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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2 03:4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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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布雷

出版社:岳麓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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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布雷回忆录

陈布雷回忆录试读:

总序

岳麓书社依据台湾的《传记文学》,分类编纂,陆续出版“传记文学”书系,这是两岸文化交流史上的大事,是中国近代史和中华民国史研究的大事、喜事。

1962年2月5日,时值春节,曾在北大读书的刘绍唐向当年的校长胡适拜年,谈起胡适长期提倡传记文学,而始终未见实行,向老师透露,自己正准备创办《传记文学》月刊。胡适虽肯定其志,却以为其事甚难,办月刊,哪里去找这么多“信而有征”的文字,因此不大赞成。不料当年6月1日,绍唐先生主编的《传记文学》竟在台北出刊了。自此,直到2000年2月10日,绍唐先生因病在台北去世,历时38年,共出版453期。每期约30万字,453期就是约13590万字。此外,传记文学出版社还出版了“传记文学丛书”和“传记文学丛刊”,其中包括《民国人物小传》《民国大事日志》等许多民国历史方面的著作。

尽人皆知,绍唐先生没有任何背景,不接受任何政治集团、经济集团的支持,只身奋斗,孤军一人,却做出了台湾官方做不出的成绩,创造了中国出版史上不曾有过的奇迹。因此,绍唐先生被尊为“以一人而敌一国”,戴上了“野史馆馆长”的桂冠。

我在大学学习中国文学,毕业后业余研究中国哲学,1978年4月,调入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参加《中华民国史》的编写,自此,即与绍唐先生的《传记文学》结下不解之缘。在众多历史刊物中,《传记文学》最为我所关注。但是,我和绍唐先生相识则较晚,记得是在1995年9月,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之际。当时,台湾史学界在台北召开学术讨论会,我和其他大陆学者31人组团越海参加。这是海峡两岸学者之间交流的起始阶段,有如此众多的大陆学者同时赴会,堪称前所未有的盛事。我向会议提交的论文《九一八事变后的蒋介石》,根据毛思诚所藏《蒋介石日记类抄》未刊稿本写成。当时,蒋介石日记存世一事,还不为世人所知,绍唐先生很快通知我,《传记文学》将发表该文。9月3日,闭幕式晚宴,由绍唐先生的传记文学出版社招待。各方学者,各界嘉宾,济济一堂。我因事略为晚到,不料竟被引到主桌,和绍唐先生同席。那次席上,绍唐先生给我的印象是热情、好客、豪饮。次年,我应“中研院”近史所所长陈三井教授之邀访问该所,在台北有较多停留时间。其间,我曾应绍唐先生之邀,到传记文学出版社参观。上得楼来,只见层层叠叠,满室皆书,却不见编辑一人。绍唐先生与我长谈,详细介绍《传记文学》创刊的过程及个人办刊的种种艰辛。绍唐先生特别谈到,办刊者必须具备的“眼力”“耐力”“定力”等条件,可惜,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未能将绍唐先生所谈追记下来,至今引为憾事。绍唐先生交游广阔,文友众多,因此宴集也多。每有宴集,绍唐先生必招我参加,我也欣然从远在郊区的南港住所赴会。许多朋友,例如旅美华人史学家唐德刚等都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认识的。在台期间,台北史学界为纪念北伐战争70周年,召开北伐及北伐史料讨论会,我根据原藏俄罗斯等处的档案,撰写《1923年蒋介石的苏联之行及其军事计划》一文参加,绍唐先生不仅到会,而且当场确定《传记文学》将发表拙文。我离开台北前,绍唐先生再次将我引到他的藏书室,告诉我,凡传记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图书,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我因为“近史所”已赠我大量出版物,又不好意思,只挑选了《陈济棠自传稿》《傅孟真先生年谱》《朱家骅年谱》和李济的《感旧录》等有限几种,回想起来,至今仍觉遗憾。

绍唐先生自述,他有感于两岸的文士因为历史原因等种种关系,“许多史实难免歪曲”,因此,创办此刊,以便“为史家找材料,为文学开生面”。我觉得,绍唐先生的这两个目的,比较成功地达到了。政治对学术,特别是对历史学的干预,古已有之,但是,学术特别是以真实为最高追求目标的历史学,又最忌政治和权力的干预。绍唐先生在台湾的白色恐怖余波犹在的年代,能够不怕“因稿贾祸”,创办刊物,发行丛书,保存大量中国近代史特别是民国史资料,供千秋万代的史家和史学爱好者采用,这是功德无量的盛事、盛业。刊物虽标明“文学”,但是,取文、选文却始终恪守历史学的原则,排斥任何虚构和想象,这也是值得今之史家和文家们借鉴和注重的。

绍唐先生去世后,《传记文学》由中国新闻界的前辈成舍我先生的后裔续办,至今仍是华人世界中的著名历史刊物,衷心希望绍唐先生的事业和精神能长期传承,永放光彩,衷心希望“传记文学”书系的出版,能得到读者的喜欢,助益历史学的繁荣和发展。杨天石2015年5月于北京东城之书满为患斋

凡例

一、原文的繁体竖排改成简体横排。

二、原文中脱、衍、讹、倒之处,均径改,不另加注说明。

三、原文中专名(人名、地名、书名等)及其译名皆一仍其旧,其中或有跟现今通行者有较大区别,而可能导致阅读障碍的,由编者加注进行说明。

四、原文中词语与标准用法有不同者,为尊重作者用语习惯及时代与地域差异等,不做修改,一仍其旧。

五、原文中标点符号的使用有不统一及不符合标准用法的,一仍其旧,其中或有可能导致阅读障碍的,由编者重新标点。

六、原文中的汉字数字不予变为阿拉伯数字,个别阿拉伯数字也不再统一为汉字。但注释部分为统一体例,版本年代及页码均采用阿拉伯数字,以便明晰。

七、所引文章中的纪年,1949年10月1日前的民国纪年一仍其旧,1949年10月1日后均采用公历纪年。

八、原文中1949年10月1日前对于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政治机构及职务的称呼均予保留,只对个别明显不符合历史事实的文字做了必要的删改。

九、原文中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台湾地区自称“中国”“政府”及其政治机构、职务名称、“涉外”用语等,本书均加引号,以示区分。

十、原文中由于作者政治立场等原因,本书做了极个别的删节,不另加说明。但为保留资料的完整性,尊重原文及作者观点,文中难免偶有不妥之处,相信读者自能甄别分辨。

前记

先夫子布雷先生逝世,迄今将两月矣。人天永隔,欲语无从。兹值《回忆录》付梓之日,余重读此三十年来,忧患备尝,甘苦与共之生活记叙,中心凄戚,不能自已!

