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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9 18: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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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泰栋

出版社:宁波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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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山虞洽卿与上海滩

龙山虞洽卿与上海滩试读:

前言

虞洽卿,宁波人和上海人都称他为“阿德哥”,因为他原名“和德”,加上“阿”字,以示平等、亲昵。阿德哥是“宁波帮”重要人物,但这位阿德哥身上迷雾重重。简言之,戴在他头上的有三顶帽子:一是买办资本家,过去《辞海》人物条目中写过的;二是与蒋介石的关系,“四一二”政变,阿德哥参与了,似属反动阵营人物;三是与黄金荣、杜月笙同是海上闻人,似乎是帮会、流氓人物。所以相当长时期内,拍影视剧也好,文学创作也好,对阿德哥其人,或避而不谈,或含含糊糊,如电视航运史专题说到“宁绍斗太古事件”,就不提阿德哥的名字;介绍“四明公所事件”,也只提其他人物,不提阿德哥,等等。近年有好几部关于“宁波帮”的电视连续剧,虽是文艺作品,有虚构成分,但用了历史上的真实事件,主角宁波商人都被冠以“宁波帮”,“四明公所事件”、“四明银行应付挤兑事件”、“宁绍斗太古事件”,以及抗日初将轮船沉没在江阴等等,分明都与虞洽卿相关。

我们想写出一个真实的阿德哥来。这本《龙山虞洽卿与上海滩》,分42篇,虽然采用故事的形式叙述,但史料全部是真实的,部分史料还是第一次披露。有的电视剧中讲到“四明公所事件”,主角又像一位罢工领袖,这又太抬高阿德哥了。当然他还算不上“英雄”人物。第一,他当过买办,但不是买办资本家,这一顶帽子上一世纪末《辞海》里已经去掉了。第二,他支持蒋介石“四一二”清党,主要是代表江浙财团给老蒋“输血”,就是垫款,但与蒋也有矛盾,与黄金荣、杜月笙的反共有不同。第三,他一生主要干实业,特别是他创办的三北轮埠公司,是我国三大民营航运公司之一。新中国成立后,公私合营时,“三北”并入长江航运局,这有档案可查。如果是买办资本家,还不没收“三北”吗?还能公私合营吗?这是事实。第四,他一生从来没有干过贩卖鸦片、贩卖军火的勾当,也不靠恶势力敛财,不是大流氓,也不是青洪帮人物。

综观虞洽卿一生,他应该是一位爱国的实业家,属于民族资产阶级上层,其身上具有两面性。有关他爱国爱乡的故事很多很多,特别是拒绝与日军合办轮船公司,拒绝当汉奸。我们想用历史事实还原一个真正的阿德哥,如与史料有出入,敬请读者提出来讨论。王泰栋2016年5月

01. 虞洽卿初闯上海滩

时间是1892年,晚清。谁也不会相信,这位马褂长衫、服装鲜丽的二十五岁青年,十年前是宁波龙山海边一个渔村山下村的半大孩子。虞洽卿,原名和德,所以瑞康颜料号奚老板就叫他阿德,后来发迹,以“阿德哥”盛名于世,沪甬间有谚曰:“龙山大泥螺,三北阿德哥。”虞洽卿幼年丧父,有姐弟各一人,全靠寡母做针线活养育他们。家贫无以为生,在山靠山、在海吃海,他十岁上就到海涂拾泥螺、黄蛤卖些钱贴补家用;经过私塾门口,常在门外听老先生上课,先生见其好学,就让其雨天不下海时来听课,算是读了几天“雨书”。自从被人荐到上海滩学生意后,虞洽卿就进夜校学算盘,练习书法,还学英文,不几年居然写得一手柳公权书法,能左右手打算盘,每天看《申报》,还为德商鲁麟洋行大班作翻译,讲几句“洋泾浜”。他信息很灵,头子活络,不久当上了瑞康颜料号的跑街。十月天气,鲁麟有一批水渍颜料,洋铁桶外面已生了锈,虞洽卿竟然把这批颜料全部号下。洋行要老板付款,老板大吃一惊,问:“阿德,这批颜料洋铁桶外面全生了锈,别的颜料号都勿要,你为何全号了下来?”虞洽卿说:“奚老板,我自幼在海边长大,在海涂跌打滚爬,也看到过海水氽来洋铁桶,我有数。这铁桶外面发锈,里面并没进水,颜料并未变质,而且价格低,保你赚铜钿。”老板还是怀疑:“阿德,你有把握?号下的也太多了!”虞洽卿说:“老板,你不要单看上海市面,更大的销场在乡下,乡下用土颜料,什么靛青啊,栲花树果啊,黄栀啊,苏木啊,颜色单调,使用不便,纺土布的也欢喜用德国货颜料了,尤其是士林蓝,很受欢迎!”其实,虞洽卿还没有把话说透,他在与鲁麟大班接触中知道,这一批颜料销了后,外轮回了欧洲,暂时不会到货了,这批货色吃进,价格便宜,到时货源断了,价格会大涨的。老板还是不相信,怪阿德自作主张,进货太多,手头银钿吃紧,担心会把银钿压煞。虞洽卿只好告假回乡暂避。这时虞洽卿已在乡下成婚,他每天游佛迹寺、伏龙寺,看看凤浦湖、窖湖、杜湖、白洋湖。一天,他正从伏龙寺回来,奚老板亲自带了几个伙计来虞家,虞母大惊,以为虞洽卿在上海颜料号闯了祸,老板是来捉他的。可是奚老板连连说:“老大嬷,阿德这个后生真来事,帮阿拉瑞康大忙啦。”虞母这才放心,连忙叫出阿德,阿德就欢欢喜喜跟了老板回到上海。

旧时商号,腊月二十三祭了灶君,就要盘庄、结账。瑞康老板、伙计吃年夜饭,大家七嘴八舌讲开了,有的说:“今年上海新开了几爿印染厂,华洋、同丰、振中、纶华……都是阿拉宁波人开的,奚老板人头熟,生意揽得多……”有的说:“做生意还得有本钿,阿拉老板有宁波人开的钱庄做后台,银根盘得活。”奚老板说了实话:“阿拉瑞康只有八百两本钿,秦润卿先生钱庄做后台此话不假,宁波人开的印染厂多也是实话,这一次赚了二万多两,多亏得阿德这一票水渍颜料价廉物美,而且外轮回国,货源一时断档。起初我还担心。阿德有眼光、有经验、有魄力,是有功之臣。阿德,你说说看,主要窍门在啥地方?”有的伙计说:“老板,这是碰着好运气了。”老板说:“阿德来店里前夜,我是做过一个梦,梦见一位赤脚财神捧了元宝进店门,跌了一跤。阿德,你总记得吧!你那天来天下雨,赤了脚,捧了一双木屐,大概店堂地上太滑,跌了一个大跤,真是应了赤脚财神捧了元宝进门了。阿德,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虞洽卿不慌不忙说出一番话来:“老板,李鸿章、张之洞两位大人主张办洋务,主张西学为用。我看,西洋东西,不仅船坚炮利,比如德国颜料,确实好,不褪色。而我国土颜料一直不思改进,使用又不方便,这次水渍颜料,一是我掌握了市面信息,判断准确,二是货色确实好。做生意一定要看准时机,不能靠运气碰额角头。”

奚老板不仅加工钿,还分了一笔花红给虞洽卿。但是1893年,二十六岁的阿德哥还是跳槽到鲁麟洋行当买办去了。

02. 四明公所事件初露头角

1898年(清光绪二十四年),虞洽卿已过而立之年,在上海滩上已有一点小名气。这年发生了一起“四明公所事件”。这四明公所是宁波旅沪同乡的殡葬和寄柩之地,亦是宁波同乡议事和聚会的地方。当时宁波帮在上海滩中有名人物为严筱舫(信厚)、叶澄衷等,严、叶年事虽高,但威望很重。

