。这是他舅舅留了个心眼儿:这头名状元树大招风,回头皇上还要在金殿上御试,就黄统这学问非出娄子不可!

得中以后,皇上果然在金殿亲自出题考试,也就是所谓的“殿试”。到了这天,应中的举子,聚集朝房。就听奏事处太监传旨:“圣上有旨,宣天字号举子进殿见驾!”

吴情一听,赶紧来到金殿,三拜九叩已毕,跪在丹墀。

皇上说:“天字号举子,朕出个上联,你来对个下联如何?”

吴情跪奏:“微臣才疏学浅,恐出言不周,冒渎天颜,祈万岁恕罪。”

皇上说:“听题:雪地鸦飞白纸乱涂几点墨。”

意思就是在雪地上头有几只乌鸦在那儿飞,如同一张白纸上滴了几个墨点子似的,这就叫“雪地鸦飞白纸乱涂几点墨。

吴情才气确实不同凡响,张嘴就来,对的是:霞天雁过锦笺斜写数行书。

皇上高兴了:“哎呀,真乃奇才!……哦,爱卿,你叫什么名字?”“臣叫吴情。”

皇上一听:什么?吴情!无情者必然无义,像这等无情无义之人,岂能忠君报国?“来呀,锦衣卫,将他赶出殿外,终身不得再入考场!”

吴情就这样被轰了出去。

接着奏事处太监又喊道:“宣地字号举子上殿!”

黄统进来磕完头,跪在那儿东张西望,正在寻找他的舅舅呢。

皇上说:“地字号举子听题:一行征雁向南飞。”

黄统张口说道:“两只烤鸭往北走。”“啊!这是什么对子?”

黄统还在强词夺理:“你出一行征雁,我对两只烤鸭。”“混帐!朕说征雁乃出征的征。”“没错啊,我对烤鸭乃火烤之烤。您那蒸雁是熟的,我这烤鸭也是熟的,来瓶二锅头,咱们是又吃又喝!”

皇上一听,怒火万丈:“住口!金殿之上,信口开河,分明是欺君犯上,哼!锦衣卫,推出午门,开刀问斩!”

此时黄统他舅舅,吓得汗如雨下。因为他是主考官,皇上要是追究起来,他有失职之罪。赶紧跪下,开口奏道:“臣启禀万岁,念其黄统年幼无知,一时失口,冒污天颜,还望看在老臣面上饶他一死吧!”

皇上一听:“嗯……爱卿,你说他叫什么名字?”“姓黄名统,黄——统!”

皇上高兴了:“哎呀,老爱卿,你怎么不早说呀!黄统这个名字太好了,这是朕的内侍呀。险些错斩了有用之臣,锦衣卫,快快松绑!就冲这个名字,朕要御笔亲点:黄统为头名状元并赐琼林宴!”

文武百官都愣住了,一齐拱手:“启禀万岁,黄统有什么用啊?”

皇上用手一指黄统,说:“黄统,皇宫里正缺一个马桶!”

自食恶果

在清朝中期,北京城附近的一个县,新来了一位县官。在过去有这么一句话,叫“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般的县官上任,总要催逼三班衙役替他抓差办案,好显示他的官威。可是这个县官很奇怪,他没叫抓差办案,而是叫三班衙役给找三个人来。这三个人一个急性子,一个慢性子,另外一个爱小便宜。三天期限,找着有赏,找不着每人打四十大板。

衙门的两个班头,一个姓张,一个姓李,两个人一下堂,张班头就跟李班头说:“李大哥,这位老爷可不错,也不让咱们抓差办案,就找这么仨人,好办。”

李班头一听就急了:“你别糊涂了,这还好办?还不如叫咱们抓差办案呢!有在街上骂人的,逮着他,咱们就说他是小偷儿;半夜里走黑道儿的,咱们给捆上就说是土匪,这多好办。急性子、慢性子、爱小便宜的,你上哪儿找去?你随便给抓一个来,告诉老爷说他是急性子,到堂上一回话,他是慢性子,咱们如何收摊呀!再说这也没法问,走在街上:‘先生,您是急性子吗?’那位说:‘你怎么知道我是急性子?’‘要么您是慢性子?’‘你才是慢性子哪!’‘我知道您是爱小便宜的。’‘你才爱占小便宜哪!’如果这样,非得打起来不可。”“那怎么办?”“咱干脆给他来个不找。”“那咱们就开开心,听戏去吧!”

二位班头出了衙门,就进了戏园子,找了两个座位,往那儿一坐,台上正演《玉堂春》。在他们前边坐着一个人,这个听戏的有点儿特别:台上大声唱,他小声唱,并且摇头晃脑,手里还拍板,高兴之处还要带点儿身肺。

正在这时,从外边跑进一个小孩,东张西望,就来到这个人跟前:“爸爸,咱们家着火啦!”

听见的人都吓了一跳。只见那人不慌不忙,摇头晃脑地念着戏韵:“唔,着火了,着火了——”大伙一瞧,心想:这人是什么毛病?

小孩说:“我妈叫您赶快回去!”“哎——是——刚着的,还是早着的呀?”“着半天啦,您快回家去吧!”“哼,那么——火着得大不大呢?”“大!”小孩说,“我妈叫您赶快回去!”“行。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妈,就说我正在这儿听戏哪,反正也没多大工夫,现在是《起解》,等《会审》完了,我去洗个澡,然后就准备……。”

在他旁边坐着个黑大个,没等那人把话说完,抢圆了胳膊就给那人一个大嘴巴。挨了这一巴掌,他才慢慢悠悠地站起来:“哎,你怎么打人?”“我打你有错吗?你看你刚才说的话多可气。孩子叫你回家救火,你却不走,还问刚着早着,火大不大,听完戏还要洗个澡再回家。那我还不揍你?”“按理说你管不着,我是天生的慢性子人。”

二位头儿一听:好呀,你在这儿哪!一抖锁链子,哗楞,嗄本儿!给锁上啦。

那人问道:“二位,为什么锁我呀?”“甭问了,你犯了罪啦。”“没关系,犯了罪我吃官司,可是他凭什么打我呀?”

二位一琢磨,就埋怨那个人:“你为什么打人?”“方才你们二位没听见?他家着火了,他还在这儿穷磨蹭。那我还不揍他!”“那你也不能打人家,你不会跟他说理吗?”“没什么可说的,二位有所不知,我是生来的急性子!”

二位头儿一听:噢,敢情急性子也在这儿哪!一抖锁链子,哗楞,嗄本儿,也给锁上啦。二位班头把这俩人带回县衙门,押在班房,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张头儿说:“急性子、慢性子都有了,就差一个爱小便宜的了。今天天也晚啦,我是又渴又饿,干脆,咱们到对过茶楼叫点儿点心,喝点儿茶,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二位头儿出了县衙门,就奔对过儿茶楼。刚一上楼,掌柜的过来了:“二位头儿受累,您给管管吧,那边儿打起来啦。”二位头儿过去一瞧,有两个人,一个端着一屉包子,一个端着一笸箩烧饼。有个喝茶的坐在那儿低着头。那两个人直冲他嚷嚷:“你不吃也得给钱,我这包子馅哪儿去啦?!”那个说:“我这烧饼上的芝麻也全没啦!”

二位班头儿过来一问,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个人来喝茶,人家卖包子的过来了,他说,我来一碟,卖包子的给搁桌上一碟。他等人家卖包子的走了,拿指甲把包子底划开了,把馅儿倒出来吃了,一碟五个包子,他吃了仨馅儿,然后把皮吹鼓了,又摆在碟子里啦。等卖包子的走过来,他说:“这都是回屉的,我不要了,拿走吧。”卖包子的拿回去往笼屉里一搁:“哟!怎么有三个没馅?”也不好意思来问他。再说,问他他也不会承认。

一会儿来了个卖烧饼的。卖包子的告诉他:“别上那儿卖去,刚才他把我包子馅儿吃了又不要啦。”

这卖烧饼的名号叫二愣子:“啊?我非去不可!”

走到那人跟前:“哎!吃烧饼吗?”“撂下两碟,一会儿拿钱。”“您吃着,我在这儿待会儿。”

那人一看卖烧饼的不走,拿起烧饼来就掂量:“这——烧饼多重?”“二两。”“够吗?”他又搓一下,“不够吧?”又掂了一下,芝麻掉下来了。他又换一个:“这个更不够分量了。”连搓带掂又狠摇了两下。

他掂完一个又一个,桌上全是芝麻了。卖烧饼的冲他直瞪眼,心说:你吃我一颗芝麻粒儿也得给钱!我看着你。桌上这芝麻,我看你怎么吃!

这家伙也真有主意,跟他一张桌上坐着一个人,他跟人家并不认识,硬跟人家说话:“大哥,我现在买所房子,这所房子太便宜啦。”

同桌这人不好不答腔,问道:“一共几间哪?”

他说:“我跟您说不清楚,干脆,画个图得啦。”说着,手指尖往舌头上一蘸,往桌上一划:“您看,正房三间。”芝麻全沾起来了,再往舌头上一放,芝麻全到嘴里了。“这是东厢房,这是西厢房。”他把桌上的芝麻全吃了。

卖烧饼的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了:“这烧饼还要不要?”“拿走吧,不要了。”“不要啦?给钱吧!”“我没吃啊!”“是啊,吃一颗芝麻算一个烧饼钱!”“你这不是讹人吗?”“讹人?你还得给包子钱呢!”卖包子的把那仨皮儿拿来,“今儿不给钱,你就别想走!”