先夫子一生,诚可谓历尽艰辛。年十六而失恃,二十五而失怙,此一大家庭之重任,乃落于一身,时弟妹众多,皆未成立,宗族乡党诸事,俱待规划、继理。先夫子乃辞去教职,一意家居,日常琐细,无不躬亲料理。盖以此为自身责任所在,不容趋避,虽因此牺牲一己之精力事业,亦无所惜。其服务于新闻界及政界,此种强烈执著之责任观念,始终为其思虑决断之中心。而其健康之所以未能及时挽回,终至日趋衰病,此实亦原因之一也。

先夫子体质素弱,髫龄时即患头痛。《回忆录》中,于历年健康状况,亦多所记载。惟于日常交往,终不愿以病态流露,故虽至亲好友,亦多不知其体力衰弱。壮年服务报界,日夜辛劳,神经衰弱之症,乃益加深。尤以抗战期间,留渝八载,工作紧张,生活困苦,身体更感不支。胜利后亲友有知其衰老者,多劝暂作修养,以期恢复健康。余亦百方譬解,劝以报国之日方长,务以自身健康为意。近两年来,先夫子虽亦于政务稍暇时,或乞假休息,多则一月,少或一周,但身虽居家休憩,不数日而心中又念念不忘京中待理各事。且以国家多难,奈何自身偷闲为责,实从未能达到恢复健康之目的。

先夫子一介书生,从政本非素愿,且以生性不近,时作摆脱之想,故先期历任政府职务,仅自赁旅社以居,从不携眷,盖每以为不数月即可辞归也。及中日战起,感于国多艰难,正需群策群力,凡能有所效命,固当万死不辞,此时告退何异放弃责任;譬如舟行逆流,胡敢轻弃帆楫?乃摒除他想,一意任事。至抗战胜利,大敌虽除,而国人醉生梦死者多,因循苟安,不知利用此千载一时之机会,以图国家民族前途之光明。先夫子触目伤心,中心抑郁,不能自解。加以体力日衰,报国无从,乃时时引咎自责,尝谓人生谁不乐生,但如体力精神已不堪工作,徒耗国力,愧对民众,生不如死,故遗书中,力劝友朋及时努力国事,勿使老大伤悲。是以先夫子之死决不是仅为一人、为一事之刺激率尔轻生,盖其志在以一死励大众也。其日记函札,间亦隐约流露此意,他日付印问世,其志当可大白。先夫子常谓:一待国家太平无事,即当摆脱政务,重回新闻记者之岗位,专以文章报国。不料国事蜩螗,日复一日,先夫子为责任心所驱使,明知健康情形已不胜任,只得勉力为之,终至心力交瘁,死而后已,素志迄未得偿,悲夫!

先夫子五十初度之日,蒋先生曾书“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八字以赠。此虽诸葛武侯之名言,先夫子自云蒋先生贻此八字,可谓知其最深。盖淡泊为其立身之根本,宁静为其处世之中心;淡泊则所以能与世无争,宁静则所以能坚忍不拔。余与先夫子朝夕相共者三十年,此种性格知之最深,先夫子在日,训示子女恒以“正直平凡”四字相勉,谓能守正直,则不致为环境所左右;能甘平凡,方可透彻了解自身之能力志趣,以谋对国家社会作适当之贡献。世人综论先夫子一生,多以事业文章相推许,不知先夫子自谓对国家不过能尽力,于文章不过尽心,其萦绕中心朝夕与求者,乃在此精神一念;以为人生百年,当谋如何发挥生命最大之能力,以无负天赋各人之神圣责任。此责任固不论大小轻重,但期能精诚专注,全力以赴,贯彻始终,即可不负人生真义矣。

今年夏季,先夫子体弱过度,养疴庐山,一日小坐闲谈,道及近来健康情形,偶谓“先妣谢世之日,年三十九;先考见背,则四十九。吾今年五十九,较先人之寿已长矣”。不料当时无意一言,竟成谶语,今日思之,悲痛曷已!《回忆录》为先夫子所自撰,于二十八年夏续成于重庆郊外之老鹰岩寓邸,自出生至五十岁止,所记为个人求学及工作经历,兼及家庭各事,特为检出先行付刊,至于五十岁后所记,以及论文书札小品等作,亦正在整理收集中,一俟有成,则当陆续付梓,使人虽永逝,而精神文章得以长留人间,供人忆念,则平生之愿足矣。三十八年一月十一日未亡人陈王允默谨识于上海寓所

自序

余于民国二十五年夏,在庐山追纪少年旧事,为《

回忆录

》一册,所纪皆个人经历,并及家庭事,至民国十年余三十二岁时为止,今忽忽且五年矣。诸儿女属请续纪三十三岁以后事,而公务殷繁,卒鲜略晷,未遑执笔也。今年六月,养疴于老鹰岩,事简多暇,乃就所记忆者分年追述之,至二十八年终为止,为《回忆录》第二册。余五十岁以前之事迹,略具于斯,然时日久远,追忆为难,或有年月舛讹之处,尚待异日补正耳。二十九年六月二十二日 畏垒识回忆录

清光绪十六年庚寅(一八九〇)一岁

十一月十五日亥时生。

按:陈布雷,原名训恩,字彦及,号畏垒。

陈生于浙江慈溪县西张官桥。慈溪位于东南之滨,因治南有溪,东汉董黯“母慈子孝”传说而得名。春秋时属越,秦设县,古称“句章”,唐开元二十六年(738)始称慈溪。

慈溪乃浙东名县,地处要冲,山水清优,人文荟萃。曾五出状元,五百三十四名进士。有“鼎甲相全,进士辈出”之誉。

光绪十七年辛卯(一八九一)二岁

正月 嗣母应孺人逝世。

光绪十八年壬辰(一八九二)三岁

六月 三弟训懋(字勉甫)生。是年夏大水。

光绪十九年癸巳(一八九三)四岁

九月 五妹(静娟,即若希)生。

夏患痰厥,昏迷不省事者半日,女佣方氏调护甚至,及长犹佛忆之。

光绪二十年甲午(一八九四)五岁

先考授余识方块字,至年终每日能识三十字。是年大侄孟扶生,余据短几,吃糖面,乐甚。

光绪二十一年乙未(一八九五)六岁

正月随伯母至祝家渡,奉父命拜袁莘畊先生为从业师。

从大哥读书,诵《毛诗》。

大哥是年家居读书,以老屋西之仓屋为书室,即所谓新屋者是也。先父命余从之读,同学者袁耕先表兄,伯母之姨甥也。每晨挟书包入学,午后四五时退,书室之前楹悬治家格言,以是为先师孔子之位,出入必行礼焉。大哥抚爱备至,从学一年,未尝责扑,即呵斥亦不加。

六月,六妹(晓娟,即若华)生。

是年初冬,从母居外家旬日,挟《毛诗》自随,每日请大舅父授新书一章。

按:“大哥”即陈训正。

陈训正,字无邪,又字屺怀,号天婴。出生于清同治十一年(1872),近代教育家、文学家、学者。其性行清正,学识闳洽。早年致力教育,宣扬革命,具著绩效。曾创办主持《天铎报》《生活杂志》《商报》,风行海内。后参与浙江省政,勤求治理,清正爱民。晚年主持浙省议坛,匡济时艰,允孚物望。平生究心文史,著述宏富。有《国民革命军战史初稿》《天婴室丛稿》《晚山人集》《天婴诗辑》《论语时训》《甬谚名谓考》《伣言》行世,并主持修纂《定海县志》《掖县志》《鄞县通考》等。《传记文学》记陈训正兄弟文章,有助于我们了解陈布雷的兄弟情况,现附录如下:

记陈训正先生——并记训恩(布雷)先生昆仲阮毅成(一)

民国十六年(1927)夏季,有一天中午,先父自浙江省政府出席委员会会议回家,对我说:“陈屺怀先生真是可以敬佩的人物。”他接着说:“今天会议中,民政厅厅长马夷初(叙伦),提出派陈孟扶为某县县长,主席已宣告通过。屺怀先生忽然起立说:刚才没有注意,现在坐在我隔壁的某委员,向我道贺,我才知道,马厅长提案,发表了一位新任的县长。而这一位新任县长,却是我的儿子孟扶。马厅长事先并没有和我或与我小儿谈过,但是知子莫若父,小儿孟扶绝对不是适合于担任县长的人才,尚请主席与各位委员,撤销刚刚通过的任用案,收回成命。”