严筱舫说:“阿拉四明公所是嘉庆年间靠宁波同乡‘一文愿捐’,每日捐一钱,几年来集了一笔钱在上海北门外二十五保四图购地三十亩建成的。”

叶澄衷说:“这是阿拉宁波人的地方。阿德,侬当时还未到上海来呢!法兰西人要把这四明公所划入法租界,强筑马路,阿拉宁波同乡怎么会吃得落这口气,法国兵开枪打死阿拉许多宁波同乡。谁知过了二十多年,法兰西又死灰复燃,法兰西领事白藻泰派兵强行拆毁四明公所围墙,限阿拉六个月内迁走。信厚和我已年老体弱,奔不动了,阿德侬虽然是书记员,但年富力强,场面上事多管管。还有乐振葆年纪也轻,可惜他是短裆朋友,场面上应付不了。”

全体董事到齐了,叶澄衷说:“5月11日,法租界公董局开了个会,擅自决定征用阿拉四明公所全部土地,作改建医院和学校之用,并要阿拉起出全部棺柩。我和信厚先生商量了,问问大家怎么对付这件事?”

严信厚说:“戊寅年,中法双方有过协议,承认这里永为公所产业。今日,法兰西人撕毁协议,如何办好?”

乐振葆说:“这祖坟能随便迁移吗?两位老前辈,万万迁不得!”但有人怕顶下去会吃亏,有人只会唉声叹气,有人还同意迁让。

虞洽卿一边信笔记录,一边也插上几句:“法兰西人欺人太甚,如果我们退步,他们就得寸进尺。”虞洽卿慷慨激昂,“两位前辈,诸位董事,法国人欲征土地,于法不合,阿拉若屈服法人让出,不但愧对阿拉宁波同乡,无脸见先辈于地下,无法向祖宗交代,也被人看不起,认为中国人介没有骨气。小人死于利,君子亡于义,全上海有介多宁波人,大家团结一致,不怕洋人强横到底。”

最后,一致议决还是派严筱舫、叶澄衷带领虞洽卿及乐振葆等人到上海道署找上海道台蔡钧,要求清政府出面交涉。可是蔡道台见了洋人怕,只知保自己红缨帽,把此事上报给两江总督刘坤一。刘又转给北京总理衙门,李鸿章训令蔡与白藻泰商谈,蔡道台向法方提出愿出千金另觅一地助法方造医院,可是白藻泰还是一口回绝,并且发出最后通牒。这时,严、叶两老见事情不好办,就推虞洽卿出面:“阿德,侬在洋行做事,懂洋文,大场面也见得多,这事全靠你了。”

虞洽卿到了四明公所,只见白藻泰已带领法租公董局人员,还有八十多名荷枪实弹法国水兵,把四明公所团团围住,一面在外面戒了严,一面还指挥人拆墙。四明公所内有洗衣工人、小贩、佣工等宁波人一千多名,乐振葆领头:“这是阿拉宁波人地方,中国地方,凭什么你们冲进来,拆阿拉墙!”虞洽卿走过去和洋人交涉,乐还以为虞洽卿怕了,说:“你怕洋人,向洋人讨饶,我可不怕,拼了命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虞洽卿说:“老乐啊,我不是怕洋人。这样,我们来一个文武双打,你演武的,全靠短裆朋友撑住场面。我找叶、严两位老前辈商量,还要发动全上海的短裆朋友支持。”他找叶、严说:“两位老前辈,同乡会多衣冠中人,诸事难办;但是也可以联合商号、钱庄集市停业,这全仗两位前辈了。而四明公所皆短裆朋友,这些短裆朋友遍布上海滩,皆仗义之友。依阿德愚见,将这些朋友发动起来,同法人斗一斗,肯定会给洋人一点颜色看。”

叶澄衷与严信厚商议,赞许地说:“阿拉宁波同乡会中又出了一个办事人才。”

虞洽卿即叫乐振葆召集众人,他慷慨激昂地说:“今日下午,叶澄衷、严筱舫,还有朱葆三几位前辈已发动钱庄、店铺停业。我请各位回去到处联络,凡在外国人家中当保姆、帮佣、厨师、车夫的,还有外国轮船上的职工,统统罢工,弄得他们家里垃圾没人倒,小孩无人管,出门没车夫,轮船抛锚,饭菜没人做。”

为四明公所事件,上海滩内不仅宁波人、其他中国人也都参加罢工、罢市,还上街游行,法国领事气急败坏,竟然下令水兵和巡捕向手无寸铁的游行队伍开枪,当天就有十七人被打死。事情越闹越大,惊动各界和各国人士,虞洽卿又到洋人中游说:“法租界当局如不妥善处理此事,罢工浪潮还有旷日持久继续蔓延之势,到那时阿拉可就爱莫能助了。须知短裆朋友,无后顾之忧,两碗稀饭可以果腹,一件短衣可以蔽体,马路边也可以栖身,大不了回乡种田。你们千里迢迢到上海,还不是为了赚钱,现在连衣食都发生困难,还谈什么赚钱呢!”

虞洽卿这一招果然厉害,其他英、美、德等国领事纷纷对法租界当局施加压力,要求谈判和解。虞洽卿又到镇海去请了大佬吴杰来,此吴大佬中法战争时曾在镇海口一炮打垮了法国兵舰,使海军司令孤拔重伤身亡。吴杰将军赶到上海,法国领事开始时拒绝吴杰出场,吴杰说自己是宁波同乡,四明公所是宁波同乡之事:“我为何不能出场?”吴杰还手握小六门说:“想当年,你们的孤拔司令尚且败在我手下,何况你们这些水兵!”

江苏藩台、上海道台与白藻泰终于定下四明公所之地仍归甬人,所伤亡之人由法方抚恤;蔡钧答应划出八仙桥西首空地给法人造医院。

四明公所事件总算结束,严筱舫和叶澄衷、朱葆三都称赞虞洽卿这次出了大力,为宁波人也为中国人争了面子,也是靠的运气。虞洽卿婉言说:“三位前辈过奖了,这也不是运气,是民气压倒洋气。”

03. 阿德哥撞车做生意

“四明公所事件”之后,虞洽卿在上海滩崭露头角。1902年,他又转到华俄道胜银行做买办,除了代收清廷税收、代发清廷同意的货币、敷设铁道电线等项业务外,也做西药、军服等生意。有一次,他到四马路长春里一个“花国总理”丁小姐处去,这个丁小姐告诉他:“从京城来了一名大官,要采购军服。”虞洽卿听闻很高兴,可是丁小姐说:“这个大官古怪得很,就是不肯与洋行打交道。”阿德又向丁小姐打听这个大官住在哪里,丁小姐说有几个洋行买办去拜访这个京官,他一概拒绝接见,还直骂奸商,说什么无商不奸,与洋人打交道,这岂非汉奸。虞洽卿对丁小姐说:“这当官的就是这样,道貌岸然,装样,实际上吃喝嫖赌,搜刮民脂民膏。而且一点不懂世道变化。如今世界列强,哪一国不在振兴实业,大搞工商呢!老佛爷虽说也要变法,靠这一批官员变什么法?”他命人买了一辆华丽马车,命马车夫驾起车在这大官的寓所外马路边等候,又吩咐如此这般,车夫吓了一跳,说:“洽卿先生,这事会闯祸否?”“包在我身上,你们要依我之计而行,事后定当重赏。”

虞洽卿自己坐在这辆华丽马车之中,让车夫驾车在路口等候,果然看见这个大官被人扶着坐上一辆半新马车,朝四马路驶来,“快,迎上去,撞上去!”虞洽卿下了命令。马车夫鞭子一挥,对着大官的马车迎上去,快要接近,本应错开的时候,马车夫用锥子在马屁股上扎了一下,辕马一惊,猛地向前一蹿,与大官的马车撞在了一起。大官的马车撞坏了,两辆马车都停了下来,虞洽卿连忙下车,走到那名大官前,深深作了一揖,连连道歉:“大人,得罪!得罪!两车相撞,惊动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大官正待发作,但见来人衣衫华丽,态度谦和,主动赔罪,气也消了一些。虞洽卿又朝前一步,说:“大人!大人的马车撞坏,小人不敢言赔。今天请大人先坐小人这车子,明天再买一辆马车孝敬大人,不知大人意下如何?”这大官上下打量了一下虞洽卿,长袍马褂,瓜皮小帽,一条大辫子,油光锃亮,衣着光鲜整洁,说话又很得体,说了一声:“那就依你所说吧!”