俩人一嚷嚷,茶楼上的闲客都围过来了,这时候二位班头也过来了。大伙儿说:“二位头儿给评评理吧。”二班头儿说:“别吵,怎么回事?”卖烧饼的说:“您二位要给我们做主呀。人家卖包子的过来,他要一碟包子,顺手挖仨包子馅儿吃了,把包子皮儿吹鼓了,摆在碟里,然后说不要了。我端着烧饼过来,他说来两碟,拿起烧饼硬说不够分量,一个一个地掂,芝麻掉了这么一桌子,他把芝麻吃完了,又告诉我不要了。难道我们找他要钱要错了吗?”

二位头儿说:“你这人太不对了,怎么吃人家的包子馅儿呢?不要人家的烧饼,又干吗吃人家的芝麻呢?”

这人说:“这也不能怨我……嘿嘿……我这个人生来就好占小便宜儿。”

二位头儿一听,放怀大笑:“哈哈,你在这儿哪!”

掏出锁链来,哗楞,嘎本儿!也给锁上啦。“哎,二位,怎么锁人哪?”“你是爱占小便宜吗?”“有这么一点儿。”“那就没冤枉你。走吧!”他也被带走了。二位班头心里这份儿高兴劲就别提了。

俩人把他带到了县衙门,仨人都找到了,知县立刻升堂。一问,这个急性子听戏的时候给人家一个大嘴巴;又问,这慢性子家里着了火,还打算听完《玉堂春》再回家;问到爱占小便宜的,他就说怎么抠包子馅,怎么掂烧饼,说到往嘴里沾芝麻的时候,连县官都乐了。他说:“你们仨人认打还是认罚?”“老爷,认打怎么讲?”“认打是每人打八十板子,充军发配。”“哎哟,那受不了!老爷,我们认罚行吧?”“认罚好办:罚你们仨人在我这儿白当三年差。是认打认罚?”“老爷,我们认罚。”

二位班头听着心里纳闷儿:这是怎么回事啊?就算不花钱,也不用这样整人哪!他们哪知道县官的想法,知县把这仨人留下都有用处。县官让急性子给他当跟班儿的,他说派急性子办点事,马上去马上来,一点儿不会误事。那么他要个慢性子干吗呀?他让慢性子给他看孩子——这县官有俩孩子,大儿子七岁,小儿子三岁。他说慢性子脾气好,孩子怎么磨他,他也不着急。那么他让这个爱小便宜的干什么呢?知县留他在衙门里当个采买。他说这个爱占小便宜的,买东西准能赚点儿——敢情这县官也爱占小便宜儿!知县想得还真好,谁知道他倒霉就倒在这仨人的身上啦!

县官上任第三天,省里头派来一个大官到这县里视察。按照规矩,县官得出城几十里地去迎接上司。知县就叫急性子:“急性子,外厢备马顺轿,跟我去迎接上差大人,越快越好。”急性子答应一声撒腿就跑,知县在里边换官衣,衣服还没穿好,急性子推门就进来了:“回老爷话:外头都准备好了。”县官一听:“喝!太好了,到底是急性子呀!”

县官出门上了轿,急性子上了马,头前引路,轰散闲人,一会儿的工夫就出了城了。一出城,糟啦!城外有条护城河,河上有桥,那天正赶上是集,出城进城的车马挺多,桥上卡着车了,得半天才能疏散开。知县从轿子里往外一看:“哎呀,这么多车?这得多半天才能过去呀,讨厌!”急性子一听,老爷在轿子里发脾气了,一声没言语,翻身下马,靴子脱下来,袜子扒了,长袍往起一掖:“老爷,您下轿!”“干吗呀?”“咱们别等了,干脆我背您过河。”“行吗?”“老爷您来吧,没错儿!”

县官也怕误了公事,背就背吧!急性子把县官往起一背,嘴里还说句吉祥话:“请老爷高升!”唏哩哗啦下了河。越往当中走水越深,急性子还怕老爷这两只靴子沾上水:“请老爷再高升。”他使劲一颠,再往前走。“请老爷还得高升。”又用力一颠,县官骑在他脖子上了。急性子倒高兴了:“老爷,您瞧这多好啊,不但靴子湿不了,而且更稳当了,不扶着也能走啊。”

走来走去走到水深的地方了,县官拍着急性子的脑袋说:“急性子真有用,回头迎接完了上差,一点儿事不误,回衙我赏你二两银子。”“谢谢老爷!”这一谢不要紧,咕咚把县官给扔河去了。县官爬起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顺着脑袋往下流水,差点儿淹死。“急性子,你这是怎么回事?”“我在谢赏啊。您不知道我是急性子吗?”“就是急性子,也没有这么急的呀!你等过了河再谢嘛!”“是啊,您不会过了河再赏吗!?”“得啦,别费话啦!都成水耗子啦,怎么迎接上差呀?赶紧回衙门换衣吧!”“老爷,我再把您背过去。”“全湿啦,还背什么劲儿啊!干脆,咱俩儿一块儿过去吧!”唏哩哗啦,县官自己回去啦!

知县回到衙门时,一进门吓了一跳,只见慢性子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发愣。赶紧过去问:“慢性子,你在这儿干吗哪?”“哎——没干吗,我在这儿想事哪。”“你想什么事呢?怎么不哄着少爷玩啊?少爷呢?”“少爷啊?您问哪个啦。”“问哪个,大少爷呢?”“大少爷呀,上学去啦。”“二少爷呢?”“二少爷呀,别提啦。”“怎么啦?”“掉井里头啦。”“啊!掉井里你怎么不赶快去捞啊?”“还捞什么劲儿啊!已经半天啦。”“啊!快捞,快捞!”

等把孩子捞上来一瞧,已成大肚子蝈蝈了!县官急得直跺脚:“真倒霉!我们怎么单用你们这号人呢?用个急性子,为谢赏把我扔河里头;用了慢性子,少爷掉井里半天啦,他还跟我闷着呢!别愣着啦,账房来人哪!拿五两银子快给二少爷买棺材去。”

买棺材谁去呀?也就剩下那个爱占小便宜的了。爱占小便宜的过来讨好地说:“老爷,这个差使该我去了,我买东西准便宜。”“甭费话!人都死了,还讲什么便宜!快去!”

爱小便宜的拿着五两银子直奔棺材铺,一进门,大声问道:“掌柜的,你们这棺材怎么卖呀?”

掌柜的走过来很客气地答道:“您要多大尺寸的?”“小的。”“小的您瞧这个,三尺六的卖三两五,这二尺九的三两。”

爱小便宜的不解地问道:“掌柜的:三尺六的三两五,二尺九的怎么卖三两?你是不是记错了,应当二两九吧!”“棺材铺让大不让小。”“给二两行吗?”“棺材铺不还价儿。”“不还价儿,谁花钱买小的呀?小的没有大的上算。”买棺材还想着上算呢!

掌柜的说:“图上算您就买大的。”“当然买大的。多花五钱银子,还多着好些木料哪!给你五两银子,找钱。”

掌柜的接过银子去找钱。古时候找钱很麻烦:掌柜的得上柜房开银柜,用戥子称,才能找钱。掌柜的一进柜房,爱占小便宜的一看四下无人,把那个三尺六的盖打开了,拿过一个二尺九的放在里边了——大棺材装小棺材——然后把盖儿盖上,站在一边,没事似的等着找钱。

掌柜的把钱找回来:“我打发伙计给您送去吧?”“不用,不用!我自己拿吧。”爱占小便宜的不敢让别人送,因为里边有个小的,怕露了馅儿,自己背起棺材走啦。

回到县衙,把棺材往地上一放:“老爷,您看这个怎么样?才三两五,您说便宜不便宜?”

县官这份儿气呀,心说:人都死了,还在乎便宜不便宜!一瞧这口棺材就一皱眉:“唉!你真废物,买这么大的棺材干吗呀?”“老爷,您说这口棺材个儿大呀?不要紧,这里边还有口小个儿的哪。”他打开大棺材盖,把小棺材拿了出来。

县老爷更火儿啦:“你干吗买两口棺材?”“老爷,这小的不是买的,是我偷来的。”“混帐!你偷这个来干什么用?”“老爷,这叫作‘闲了置,忙了用’,您别看现在没用,等大少爷死了,咱们就省得再买啦!”

借火儿

解放前,在北京城外河边有一棵小歪脖儿树,有一个人上吊自杀了。在那个年头儿,是人吃人的社会,一团黑暗,倒真是鬼世界。这个人生活困难,借了一点儿高利贷,利滚利越来越多,还不了。债主找他逼命。白天债主对他说:“你穷骨头打算赖账啊?甭说你活着,你就算死了,连你的魂儿都得还我的账!”这个人被债主逼得实在没路可走,就在河边儿上吊自杀了。

这天天快黑了,官府准备第二天摘下来验尸,验尸以前应该是死尸不离寸地,这天晚上就归打更的王三看管。王三想:我得想个法子,别让走路的不留神给撞下来。他就在附近的杂货铺儿要了一根鞭,一根香,点着以后给死人插到手里,心说:这回就没关系了,谁走到这儿一瞧,这儿有火亮儿,就不往他身上撞啦。王三自己弄了点儿酒,在对过儿一个大门道的台阶上一坐,手拿着酒壶自言自语:“我说兄弟,咱们素常都不错,有什么事找找穷哥儿们哪,能叫你难住吗?你这么一来,谁心里好受?这才叫酒入愁肠啊!”吱,喝了一口。“你喝这个。啊,你不喝?我替你喝。”吱!又一口。王三把酒喝完了,也搭着心里烦,打上盹儿啦。