先父说:“向例,各县县长的任免案,由民政厅厅长提出,经过宣读后,从来没有不通过的,更没有通过了又撤销的。屺怀先生发言之后,会议席上沉默了一会儿。马夷初本来想讨好屺怀先生,却讨了一场没趣,也就未再起立有所说明。主席乃宣告,原案由民政厅撤回。”

民国十六年(1927)时期的浙江省政府,人事常有变更,但屺怀先生与先父却始终是参加的。先父初兼任司法厅厅长,后以司法改制,乃专任委员。屺怀先生则先后担任过常务委员(当时除主席外,并由委员会互选三人为常务委员,须经常到府办公。省政府对外一切公文,均由主席与常务委员共同署名)兼杭州市市长,与兼代民政厅厅长。

屺怀先生原籍为浙江省慈溪县西乡官桥,生于民前四十年,原名训正,笔名玄婴。他是属于长房的。他的二叔父无子,以三叔的长子训恩先生为嗣。训恩先生就是布雷先生,又字彦及,笔名畏垒。同胞兄弟七人,依次为训懋,字勉甫,十七岁时即已逝世;训慈,字叔谅;训恕,字行叔;训悆,字叔兑;训惠,字叔时;训愿,字叔同。

屺怀先生少年时,即应浙江省乡试,中式举人。布雷先生十五岁时,即在宁波应院试,录取第五名,为慈溪县学生。十七岁到杭州,入浙江高等学堂肄业,监督为吴雷川(震春),英文教师为邵裴子(长光)先生。布雷先生对邵先生甚敬重,每与我见面,必嘱于返浙时问候之。

我与屺怀先生见面,已经是民国二十八年(1939)四月。先是国民政府于民国二十七年(1938)九月二十六日,公布了省临时参议会组织条例,浙江省政府首先着手筹设。并报请行政院以徐青甫(鼎年)先生担任议长,而以屺怀先生副之。屺怀先生时避难在家,乃于开会前到达浙江省政府的临时省会永康县,住在下塔寺。

民国三十年(1941)冬季,浙江省政府拟设立浙江省史料征集委员会,以为重修浙江省志的准备工作。我因屺怀先生在民国初年所主修的《定海县志》〔五卷,首一卷。民国十三年(1924)铅印本,内政部藏直部〕,与余樾园(绍宋)先生在民国初年所主修的《龙游县志》,皆属体例新颖,内容完备,可以为重修浙江省志的范本,所以想请他们两位,担任征集会的正副主任委员。因两位当时既同在浙江省临时省参议会议事,又皆住在永康,与省政府所在地的方岩相邻近。公务接洽,至为方便。结果是余先生答应了,而屺怀先生则来信,另有意见。他所说的旧有志书,无一可存,益可证明省志有重修的必要。他所提的先训练方志调查人员,派赴各县,于一年内完成各县新志,在步骤上亦属正确。但是,工作尚未开始,而敌人于三十一年(1942)五月,进攻浙赣路。浙江省政府仓皇撤退,以致屺怀先生的建议,未能实现。

在浙赣路战役之时,永康迅即沦陷,徐青甫先生离开浙境,辗转而到了重庆。屺怀先生则也在匆促中,退到了福建。三十一年(1942)十一月十五日,省临时参议会在浙东战役的残破之余,勉强在浙江省的新临时省会云和集会,适奉行政院令,以浙省临参会第一届任满,应成立第二届。省政府以徐议长一时无法东来,遂呈请以屺怀先生任议长,而以余樾园先生副之。

三十二年(1943)春,屺怀先生,自福建南平,回到浙江,住在云和,主持议会。他对我说:“我已七十二岁,身体不好,不能不有家人在旁照料。思将小儿孟扶相托,在民政厅任一职员。此子笔墨尚可,人品亦佳,当可对兄有所助益。我向不愿以私事干人,但与兄谊属世交,可谓有通家之好者,故敢奉商。”我说:“自当如命,先派为民政厅视察。”他说:“兄尚未知其人,当嘱其日内先行奉访。”我说:“我于十五年前即已知其人了!”他乃大为诧异,坚问究竟。我乃引述民国十六年(1927)先君所言之事。他乃笑着说:“当时确有其事,我今日所欲奉告兄者,仍系十五年前之一语,即此子断非百里之才,兄切勿命其为县长。”他又说:“令尊与我素属知好,彼能将老朽当年发言,归以转告,诚属教子有方也。”

浙江省第二届临时参议会于民国三十二年(1943)四月二十八日上午六时半,在云和大成殿举行第一次大会开幕典礼。屺怀先生以议长身份,担任主席,并致词:

今天是本会第二届第一次大会。在这多难的时期,得和各位同人,聚集一堂,共同商讨战时省政的一切兴革事宜,本席特感兴奋。尤其今天党政军长官及各位来宾,莅临指导,更为欣幸。但同时环顾本省现状,残寇依然负隅,同胞犹在水深火热之中。善后复兴的工作,还待继续努力。艰苦的时日,正伴着时代巨任,向我们的肩上累积,则又深凛本会当前责任的重大。

本省因为地处海滨,迫近前方,已为抗战建国进程中重要的一环。因此,也为敌寇流窜思逞的区域。我们回顾过去敌寇一年一度的窜扰,这惨痛的历史和血的教训,使我们更认识今后一切适当措施的迫切。我们再检讨这一年来整个的战局,已跨进了最后胜利的阶段。建国工作,也因分途并进,而奠定了百年的基础。因此,我们的措施,已不仅是消极防止金兰残敌的再度流窜,而必须积极的准备肃清省境寇氛。同时促进一切建设事业,使迎头赶上,配合整个局势的进展。省政当局,在这时召集本届第一次大会,实含有很大的意义。这是我们所应共同体认,而必须集中意志,贡献意见的。本席以为在目前状况下,地方兴替业务,千头万绪。而其重心,则有两点:

第一,在固结人心。人心是群力的源泉,有了固结的人心,才能真正动员全体民众。而固结人心的根本,在于澄清吏治,树立廉洁的政风。地方亲民的官吏,一定要廉勤自励,艰苦不移。与人民共甘苦,同进退,视民如赤子,则必可增进人民的共信,使人民因信仰而生出共同奋斗的力量,而达到“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目的。转移这种风气的关键,在于用人才德并重,而寄其监督的责任于社会的公评。使好人更能励奋,坏人有所警惕。同时奖进忠义之士,做人民的榜样,普遍激发爱国的热忱,以转变社会的风尚。过去敌寇窜扰浙东的时候,我们固然有很多的优点表现,但同时也暴露了不少弱点。归纳起来,就是人心还没有充分固结。我们要检讨过去,发扬我们的优点,固结人民的意志,确确实实的做去。这对于推行新政,培育地方自治的基础,都有很大的关系,也就是切实推动抗建国策的要图。