虞洽卿当晚就送了一辆相当漂亮的马车到大官寓所,大官一见这辆马车先高兴了,虞洽卿又说:“大人,今天我就陪您到长春里‘花国总理’处吃花酒,为大人压惊。”这大官一听到丁小姐处去,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虞洽卿事先关照过丁小姐,要装作互相不认识。丁小姐又是唱曲,又是殷勤奉迎,这个大官喝醉了,说:“老佛爷下诏变法,本人奉命来上海采购新式陆军军服,但本人向来不与商人交往,特别是不与那些洋行打交道。士农工商,商为末流,你想这些洋行买办,为洋人做事,更与汉奸无异。我正在物色正当官场上人物,托他办这事呢。”

虞洽卿说:“大人所言极是,商人追逐蝇头小利,不讲仁义,所以白居易也作过诗:商人重利轻别离。但是像吕不韦,使物畅其流、物尽其用,且扶秦王孙坐上王位,又培养嬴政登基,为秦国创下不世之基业,当了相国,著《吕氏春秋》。这等大商人,青史留名,也不可谓不错。小人冒昧,不知所论对否?”大官听虞洽卿一席话,既懂历史人物,又说得十分在理,就说:“你尊姓大名,所居何业?下官想与你结交。”阿德哥告知大官姓名,只说自己家财万贯,在上海作寓公,与上海道台相善,有时也为官府办点事。虞洽卿又打听大官姓名,有何公干。

大官实告祖籍正黄旗,与光绪皇上同姓,本名载沫,“老佛爷办新军,已命荣禄、袁世凯加紧练新军,命本官到上海,参照列强军服式样,采办几万套军服。”有许多人找过他,他不想与洋行买办打交道,问虞洽卿有否办法。虞洽卿说:“大人如相信小人,小人定然不辱大人所托。”

这笔生意做成了,虞洽卿着实赚了一笔,他就学哈同买地皮。当时闸北一带还很荒凉,他把一大块地买了下来,一名宁波帮同乡说:“洽卿先生,你在这人烟冷落的地方丢下大把银子,有啥出息,这不是把银子丢到黄浦江里吗?”虞洽卿笑笑说:“小娃啊,侬晓得吗,这里面有文章呢!上海法租界人已经撑饱了,几年之后,这里一定兴市面的。”可是不料却发生了俄国水兵殴打中国人力车夫事件,人力车夫逃跑,水兵拾起一把斧头飞过去却砍死了路人周有生。虞洽卿因为是道胜银行买办,出头调解,两个水兵被押解回国,周的家属获得了一笔抚恤金。这事得罪了俄领事馆,他只好又跳槽到荷兰银行当了买办。

04. 大闹公堂 再显身手

1905年(清光绪三十一年),广东人黎黄氏因在四川做知府的丈夫病故后携婢女取道上海回籍,英租界捕房探目指其贩卖人口,将其拘入捕房。会审公堂审讯时,陪审官英副领事德为门咬定黎黄氏为人口贩子,把黎黄氏连同婢女押进西牢。中方审判官则称,黎黄氏为朝廷命妇,蓄婢并非贩卖人口。德为门竟用棍大打中方审判官,大骂华人是野蛮民族,引起旁听者公愤,也群起殴打英捕头。消息传开,英、法租界的中国商人,均义愤填膺,罢市抗议英国副领事侮辱华人。同时也发生了群众在街上袭击英国巡捕、烧英国巡捕房等事件,英租界当局悍然派兵镇压,开枪打死打伤中国人多名,逮捕群众达五六百人。清政府上海道与英当局交涉,但英方态度傲慢。那一天,宁波同乡会的朱葆三派人来请虞洽卿。虞洽卿立即赶到朱府,朱葆三直截了当地说:“阿德啊,今天请你来,是为大闹公堂一事。目前,公堂正会审官关炯之关大人、苏淞太道袁树勋袁大人曾一同与英租界当局交涉,但洋人蛮横之至。昨日,端方、载涛等五位大臣出访外国途经上海,已得知此事,命选派几名上海公正绅商一起出面调停,袁大人选定了你和我朱某,你在四明公所事件中出力最大,也兜得转,与洋人打交道也不失国体,又有办法,所以这次特地请你出山,明日端方、载涛等大人亲自召见我和你。”

虞洽卿听了十分高兴,居然能见到五位大臣和皇亲贵族,这对今后事业发展是大为有利的,他和妻小说:“朝政腐败,但是现在总还得靠做官的,前次靠撞车做了一笔大生意。做生意人不能当官,当官的总有一日要改朝换代的,但做生意人也一定要结交官场。”

第二天他穿戴整齐,跟着朱葆三到了五大臣下榻之处,先是端方问他:“你今年多少年纪了?”虞洽卿说:“小人虚长三十有八。”戴涛称赞:“听说你年轻有为,事业有成,与洋人打交道很有办法?”虞洽卿回答:“全靠老佛爷和皇上龙恩以及大人的提拔、栽培。”端方才话入正题:“本官同御弟载涛大人等大臣出访外洋,途经上海,闻知大闹公堂一案越闹越大,故请诸位出面调停。调停者,在于将事化解,各方太平,务请各位尽心竭力,事成之后,定然奏明太后和皇上,论功行赏。”

朱葆三和虞洽卿等一齐回答:“我等必不负太后和皇上龙恩,依大人意思去办,不负大人所托。”

虞洽卿心中是有一套方案的,但不能明说。他对妻小说过:“上海滩这个地方啊,华洋杂处,既不能得罪朝廷,也不能对洋人斩尽杀绝,又要维护民心,十几年来,我心中有底:人易为之,我则避之;人难为之,我必为之;易为之事,趋之必众,趋之者众,获利必薄;难为之事,为之则寡,我独为之,获利必厚,方显我虞某本事也。”

朱葆三已年迈气衰,他把重任委托虞洽卿,虞洽卿又故技重演,找来了短裆朋友,在家里招待工商各界人士,他慷慨陈词:“英人欺人太甚,华官尚复受辱,商民之受辱必日甚一日。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是不会服气的。上次四明公所事件,各业各帮朋友都立下汗马功劳。虞某相信,今公堂一案,各界朋友定能团结一致,用民气压倒洋气。当然了,我们也要适可而止,最后争取和平解决,上海滩上我们总要与洋人打交道的。所以,过激之举,过激之议,如火烧领事馆、撤销租界、废弃会审公堂等之说不应提出,也是办不到的。”

商界罢市,工人罢工,虞洽卿又向《申报》《新闻报》发表声明,剑拔弩张,气势浩大。他自己又用“以夷制夷”的办法,找德、俄、法、日、荷诸国驻沪领事,殷切陈情:“英人如不答应条件,上海滩就坍了,城门失火,必将殃及池鱼。”