从那边走来一个人,想抽烟,一摸,没带火柴。正好走到河边歪脖子儿树跟前,看见火亮儿,他想跟这个人借个火儿使使。但是,借火儿抽烟也有个规矩。比方说,要跟对方借火儿,先不瞧对方这人,等对着了以后,拿烟让人,这才瞧对方:“您抽我这个?”这个人也一样,他先没抬头,直奔火亮儿走过来。他当时也蒙住了,谁黑更半夜的拿着香头儿在这儿站着?“行个方便,我使使您的火儿。您抽我这个……啊?!”心说:是你呀!一看那个人,敢情吊着哪。当时他的脑袋嗡的一下子就大啦,头发刷地一下子就立起来啦,两腿一下子就直啦。为什么把他吓得这么厉害哪?原来这小子就是那放印子钱的。心想:哎呀!他真让我给逼死了,这他还能饶得了我呀!他把烟也扔啦!但拿香的手却攥死把了。敢情人要是真害了怕,你要跑都跑不动了,腿自然而然就沉了。他举着香噔、噔、噔往前走,这时候打更的王三迷迷糊糊地睁眼一瞧,香火头儿突、突、突直往前走,心里说:哟!走了?你走了我怎么交差啊!这可不行。死尸不离寸地,你跑哪儿去我也得把你弄回来。王三就在后头追,又正赶上他趿拉着两只鞋,在后边踢啦趿啦,前头那个一听,更害怕啦,心想:我的妈呀!他下来啦!原来他以为上吊的那个人下来了,更跑不动啦。王三追到这个人身后,一伸手,抓住他的脖子。前间这位“呕”的一声被吓死了!王三把他往回一带,这手一托他后腰,把他举起来啦:“好小子,你跑到哪儿去我也得把你弄回来,等着明天验尸,死尸不离寸地嘛!我还给挂这儿。噢?这儿还有一个哪?!”

巧嘴媒婆

说媒的嘴特别会说,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死汉子能说翻了身,老年间是包办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然,媒婆也不能白说,等到婚礼停当之后,白吃白喝不算,还外送四对猪腿、四对羊腿。因为媒婆为人说亲一回,腿都跑细了,所以吃羊腿猪腿补她的腿。

当媒婆儿的一年能肥肥实实吃十个多月!只有一个来月差点,就是由腊月初直到正月十六。因为旧社会有这么个讲法:“正不娶,腊不定。”那么这一个来月没地方说媒就挨饿吗?不!这一个来月吃得更肥实。人家家里有几个媳妇,有几个闺女,全仗这一个多月的收入换季呢!媒婆就下这么一块来钱的本儿买点儿东西就得,买条红带子,剪成一骨节儿一骨节儿的,再买点儿花生、栗子、小枣,一过腊月二十三她就出来啦,直到正月十六。哪都去!穿着新蓝布褂儿,没有新蓝布褂儿,把旧的洗洗。不管认得不认得就上人家院里去,愣拉门,愣往屋里去,进屋抓把红带子、花生、小枣、栗子,往炕上一洒!图吉庆!花生、小枣、栗子,搁在一块儿好听啊!枣儿跟栗子叫“早立子”,早养儿子早得济。花生就更好啦!净得儿了想姑娘,净得姑娘啊想小子,她这一把全包括——花生、枣儿、栗子,姑娘小子全养。兜这么一兜,进门就唱:“给你个栗子,给你个枣儿哇,明年来一个大胖小儿哇!”唱完往炕上洒这么一把花生、枣儿、栗子唔的!两块现大洋归了腰包。

当媒婆没有不骗人的,她要是受谁的贿赂就帮着谁骗人!男的给点儿贿赂她就骗女的,女的给点儿贿赂她就骗男的!有这么个媒婆儿,姓酸,叫酸梅,两片子嘴跟小刀子似的!本地有个大地主,家里财产非厚,这老太太六十来岁,没有儿子,就一个闺女,这姑娘二十一岁,这姑娘要嫁谁呀,这份财产就跟着过去!打十多岁就给这位姑娘说亲,直到二十一岁还没人要,因为如果这姑娘把手搁在鼻子底下一瞧,一百八二分人材!这手一抬开再瞧,其实是豁嘴儿子。老太太疼姑娘,给找女婿,年纪得相当,相貌得好,有一点儿毛病她还不给,让媒婆给说去,说停当了,许给媒婆儿一所四合房儿、五千块现大洋。酸媒婆儿贪这个就满市街说,跟谁说谁摇头,说了半年多没一个成的!后来她遇见一个小伙儿,这小伙儿也让媒婆儿给说门亲事,说停当了也有重谢。这小伙儿要漂亮人,有残疾的不要。这小伙儿可也有残疾,没鼻子。两边儿都是同样条件,这头儿有残疾的不给,这头儿有残疾的不要。虽说两边都有残疾,媒婆儿还真给说停当了!要不怎么管媒婆儿叫“撮合山”——两个山头儿她都能给捏合到一块儿去!而且她把豁嘴儿、没鼻子说到前头,不说到前头,瞒着盖着不好结尾。她跟男的说:“大爷,这门亲事说停当了,往后后半辈子什么也不用干啦,您娶的这位大奶奶,娘家老太太跟前就这一位闺女,明儿这份儿财产您全接受,别的不用说,就这姑娘本人的储蓄,您四辈子也花不完!”

这小伙儿说:“我告诉你,她六个金山我不爱,别看我没有鼻子,这姑娘有点儿毛病,不要,你千万给说清楚!”“要不要在你呀,我瞧着都好。要是瞒你,往后不是落埋怨吗!这姑娘没别的毛病,就是嘴不好!”“噢,那倒不在乎!嘴不好不算毛病,慢慢儿劝说她吧!”

这头儿说成了,上那头儿说去。“老太太,跑了半年多这才相当啊!这小伙儿比您小姐大两岁,身量儿、长相儿哪儿都好,这个亲事要是还不适当啊,您小姐后半辈子甭出阁啦!”

老太太说:“可是这么着,你也别瞒着,我们姑娘是有点残疾,这男的要是有一点残疾我不给,你别瞒着,别盖着!”“老太太,甭说您还许我那么些钱,还有房子;这是您小姐一辈子大事,我不能缺德,您就算是一个钱不花,我也不能做那缺德事。小伙子哪儿都挺好,就是眼下没什么!”“那不算毛病啊,怕什么啊,我陪送得多,再说往后过着过着不就过有啦!我这儿富裕,我添补。”

都说妥了,但是两家却要求相看相看,没办法,媒婆又接着说:“你相可不好,人家是老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瞧瞧相片儿,我把相片给你拿来,合适或你把相片留下,不合适退给人家,别耽误人家事,往后娶过来不是本人儿,算我骗你,你到法院告我去!”

跟姑娘也是这话:“男的没在本地,在外省哪!事太忙,人家不能告假,人家来了要不成那就耽误人家事啦。您瞧瞧相片儿得啦!”

瞧相片儿吧!两头儿都有残疾,这相片儿怎么照哇?最后,男方照相,女的照相,都由媒婆带着照去,到那儿她给摆弄。男的不是没鼻子吗?她要一个花园儿的布景——远景,近景是假山石头上头搁花盆儿,花盆儿里有芍药花儿,这尺寸跟小伙身量拉好了,让他站在花盆边儿拿着那花朵闻花儿,就仿佛逛花园儿瞧见芍药。他一闻,这花儿就把没鼻子的缺陷挡住了,女方她叫打电话!话筒往嘴前一挡,豁嘴就挡住了。

办完了这桩亲事,酸媒婆又马不停蹄地去说另一桩。

这两边也是都有残疾,有残疾的不娶,有残疾的不嫁,还是相对相对,男的是瘸子,他要说个漂亮人,有点儿毛病的不要!女的是一只眼!瞧什么得吊线,也要嫁个漂亮人!媒婆给两边儿说停当啦!最后对相啦!定规好啦!姑娘站大门口跟媒人说闲话儿,好像往外送串门儿的人,又留这儿说两句闲话儿似的;叫男的打女的门口走一趟,男的不认得女的,瞧谁跟媒人在一块儿站谁就是,女的不认得男的,媒婆儿跟她嘀咕:“瞧,来啦,进口儿啦,穿什么衣裳,戴什么帽子,瞧瞧成不,不成作为罢论,成就放定。”

媒婆儿这回主意更高,她叫男的骑着马,男的不是瘸子吗?他骑着马,手里拿着马鞭儿,打门口儿一过,一瞧媒婆儿跟谁站在一块儿谁就是:“嗯,行!”

女方,怎么办呢?在门口里头站,开一扇门关一扇门,使门掩上半边脸,这点儿毛病就全挡上啦!

相停当以后,放定,过礼。拜天地的时候女的盖着盖头,新娘也瞧不见他是瘸子,新郎也瞧不见新娘是一只眼。一入洞房,打起来啦!怎么回事?原来入洞房以后盖头一撤,新郎一走道儿,俩人都吓了一跳:“哟!你怎么是瘸子?你骗人是怎么着!我相你的时候不瘸,这会儿怎么瘸啦?说实话!”

男的会解释——媒婆儿早教给他啦:“是呀,相的时候不瘸!不是骑着马哪嘛,刚出你们胡同,洋车放炮,声音挺大,马惊啦,跑出十几里地把我摔下来啦,腿也摔瘸啦!先前不瘸,这腿是摔瘸的!你这一只眼怎么回事?说实话!”

女的也会说:“是呀,我听说你摔瘸啦,我一着急,把这只眼也哭瞎啦!”

瘸子巧进门

很久以前,有一个老头,有三个闺女,大姑娘二十二,二姑娘二十,三姑娘十八,挨肩儿的亲姐儿仨,这姐儿仨感情很好,不愿意出阁。因为一出阁就各奔东西了。内中如果要有位外省人,就很难回家,姐妹见面的时候就少啦!