第二,在充裕民力。现代的战争,是国家财力的总决赛。有了一致的人心,还必须有充裕的财力,以资配合。本省自从海口封锁,宁绍沦陷,鱼盐之利,已失去了一部分的丰饶。谈到粮食,本来不够,工业也还是落后,加以敌寇数度窜扰抢掠,省际运输又受了交通工具的影响,省内供求,渐渐失去了平衡,而有物荒价涨的现象。这在一时虽然不无痛苦之感,但实际是发展地方实业的好机会。我们对于一切适应抗战需要的政令,以及本省增粮的政策,必须全力支持。对于工业的生产,尤必须趁这时机,力谋扶植。省内小工业和手工业原料的供给,土制品和代用品的研求奖进,水陆运输的力求畅捷,地方赋税的从事调整,这对于增进生产,充裕民力,都有莫大的关联。此外为目前一般人所迫切要求的,是限价政策的如何适当运用,以矫正物资外流货弃于地的畸形状态,这也是值得深切注意的一点。我们的最低限度,必要做到本省能自给自足,以活泼经济,充裕民力,增强战时地方的实力。

上述两点,都是本省应该继续促进的要政。我们对于省政府的励精图治,以及年来提倡工业的决心和成就,极表钦敬。省内许多工业,能在战争的烽火中,逐渐萌芽茁长,以适应战时迫切的需要,这都是省政当局努力的结果。我们再检讨第一届历次大会的议案,政府都能分别采纳,为适当的措施,尤可见省政府求治的殷切。本会是政府与民众间一种转捩的机构,是代表民意,促进地方自治由训政到宪政的桥梁。各位同人,或系地方耆宿,本党同志,有的还是本会第一届的老同仁,办理地方事业,致力抗战工作,都有很悠久的历史和成绩。这次来自各地,对于人民的疾苦,敌伪的情态,以及省政应兴应革事宜,当然都很详悉。希望就政府求治之切,权衡缓急轻重,估计人力物力,各抒所见,制定为地方民众谋福利,以适应抗建国策的方案,建议政府实施。必使“议而能决,决而能行”,前者是在本会同人的努力,后者则希望政府更能虚衷采纳施行,以共同艰苦奋斗的决心,完成当前艰巨的使命。

本席年力衰迈,再度滥竽议席,深惧没有建树,还希望各位,多多指教。

五月十一日上午六时三十分,仍在云和大成殿举行休会典礼。屺怀先生致休会词:

本会这次大会,为期恰为两周。在这两周期间,各位同仁对于本省的政治、军事、财政、经济、教育、建设各部门,都曾经过了一度详密的检讨,分别作成实际需要的议案,以供政府的采纳。这种昕夕研讨和衷共济的精神,以及促进抗建国策的决心,是我们所应继续保持相互策励的。今天在这极端的和谐情绪中,圆满举行休会典礼。本席愿以恳挚之忱,表示几点希望:

本会的职责,是在沟通政府与人民间的意志,以促进地方自治,完成抗建国策为中心。现在大会虽已休会,而要达成这种使命,仍有赖于会务的继续推进。决议各案执行的进度,以及今后各地的民情政况,都有一个密切的联系。因此,不仅驻会同人,要时时听取政府的报告,明了议案执行的情形。就是离会的同人,也应深入民间,勤求民隐。一面宣示政府抗建国策,促进人民卫国的热忱;一面则详研地方利弊,随时以所得报会,以备继续建议政府,采纳施行。务使人民与政府,能切实合作,共信共行。大会推定各区县考察人员,以及散回各地的同人,希望能依照本会的职责,为战时省政的兴革而努力。

回忆这次开会期间,本会同人向大会报告各地政情的时候,政府长官同时到会出席,使民隐更能通达,兴革更易为力。这固然表示本会同人诤友立场的严正,也可证明政府关心民瘼,求治的殷切。这种团结的精神,是促进郅治的基点。我们相信政府今后必更能虚衷采纳本会的建议,本会愿与省政当局,继续这种切磋的精神,以完成战时地方的设施。今天趁这休会典的时候,特向党政长官,各位来宾,敬致迭次莅临指导的谢忱,并祝各位同人珍重为国。

所惜者,屺怀先生以高年而遭逢战乱,益之以议长的重任,遂使其衰弱之躯,终告不支。而于民国三十三年(1944)秋季,在云和逝世,享年七十三岁。老成凋谢,浙人皆为哀悼。丧闻,布雷先生特自重庆来电,至感悲痛,并托我相助孟扶兄,办理身后各事。我亦遇事以函电报告,布雷先生复先后来电,再三致谢。

民国三十三年(1944)十二月五日,国民政府明令褒扬:

前浙江省临时参议会议长陈屺怀,性行清正,学识闳洽。早岁致力教育,宣扬革命,具著绩效。嗣参浙江省政,勤求治理,遗爱在民。迩年主持浙省议坛,匡济时艰,允孚物望。平生究心文史,翼扶世教,著述宏富。乃以撄心国难,遘疾逝世。追念勋勤,深堪悼惜。应予明令褒扬,以重耆贤,而资矜式。此令!(二)

记述了屺怀先生,我想也记述布雷先生。但知道布雷先生生平的人甚多,友朋中与之有往还的也不少。所以,我只想提到他对国事的忧劳,实属由来已久。民国二十六年(1937)三月九日,他的弟弟叔谅兄,自杭州写信到南京给我说:“家兄二月来,工作紧张,近来睡眠甚为不良。……去冬,蒋先生自奉来杭,家兄俱来,酬对与文字工作甚忙,晤见时谓精力实感不支。惟以西安变起,自以未共患难引疚,故尤不能不勉力效命,今后在情理上,益难遂其退还初服之愿。盖恬淡自恃,而事势已不容其自脱。其心境,固有他人所不知之痛苦也。”

民国二十七年(1938)七月下旬,我在汉口,忽奉回浙之命。我到武昌胭脂坪去谒见布雷先生,问他是否系他所提名,并表示拟向中央请辞。他一再地否认系其所推介,并一再地勉励我遵命回浙,以为中央与当时的浙江省政府主席黄季宽(绍纮)之间的桥梁。他又当面交给我一本密电码,说是可以随时与侍从室直接通电报。我说:“我如决定受命回浙,也就决定不需要用这本密电码。”布雷先生微笑地说道:“兄言甚是。”我的本意是在浙江境内拍发电报,黄季宽必定有办法知道。我不经过省政府而直接上闻,黄季宽也必定不高兴。这样一来,我的桥梁工作也就做不成了。我并未明白说出我的想法,而布雷先生却已经了解了我的想法,并且认为正确,其通达与精细,均属不可及者。但是布雷先生还是命我将密电码签收带走,此后每年还换发一次。追随布雷先生多年的陈芷汀(方)兄,在民国三十年(1941)九月十八日,自重庆写信给我说:“汉皋快聚,前尘如昨。抗战大业,功程九十。其间悲欢离合慷慨惊奇之事,推己及人,盖已不可罄述,要足想象得之,而信胜利之必属于我也。我兄奋志前方,艰苦倍甚。而呈报官牍,经年未睹。惟其不矜不伐,益征有守有为……”这就是说我从来未用密电,直接上闻。

我到了浙江省政府之后,有一天,黄季宽对我说,他正在研究密电码,任何密电,他都有办法翻译出来。他忽然大笑地说:他之所以作此研究,是为了常常在无线电台中,截获了敌人的军事密电,所以要立即翻译出来,借以判断敌情。他虽则如此说,但是他一定会怀疑我有与侍从室直接通电的密电码,而故意对我作此表示。

民国三十年(1941)五月,我自浙江到重庆出席全国行政会议。因闻敌人将进犯浙东,未及会议闭幕,即匆匆飞经桂林,转车返浙,从事应变。我在会场中,写一便条,向布雷先生辞行。他立即复我一笺。