他又联络工商界头面人物,致电清政府谓“华官尚复受辱,商民之受辱必日甚一日”,最后又归结到“中国对付之策,仍须和平”等等。一面又与英租界当局多次谈判,英租界工部局被迫作出善后办法五条:一、由英总领事宣布,撤去德为门的陪审官职务;二、由工部局向中国官方道歉;三、对侮辱中国副会审官的英捕头撤职查办;四、黎黄氏及此次被捕之华人,一律无罪释放;五、开市、复工同时举行。

这次斗争又取得了胜利,苏淞太道袁树勋、公堂正会审官关炯之邀请虞洽卿一道来到南京路,缓缓步行,沿途大声宣告:“交涉成功,请各家商号大胆开市。”南京路放爆竹,敲锣鼓,响彻十里洋场。虞洽卿出足了风头。

05. 当了华董又办万国商团

两个月之后,五大臣出访回沪,闻听大闹公堂案圆满解决,非常高兴。端方特意把虞洽卿请了去,鼓励虞洽卿一番:“自道光二十年鸦片战争之后,我大清屡屡受挫,咸丰十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割地赔款。此次你不用一兵一卒就获得圆满解决,我定会奏明太后和皇上。我将调任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衙门设在南京,上海亦将常来常往,你有事可径自面见本官。”

但是虞洽卿另有打算,他只能对妻小说:“法人挑起四明公所事件,俄水兵砍死周有生,英人大闹公堂案之屡屡发生,在于华商在租界内没有地位,有事无处说话,而朝廷又软弱无能,不能指望,唯有靠自己、靠民气,在工部局里设华商董事。”他野心勃勃,想挤进工部局当华董。

虞洽卿联络同乡,写信给租界的工部局,要求增设华商董事,话说得很婉转,“俾能协调华洋各界”。工部局只准虞洽卿一人当华董,虞洽卿真是既高兴,又为难。他对妻小说:“高兴者能当上工部局董事,无疑将成为租界这个小小独立王国的一名行政官员,对自己的地位提高、业务开展大大有利,多少工商界头面人物都在盯着这一职位呢。为难者,肯定会引起商界同仁耻笑,‘虞洽卿如此卖力,原来只为个人打算’,还当什么鲁仲连?以后反而成为众矢之的。”虞洽卿灵机一动,出面请客,把宁波帮、上海商界头面人物都请来,慷慨陈词:“虞某致函工部局,其意只在为我华商谋取权益,绝不在乎个人进退,岂料工部局只准虞某一人进入,彼等是存心不良,虞某断然不做这样不够朋友的事。今略备薄酒,意在言明此心,也吁请诸位精诚合作,共同对敌。”虞洽卿也到处奔走,迫使工部局同意成立一个华商咨询团体。1906年2月,上海各界华商开会,正式成立华商公议会,选举瑞记洋行买办、丝业会馆董事关少卿,洋货公司董事怀智以及虞洽卿,朱葆三,周金箴,陈辉庭等七人为董事。租界当局之所以答应这个华商团体成立,只不过虚应故事。不到一个月,3月13日,租界的洋人纳税人年会决议“工部局在地皮章程中,并无承认华人组织称为‘代表委员会’者之权,故对工部局关于此事之行动不予承认”。虞洽卿十分懊丧,他又召集另外六个董事商议。他说:“我想过,洋人无非在租界中不让我华人参政,由他们说了算。在上海滩,论经济实力,阿拉不亚于他们,但是没有说话余地,随洋人捏着做。他们洋人还有一个万国商团,耀武扬威,我想我们何妨也成立一个自卫武装团体。我们要是有一支自卫武装,也就有了实力,就不怕他们了。”但是有人提出,洋人连建立华商公议会这种咨询机构都不准,武装团体那就更不准你成立了!虞洽卿一听,觉得这倒是个问题,他于是和态度最积极的宁波同乡朱葆三,还有一个拜大清通商大臣盛宣怀妻子做继拜娘的镇海人傅筱庵,还有胡寄梅、袁恒之等人,秘密策划,再开会商议。虞洽卿出了一个主意:“为了不刺激洋人,并骗得工部局同意,这个武装组织开始取名‘万国商团华商体操会’,叫‘万国商团中华队’也可以,操练操练,他们会同意的,然后置办洋枪,派人训练,正式武装起来。”

随后决议:

1.华商体操会会所设在南京路高扬里4号;

2.各业领袖加入,经费由各业分担;

3.操场选在闸北华兴坊原址;

4.聘请圣约翰大学体育系毕业生陈既明、郑松生、徐通浩、石运乾等任教练;

5.队员自愿报名,穿黄布操衣、操帽。

一面加紧训练,由虞洽卿向工部局交涉,终于批准中华队属万国商团,队员在体操会中选出八十三人。1906年3月17日,在新新公司对面市政府签定入团公约后,分编为步兵四队,骑兵一队,军乐一小队。工部局还加以限制:一、队长由英人担任;二、中华队队员遇操练时可向工部局领枪,操毕仍须缴存工部局,不能持枪回家中。当时沪市商界和中华队队员都十分不满虞洽卿力劝“暂时不要争,将来建立信用后再讲,大丈夫能屈能伸”。

商人习武,特别是穿上大兵制服,好多人不习惯,虞洽卿叫拢胡寄梅和袁恒之,说:“我们脱下长袍马褂,也穿上制服。”虞洽卿毅然穿上黄布制服,戴上帽子,换成一身戎装,并且大模大样,走在队伍前列,在南京路上游行了一圈,在闸北操场上“一二一”地操练起来。

后来,实弹射击,徐通浩得了第一,体操会威信大大提高,商界反正有的是钱,武器也置办起来了,队长也改由中国人担任了,而且上海各地成立了沪西士林体育会、沪学会体育部、商业体操会、商余学会等自卫团体,联合成立了南市商团公会,虞洽卿被推为中华队公会会长、上海商团联合会名誉会长,辛亥革命时还发挥了作用。

06. 去日本考察大开眼界

1906年(清光绪三十二年),虞洽卿已近不惑之年,在上海滩声势日渐显赫,老百姓拥护,洋商重视,清廷官方也少不了他。当时正有一官方赴日观操考察团,端方想起了虞洽卿,叫他当了随员赴日,考察商务。虞洽卿到日本后,得以结识日本明治维新的重要人物大隈重信、涩泽荣等等,但是他念念不忘要见的是他的同乡前辈吴锦堂。

吴锦堂比虞洽卿大十二岁,早年在慈北观海卫东山头村挑便桶担种田。虞洽卿到上海滩瑞康学生意时,吴锦堂也到了上海一家香烛店帮佣。过了三年,吴锦堂漂洋过海去日本谋生,仅仅四五年,就在日本做大了市面。1892年,虞洽卿还在鲁麟当小跑街,还是小买办,吴锦堂在日本已成为有名的大老板,在上海设有义生洋行。他经常回乡,并在上海小住,听到四明公所事件,迫使法人让步,吴锦堂询问虞洽卿是哪里人,一听说他老家是龙山,离自己家东山头不过几十里,是同乡,他就想结识虞洽卿。事有凑巧,八国联军攻打北京,江南也很恐慌,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与各国驻上海领事达成协议,上海滩实行东南互保,李鸿章与山东巡抚袁世凯也参加了。互保要钱,官方想向吴锦堂要钱,由虞洽卿向吴说项,吴锦堂出了一万元“防务费”。1905年底,吴锦堂回慈北老家省亲,途经上海,虞洽卿热情招待,这次到了日本,虞洽卿自然要去拜访同乡老前辈。

吴锦堂很高兴:“阿德,我长你一个年庚,你正当壮年。四明公所事件中,有些宁波乡绅想推掉不管了,你带领阿拉宁波人斗败了洋人,你有志气,阿拉三北出了你这样一个人才,了不起!”