后来姐儿仨一合计,嫁也成,但须嫁亲哥儿仨,错了亲哥儿仨不嫁。这就难啦!亲哥儿俩不成,亲哥儿四个也不成!为什么?因为姐儿仨嫁给老大、老二、老三,剩下老四不还得再娶一个吗?娶一个妯娌就有外性,锅沿一碰马勺,不还得分家?故此哥儿四个也不成。

旧社会都讲:“门当户对”。要是嫁给穷人好办,亲哥儿仨二十多岁没有成家的有的是!可是不嫁给穷人,得跟她家财产相当,这可就有点难办了。

让媒人给说,要说停当了谢两千块现大洋。这媒人姓酸,叫酸梅。这酸梅满市街给找主儿,过了半年也没合适的!有一天酸梅住娘家去,她娘家表嫂也是个媒婆儿,叫烟儿梅。烟儿梅那村儿离酸梅那村儿五十多里地,这村儿有亲哥儿仨,家里是财主,开着烧锅、木匠铺、大粮行。大爷二十三,二爷二十一,三爷十九,年岁相当,财产相当,这哥儿仨还都是念书的人;女方这老头,是个进士,这不是门当户对,挺好嘛!但有一点麻烦,这哥儿仨都有点残疾。哥儿仨都是瘸子!

这哥儿仨还是三样儿瘸!大爷是抽筋儿腿。走道时有条腿迈不出去,他得把浑身力量使到腿上往外抢,抢出去画半拉圈儿再落地。二爷这病在脚面上,脚尖儿立着,一走高起一块来。而三爷这瘸,瘸得寒碜。三爷这病在大胯骨上,走着道儿这腿抬不起来,拉拉着,拖着走!

这酸梅、烟儿梅一想:错过这哥儿仨还找不着合格的,于是就领着老头去了。这哥儿仨在柜台里瞧着帐,旁边搁着算盘,大爷喝着茶,二爷点着烟卷儿,三爷瞧着报,老头儿由酸梅、烟儿梅领着进来一一给引见:“这是某某老先生,这是三位东家,大爷、二爷、三爷。”

哥儿仨站起来一抱拳:“老伯,请坐请坐。”

老头儿坐下了,他们也坐下一齐谈话。老头儿一听:“好学问,好谈吐!”

临走时,他们站起来装着要往外送,老头儿一说“留步”,这哥儿仨说:“好好,恭敬不如从命,您慢慢走。”

然后坐下了,老先生什么毛病没瞧出来。

这门亲事老头愿意,回来跟老婆一说,老婆不放心,要亲自相相这三位爷。这麻烦啦,这三位姑爷离这儿好几十里地,老婆不能上烧锅去,又不好意思让那哥儿仨上这儿来,怎么办呢?老婆出了个主意,老头不是个进士吗?让老头儿立即回诗社,出帖请些年轻学生,把这哥儿仨也请到里头,拿别的学生衬着这仨人,老头当社长出题,让大家来篇文章,一来看看这哥儿仨的相貌,二来也试试这哥儿仨的才学。这哥儿仨接到请贴也知道是为了这档子事,就是不能来,为什么?一来肯定露馅。大爷抽筋儿腿,二爷踮脚,三爷拉拉胯。可娶媳妇儿心盛,不来也不行啊!怎么办哪?酸梅、烟儿梅又出了个好主意!这酸梅跟着一块儿来,烟儿梅在女家这头儿等着,这哥儿仨特意迟到一个来钟头,哥儿仨来的时候坐一辆车,坐着一对菊花青骡子拉着的轿车,大爷坐在前边,二爷坐在大爷脊梁后头,三爷在尽里头。烟儿梅在这儿等着,酸梅骑着驴跟着轿车。

到村口这酸梅先进村儿,车慢慢走,到门口,酸梅冲里头一嚷:“老太爷、老太太,人家可来了啊,迎接迎接!”

亲友都在这儿,一听说新亲来啦,都想看看,就全出来啦,门里门外,台阶上都站满啦,要瞧瞧这仨人什么模样儿!

这仨人到门口儿下不来车,一下车这瘸子就露啦!车一到,烟儿梅又想出个办法。烟儿梅说:“哟,大爷,二爷,这会儿才来呀,人家亲友早就到了,连我们也来了半天啦!回头我们得开开眼,老太爷出题,大家作文,我们也没念过书,不懂什么叫文,回头我们得看看,见识见识。”

这位大爷还跨在车沿上,不能下来,一下来腿就露啦!冲老头儿一抱拳:“哎呀,老伯,您可千万不要听烟儿梅的话,作文我可实在作不好,我写几个字还能勉强凑合,正、草、隶、魏碑、蝌蚪文都能写,不但双手能写,连我的脚都能写,今天众位亲友到这里赏光,我要献献丑,我把袜子扒了,取文房四宝,找纸!”

说话就解腿带儿,要扒袜子!其实他写不了!烟儿梅赶紧跑过来:“大爷,您先别忙,您写得多好哇,我们没念过书,也不懂,也就请老太爷给指点指点,再说,大街上扒袜子,当这些人多不好看,您既能写,写地下就成啦!我搀着您下来。”

烟儿梅、酸梅把大爷一架就下来了。“好好,那么我就不用啦,恭敬不如从命,写几个字众位给指点指点,众位,我可要献丑啦,哈哈哈哈,写几个篆字!”说完,抢着腿就蹦进去啦,一百多口子愣没瞧出来。这老头儿注意瞧着地,理着胡子:“哎呀,我怎么不认得哪?”

酸梅、烟儿梅又把二爷搀下来!二爷下车不说别的话,往地下一看:“众位众位,您看我哥哥这一笔多好,这么多笔中,最好的是这一笔……”

他用脚尖点了几点地,也进去了。

俩媒婆又把三爷搀下来,三爷站在车旁边跟大哥嚷:“大哥大哥,哎呀,这什么道理!您怎么把字写在地下让人踩着,这不是毁谤圣贤吗?岂有此理!我给您都划拉了吧!”

三爷边说边拉拉着胯往前走,就这么着,三爷也进去了。

怪婿解难题

民国初期,有一家财主,这老头曾做过两任外任官,很有钱。他有三个女儿。做外任官的时候他没往外聘,怕聘出去见面的时候少。回来后,三个姑娘都已成年,同时聘出去了。这老头对于儿女亲事马马虎虎,他非常听信媒人的话,媒人说怎么回事,他也不调查,也不管未来的姑爷跟姑娘是不是般配,那人的人格、脾气,但是他调查人家的家当。因为他是财主,做过两任外任官,要门当户对。所以这三家亲戚都是门当户对——财主。把姑娘嫁出去一回亲,差点儿把老头儿烦死。因为仨姑爷是仨个怪物。

大姑爷是一脑秃疮,该长头发的地方全没头发,长这么一个秃壳,一手指多厚的秃疮嘎渣。顶缺德的是什么?他在跟前讨厌,味儿搁一边,他在人跟前挠,掉下好些秃疮嘎渣。尤其夏天不敢抠。夏天很热,一热他出汗,出汗这秃疮嘎渣悬起,一抠,掉下一整个的来,露着鲜红的,更寒碜!无奈,他只得拍,拍呀比那抠还讨人嫌,他拍不要紧,旁边看的受不了,先出相呀后出声。

二姑爷流鼻涕。他不擤,往里吸溜。实在吸溜不回去,他用袖子擦,这就成绸子袖头了。夏天一看,他有两撇胡,其实不是,那是鼻涕嘎渣上落苍蝇了。

三姑爷是倒长眼睫毛。打害眼起,把眼睫毛倒,老往一块合,摘完了不长,过两天长出来小锥子,正刺眼珠,得老往下,流浓嗒水。夏天,连眵目糊带嘎渣,苍蝇往眼上飞,苍蝇去了他睁不开眼,他得轰,一轰,苍蝇飞了。因此他得总用手在眼前来回摇晃。

仨姑爷这个怪样,老头没办法,生米做成熟饭。过了二年,老头儿七十大寿,高朋满座,胜友如云,来了八百多位亲友。六月底七月初,正热的时候。仨姑爷来拜寿。这吃饭的时候,这老丈人得陪着仨姑爷一块儿吃饭。不陪着还不行,这是规矩,姑爷是贵客,不陪着姑奶奶挑眼。陪着吃又没法吃。这桌饭摆上菜,爷四个四面一坐,大姑爷冲老头儿拍脑袋:“哎呀——吓!”二姑爷用鼻子抽鼻涕,三姑爷用手在眼前来回赶苍蝇,老财主一见三个姑爷的怪样,别说吃饭啦,恶心得直想吐。老头儿心想:这饭吃不了,回头一打苍蝇,把苍蝇打菜盘子里。我得把他们仨人弄走,这桌饭我也不吃。

老头想了半天想出一个主意来:“今天咱们爷四个吃饭,我立个规矩,大姑爷不准拍脑袋,二姑爷不许擦鼻子,三姑爷的手不许往眼睛前晃悠,往眼前轰苍蝇也不成。你们把这规矩守好了,明天哪位府上送上一桌燕菜席,可得把我这规矩守住,要犯了我这规矩,不用说给你们送燕菜席,你们哥仨做东道请客,燕菜席得吃一年,还不是咱们爷四个吃,所有来的亲友八百多号完全奉陪!”

老财主的意思非常清楚:你们受不了就走,一走人我也不吃,省得这添恶心。两小哥俩全瞧着大姐夫,大姐夫明白:老丈人损呀,他不让我拍不行,不拍痒痒!一拍就输啦!我站起来一走,亲友一乐,以后还见不见人?大姑爷一想:成,这规矩我守。赶紧吃,吃不了两样菜就让上饭,吃半碗饭就饱。酒量不拘,饭量不拘。回头一边儿拍去,躲开他一边儿拍去没事。“成,成,我遵着您这个约。”“那么你们哥儿俩哪?”