抗战胜利之后,宪法公布,全国将举行大选,我思辞去当时所担任的职务,竞选立法委员,乃函商于布雷先生。他回信说:“承示,愿活动立委。以兄之资望与乡评,实属最为适当。惟现职能否摆脱,而接替者,恐殊难其人,此则必须与京中有关诸友商之。以弟观察,因选举监督种种关系,恐兄亦难于在短期内求去。尤其困难者,一经传出,对兄现职之逐鹿者必多,或反引起得失之纠纷,故亦不能不以为虑也。”果然,中央不准我请辞,直到选举办完之后,才于民国三十七年(1948)七月,浙江省政府改组时,接受我的辞职。

我离开浙江省政府之后,布雷先生一再地要我到上海《申报》,去任主笔。其时,他是《申报》的常务董事,对报社的笔政,至为关切。而我则因已接受新群高中董事会的推举,兼任该校校长,这是在抗战期间,我们为救济战区学生,自己出钱出力所办的学校,向由我任董事长。我们正在西子湖滨,南山路上,新建校舍,实在无法离开杭州。但因布雷先生的盛意见约,乃于七月十五日晨,到南京去当面说明。布雷先生与我谈了一小时许,都是力劝我到《申报》去的话。对我所提出的几点考虑,他都认为不成问题。并且再三地说,京沪相距甚近,社论如何着笔,可以随时见面商讨,或用长途电话商酌。我还是一再地辞谢,他才答应我过一段时期再说。

十一月十三日晨,我因出席中华民国法学会年会,再到南京,则布雷先生已于前数小时逝世。我先赶到他的家中,再赶到中国殡仪馆。人天永隔,我真是有负这位老报人的期望。不料在1954年,我忽在台湾,奉命担任《“中央日报”》的社长,并且因为没有人愿意任总主笔,只得由我自己兼任。是则布雷先生要我主持笔政的愿望,在其逝世之后的六年,终于成为事实。而我在《“中央日报”》工作时期,幸无陨越,亦可告慰于他的在天之灵了。

布雷先生的灵车,于民国三十七年(1948)十一月十九日下午,经京沪杭铁路到达杭州城外南星桥车站。我到南星桥去迎灵,并执绋送至四明公所暂厝。洪兰友兄自南京随车护灵到杭,当晚来我家中见访。他说:现在军事失利,真是兵荒马乱之时,又值岁暮天寒之日。死者以入土为安,已与布雷先生的家属商定,即行下葬。墓地已选定江干的徐村,日期已选定十二月十日。届期我到徐村送葬;上午十时半入穴。天寒路远,送葬者不多。徐村为自江干入九溪十八涧必经之地,越十里郎当岭即可到天竺灵隐。我在少年时代,常与同学游山,每尽一日之力,遍历九溪及沿山诸胜。以论风景,则徐村确属千古佳城之地。布雷先生长眠于此,亦可使湖山益为生色了!(三)

布雷先生的弟弟行叔,是我于民国十七八年间在巴黎大学求学时期的同学。他身体一向不好,我在巴黎大学考完了毕业考试,他则因病未能与试。他后来到德国养病,住在柏林。我夫妇于民国十九年(1930)冬天到柏林,他冒着严寒陪我们游览,还同在俾斯麦铜像前共摄一影。民国二十年(1931)春,他在柏林逝世。我将这张照片,在南京送给布雷先生,留作纪念。他手足情深,哀感异常。

至于叔谅兄,我于回国后在南京相识,恂恂儒雅,立即成为文字之交。民国二十一年(1932),他回到杭州,任省立图书馆馆长,并兼国立浙江大学史地系的教课。浙江省立图书馆总馆在外西湖,就是珍藏《四库全书》的文澜阁原址。分馆初在大方伯,后迁蒲场巷,与浙大为邻。叔谅兄最大的贡献,是举办了一项浙江文献展览,对两浙文物的搜求与考证,都尽了很大的力量。

抗战军兴,《四库全书》由浙江省政府后运。叔谅兄乃随同浙江大学后撤。民国二十九年(1940),浙人因浙江大学撤出浙江省境,浙江子弟无处升学,乃创议另办战时大学。浙江大学乃推叔谅兄与郑晓沧(宗海)先生到当时的浙江临时省会方岩来疏解。晓沧先生,是布雷先生于清末在浙江高等学堂求学时的同学,且颇为知好。我劝他们两位,向浙大建议在龙泉办一所分校,以利浙江青年,果为浙大所接受,即以郑先生为分校主任。现在的“中央研究院”院士杨忠道先生,平阳人,便是当时刚从浙江省立永嘉中学毕业,经郑先生特许,进入浙大分校求学者。其余所造就的人才,亦复不少。

叔谅兄与我通信最勤,簪花小楷,常写满信纸十数张,自治学、治事,以至知人,无所不谈。我到了台湾之后,认识了现在的“中国文化学院”院长宋晞先生,才知道他就是叔谅兄的快婿。而叔谅兄的女公子陈约文也曾在《“中央日报”》,与我一度共事。我与他们夫妇谈到叔谅兄的函札,他们都说连年战乱,亲长的手泽皆已无存,我乃将我所保存已久的叔谅兄的先后来函数十封,除选留下了一封,作为纪念外,悉数送给他们贤伉俪了!

至于布雷先生的另两位介弟,训悆兄与叔同兄,因同在台湾甚久,来往颇多,不及细述。

所以,屺怀先生与布雷先生昆仲共有八人,除两人早逝外,其余诸位,我均有机会受教,或是论交,真是极为难得的事。(《传记文学》第十七卷第六期)

光绪二十二年丙申(一八九六)七岁

是年,以大哥不常家居,先考亲授予读,诵《毛诗》及《尔雅》。

苦《尔雅》难读,请于先考,愿易他书,先考命之曰:“此书非幼时先读不可,汝长自知之。”先考承先大父遗志,经纪里中自治公益教育慈善诸事,族中长老,常过予家,即就书室与先考谈,先考必命辍读侍坐,且教以进退应对之仪。

光绪二十三年丁酉(一八九七)八岁

从族父小坨先生读,读《礼记》。

是年,先考延族父小坨先生馆予家,以祖堂东屋楼下为书室,同学者族兄和龄(小坨先生子)、余麟诸人,三弟亦于是年上学。

八月,七妹(淑娟)生。

斯时,余家兄弟姊妹六七人,居室逼仄,人口众多,且须具馆师膳,皆先母躬亲料理之,乳媪二人以外,仅灶下婢一人,以是先母体日衰。顾于予等督教备至,夜辍读归,先母坐灯下治缝纫,必命余旁坐读书。先伯母则每夕过余家,与先母谈家常。伯母嗜水烟,每至,余姊及余兄弟奉茶烟甚勤,伯母抚爱甚至,一室融融,必至戌初始归寝,所常坐起者,即为祖堂西之一室。

光绪二十四年戊戌(一八九八)九岁

从徐二沆(尔康)先生读。同学者三姊四姊及三弟,书室移设于东楼上,楼下则吾父居之。徐先生为吾邑南乡人(其所居曰官路沿),与先考为同学,以小坨伯父老病,先考乃延徐先生课予等读。先生深目高颧,好深思,习医术,督课极严。

是年春读《礼记》卒业,继读《春秋左氏传》,傍晚读《唐诗》,日课一首。

其时维新变法之议甚盛,先考及大哥均以为八股必废,故不欲予先习四子书,而以五经立识字为文之根基。是年清廷果下诏废八股,改以策论课士,旋复诏复其旧,大哥以为八股之运命必不久,且本为高明者所不屑为,何必以是苦童子,先考深韪其言,徐先生初不信,大哥力陈其理,亦释然。

光绪二十五年己亥(一八九九)十岁

仍从徐先生读。本年三姊(素娟)辍学,魏梦麟表弟来附读,大侄孟扶亦同学焉。

三月,《春秋左氏传》卒业,接读《书经》,始习算,傍晚则记诵《龙文鞭影》故事一二则。

自去年起,先考常于课余为讲述《廿一史约编》,本年徐先生授余《廿四史弹词》。

余是时颇有意练习作文,先考及兄不之许,谓此时且先读书耳。春间闻人言,叶经伯(念经)先生有子名虎儿,长余数月,为论说文已成篇,益羡慕不能已。坚请于父师,始命学作史论,然笔墨思路均拙滞。四月,大哥阅余课文,乃以《增广古今人物论》一册授余,教以议论文作法,自是始稍有进步。是年秋,冯君木先生来余家访大哥,先生年少有文名,丁酉以拔萃授教谕,余是时已知拔贡荣于乡荐,私念使余得为冯先生,岂非人生快事乎?