虞洽卿说:“我是晚辈,怎能与老前辈您相比?我只是跑跑腿,譬如华商体操会,年纪轻些才能出操。”吴锦堂说:“听说你在龙山山下只读了几天‘雨书’?”虞洽卿答:“我小时每天要到海涂拾泥螺,全靠先生发善心,不收学费,叫我雨天去读书,识得几个字。到了上海滩,才读夜书,学英语……”

吴锦堂说:“所以像阿拉苦出身的人发了,不要忘了乡下穷人。我打算在三北办学堂,你也要做些好事。”

虞洽卿说:“我阿娘也常给我说起,不要忘了乡下穷人,老前辈的话我一定记住。”

吴锦堂殷殷叮嘱:“阿德,你是应该到外洋见识见识,这次你就住在我家里,我可以介绍你认识一些日本商人。日本原来也很落后,明治维新之后,办纱厂、工厂,办航运、运输,办金融、银行,现在发达得很。阿拉中国门关得太死了,官府也太腐败了。孙中山将来是会成气候的,皇帝恐怕要过时,就是有皇帝,像日本天皇,实权还是落在内阁里,这是大势,大势是挡不住的。所以,官府要结交,革命党也要结交。孙中山同盟会我是结交的。不过阿拉生意人主要还是做生意,办实业。”

虞洽卿讲到上海滩宁波帮一批商人想办银行时,吴锦堂说:“这好啊!你回上海马上办,还要办博览会,商品交易;办轮船公司,也是商品交流。我将来也好搭上一股。”吴锦堂还告诉虞洽卿:“日本要求做生意的必须是日本人,所以我只好加入日本国籍,但我私心一直没有忘记故国家园。现在外国列强把中国看成一块肉,你一刀、我一刀想瓜分吃了。而其中日本野心最大,他们在学堂上课,就对小囡讲,这苹果好吃吗?这是支那东北有的,要吃苹果,就到东北去。和日本人打交道,阿德,你要魂灵生进,不要上当。”

吴锦堂多次为虞洽卿安排参观,广交朋友,主要是工厂、轮船公司、商界朋友。虞洽卿看到日本明治维新之后的新气象,感触颇深。他回上海后,对商界朋友说:“日本国生产发达、商意兴旺,日人固然锐意进取,亦有赖政府支持。”他私下对知心朋友说:“不像阿拉国家,阿拉要想办点实事,做官的还层层压制我们,看来世道是得变一变。什么洋务派,也是仰仗列强鼻息,压制民间企业,中饱私囊而已。”

07. 创办民间第一家的四明银行

虞洽卿回沪,第一件事是拉几个宁波帮朋友,有老一辈的朱葆三,还有周晋镳、袁鎏、陈薰等人,在四马路长三堂子一边吃酒,一边商议办银行之事。

虞洽卿谈赴日参观感想,也说办银行之事,他说:“阿拉上海滩全由外国银行控制金融,通商银行,也只管官方,对阿拉商人最势利,你存钱时,他们拼命巴结你,而你银根紧,向他借贷时,就拼命提高利率,把你想赚和未赚的钱都算计好了。”

周晋镳也说:“外国银行只对官方放巨额款子,甲午赔款,外国银行就攘我大利,造铁路又借款,虽说办了银行,就算是政府办的大清银行,但是照样对阿拉商人扣压。”

虞洽卿说:“所以,阿拉宁波商人非自己办一个银行不行。上海钱庄百分之六十到八十是宁波人办的,阿拉宁波人办钱庄,是有办法的,这是一个有利条件。阿拉宁波人除了经营商业、钱业外,已把目光对准工厂、矿产、航运、垦殖和公用事业,办这些企业都需要大量资金,所以银行我们非办不可。”虞洽卿还提出:“银行不妨取名四明,因为四明乃浙东名山,一讲四明,都知道是宁波人办的。”于是,定下创四明银行,行址设江西路34号。

总董周晋镳,董事朱葆三、袁鎏、虞洽卿等。

总经理陈薰,朱葆三本来推荐虞洽卿,但虞洽卿自己要办航运,就说:“还是陈薰年富力强,我做协理好了,开办之初,我多奔走奔走。”

招集股本为规银一百五十万两,先收七十五万两。

虞洽卿就上书清廷。他有办法,因为官方他都熟悉,官方也熟悉他。

1908年阴历八月十六日,四明银行在上海正式成立。上午8点钟,挂牌上市,上海绅商络绎不绝,赶来祝贺。开市之时,储蓄存款十分踊跃。因为有虞洽卿四处活动,四明银行被奏准享有钞票发行权,发行额为二十万元,一元、二元、五元、十元四种票面在市面流通,票面上印着四明山水,虞洽卿好不得意。不久,在汉口、宁波两地设立分行,信用比大清银行还强。谁知后来发生了一次挤兑风潮。

先是一外资银行收拢四明银行印发的钞票,来挤兑现洋(银圆),风信传出,就有许多存款户甚至商人也来挤兑,陈薰着急得很,电告虞洽卿:“这样兑下去,现洋兑光,很快就要破产,洽卿先生,侬看咋办办?”虞洽卿当时还在荷兰银行当买办,信息灵通,知道是英、法、日等国银行联通好的把戏,目的是把四明银行挤垮。他灵机一动,连忙告诉陈薰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只见四明银行门口运进来几车几十只箱子,职员抬进来时满头大汗,又见银行挂牌:“所有存户放心,本行保证兑付现洋。为方便起见,市里各大商号、钱庄、银号也可兑现。”那些挤兑者一看一箱一箱银圆,也就放心了。虞洽卿事先告诉宁波同乡开的钱庄、大商店、银号,挂牌代为收兑四明银行钞票。后来甚至发展到宁波人(有当佣工、小贩的)在四明银行旁边大喊大叫:“阿拉要兑现洋,凡四明银行钞票,阿拉照收。”一时,风潮平息。事后,陈薰对虞洽卿说:“洽卿先生,我是捏着一把汗啊,这箱子里面装的是砖头啊,万一脱空怎么办啊!”

虞洽卿笑笑说:“诸葛亮唱空城计嘛。”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消息: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都驾崩了,虞洽卿拍了一下大腿说,还得找宣统的阿爸!

08. 夤缘结识摄政王

1908年,宣统帝溥仪继位不久,适逢日本天皇寿诞,清廷派宣统生父载沣为特使,前往日本祝寿。载沣世袭醇亲王,儿子做了皇帝后为摄政王,兼代海陆军大元帅,集军政大权于一身。载沣在日本庆贺事毕,华人巨商吴锦堂邀宴于神户私邸。日本风尚,设宴招待,有歌舞伎奏丝竹,唱歌跳舞。载沣有点醉意:“镆翁(吴字作镆),我住在北京,这种场面没有见过,今日大开眼界,胸臆畅达,不虚此行。”

吴锦堂劝酒:“上海滩更加闹猛呢,英、德、美、日各国风尚都有。”载沣:“久闻十里洋场,亦从未领略过,深以为憾。”

吴心领神会:“原为亲王效劳,在下有一乡亲虞洽卿者,曾来日本考察,今在申江,筹办南洋劝业会,且主持四明银行、宁绍轮船公司,在下先以函致意,恭迎亲王,亲王意下如何?”