二姑爷、三姑爷说:“随着吧!”

老头说:“你们全随着啦?我这话可算有效啦。大姑爷不许拍脑袋,二姑爷不许擦鼻涕,三姑爷不许往眼前摇晃,现在就开始,来,换酒杯!”

老头也够缺德的,他拿走半两的酒盅,换上四两的酒斗,也不喝花雕了,完全二锅头老白干。这玩意儿一盅四两,老头儿这边还紧催着:“来来来,咱们先把它干了哇,不许剩,亮底,满福满寿!”爷四个一干杯,又斟上,“来个双福双寿!”两杯下去。又满啦,“来来来,喝完这杯随便喝,连中三元!”两杯下去就受不了啦,大热天,这白干酒串皮!大姑爷脑袋上跟虫爬似的难受,急得汗哗哗往下流,一拍就输,因此不敢拍。老头子还举着:“来来,把这干啦,干啦!”

大姑爷心里琢磨:不能喝啦,把酒杯放下啦,你说不吃完了饭走,这不像话,还没吃哪就饱了吗?开口说道:“老泰山,大热天要喝酒可没意思,我想,席前有酒,无令不成欢。”

老头说:“划拳?”“划拳,天热,一嚷一出汗也不好,最好说个故事,咱们爷儿四个每人说一个,说完了再喝,您看好不好?”

老头说:“这也有意思。大姑爷先说,开始吧。”“嗬,有一年哪,小婿跟着朋友上吉林省,去打围去。”

老头说:“那有什么特别呀?”“嗬,这个围场里可是物种新鲜,野兽成群,什么四不像啦,野猪哇,熊瞎子,狼啊,豹子这都不算,最要紧的那回我瞧见出奇的野兽,鹿。一身梅花点,跑得快着哪!”

老头说:“动物园里常见梅花鹿,那不算新鲜。”“是呀,您看不算新鲜,您看那个跟我看那个不一样啊,您看那鹿是俩犄角,我看那鹿犄角多,不但多,而且方向长的不一个地方,这地方长的犄角,那地方又出来啦,可这地方长,哎呀,它脑袋上啊净犄角啦!”大姑爷边说边用手拍脑袋,说完了,痒痒劲也过去了。

老头没明白,二姑爷懂。二姑爷在旁边坐着,心里说:大姐夫,你缺大德啦,你要不拍呀,我这鼻涕还能忍一会儿,这一拍呀,都过河啦!擦是擦不了,想词儿又没词儿,这可怎么办哪?你顾你啦,你顾着点儿我呀!老头还在那较真哪。老头说:“我今年七十,我没开过眼,没见过这么些犄角的鹿。”

二姑爷接着话头说:“是,您没见,吃亏呀!那天我没跟大姐夫一块儿去,我要跟大姐夫一块儿去您就信啦。”

老头说:“怎么哪?”“我有一手儿功夫,叫百步穿杨箭。”

老头说:“那是黄忠。”“我比黄忠强,黄忠一手开弓,我左右开弓,我左一箭,右一箭哪,就逮住俩!”三姑爷边说边用左右两袖子擦鼻涕,说完了,鼻涕也擦完了。

最后,这群苍蝇都上三姑爷眼睛那去,三姑爷说话啦:“老泰山,您不用听大姐夫胡说八道,据我所知,根本没有这回事!”他边说边用手赶眼前的苍蝇。

白吃讹人

在旧社会里,朋友之间勾心斗角,因此交朋友要特别长住眼,千万别吃亏上当,像那种上电车往里挤,洗澡后穿衣服,吃完饭含漱口的人,最好远而敬之。

比方说,四个人一块去外边玩,道儿远得坐电车。车一来,他头一个就挤上去了,哪人儿多他往哪儿钻。他是专门练这手功夫的,车上人多挤他都不怕。他拿这胳膊肘儿顶人家那肋叉子:“借光!劳驾!”

三挤两挤,他挤到车里边去了。

剩下三位没长心眼,上来就站门口。等车一开,他在里边喊上啦:“卖票的!我买四张!”

干吗喊买四张呢?他那意思是告诉门口那三位,买票的时候想着买四张,还有我哪!

车上那么些人,卖票根本挤不过去了。好容易挤过去了,车也到站了。再说门口这三位也不能让他买呀。“您甭管了,我们这儿买啦!”

因此,人家买了,他省下了。

洗澡后穿衣服。在过去,进澡堂子洗澡时,先洗澡,出门时才交钱。他是脱得快,穿得慢,为什么?他是进门就脱,脱了就洗,不但洗,而且是全洗,剃头、搓澡、修脚,全套。等穿的时候可就慢了,人家那三位把衣服早穿好了,他还在那不紧不慢地穿呢,一只袜子能穿半拉钟头,好容易穿上,又脱下来了,他愣说穿错脚啦!由于澡塘子里太热,先穿的三位蒸得直流汗。其中一位说道:“哎,我说您快点儿行不行?再有五分钟不出去,我非得霍乱不可!这么着吧,你慢慢儿穿,我们外边等你啦。”

先出来的三位到了柜台,被掌柜的叫住了:“噢,几位,您把钱给了吧。”“不,我们不给,后边那位给。”“后边哪位呀?”“后边没穿完衣服那位给!”“不……您回来吧,后边有六十多位没穿衣服哪!”

故此,三位把钱付了,他又省下了。

最可气的是吃完饭含漱口水。他是早不漱,晚不漱,多等伙计把账单往桌上一放,他漱口,嘴里含着水冲这三位比画:“嗯……嗯……嗯……”

那意思:你呀,你别给;你也别给;你也别给;我……我也不给!

他是光比画,可不吐。因为一吐漱口水,饭钱就得他付。等人家把钱都给了他才吐,吐完了用毛巾一擦嘴,说了句话,才可气哪:“噗!又你给啦!”

人家给啦,他又白吃啦。久而久之,大伙儿全明白了:知道他是位“白吃猴儿”。尽量躲着他,但是他却去找你:“哎,三位!今天吃我一顿儿怎么样?你们要不去,那是瞧不起我,我要是不请,我……”

开口就要起誓。三位心想:别让他起誓,去吧!他呀,是哪家饭馆子大往哪家儿带。到那儿是什么菜好要什么菜,嗬!满满要了一桌呀!每天哪,他是吃得慢,人家都吃完了,他还没完哪,怎么?等到最后好漱口啊!今天哪,他是吃得倍儿快,人家还吃着哪,他早吃完了。

这时候再看他,眼睛也眯缝了,舌头也短了,说话也不利落了。原来他装醉。“我……我告诉你们说,今天……这……这顿饭钱……你们都……都甭管,伙……伙计!来……来!算……算账!多……多少钱?”“四十块钱。”“四……四十块钱,不……不多,我……我给,我给可是我给,我可给……给过啦!”

伙计心想:怎么着?给过啦!嘴上却说:“您什么时候给的呀?”“我一进门的时候,就……在你们柜上存……存了……存了八……八十块钱,吃……吃了四十,还……还得给我找……找回四十来!”

伙计一听,他存了八十块钱,赶紧跑到柜房。“楼上雅座那四位,是不是存了八十块钱?”“没有啊!”“没有?不,您给查查吧。”

柜上开始翻帐本,连前年的账都翻了,也没找着这八十块钱。因为他根本没存过。

伙计可真着急了,汗都下来了,回来问他:“您大概记错了吧,帐薄上怎么没有啊”“什……什么?没有!我……我明……明明给了嘛!”“您交给谁啦?”“交……交给谁啦?你……你说我……我交给谁啦?”“我哪儿知道啊!”“反……反正,我……我交给你们这……这穿白大褂儿的啦!”“我们这儿伙计都穿白大褂儿,不过也分号儿。”“你……你是几号啊?”“我六号。”“对了,我……就交给六号啦!”“啊?您别冤枉我呀!”

说完这话,他不理这伙计了。冲这三位说:“你……你们仨人……听听,存了八……八十块钱,愣……愣说没有!他们这……这买卖讹人!”“不……不行!咱们……得跟他打官司,要……要是打赢了,找我……四十!我请你们仨……再……再吃一顿儿!要……要是打输了,把你们仨押在里头……”

啊?这仨人一听,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呀?“我……我在外边儿再……再活动!”“我……跟他们完不了!我……我……”

话没说完,他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这时候,仨人明白了。噢,又上当了!可又一想:他跟这儿装醉赖账,我们仨人不能跟着他丢人哪,得了,认倒霉吧。就对伙计说:“这位是‘白吃猴儿’,我们跟他不是一事。你也别着急啦,不是四十块钱吗?他不给,我们给!”

这仨人当时凑了四十块钱,交给伙计了。这伙计心里有气,想臊臊他,在他跟前显摆:“行了,先生,您起来吧!您看:这是四十块钱,就算您给了。”

话音未落,“白吃猴儿”眼睛也睁开了,舌头也利落了,说话也清楚了。“多少钱?”“四十!”“够数儿吗?”“不信您数啊!”

他把钱接过来:“一十,二十,三十,四十!”数完了往兜儿里一装,又装起醉鬼来了:“这是找我的那四十!”