九月订婚于杨氏(宏农),作伐者叔舅杨石蚕先生,大哥在緐露祠结社读书之诗友也。

余七八岁以后,性行顽劣,体既弱,乃好戏侮弟妹,先母常叱责之,余屡改而屡犯,母氏尝流涕责戒,谓尔天姿虽佳,如此志行薄弱,父母均将失望矣。自此益思在学问上努力,以博母氏欢心。三弟(训懋,字勉甫)性厚重沉着,故母氏益爱之,余虽羡三弟,然未尝妒之,但自憾意志薄弱耳。

十二月八妹(婉娟,即瞻华)生。是日岁除,悬像祀祖,母氏料量祀事,薄暮始休息,未几八妹生,吾母之劬劳可想矣。

光绪二十六年庚子(一九〇〇)十一岁

仍从徐先生读。四姊(若娟)亦辍学,其他同学如旧。

诵《书经》已卒业,接读《周易》。先考以《书经》《易经》(《周易》)均艰深不易读,恐易窒性灵,商于徐先生,每三日命余诵《昭明文选》一篇,必能背诵始已。

是年读《舆地歌括》,自是对天文地理略有基础知识。

徐先生自去年起从大哥习算,应求志书院月课,往往获隽,对数学大感兴趣,课余习算甚勤。夏习完四法,接授代数。童稚之年,对算理不能领悟,依题练习而已。是年起有夜课,必至十时后始辍读,放学时大侄最先,梦弟三弟次之,余最后。以作课时间太长,常患头痛发热,又不敢直告先生,即请假亦无效,退又不敢告母氏,因母氏须照管一弟四妹,未可再劳,每病作,悄悄登床自睡,明晨热亦自退,又上学如常。

是年有拳匪之乱,每闻大哥归家与先考谈时事,始知中国国势之大概,亦常自大哥处得阅《时务报》等刊物,虽在可解不可解之间,顾独喜阅之。

冬月某日,大哥嘱大嫂(魏思德)治食,邀余往食汤团,食毕,课予以英文字母,盖大哥望余成学之切有如此者。

光绪二十七年辛丑(一九〇一)十二岁

仍从徐先生读。同学者仍如旧。

习《易经》既毕,温读已习诸经,并授《公羊传》《穀梁传》,每旬日课文三篇,以三六九为课期。是年习代数一次方程毕,徐先生望余心切,乃继授以几何,用《形学备旨》为课本,教以三角形圆形诸原理,余毫无基础,茫然不解,而徐先生不察,以为惰也。某日为族父懿炳伯寿辰,会宾朋于其家,徐先生以三角形内容圆之一题,命余解答,余实不能答,至薄暮未缴卷,徐先生禁闭之,谓不答即不能出书室一步,而自己则易鲜衣往吃寿酒去矣。余悲愤失望,益无心习算,赖邻人缓颊始已。此事先父亦不谓然,旧时塾师之不明儿童心理往往如此,余后来习数学不落人后,固赖徐先生之教,而对形学格格不入,亦徐先生为之也。

是年五月,四弟训慈(叔谅)生。先母连生四女,至是又得一男,阖家欢喜。

冬日徐先生以病请假,大哥来代课,时大哥已习日文,方游日考察农业归,每日挟《养鸡全书》一厚册,且课读且翻译焉。大哥命余学作诗,秋日成《苦雨》一绝:“游子浮云梦不成,挑灯独坐夜凄清。明朝欲向横塘路,大雨潇潇久未晴。”

光绪二十八年壬寅(一九〇二)十三岁

与三弟(训懋)出就外傅于三七市董氏。时三弟仅十一岁,邻人以为太稚,不宜离家。吾母望余等成学,不顾也。是时吾乡董、叶二氏为提倡新学之中心地点,叶经伯先生及董子咸、子宣二先生均轻赀财、好宾客,吾邑有志改革之士,如陈山、钱去矜、魏仲车、钱君勰、胡君诲诸先生与大哥等,常常会其家。今年叶氏设日文讲习所,延日人山森等主讲,董氏则聘姚鲁彦先生设馆授子弟以英、算,故余父母命余兄弟往董氏就学焉。

正月至董宅就傅,董蔼堂(佐宸)先生授中文,习《四子书》(即《四书》),阅《纲鉴辑览》,均上午课之。姚鲁彦先生授英文及笔算,均下午课之。同学者董佑钦及弟二人董君夷、君执昆弟,又董凤西先生之子尤青,及余兄弟等共八九人,董君贞柯亦奉母命来学英文,余与贞柯缔交自此始。是年与董氏群从相识,觉友朋之可乐,获交季劭、少相昆季,皆性情笃厚能自爱,季劭与余善,少相与三弟极相得,过从几无虚夕,季劭兄弟扼于其兄,不获同习英、算,甚惜之。

八月,大哥举于乡。十一月二姊归叶表兄德之。其时大哥提倡新学,以自然科学之研究相倡导,又同情于颠覆满清之革命思想,既中学,友人群以相谑。大哥于二姊于归时张筵会宾客,揭一帖子于书室曰:“问新贵人以何为目的?处旧世界也算有面光。”盖已有文字通俗化之趋向矣。

冬尽,自董氏归家度岁,阅作新社刊行之《万国历史》及《世界地理》,常为两姊及弟妹讲述之。

按:董、叶二氏皆三七市望族。董氏馆由名士董子咸、董子宣兄弟主持。而日文讲习所由叶经伯主持。目的在于提倡新学,培育人才。慈溪近代名士多出其门下。

董贞柯,陈布雷同学、密友。曾是“覆满同志社”成员,曾任效实中学上海分校主任、宁波启明女中教务主任。

光绪二十九年癸卯(一九〇三)十四岁

仍与三弟就董氏读。从蔼堂先生习中文,姚鲁彦先生习英文数学,关于史地及理化常识,则鲁彦先生时时指导余等自学。夏,鲁彦先生以事离馆,何旋卿(其拒)先生代之。是年春习《四子书》毕,董先生命余就所习之群经及汉魏文温习之,并命读唐宋文,且习作《四书》《五经》义等。以董先生体弱,所作文有时封寄大哥改削之,顾大哥亦事繁,故余此一年于作文方面进步最少,且年渐长大,虽有严师,而无畏友以相砥砺,致为学不能专一有序,唯鲁彦师则常于课后招至其室,训迪鼓励无所不至,稍得自免于荒嬉。