载沣当然想到上海滩去玩一玩。虞洽卿一接到吴锦堂的信,他和家人商量:“大清江山摇摇欲坠,革命党四处造反,这官府也实在太腐败了点。但摄政王目前还掌握大权,只要招待得好,讨他欢喜,以后做起生意来也就方便多了。”家人也一致同意,他连忙找人商量如何接待,如何送礼,有人提出让摄政王住大饭店,送珍珠宝贝,虞洽卿摇摇头说:“非也,就住在我私邸。不过,马上要腾出房间裱糊装饰;请高级满汉厨师,让摄政王吃满汉全席、海鲜;礼品嘛,珍珠宝贝,王公大臣多的是,还是送古玩字画,去弄两幅吴昌硕的画,再去搜寻唐伯虎的画。还有,弄两座象牙雕刻……”他忽然想到:“还有,去请几名姑娘来服侍。”

载沣到了上海十六铺码头,虞洽卿早已在码头恭候,专车迎至虞宅。虞洽卿私邸虽然比不上宫殿,但是中西合璧,已经洋化了,特别是载沣居住的房间,更是装饰豪华,古玩陈列,名人字画,不亚于北京醇亲王府。虞洽卿谦道:“亲王,舍间简陋,怠慢之处,万望见谅。”载沣回顾房内陈设,点头称赞:“很好,请问洽卿先生,贵乡何处?是何出身?与吴作镆翁是何亲属?”虞洽卿一一回答,但他并未讲他在乡下海涂上拾泥螺事,只说是务农,载沣连连称奇:“这就巧了,吴翁也是务农,农为本,我大清国以农立国。洽卿先生后来为何从商?”虞洽卿回答:“禀告亲王大人,阿拉宁波有个大儒黄梨洲说过,‘世儒不察,以工商为末,妄议抑之。夫工固圣王之所欲来,商又使其愿出于途者,盖皆本也。’在下以为在沪上经商犹为本也。阿拉宁波商人不但经商,而且从事实业,开银行、办工厂、办轮船公司,最近,在下与端方大人正在筹办博览会,目的还是为大清朝富强,上报亲王之恩。”

载沣想不到一个商人竟满口之乎者也,连连称赞道:“洽卿先生果然是一个儒商,农工商皆本,朝廷之所以要出洋考察,提倡洋务故也。”虞洽卿见时机不早,说:“亲王旅途劳顿,还是请早歇息。来人!”他向外喊,一个极标致又伶俐的年轻姑娘进了房内,虞洽卿连忙介绍,“这是摄政王大人,你好好服侍亲王休息。大人你看如何?”载沣一看江南女子比北国女子生得别有风味,点头称好。

载沣住在虞宅,又有年轻漂亮的姑娘服侍,每天早上是小笼馒头、猪油汤团……中午是海鲜、美酒,晚上又是山珍海味,大有乐不思蜀之意。一天,上海道台突然来到虞宅,虞洽卿迎至宅内问:“大人有何贵干?”

道台问:“洽卿先生,你和摄政王这么熟,迎他住在私宅已五天了,一点也不透风声。京城只知摄政王已回到上海,可是不知道在哪里,派了专人到处打听,今日方才从十六浦码头获悉,朝廷命我今天护送亲王北上。洽卿先生,还望你在亲王面前多为上海滩讲几句好话。”

虞洽卿说:“道台大人说什么话,您是上海父母官,在下不过是做生意的,以后还仰仗大人多多照应。亲王一到上海就说要住在我家里,我只好照办,亲王还说不必通知其他人,我是奉命行事的。”虞洽卿身价又高了不少,外人多以为他与摄政王关系极好。

09. 与张状元争码头

1908年,老同乡吴锦堂回三北办事,事后返沪,虞洽卿当然要去拜访,吴锦堂说了回乡修杜湖、白洋湖之事:“慈北地势,倚山靠海,和你家乡龙山差不多,山水灌注成湖。你龙山有凤浦湖,阿拉慈北有杜湖、白洋湖,大雨之时山洪暴发,湖水溢出,就成洪灾,海潮猛涨,又成涝灾。我这次回乡,就是要根治两湖,疏通河道。回日本后,我想请测量师先来测量,来一番根治。”

虞洽卿说:“老前辈为乡民造福之心耿耿于怀,实在可佩!我如事业有成,定当效仿老前辈,为家乡做些事。家母也屡屡叮嘱,富贵不可忘家乡。”

吴锦堂连连点头称赞,转变话题道:“我这次回乡,还有一件事想提醒你。”原来,当时上海到宁波定期航道上,有三条轮船行驶,一是英商太古洋行的北京轮,一是中美合办的东方公司立大轮,还有一条是招商局江天轮。吴锦堂说:“我是东方公司股董,我常对‘东方’说,票价不能超过五角,因为太古、招商都高达一元,引起宁波旅沪同乡不满。我建议‘东方’与太古、招商协商,降低票价至五角。谁知不商量犹可,一商量连‘东方’也向太古他们看齐,运货、水脚也定得很贵。”虞洽卿说:“老前辈所言极是,太古轮船员,倚仗洋人,欺凌贫苦旅客,有时拳脚交加;招商局又官气十足,连李鸿章李大人都只求‘微分洋商之利’,‘使我内江外海之利,不致被洋商占尽就算万幸了’……”吴锦堂连连点头说:“所以我对你寄予希望,要拿出交涉四明公所事件的气魄来,打破外国和招商垄断中国航运之弊。且航运一业,获利颇大。”虞洽卿连连点头:“宁绍两府,与上海交往甚多,每年损失不啻一百万元。我有意向,自办轮船公司。”

虞洽卿于是请严筱舫、傅筱庵及宁波同乡吃饭商议,发起组织宁绍商轮股份有限公司。资金初定上海通用银圆一百万元,分作二十万股,每股五元,总公司设在上海,在宁波设分公司。旅沪宁、绍同乡都认为这是为乡邦争气之事业,争先恐后,踊跃认股。从5月创办,虞自认两千股,位居首席。傅筱庵只认了小股,他与招商局渊源很深,四出活动想弄一个总经理当当。“宁绍”第一期股本收二十四万元左右,开第一次股东会议,虞洽卿以九千八百一十四票的最高票数当选为总理。傅筱庵不敌,但心有芥蒂。不足之数由虞洽卿向四明银行商借,向福州马尾船厂先购一艘两千六百四十一吨重的轮船,定名“宁绍”,自7月1日起开始航行。但是又发生一件事:找轮船停泊的码头遇到了难题。

虞洽卿向董事们叹苦经:“哎哟,轮船上客下客,装货卸货,没有码头是万万不能的!黄浦江沿岸较好地段都已被外商占用,外商巴不得阿拉办的航运业垮台,我先后商借外白渡桥东洋公司码头,日本人不肯;又与法兰西领事馆对面的外洋泾桥南首码头商借,法国佬百般刁难,说‘宁绍’系华商,在法署首挂华旗不行,一定要在法署注册。这岂非于主权有碍!”虞洽卿可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他骂开山门:“谁能想到中国地界内租一个码头都这样难!大清江山,大清子民竟无立足之地,气不气人!”骂管骂,虞洽卿办事有一股牛劲,“我一定要做出点颜色来给他们看看!”

虞洽卿想到了张謇。南通人士张謇,清光绪二十年(1894)中过状元,后来办实业,陆续在上海办纱厂,办起了大达外江轮埠公司和天生港轮埠公司。虞洽卿去拜访张状元,张謇倒是接见的。

虞洽卿开门见山:“状元公,你是办轮船公司的,说说没有轮船码头怎么办?黄浦江堂堂大清口岸,日本和法兰西占了码头,我与之商借,他们居然一口回绝,你说气人不气人?今日拜访状元公,非为别事,阿拉宁绍同乡集资办了宁绍公司,效法状元公,力争挽回权利,造福民生。状元公千万别在意,阿拉宁绍公司走沪甬线,和状元公业务不搭界。如果说和谁有冲突的话,那是和英商太古公司竞争,太古也太气人,统舱就要一元大洋,阿拉宁绍准备立永洋五角。现在是想与状元公商借大达公司码头。状元公一向维护大清子民利益,一定不会推却的吧!”张謇点头答应:“久闻洽卿先生在上海滩‘四明公所’、‘大闹公堂’事件中维护国家和民众利益,今日兴办宁绍公司,借(大达)码头,这事完全可以商量。”虞洽卿喜出望外:“那么具体条件如何?”张謇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一年……”虞洽卿问:“五百大洋?”张謇哈哈大笑:“洽卿先生在上海滩市面最灵,五百大洋一月还差不多。”虞洽卿吃了一惊:“那么一年五千?”张謇道:“看在洽卿先生面子上,一年五千,先付一半,不能拖欠!”