小小捣蛋鬼

从前,有个姓李的秀才,他有个儿子叫小儿,小儿小的时候非常淘气。

他十一岁的时候,梳个小辫儿也挺讲究。他这小辫儿,留在天灵盖上,不过不是月牙形的,是滴溜儿圆,这不叫“木梳背儿”。用红头绳一扎,朝天立着,这叫“冲天杵”!可以想象到,一个小白胖小子,再有这么个小辫儿,谁见着不稀罕!遇上和善的叔叔大爷,过来扒拉一下:“小儿这小辫儿真漂亮啊!”可是遇上讨厌的人,小儿就倒霉啦!过去伸手一攥:“他妈的,叫二叔!不叫二叔不撒手!”因为每个人手上都有汗,因此三回五回这辫绳儿就变成黑的啦!回家老挨姐姐埋怨。把小实在挤对急了,这天问他姐姐:“姐姐,你那绣花针哪?我手扎了个刺儿,拨一拨。”“在小纸盒里,自己拿去。”

小趁他姐姐没留神,拿了四个,他实际上没有扎刺,拿针是另有目的,到镜子前边儿,用新头绳扎上小辫儿,然后就把花针插了上去。前后左右四根针全插在小辫儿里!只露出半拉白米粒儿那么大的尖儿,猛一瞧,还真看不出来。收拾好了就上街了,刚出胡同口,后边就跟上来一个,把手放到小的小辫上。“小子!叫……二……你这小辫子儿出蝎子啦?”又过来一个,刚要伸手,“大哥别动他!这小子扎手!”从那以后,小扎手这名声就传出去了。

这件事让小儿长了见识:对这类人就得这么治他们。他们胡同口有个小铺,卖油盐酱醋,买卖虽小,可收利挺大。因为掌柜不但少给分量,还往酱油、醋时兑水。小儿同院住着一位光棍儿老头儿,腿脚还不好,小儿经常替他买东西。有一年秋天,老头想自己买盐腌点儿咸菜,冬天省得总托小儿往街上跑,老头儿拿着口袋找小儿,想托他跑一趟,小儿没在。老头儿一看,天气挺好,自己去一趟吧,也活动一下身子骨,慢慢地走到小铺。称好盐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这十斤盐怎么这么轻啊?到家用秤一称,才八斤四两,少给一斤多!老头儿提着盐又到小铺,耐着性子跟掌柜的说:“刚才你也许看花眼了,我回家一称,少了一斤多……”掌柜的双手一叉腰,阴阳怪气地说:“老爷子,你可别故意讹人,您的盐要不够吃,咱们这些年的邻居,我送您三斤二斤的都可以。您这么一来,我倒不能给您,我要是给您,人家也不知道是您半道上撒啦?还是您回家倒出去啦?还是我真给少分量啦?不清不白的我这块‘童叟无欺’的牌子砸了可犯不上!实话告诉您,赔点儿本儿我不在乎,可这坏名誉我可担不起。”把老头儿气得胡子都撅起来啦!心想:“我也别跟他怄气啦!”哆哩哆嗦地就回家啦。掌柜的指着老头儿背影还说:“真是倚老卖老!”老头儿进院,小儿正在院里站着,冲着他喊:“小儿,你上哪儿啦?”“我上学啦。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哪?”“小儿,别提啦!”叹完气,把买盐的情况跟小儿一说。小儿听完了劝老头儿:“您别生气啦,看样子,这一斤多盐是找不回来啦,他不是说‘赔点本儿不在乎’吗?这么办,出不了三天,我叫他大赔本儿?”

当天晚上十点多钟,就听掌柜的在胡同口骂:“这是谁这么缺德!三更半夜的,我不但一斤香油没啦,一只新缎子鞋也搭上啦!”

原来,这天晚上,掌柜的把小徒打发回家,自己留下守夜儿,他上好了护窗板,安好了小洞门儿,古时候做买卖的都在护窗板上安一个一尺多高、八九寸宽的小洞门儿,为的是夜里买东西的一敲窗户,不用开大门放人进来,隔着小洞,一手钱一手货把东西卖出去。像什么耍钱的,有病人的,半夜里来人去客的……他专卖这些人的钱。因为夜里买东西必是急用,没那工夫分斤掰两,这也正是他掺虚兑假给小分量的好机会!他安上小洞门儿刚躺下,就听有人撞护窗板:当当当!“掌柜的,打二斤香油。”小在外面装作大人喊道。掌柜的一听可高兴啦:我正琢磨酱油能兑水,白糖里能兑馒头渣儿,香油里可兑什么呢?这黑更半夜的不正是兑我这半壶剩茶的好机会吗?他打回去倒在碗里只要没下锅就看不出来!想到这儿也顾不得找白天做买卖的旧鞋了,登上新买的缎子鞋,顺小洞接过油瓶子来,插上漏子,拿起油提,提溜出一斤油来往漏子里一倒,哗,全洒脚面上了。怎么回事呀?原来,小把油瓶子的底给凿下去了。

有一次,有个唱大鼓的韩大瞎子把小儿得罪了,其实这事与小儿一点儿关系没有。韩大瞎子是连唱曲儿还带着算卦批八字儿,唱曲儿倒没什么,这算卦、批八字儿可缺德,特别是批八字儿。那时候迷信,男女双方订婚的时候,都请他们批八字儿,看看属相犯不犯,五行合不合,他就一通儿瞎白话,可婚姻成不成还全凭他一句话决定。不知道坑了多少年轻男女。

在小儿住的那个胡同里住着一个黑妞姑娘,十八岁,别看名字叫黑妞,长得漂亮极了,而且是炕上一把剪子,地下一把铲子,剪子是大裁小剪,铲子是做饭炒菜全拿得起来。小儿同院还住着一个小伙,靠做瓦木活为生,为人是勤勤恳恳厚厚道道,他跟黑妞从小儿一块儿玩大的,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了也是互相关心,真是天生的一对。街坊有那好事者就对双方老人提这亲事,两边老人,也都不想高攀亲戚,一说就妥。请韩大瞎子批八字,小伙比姑娘大三岁,属虎,姑娘属蛇,韩大瞎子愣说犯忌——蛇虎如刀锉!成亲后不但妨父母,而且自己一辈子也断不了大凶大难!

在隔一条胡同住着一个流氓钱四爷,四十多岁,吃喝嫖财,无所不为,后来靠耍钱闹鬼儿起家。在他媳妇活着的时候,他就惦记上黑妞,后来媳妇一死,他就托媒人上门说亲。黑妞的父母是守本分的人,几次都婉言谢绝。他想了个主意,用钱把韩大瞎子买好了,用利嘴毒舌先破了那一门子婚,然后又用花言巧语夸钱四爷怎么福大量大造化大,怎么有财长寿,将来钱四爷活到八十多,黑妞也六十多,一样白头到老……老两口一时糊涂上了当,姑娘过门第三天就喝大烟死了,因此,那条胡同没有不恨韩大瞎子的。小儿早就想治他一下。

这天,韩大瞎子带着个伙计也是个双目失明的家伙,叫二瞎子,他在前边打着鼓,大瞎子在后边弹着弦,往前蹭着走,乐器干响,就是不唱。他怕唱完了客人不给钱,得先抓钱。正蹭着,小儿带着小五儿、铁蛋儿由对面走过来,小儿把嗓音憋粗:“先生,你们都会唱什么呀?”韩大瞎子耍开油嘴滑舌吹嘘道:“跟您回:小段有《天官赐福》、《百鸟朝凤》、《百寿全图》、《王子求仙》——全是吉祥的。长书有三列国、东西汉、水浒、聊斋、济公传,大五义、小五义、五女七贞、西游记、施公案、金钱镖、洋鬼子吊膀、大皮包!”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批八字的能编鬼话,在书里瞎编点什么,那是手到擒来。小儿一扭脸儿:“进喜儿呀!”小五儿搭喳了:“伺候您哪,二爷。”那时候当差的称呼管家为二爷。“你回府里问问大少爷听曲儿不听?”“是!”小五儿一转身,加重了脚步,噔噔噔噔跑出胡同。出胡同就不跑了,找块石头坐下耗时间。韩大瞎子想:当管家的都有跑道儿的,这宅门够阔的,得好好伺候。

约摸过了一刻钟,噔噔噔,小五儿又跑回来,气喘吁吁地回道:“回二爷,赶巧啦,今天是六月十四,老爷的生日,少爷正给老爷拜寿哪。我一问少爷,老爷也高兴啦,说今天不听戏啦,要听回书,多花俩钱儿没关系。”“进喜儿呀,你先别忙,我问问他们。先生,你们有功夫吗?”“跟您回,功夫可不敢说,不过我们哥儿俩从小就练,您如恕个罪儿我再说:只要府上老爷有兴致听,甭说一白天,就是三天三宿我们也不带住嘴的。”“那好,这一天唱下来,我做主啦,给你们五两银子,老爷高高兴再赏多少我就不管啦!”

韩大瞎子这高兴劲就别提了。他这辈子除了钱四爷给他那四两银票之外,哪儿摸过成两的银了呀!“我们哥儿俩先谢谢二爷啦!”“好,你们别弹了,也别敲啦,免得半道上有人让你们唱,你们不唱得罪老主顾。”“对对对,还是二爷想得周到。”

这俩人把弦子、鼓一夹,拄着马杆儿,戳答戳答跟着小儿他们走下来了。“往左拐……往右拐……再往右拐……到了。”

小儿把韩大瞎子他们带哪儿去啦?原来后街有个关帝庙,带到庙门洞里。“你们先在门洞凉快凉快,进喜呀!”

小五答:“哎!”“进福哇!”

铁蛋答道:“在这儿。”

韩大瞎子一听:“俩哪!”

当差的出门就带俩随从,这家够阔的。“走,你们俩跟我进去回一声去。”“是!”小哥儿仨进院几步就停住了,听这俩瞎子说什么?

韩大瞎子一听没动静了,张嘴说:“我说兄弟,咱给人算卦虽然是瞎白话,可运气这玩意儿还真有。去年冬天,咱不能上街唱曲,给钱四爷说成那门亲,就挣了四两银票,肥吃肥喝过一冬。今天甚至少也能弄个十几两。”

二瞎子说:“大哥,你先别高兴,我总琢磨有点蹊跷。那么大家底,过生日不请京班大戏,找俩瞎子说书?”