是时子咸、子宣、去矜、经伯诸先生及大哥等经营出版事业于沪上,输入新书及报纸杂志甚多,董氏斋中堆积盈架,暇辄往取读,尤喜阅《新民丛报》《新小说》《警钟报》《浙江潮》等杂志,有时于夜课向子咸先生借读,翌日午前尽一卷而归之。子咸先生常戒予为学不可太贪,贪则伤身损智,余为求知欲所驱使,泛滥涉猎,有如饕餮,不能从其教也。

少时喜模仿,不解所以而好为趋时之举。此一年余有幼稚之举三:(一)与贞柯、君夷及三弟组“覆满同志社”,辟一密室,请画师绘一墨笔黄帝像悬室中,相率礼拜之,且习为革命之演说,一也。(二)以俄国革命有女杰苏菲亚,谓吾邑亦当有一苏菲亚,乃竭力教董氏表妹名椿仙者以文字,怂恿其父纫佩姑丈令其读书于上海爱国女学校,鲁彦先生等竟从而助之,卒底于成,二也。(三)威博之父冯三(德成)先生来董氏,余以一童子与谈种族革命之大义,冯三先生以其幼稚可笑,故作不解以叩其竟,且时时反驳之,谓尔虽有此志,汝父且欲汝入清朝试场则奈何?岂有革命家而学作制举文字者乎?大窘无以应,遂不为《四书》《五经》义者一月,经父师督责始复为之,此又一极可笑之事也。

冬十月,父命应童子试,心不愿而不敢违。随父入县城观场,场中文字草草,榜发置第一五一名,与考者亦一五一名。父大怒,即日命归家,谓教汝读书,乃居阖邑童子之末,辱门楣甚矣。余亦懊丧,愿更试第二场。父不许,遂废然归。母亲询知之亦大不怿,余遂不再往董氏,闭户思过,以为不雪此耻,何以对父母?及府试期近,坚请再往一试,父母知余有悔意,顾仍不许,谓此去再取得一末尾资格以归,只益辱耳。余悲怅无以自明,二姊知余志坚,则询余真知悔乎?慰励百端且为请于母氏,母氏言于父,勉强许之,遂买舟往宁波就试。

十一月应府试,主试者萍乡喻先生(兆蕃)。自以早年科第,欲拔幼童列前茅,于考生年在十七以下者,均为别置试场于内堂而亲试之。余文实不佳,喻先生故意降格相看,第一试《四书》义置第十一名,第二试为史论置第一名,第三试为史论策问各一篇置第四名,第四试为策问时务置第二名,第五试《五经》义,试毕未发榜,召余一人至其内署书室,亲授论策题各一面试之,并为具馔,引余见其夫人,试毕赠予湖北局刻《古文辞类纂》一册,命老仆高升送余归寓。翌日总榜发,列第一,父始色霁。时风雪甚,寓中诸就试者均已先归,余随父买舟归,过父执孙以文先生家,以文先生以手拊余背曰:“汝所以得此,乃县试失败之所激也,不患蹉跌,患不能自奋,宜永记之。”

是年七弟训慜生,生而美慧,逾年即殇,吾父母惜之甚。

按:喻先生(兆蕃),应作兆藩(1862—1920)。萍乡上栗县镇清溪村人,字庶山。光绪十一年(1885)选为拔贡,旋即中举,十五年(1889)中进士,被钦点为翰林院庶吉士。曾任宁波知府,宁绍台海防兵备道。为官清正,热心教育。有《问津录》《温故录》《既雨轩诗钞》行世。

光绪三十年甲辰(一九〇四)十五岁

二月至宁波应院试,录取第五名,为慈溪县学生。予幼时体弱而好荒嬉,常贻慈母忧,至是始稍慰母心。

三姊(素娟)于归陆氏(思圻)。

偕三弟入慈溪县中学堂肄业,予列甲班。三弟列乙班。

慈溪县中学开办于两年前,主持者不谙教育,未见如何成绩,本年由县学训导仁和关来卿先生(维震)任监督,稍稍革新之。时主讲中文者为陈山先生(镜堂)、蔡芝卿先生(和铿)、蔡芳卿先生(和锵)、陈季屏先生(祥翰);主讲英文算学者为胡志程先生(哲良),体操亦胡先生任之。内分三班,甲班又分二组,洪君苓西(锺美)程度最高,为甲班甲组生。余与冯仲肩(堪)、冯威博(度)、陆蒙艺(羽光)、董铁珊(劦)、茅咢言(启谔)等均为甲班乙组生。裘由辛(遹骏)、洪全堂(曰沛)、陈子翰(庆标)及三弟均为乙班生。内弟杨志成、仲末均为丙班生。全校同学约三十人,分东西斋居之,每二人占一室,寝室与自修室合,教师兼任管理,每夜就寝后必巡视各室,余及三弟居蔡芝卿师之对门一室,芝卿师监护周至,即饮食寒暖之微,亦负责指导,后来学校所不常见也。

校课午前为修身、经学、史地与国文,午后为英文、算学与体操。余是年于历史地理所得最多,地理习谢洪赍所著《瀛环全志》一厚册,历史阅《通鉴辑览》半部并习《万国史纲目》完。校内生活简朴,用青油灯,老仆邹成孝每半月携菜油一小瓮及食物少许来校一视余兄弟,每次均携来制钱六百文供余兄弟之零用,剃头洗衣购果食均取给焉,缴学费以外,不见整个之银币也。

校中规定每星期作文一篇,列最优等者记功二次,优等记功一次,中等无功过,下等记过一次,最下等两次,又有临时试验及学期试验,县令亲至课之,凡学业成绩每积一功奖银币二角,县令亲课时视课业优劣奖银币二圆至五角,余与三弟半年内以所得者积累存储得二十一圆,暑假归以奉母,母氏大喜,嘉余等不妄用也。

在校与洪君苓西、冯君威博交最笃,洪君长于余,视余犹弟,冯君与余年相若,而天资颖异,为学勤奋,为全校所爱重。

是年夏吾邑成立县教育会,钱君勰、王容子、林黎叔、俞叔桂等均热心与其役。

光绪三十一年乙巳(一九〇五)十六岁

仍肄业慈溪县中学堂。

本年由鄞县毛价臣先生(宗藩,清末宿儒,有《峡源集》行世)授中文及经学,蔡芝卿先生任史地,芳卿先生任算学,胡志程、沈子刚二先生分授英文及体育。

毛先生为鄞县之宿儒,邃于经史,一时称淹雅,顾余等年稚,学问又浅,未能领悟其所教。先生耳重听,性情孤介,态度尤冷漠,而课徒严。某日,授经学,责詈过当,同学咸不平,次日复上经学课,相率迟迟不赴讲堂,关先生来督责,始挟书入堂,则毛先生拂袖归室不复出矣。关先生大怒,欲革斥诸生,而同学九人竟上书请去毛先生,且出校以示决绝,既出无所归,结队寄宿于城中冯登青(梯云)同学之家,相持凡三日,各生家长咸闻讯来校,慈湖旧同学数人出而调停,乃各具悔过书仍返校肄业,校中悬牌各记大过一次,风潮始平。然毛先生竟因此辞职。事后同学窃闻蔡芝卿先生昆季相语,谓“以毛先生之学问而诸生竟哄逐以辱之,我辈不复有教人之资格矣”。同学闻之咸大悔戚,其幼稚如此。