虞洽卿回到宁绍公司,大发牢骚:“大达码头是肯借了,但这状元公大敲竹杠,我受了洋气,又受内气,气上加气,现在先把轮船开出再讲。”他对手下人说:“大达码头就是阿拉宁绍公司的,你们广为宣扬好了。”张謇听到,即怒气冲冲前来交涉说:“洽卿先生,你是场面上人,你怎能说大达码头属宁绍所有?我做好事反而落轧了。”

虞洽卿不慌不忙说:“多谢状元公帮忙,我是说大达码头使用权属宁绍,我们按时付租费,租契上写明白的。”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张謇气呼呼:“好,你这个阿德哥,咱们只好打官司解决了。”

10. 三北虞洽卿 宁绍追『北京』

由于双方都是上海滩大亨,上海道台衙门不敢受理这场官司,官司一直打到北京城。摄政王载沣一见被告是虞洽卿,就命江苏巡抚瑞征到大达码头核查。其实载沣手谕下达前,虞洽卿早已知道了,他连忙通知大达码头上的码头工、搬运工和附近摊贩、商店店员,众口同声说:“这码头是宁绍公司的,宁绍火轮每天靠这码头,阿拉亲眼所见。”大家还纷纷按上手印。张謇也急了,亲赴京师,出示契据力争,瑞征把盖了几百个人手印的证据也送到京师。载沣有意袒护虞洽卿,但也要顾全状元公面子。载沣拉着张謇和虞洽卿两人袖子说:“官司不要打了,我做中间人,大达码头产权是张謇状元公的,使用权属‘宁绍’、‘大达’共有。你们两位都是上海滩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大家就讲和吧,和气生财。”

宁绍火轮开航,生意兴隆。一是票价低,虞洽卿吩咐,在码头、船上竖牌“立永洋五角”;二是船上茶房伙计态度好,也是虞洽卿的布置,“都是宁绍同乡,船上伙计不能像洋人那样欺侮百姓”,“茶房水手的铺位也可以让给旅客,只收五角,归铺位人所有”。乘客都乘宁绍轮,太古公司的北京轮和东方公司的立大轮,还有招商局的江天轮,有时几乎放了空船,于是太古和东方联合起来,把票价从一元跌至三角,并以送毛巾、肥皂来招揽乘客,一定要把“宁绍”压垮。虞洽卿连忙召集董事们开会,又找了宁波同乡们开会。他提出:“太古公司存心想把阿拉‘宁绍’压垮,阿拉只有团结起来和他们斗一斗。关键是两条,他们把票价压到每票三角,阿拉也只好卖三角。还差二角,就要靠同乡商号捐款补贴维持,一个商号认捐五元、十元算不了什么,就可补贴二十、五十张船票。人多力量大,看太古能顶住几月几年。”于是宁波同乡徐乾麟、孙梅堂等数百人成立一个“宁绍船业维持会”,一个一个商号自报捐款。阿德哥又和宁绍华商各业相约,海上货运尽量交付宁绍公司承揽。相持一月,太古亏本很大,派出代表与宁绍协商,虞洽卿说:“我已经替你们太古算过了,一个月来,你们起码损失十万;而阿拉宁绍公司有几百万宁绍同乡支持,贴补每票二角,‘航业维持会’贴了十多万元。你们太古总共几个老板,阿拉宁绍可有十几万个老板。不信再斗几个月也无妨。”太古公司第一次低头讲好话,虞洽卿说:“订立协议,沪甬票价,立永洋五角。”太古无法,只得答应。消息传出,沪宁两地码头上爆竹连天,锣鼓声声,大家欢天喜地,众人齐说:“阿德哥有办法,斗败了太古公司。”更有那些唱新闻的,编了曲子:

电灯亮晶晶,“宁绍”拉回声;

三北虞洽卿,“宁绍”赶“北京”!

虞洽卿则说:“不是我虞和德本事大,还是那句话,是民气斗垮了洋气。”虞洽卿对办航运更有信心了,他与董事们商议:“宁绍火轮总吨位是两千六百多吨,现在客源、货源还很充足。我看要再添一只火轮。”股董们担心资金不足,虞洽卿又动了一个脑筋:“造新船太贵,时间也来不及,不如去购一只旧轮船,价钿便宜。购得来,马上油漆一下,装修装修,再向银行抵押,贷一笔款子好买煤。”

于是宁绍公司不到一月,又有一艘一千五百多吨的“甬兴轮”加入沪甬线,虞洽卿说:“‘宁绍’和‘甬兴’,两船对开,一日不脱空。”宁绍公司生意越来越兴隆,虞洽卿又积极兴办劝业会。

11. 兴办中国第一次博览会

1910年,吴锦堂在家乡慈北东山头办起了一个锦堂学校后,转沪上准备返回日本。在上海逗留期间,虞洽卿又去拜访他,吴锦堂说:“阿德,我虚长你一庚,今年五十五岁了,你也四十有三了吧!我已年老,你正当锋头,可以大展宏图。”吴锦堂介绍了他自己回国省墓,创建锦堂学校于故里,购入土地,建造校舍,置办仪器图书,虞洽卿问:“老前辈,你这次花了多少钱?”吴答:“大约二十二万银圆吧,倾我所有而已。家乡农民种棉花,敌不过美字棉,我办的学堂主要是为农。为农民改良棉花品种,才能救民生。我打算再购一千亩棉田,捐一些铁路股票,作为学校经费,我已向朝廷备案,这些不动产我的子孙决不许动。”

虞洽卿说:“老前辈的精神实在令晚辈佩服。光绪三十二年,你修慈北杜、白二湖,四浦、十五闸、二十一桥,三北百姓受益农田有二十几万亩,真是重造二天哪!特别令人感动的是,宣统元年,连日大雨,山洪暴发,一片汪洋,老前辈以中外闻名之豪商,亦是冒雨亲自监工,不避艰险,不顾身家性命,三北百姓到处传颂。”吴锦堂连连摆手,低声说:“看来,大清江山不保,孙中山倡导推翻清廷,必成大事。我在日本已加入了同盟会,你在上海,当然不能张扬,但要认清大势,赶上潮流。”虞洽卿忙问:“近日,晚辈与端方磋商举办南洋劝业会,此事是否可行?”吴锦堂说:“西洋、东洋各国都有办博览会者,旨在交流物资、开通信息,于国于民有利,这与孙中山革命无关,你可以抓紧时机筹办之。”

这时端方正当着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虞洽卿径直到南京去拜访端方,商量着向朝廷上奏折。奏折是虞洽卿拟的,名义上是端方上的,因为虞洽卿没有实职官衔,是不能上奏折的。第二次去南京,端方告诉他:“奏折已批复下来,可见摄政王雄心阔达,摄政王完全同意。劝业会发起虽在南洋,若办理得法,将来效果赖以鼓舞全国实业。朝廷又拨银七十万两,亦见摄政王之心诚。孙文、黄兴之徒,倡言革命,乱我朝纲,大逆不道,汝辈切不可附逆,负朝廷重托。朝廷命本官为会长,摄政王已同意你为会办,这是破格的,因为你没有功名。本官还想保荐你为劝业道,赏三品顶戴花翎,不知你意下如何?”“虞洽卿回答:“谢大人,不过劝业道一职我还是不任为好,我只是一介商人,从来不入官场,与孙文、黄兴倡言革命也无关,做个会办,帮助大人操办操办就是了。”

虞洽卿同其他商人说起:“官场好比戏场,为官好比做戏,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又有他人算短长。我做生意还来不及呢,哪有时间去演戏?”不过,今天在端方面前他可不能直说,只是连连道谢:“蒙摄政王和大人厚爱,在下不胜感激。大人提携之恩,我没齿难忘,我自知才疏学浅,做做生意尚可,这官就做不来了。”端方笑笑道:“我已听说有些读书人自命清高,不愿为官,想不到你们商界也有清高之人。我看这样吧,朝廷只拨七十万两,预算不足,还差三十万两,这就要你在商界中筹措了,劝业会也可算是官商合办吧!”