韩大瞎子一听也有点含糊:“对呀,别是谁插圈儿弄套儿涮咱们,回头咱问问是真的假的……”“您又错了,一问,人家一生气,再给咱轰出去!若是真的,那不是到嘴的烧鸭又飞了吗?我有个主意,咱进院以后用步量一量,要是步数多,是深宅大院,阔人家没错,要是几步就进屋,那绝对是蒙咱们。唱完了不给钱,咱就抡马杆!”

韩大瞎子说:“对,咱先量量门,你往左,我往右试试几步摸着大门。”说完了两人背对背就迈开步,不多不少每人走了七步才摸着两扇大门,十四步起码有一丈四宽,走骡子车、八抬轿是不费事的,二瞎子在门板上一划拉,吓得一吐舌头,怎么?上边有小馒头那么大的几行门钉。清朝没有做过官的人家,是不许钉门钉的!虽然摸着漆皮脱了不少,但也证明这是一户殷实人家,也许不愿意豪华外露。他哪知道,这座庙早就断烟火了,连和尚都跑了,除了正殿剩了半间,门洞临街没人敢拆以外,配殿、院墙都坍、塌、倒、坏了,再加上附近无赖地痞用窗子的拆窗子,用砖的搬砖,虽说是座庙,但只剩关公、周仓、关平这爷儿仨孤苦伶仃地在半间破殿里忍着。

这时候,小儿过来喊道:“老爷叫你们进宅去唱。”“好好好!”瞎子马杆儿点地刚要迈步。“别忙,把马杆头儿给我,我拉着你们。”

原来,瞎子的马杆儿是代替眼睛使唤的,他是往前点一下,左右再横划拉一下,探出眼前确实没有水坑,然后才迈步前行。这时候要让他随便划拉,地上有的是砖头瓦块,大宅门院里哪有这玩意?瞎子非起疑心不可!儿心里知道瞎子绝不轻易把马杆给外人的,怕把他拉沟里去,对瞎子解释得有条有理:“先生进去得留点神,我们老爷脾气特别大,从大门到后厅,这么大院子,几万棵花,都是他亲手栽的,上次进喜踩倒了一棵墨菊,整让他跪了一中午!你的马杆要是给碰掉一个花叶,就算他原谅你们是失目的,心里也不高兴,赏钱就不能多给了。”

瞎子一听有理,连说:“好好好。”就把马杆递过来了。小儿接过马杆儿就顶脑袋上了,为什么顶在脑袋上?因为小儿才十一岁,个儿矮,成年人拉着马杆儿是平的,小孩拉着,马杆儿前边往下斜,瞎子立刻能明白是小孩儿糊弄他,不言不语马上使劲抽回马杆就抡!韩大瞎子心黑手狠是出名的,这几条胡同的小孩都挨过他抽。就是这次想治他,自己也要留着八分神。马杆儿放在脑袋顶,用手扶着——跟大人拉马杆儿的尺寸一边高!二瞎子拽着大瞎子衣襟在后边跟着。

小儿一边领着走,一边跟他们聊:“我们老爷不爱动,就爱静,平常顶大就是种种花,连话都不爱说。在后宅听书,他嫌太乱,光拜寿的连孩子带大人百十来口子,所以带着两位少爷到前书房来听。这样也好,你们二位少走不少路哇!”瞎子这会儿光惦记着早点见着早拜寿,好领赏钱!嘴里“好!好!好”地跟小儿进了正殿。小五早把供桌前头那小块地方扫平,铁蛋从家扛的二人凳放在院里。儿说:“到啦,来,先见见老爷!”俩瞎子趴在地下就磕头:“祝贺老爷千秋之喜,福体安康!”嘣嘣嘣,每人磕仨头!“老爷叫你们起来哪,你看我们老爷是不是不爱言语?光摆摆手,连‘免礼’俩字都懒得说。”其实老爷真要说出话来,连小儿也得吓跑喽!“见见两位少爷。”瞎子又给周仓、关平每位磕仨头,这九个响头磕得俩瞎子脑袋嗡嗡的!“来,你们二位先出来,后厅正开席,椅子全占上啦,你们先坐板凳上吧。”

俩瞎子脸朝北,背冲南,六月十四的中午,天上连片云彩都没有,火毒的太阳一点儿没糟塌,全照在这俩人的后脊梁上了。“你们先等等,我去请示一下老爷听什么,点下题目来你们再唱。还告诉你们,我就在你们旁边,有什么事也别喊我,老爷爱静,不许喧哗。咱们定个暗号儿,有事你们就连咳嗽三声,我就过来啦。我先进去一趟。”说完走进正殿。过一会出来吩咐道:“你看我们老爷真是‘贵人语迟’呀,就说一句:‘赏银每人五两,唱完了到账房儿一块领。’题目老爷写在单子上啦,我给你们念念:‘小段《百寿全图》,长书挑拿手的唱,卖力气另有赏’!”

俩瞎子互相用胳膊肘一捅,高声答应:“是是,一定卖力气!”他定的弦比平常高俩调!唱的时候是声嘶力竭五官挪位,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好不容易把《百寿全图》嚎下来了,连晒带累,就觉得嗓子冒烟儿,渴得要命,咳嗽使不上劲。勉强咳嗽了三声,小儿从庙门洞儿的阴凉地方跑过来了。“先生干什么?”“我实在太渴了,您给我找杯凉水喝。”“不行啊,这阵厨房正忙,挤不进去呀。这么办吧,我们老爷听唱入迷了,连茶都忘喝啦。我给你偷出一碗来吧。”“好,谢谢。”

小儿转身进殿,心里想:哎呀,让大瞎子喝点儿什么,我早就想好了,可使什么盛呢?……怎么忘了呢?……有啦!香炉!关公供桌上的香炉太大,周仓、关平脚底下那香炉有饭碗大小,正合适!他把香灰倒出来,拿着就出庙门奔隔壁马车店了。马棚里等了一会儿,有匹马撒尿了,他赶快蹲下身儿,满满当当接了一香炉。双手捧着来到大瞎子跟前低着声说:“你真有福,今天正赶上沏的是云南普洱茶,对上了西湖龙井,又加了蒙古奶酪,要不是老爷生日,说什么也舍不得沏呀!现在正酽,不过,你们喝惯了两铜板一包儿的茶叶末了,恐怕喝这个不对胃。不过,能喝就喝,不能喝就等一会儿,我给你们找凉水。”“行行,您给我吧。”“可惜你眼睛不好,要不,你饱饱眼福,就看我们老爷这茶碗,别看磁儿糙,就像没挂釉子似的,可这是唐明皇用的御碗,好几年了,也就是我们老爷这茶叶,才配得上这个碗!”为什么他这么夸香炉呢?他怕瞎子摸出来:“什么碗?粗不拉的?”一起疑心,不喝啦!瞎子早渴急啦:“您递我吧,我饱不了眼福,饱饱手福……”“可是还有一节,这茶,你喝着不对胃,可也别吐,旁边都是花池,吐上我可担不起!特别是这碗可别摔了!”“您放心吧,一定不吐不摔!”说着把香炉接过来,咕咚!就是一大口!啊!这滋味儿,简直就没法说。真是又咸,又臊,又涩!在嘴里干打滚,下不去。想吐,又怕吐到花上,使足了劲一扬脖子,一捋胡子,总算是咽下去了,差点儿没憋死!刚才他们说的话,二瞎子全听见了,心想:大哥,你快喝几口,我好喝呀!这一阵连弹带晒也渴得够呛啦!怎么喝一口就停下啦?干吗?品滋味哪?你品滋味儿,我受得了吗?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嚷道:“大哥你别耗着啦,您要嫌烫,我先喝两口儿!”大瞎子心道:我这是嫌烫啊!你不是多嘴吗?给你!开口说道:“不烫,正可口儿,你要着急你先喝,不过得给我再留点儿!”“您放心,我决不能独吞!”二瞎子接过香炉来:咕咚——这口比韩大瞎子那口大得多!什么滋味儿?跟大瞎子一样!费好大劲咽下去啦。“大哥,这茶怎么这滋味呀?”“二爷说是云南普洱茶跟西湖龙井掺着沏的……”“那也不能这味儿呀?”“咱请二爷来问问。”咳嗽了三声,三声哪?三十声怕也没动静儿,小儿哪?二瞎子嘴刚一沾香炉,儿就拉着小五跑啦!铁蛋躲在正殿没走,等俩瞎子站起来,往回扛板凳。俩瞎子咳嗽了半天,没人搭碴儿。“兄弟,我看今天这事是怪,办生日既然来了好几十口子,就算院子深吧,也不能一点儿响动都没有哇!再说二爷给咱送了一碗特别茶,怎么马上就不照面啦?我连咳嗽了‘三八二十四’声,他也没搭碴儿呀?”