四月,五弟训恕(行叔)生。

四月初六,先妣以产后症逝世,享年三十有九。距五弟之生才二小时,余自兹为无母之人。

月初,余以陈氏义母某孺人之丧,奉父命请假往送葬,事毕将回校,到家一转,禀辞母氏,母氏卧楼上,女佣传母命止勿上楼,仅谓好好读书留心冷暖而已,予凄然心动欲一见母氏,女佣谓汝母腹痛无大病也。到校之第三日,老仆邹氏自家来,迎余兄弟归,谓母病甚矣,遂与三弟徒步归,过皇桥值大雨,狼狈甚,心知不祥,忧急无似,至里门遇承志族叔祖,询母病如何?曰不起矣!与三弟惊痛大哭而入,则母氏已移灵于堂。吾母柔嘉淑慎,好损己益人,佐吾父拮据持家二十年,以勤将俭,爱令誉甚于其身,思虑绵密而治事周至,育五男六女,卒以产殒,年仅三十有九,邻里悼泣,出于至诚,吾父之痛,更可知矣。

四月十二日仍回校,每值虞祭,即与三弟步行自城归。

是年夏,寓城中正始小学者匝月,从冯敦善君学英文,以理化初步为教本,威博同学焉。

慈溪县中学校下学期大刷新,聘钱吟苇(去矜)先生为学监,冯汲豪先生(毓孳)授经学,冯君木先生开授国文,钱君勰先生(勰群)授博物理化及音乐,诸生益蹈厉向学,慈湖中学之名大著,与奉化之龙津中学几相颉颃焉。

余自本年上学期即以课余问业于君木先生之门,至是正式从学,先生评余文条畅有余而凝谧不足,教以选字修辞炼句之要,谓“文从字顺各率职”,知此七字,乃始可以学文。每周于校课外,选古人文字四五首令余等讽诵之,且令课毕往其家讲论,冯先生热情恳挚,同学有尺寸之长,则誉不去口,善诱曲譬,务令获益而后已,所居槐花树下,门弟子常满坐焉。

按:冯君木(1873—1931),名,号回风,浙江慈溪人。先生天资聪颖,遇目能识。精于经史词章,治学谨严。才思敏捷,文章渊雅。书法气势宏大,点划精到,自成一家。为“慈溪三才子”之一。民国间,与陈屺怀等创办“国学社”“剡社”。著有《回风堂诗文集》《回风堂词集》。陈布雷自是年正式从其学,为后来雄文打下坚实根基。

光绪三十二年丙午(一九〇六)十七岁

奉父命转入宁波府中学堂肄业。

宁波府中学堂旧名储材学堂,去年改今名,喻庶三先生锐意改革,以刷新教育为己任,本年改聘关来卿先生为监督,充实学科,扩充学额,去年冬招考,慈溪县中学生应考者十一人,全部录取,且均列前茅,其后诸同学以县中绩办,不愿转入府中,唯余及三弟奉父命向县中退学转入肄业。余父之意,盖欲令余兄弟稍广交游以长见识,且庶三先生向余父言,必欲余兄弟入府中,余父不欲拂其意也。

府中学科完备,本年添聘俞仲鲁(鸿梴)先生为学监,王艺卿(绍翰)先生授经学,魏仲车(支枋)先生授国文,凌公锐先生授史地,叶德之表兄授算学,胡可庄先生授英文,石井信五郎先生授博物、理化、图画、体操。教师人才亦颇整齐,唯较之县中,各科间互有短长,而旧学生之风纪精神,则较县中大有逊色焉。

余入府中后受知于凌公锐先生最深,凌先生常勉予专习史地,谓有此基础,泽以文字,可望深造也。先生长于口辩,故又鼓励予学为演说,每值同学会开会,必登坛练习,初时觉发言艰涩,稍久亦习之。同学中过从较密者为鄞县卓葆亭、蔡增佑,镇海沈养厚、刘宗镐,余姚毛汶泉,同邑洪承祁、沈炳延、赵酉官(之倧)诸君。

入校后二月,以言动不谨,激起学校风潮,不得已自动退学,记其概略如下:

府中学本年录取新生约三十余人,与旧生之数略相等,校中为管理便利,以旧生居西楼,新生居东楼,遂以居处之分隔,伏相互歧视之恶因。旧生大抵皆二十岁以上之人,新生之平均年龄则在十六七之间,以旧学及英文成绩言,则旧生优于新生(甲班同学十一人旧生居其十人,杨菊庭、戴轩臣、罗惠杰皆同班也),但新生多出身于学校,所受之新教育,较旧生为完全,故旧生常蔑视新生为未冠之童子,而新生则以为此学校也,非科举之场,仅能习英文国文者,岂得为完全之学生乎。至以生活言,则旧生中确有习染甚深而不足为训者,如群居谈论,好为风月戏谑之谈,而夜间私出赌博为狭邪游者亦有之。学监俞先生婉言劝导,辄受其辱,故新生益不平。盖知旧生方恋恋于以前主校之某君,又常以不根之词谋离间教职员(怂恿胡可庄、石井二先生联合以对抗新聘之教师,且讽示关来卿师使知难而退),而使学校改革不彻底也。会新生同学中有好事者发起图书展览会,邀集西楼诸同学来参观,谓吾东楼之书架上,有世界史、世界地理、代数、几何、动植、矿物、理化、社会学、图画、音乐诸科书籍,以较君等所有,孰为美富乎?西楼同学惭沮而隐恨之。某日同学会开大会,新学生相约以学生新道德为题,纠正同学生活之腐化,余亦为演说者之一,旧同学始集矢于余矣,顾余尚不知已为旧生侦伺猜防之目的物也。其时洪君苓西就学于复旦公学,一日贻书抵予,询府中学自关师来后改革之状况何如,余则覆一长函,备言旧同学之腐败,英文每周八小时,尚欲请求增加,只准备作洋奴耳,石井教法滑稽而无条理,学校前途极悲观云云。书成,刘君宗镐索观之,余以事他往,嘱刘君勿为旧学生见也。刘君短视甚,适旧生某君来余室,自其后尽窥之,以告西楼诸同学,下午遂私开投信柜,取余书而诉诸监督,要求将予即日斥退,否则旧生全体退学。顾新生又为余抱不平,联名二十人,上书监督,谓如斥退陈某,则我等亦全体退学。关先生乃召集全校学生,以余轻动笔墨,破坏同学名誉,牌示记大过两次。公锐先生等均为予不平,君木师尤愤愤,谓今日世界乃有破坏书信秘密自由之举,且处罚过当,为吾甬教育之羞。而旧生犹坚持非将予除名不可,盛省传先生又从而助之,势汹汹将不利于余,德之表兄劝余出居育德学校暂避之。如是相持者数日,教育会会长张让三先生召余往,劝自动告退,以保全学校,然教育会之其他评议员如赵林士先生等,则谓如此处理,太觉偏颇。时旧生势益张,见关先生亦不为礼,喻庶三先生知此为新旧势力之争,非断然处置,则将扰攘无休,遂突往学校,召集旧生,宣布旧生亦各记大过二次,谓陈生对不起同学,已服其罪,诸生对不起学校,亦应处罚,如不服者,退学可也。余至是始悟以余一人,将使全校解体,遂即日自请退学,而风潮始平。

退学后无所归,寄寓育德小学者凡三月,入师范学校简易科,作选科生,从钟宪鬯先生学博物,顾麟士先生学日文及图画,夜与冯孝同君同宿于育德小学,间亦为育德诸教师代课焉。

余自府中学潮后,深感失学闲居之痛苦,每值三弟休沐日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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