劝业会实际上都是虞洽卿操办的,会址选在南京鼓楼繁华地段,为了运输方便,特意在南京下关到鼓楼之间铺设一条简便铁路。为了广招客户,虞洽卿通过端方奏请朝廷,请农工商部发令全国各省及南洋的爪哇、三宝垄、泗水、新加坡等地,还有巴达维亚(雅加达),成立商品协会,收集送展物品。又在上海、南京、两湖、广东、直隶设立“协赞会”,表示赞助。从1909年(宣统元年)开始到1910年6月劝业会开幕前,已具规模。场内分设农业、医药、教育、工艺、武备、机械、美术、通运等馆及劝工场。又有暨南馆(华侨馆)和第一、二、三参考馆。暨南馆为南洋华侨出品陈列馆,参考馆是外国出品陈列馆。此外还有各实业馆,如江宁缎业馆、湖南瓷业馆、博山玻璃馆。虞洽卿特别关心家乡,叫浙江渔业公司设立水产馆等。虞洽卿陪端方参观预展,一边走,一边讲:“有赖大人扶持,这次劝业会陈列物品计分二十四部、四百二十类,预约观摩交流者达二十万人,实为我大清空前之举。”可是端方却面露不悦之色,虞洽卿问:“大人对劝业会有什么不满之处?”端方叹口气说:“朝廷准备调我到京任北洋大臣,派张人骏来当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

这一消息可使虞洽卿慌了手脚,因为张人骏这个官员很难伺候。虞洽卿几次到两江总督府登门求见,张人骏不是说“公务繁忙”,就是说“身体不适”,将虞洽卿拒之门外,而且放出风声,说一个商人与本官平起平坐,还当了会办,成何体统?这样,劝业会也无法开幕,虞洽卿万分焦急。他想给张人骏送金银财宝,做官的谁不爱财呢。可是这比不得端方,又与之不熟,万一吃了“碰头”,那更是弄巧成拙。于是,他花一千元大洋托人购得江南四才子唐祝文周的第二位才子祝枝山的一副对联,送了进去。果然,没有几天,张人骏召见虞洽卿。虞洽卿听说这个张大人极不喜欢洋人和为洋人办事的人,所以他只穿一袭长衫,外罩马褂,头戴瓜皮小帽,来到两江总督府,在客厅里等候了约半个钟头,张人骏才出来,吸鼻烟,打喷嚏,过了半个时辰,才问虞洽卿姓名、籍贯、职业等等。然后讲到“南京天气太热”等等,最后才讲到祝枝山的条幅,说:“那字还不错,但功底不深,还不如老夫,叫祝枝山还得好好练练。”虞洽卿只得小心翼翼地说这唐祝文周四才子是明代人士。张人骏说:“什么三才子四才子,徒有虚名而已。”虞洽卿不敢再说下去,他直接转入劝业会话题,提出:“劝业会已一切就绪,就等正式开幕了。”谁知,张人骏淡淡地甩下一句话:“此事再议”,就说送茶请回。

虞洽卿对帮助他办劝业会的陈光甫说:“这真是我在火里,他在水里,官架子这么大,外面市面一点也不灵,这官府也太腐败了。”这陈光甫比虞洽卿小十四岁,刚从美国留学回来,别人向虞洽卿推荐他,虞洽卿就委陈为劝业会外事科主任,专门负责与各国送展人员的联系。陈说:“虞先生,这清朝官府是没有指望的了,孙文、黄兴肯定会成功。这劝业会你辛辛苦苦搞到如今这样规模,着实不易。现在我们当然不能在劝业会这个问题上造他们的反,我看你只有以毒攻毒,向载沣打招呼,张人骏这种顽固官僚最怕顶头上司。还有,你再打听打听这个道貌岸然的官僚还有什么爱好。”虞洽卿只好向摄政王求救,又打听到张人骏很喜爱京昆。虞洽卿就去找了继拜女儿金素琴,她是京昆名角。金素琴说:“干爹有什么事,尽管说。”虞洽卿就如此这般一说,金素琴的班子就立即赶赴南京,虞洽卿也早已在南京安排好场子。那一天,他又去拜见张人骏,这次什么也没有说,虞洽卿只说:“请张大人到鼓楼高升戏台看南昆《游园惊梦》。”果然,张人骏立即去戏园,虞洽卿在包厢里,还特地安装了一台德国产西门子电扇,张人骏看得入了迷。快要散场时,虞洽卿进入包厢说:“这个角儿金素琴听说大人来看戏,准备散场后,带妆陪大人吃夜宵,宴设鼓楼秦淮酒楼。”酒至半酣,金素琴灌起了迷魂汤,说:“张大人好文才,《游园惊梦》中的一段倩女思春居然能一字不漏背出来,再加领导有方,办起了万国皆朝的劝业会,即将开幕,小女子一定连唱一月,万望大人再来捧场。”张人骏已经醉醺醺了,眼睛只管在金素琴脸上转,虞洽卿连忙掏出一方白丝绢手帕,上面印着载沣、张人骏、端方三个头像,左下角则是虞洽卿自己的肖像,不过要小一点,说:“大人,为了庆祝劝业会开幕,在下报摄政王,斗胆把摄政王和张大人还有端方大人三位的头像印在上面,印了十万方。开幕之日,凡参观者人各一方,现在先呈请过目。”金素琴又在一旁凑趣说:“张大人,你这像仪态万方,这劝业会一开,要流传世界了。”张人骏说:“劝业会就正式开幕吧!”

这一次南洋劝业会,虞洽卿真可谓名利双收。

12. 结识陈其美 赞助八千元

1910年夏,上海的橡胶股票头子,一个外国骗子逃之夭夭。这事还得从1908年说起,虞洽卿正在办宁绍轮船公司之时,这个骗子就在上海四处招摇,大肆宣传投资橡胶生意可以快速获得丰厚利润。四明银行和宁绍公司一些股董也想买橡胶股票,虞洽卿倒是有点眼光的,说:“洋人有好发明,比如轮船、机器阿拉要用;但是洋人里面也有瘪三流氓,不如洋行。他们有来龙去脉,连这些流氓底细也不知道,你就去买股票,万一落空怎么办?”所以四明银行、宁绍公司很少涉足。但是上海滩上想尽快发财,争相购买橡胶股票的也大有人在。那个洋骗子骗得巨款之后,于1910年6月竟悄然潜逃国外,再无踪影。这时正是虞洽卿全力办劝业会之时,待开幕之后,有人找虞洽卿,特别是宁波有些钱庄老板向虞洽卿诉苦:“阿拉打电报到新加坡去问过,哪有橡胶,只有一块招牌,连人影也没有,肯定是一个皮包公司。”“这次大笔头上当,阿拉持票人等于捏了废纸一卷,钱庄也倒了大霉,有几十家呢,倒闭的倒闭,停业的停业,连钱庄本票也失去信用。洽卿先生,侬总要替阿拉想想办法啊!”虞洽卿说:“我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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