二瞎子说:“咱叫叫他吧!”低低地叫道:“二爷!二爷!比刚才又高一个音叫道:“二爷!二爷!最后,大喊道:“二爷!二爷”事实上,小儿他们早就躲在庙门外边看热闹呢!“大哥,不对呀!刚才我琢磨了,咱们来的时候,先走了一百多步就往左拐,又走了三百多步往右拐,又走了几十步还往右拐!左、右、再右!——这……什么大宅门儿呀!这不是后街的关帝庙吗!”“哎呀,这可损透了!甭说,刚才咱喝的那个,不是羊尿就是马尿哇!”“差不多,哎!什么唐朝碗哪?这是香炉哇!你摸,这不有香炉耳子吗!”“这是哪个小子这么损哪?咱哥儿们可没吃过这门亏!走!上街骂去,谁要敢搭碴,就用马杆抡他!抡倒了,你就揪住!我上去连抓带咬!然后送官府,让他包赔损失!”“对,这不算完,咱再请钱四爷找几个人上他家砸去!”“对!”说着话把弦子、鼓一夹,拄着马杆出庙骂街去了。

铁蛋把板凳扛回家,追着小儿看热闹来了。就听韩大瞎子哑着嗓子骂得正欢:“这是哪个王八蛋!让我们晒着太阳唱大鼓!磕头还不算,还给我们马尿喝!谁办的谁站出来,不站出来我就骂他八辈祖宗!有种的从你那兔子窝里爬起来!”嚯,越骂越气粗,越骂越下流。什么肮脏话都骂出来了!把铁蛋骂火了,要过去揍他们,让小儿给拦住道:“有办法不让他骂,跟我来。”说着领铁蛋儿到一棵垂杨柳底下,踩着铁蛋肩膀儿,撅下一根二尺来长的干树枝,在胡同旮旯儿有一泡小孩拉的干屎橛儿,用树枝一插,长短跟韩大瞎子的嘴一样大,蹑手蹑脚地蹭到韩大瞎子身边,韩大瞎子还骂:“你要不爬出来就是……”下边要骂“大伙的孙子!”“大”字不是得张嘴吗?刚一张嘴,小眼疾手快,将屎橛子塞进他嘴里去啦!韩大瞎子这幅惨样就别提了,偷偷吐出来,心想:我这对头够厉害的!我再骂,还不定得遭什么苦哪!先别言语了,等今儿晚上请钱四爷给查查,查出来再报仇。

后边二瞎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捅他大哥:“怎么不骂啦!”大瞎子有苦难言,支支吾吾地说:“……我这嗓子太干了,歇会儿再骂吧。”二瞎子说:“那可不行,您出了气,我还没出气哪!”大瞎子心想:马尿咱俩一人一口,这种美味儿你不尝尝,就对不起你啦!“好,那你先骂着,你骂累了我再接过来。”

二瞎子又接着骂,骂得比大瞎子声更大!

小儿跟小五、铁蛋儿在离他们八丈多远看这俩人折腾,忽然,他们发现打更的张三正盯着他们。清朝没有警察局派出所,在几条胡同之内,安一个打更的看房子,里边有个主事的,白天围着他所管的地方转转,晚上住在那值班,就管贼情盗案,口角纷争之类的事。大事管不了,小事不管。要在往常,正睡晌觉的时候,他也就不管了,可是他听着外边越骂越不堪入耳,于是拿着鞭子就出来啦。顺着音一看:俩瞎子正骂哪!一会儿就看小儿用树枝插着个小屎橛儿,给瞎子塞嘴里啦,瞎子马上就不骂啦!他想:甭说,这俩瞎子准是惹着小儿啦,要不,哪儿有这么治人的。可是自己是当差应役的,事儿又出在自己所管的地域上,不能不管。要是一般的小孩儿,一人抽一鞭子给抽跑了,等瞎子骂乏了,没人搭碴儿,怨就算了。可这事,他打怵。因为其中牵扯到小儿,前年因为小儿的小辫儿扎了他手心,他用鞭子杆打了他两下儿,后来就听说小儿要报复他,开头他还不信,不到一个月真报应到头了。怎么回事呢?原来,打更的每月领一百五十根红蜡,每根粗下里有一寸多,长里有半尺,上秤一称半斤多,天一黑就点上,点着之后,插在更房子门口的木头架上的“气死风灯”里。有一次月末,张三把余下来的二十九根蜡换了酒,把领来的新蜡插好一根,想起来还没有酒菜呢,就上街去买猪头肉。他刚走,小儿他们就来了,小五、铁蛋儿在东西口放哨,小儿把灯罩起开把蜡拔下来往兜里揣,然后掏出一个跟那根蜡粗细长短都一样的玩意给换上了。什么呀?特号的麻雷子!周围滴上红蜡油,往蜡座上一插,跟真蜡一模一样!他也完事了,张三也回来了,唱唱咧咧地把酒烫上,找出筷子,坐在炕上,刚要斟酒,就听西边马蹄子响。“嗯?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哇?也许不是吧?不!还是慎重点儿好。”赶忙下地找着火纸——听马蹄声是进西口啦,他点着火纸,托起灯罩笼往里捅,就听“彭!”的一声,进口的官兵由马上掉下仨来!灯笼也碎了,火也灭啦!为这事张三挨了五板。从那以后这打更的张三见着小儿也得让他三分。小儿见着张三也是客客气气地老远叫三叔。

这回这事让他赶上,虽说前半段他没看见,可是听瞎子一骂,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心说:这小儿也真有一手,那么刁的韩大瞎子让他治的又喝马尿又咬屎橛!今天我倒要看看他还有多大本领。想到这儿,他鸦默雀静地绕到他们后头,伸手就要抓小儿的小辫,刚伸出一半就停住了,因为想起扎手的那件事了,于是把手往下一耷拉,揪住小儿后脖领:“小子,哪儿跑!”小儿回头一看,是张三。“三叔,您揪我干什么?”“干什么?上次炮打灯笼的事,我就不说啦——我跟你爸爸有交情,挨五板没什么!这次你惹这祸有多大?韩大瞎子骂了半天糊涂街了,万一咱这边哪个脾气暴的出来跟他打起来,甭说出人命,就是打个头破血流我这打更的也得沾包儿哇!走!找你爸爸去!我把你给他们喝马尿吃屎橛的事全告诉他,看他揍不死你!”“您找我爸爸倒没关系,不过您可别撒谎,我管您叫三叔,您为报那炮打灯笼的仇,挺大人说亏心话,让小孩儿挨打就不对了。”“这是我亲眼得见,哪句亏心?你说!”“您为什么说那屎橛子是我给他吃的呢?”“照你这么说,是我给吃的?”“也不是,是他自己要吃的。”“胡说八道,他疯了要吃那个?”“是这么回事,我们正玩儿着哪,他们俩过来,非要给我们唱小曲不可,还说唱完了不要钱,就让我们到关帝庙西边马车店里,在驾辕的黄膘马那给接点马尿,对一点香灰,能治病——他们要喝点儿,起初,我认为他说笑话呢,就答应,谁知道唱完了以后真跟我们要马尿,不给就骂我们。只好把周仓那香炉腾出来留点香灰底子,接了马尿给了他们,一人喝了一口,他们还不答应,又要吃屎橛儿,我们没给,他们就拿马杆抡,我们跑了,他们就追着骂!后来骂得太不像话啦,我跟您想的一样,怕遇上暴脾气打起来,事情闹大了,没办法,才用树枝找一节小孩的屎橛,给他塞嘴里啦,嗯,还真灵,您看,现在不骂啦。”“啊?这话你糊弄别人去。”“您要不信,就找我爸爸爱怎么亏心就怎么说吧。”“我也犯不上亏心,可这事我也不信……这么办,你不是说吃屎橛儿就不骂了吗?现在我撒开你,你要跑了,我找你爸爸算账!你再找根棍子插个屎橛儿,那个二瞎子不是还骂呢?你给他吃了,看他还骂不骂?如果不骂了,我不但把他们放走,还拿两根蜡给你们换西瓜吃。要是还骂,你得趴地下,我跟你爸爸一对一地打你屁股,什么时候打累了什么时候拉倒!”“好吧。”

小儿撅了一根树枝出胡同口,张三以为他上茅房了。事实上没有,他上小铺:“掌柜的,借您小碗儿打一大钱的芝麻酱,俩大钱白糖,放一块儿。”然后筷子一搅,团巴团巴,有大拇指那么粗,中指那么长,用小棍一插!他这作派太好啦!左手举着小棍儿左手捂着鼻子蹭着往前走。二瞎子骂得正欢:“谁家的祖坟没修好,出这种败类!”这会儿小儿跟他并排走着,用那小棍在鼻子底下晃……二瞎子还骂哪:“欺负人也……不打听……打听。”二瞎子边骂边用鼻子四处闻,心说:什么味这么香啊?芝麻酱糖加白糖,能不香吗?就像谁拴了一块不出锅的芝麻糖给他挂鼻子尖上似的!“你们明白点儿!二太爷我……”刚要说“也不是好惹的”,话还没出口,就觉着嘴唇这儿凉森森儿,甜滋滋儿的。吭哧一口,就叼嘴里啦!一嚼,又香又甜!张三一看:怎么着,真吃啦?二瞎子嚼巴嚼巴用手捋脖子——咽下去啦!然后说了一句话,差点没把张三鼻子气歪喽!“还有吗?我再来点儿!”

转怒为喜

从前,有个宰相,权倾朝野,他上欺君王,下压臣僚,气焰十分嚣张。

一天,相爷过生日,到处找人写寿匾。有一位叫李平的,自告奋勇前来写了四个大字“真老乌龟。”

人们很快就把匾挂在了寿堂的正中。相爷一见十分恼火,命人把李平带了上来,暴跳如雷地喝道:“李平,你胆子不小,居然敢骂我!”李平从容地说:“相爷,我的字写得虽然不好,可是这字的内容只有您才配得上呢!”相爷压着怒火说:“那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意思?”李平不慌不忙地说:“‘真’是说您是真正的宰相;‘老’是指您是三朝元老;‘乌’是指您的乌帽;‘龟’是指您像灵龟一样长命百岁。”

相爷一听,气顿时消失殆尽,脸上堆满了笑容,在寿堂上反反复复地念道:“真老乌龟,嗯,不错!不错!”一时高兴,还命家人赏给李平二百两银子。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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