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庄皇太后2.风雨山海关(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14 00:3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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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颜延瑞

出版社:辽宁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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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庄皇太后2.风雨山海关

孝庄皇太后2.风雨山海关试读:

一 “入主中原”的序幕拉开了,孝庄

皇太后去了清河汤泉

大清崇德八年(1643年)八月二十五日,六岁的顺治皇帝——福临登上皇位,封皇后为孝端皇太后,封庄妃为孝庄皇太后,以郑亲王济尔哈朗和睿亲王多尔衮为辅政王。半个月后,他们组织、发动了“宁远战役”,拉开了“入主中原”的序幕。

九月十一日,由盛京外攘门外的教场上,将台高筑,黄幄张起,设御案御椅,陈銮驾卤簿,敕印置于案头,黄龙大纛竖于台上。正红旗一万五千名将领士卒和正白旗、镶蓝旗四百名将校,组成三十个方阵,跨马排列。济尔哈朗着蓝色战袍、戴蓝色软盔,挎腰刀,蹬高筒飞云战靴。率英亲王阿济格、饶余郡王阿巴泰、正白旗固山额真阿山、镶蓝旗固山额真济度、正红旗固山额真杜雷恭立于队列之前。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礼亲王代善、肃亲王豪格恭立于高台一侧的黄幄前。都在等候着顺治皇帝的到来。整个教场肃穆森严,只有台上那面黄龙大纛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辰时正点,外攘门三声炮响。在鼓乐作导、侍卫护驾下,顺治皇帝——福临走出外攘门。他着明黄色飞龙缀珠龙袍,骑一匹火红袖珍马,经过万寿寺、贤王祠,进入教场。在“咚咚”鼓声中,官兵皆马上伏俯请安,诸王贝勒、各旗固山额真急忙跪倒相迎。福临穿过方阵,来到黄幄前下马,由礼部官引导,登上高台,坐于御座之上,接受诸王贝勒三跪九叩之礼。宣诏官捧起备好的诏令,向福临跪倒叩头,然后站起,走到台前,用洪亮的声音宣读诏令:“……承上苍眷爱,蒙祖上洪福,朕登大位。太宗遗愿不敢忘怀,万民之祈不敢有违。秋高气爽,正值用兵之时;铁骑踊跃,已具克敌之威。诏令辅政王济尔哈朗为奉命大将军,以英亲王阿济格副之,率雄兵五万,攻取宁远。扫脚下之障碍,开入关之通路……”

宣诏毕,济尔哈朗和阿济格登上高台,向福临行三跪九叩之礼。福临将奉命大将军敕印授予济尔哈朗,并从礼部官手里接过黄龙大纛,授予阿济格。济尔哈朗跪在福临脚下,抱福临的腿,吻福临的袍边,泪水满面地说:“臣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皇上之恩啊!”

阿济格举起黄色大纛,朝着列成方阵的八旗将士猛力摆动,用惊雷般的喊声,发出了向宁远进军的命令……

在教场外送征的六部承政、参政、内院学士和文武百官的行列里,突然插进了两个年轻的女人。一个着石青色宫廷常服,戴蓝色头巾;一个着红色箭衣,戴红色头巾。在这群官员中特别显眼。巡道视察的小校一眼就发现了,他抽刀拍马,直奔而来。当他看清是孝庄皇太后和苏麻喇姑时,他惊呆了,滚下马来,匍匐在地,正要叩头请罪,却被孝庄用微笑制止了。苏麻喇姑一把拉起小校,低声说:“莫做声,别惊动了文武百官!”小校痴呆地站在那里,忘了他的坐骑正蹒跚在官道上。邻近庄妃两边的官员们也都惊呆了,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但他们的感觉已经全部移到身左或身右了。

孝庄在五天前的诸王贝勒会议上,作出了由辅政王济尔哈朗率师出征,攻取宁远的决策后,便当众宣称自己决定于九月十一日在皇上为郑亲王颁诏授印之后,即远离盛京,与皇上同去清河汤泉沐养,实践自己“不参与朝政”的诺言。对此,多尔衮和多铎惊讶而高兴,济尔哈朗和豪格惊讶而担忧。他们都明白,济尔哈朗出征之后,朝政大权自然而然地要落在多尔衮手里。但这是一个月前孝庄为福临继位作出的保证,谁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个消息一传到百官的耳朵里,如同出征攻取宁远一样,使朝臣都震动了,在几天的议论中,“言而有信”的传统道德,使孝庄的形象更加高大了。他们哪里知道,孝庄需要有一个安静的环境,去思索她必须弄清的一些问题。

今天,她去清河汤泉的一切准备都就绪了:苏麻喇姑从内院借来了她需要的史籍案卷,侍女们备好了生活用物,侍卫亲兵们已备好马匹,朱栏黄幔御船已停泊于浑河岸边。她拒绝了礼部奏请驾临教场阅兵的安排,在清宁宫里等待着福临归来。

可是,济尔哈朗此行太重要了,不仅关联着“入主中原”大业的进展,也关系着儿子皇位的巩固。她想看看士卒们的情绪,将领们的劲头,更想看看济尔哈朗作主帅的风度、权威,以此来判断此次出征的吉凶。她的心按捺不住了,便带着苏麻喇姑,跨上战马,悄悄奔出外攘门,来到这教场外送行的朝臣行列里。她的侍卫亲兵,得知她的行踪后,也悄悄地跟来了。

教场内雷动般的喊声传来,接着是阿济格粗犷凶狠大门大嗓的命令声。鼓声也“咚咚”地响了起来。

在“咚咚”的鼓声中,掌旗官坐在马上,高举黄龙大纛走出教场,送行的文武百官急忙跪于官道边,以礼送行。皇太后是不可下跪的。苏麻喇姑扶着孝庄站着,在这跪倒的人群中确有“鹤立鸡群”之势。

鼓声“咚咚”,马蹄“嗒嗒”。多铎陪着阿济格带着五百名护卫铁骑分两列走出教场。他俩低声地交谈着,会心地微笑着,来到孝庄面前,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不屑一顾地向前驰去。庄妃心里突然一凉,一种冷落愤怒之感涌上心头,那挂着喜悦的嘴角突然紧闭了。也许苏麻喇姑看出来了,她悄悄地对孝庄说:“皇太后今天的衣着很好,没有人认出来的。”孝庄一丝强笑,算是对苏麻喇姑好意的回答。但一片不祥的乌云已落在她的心头:“粗野凶狠的阿济格能听济尔哈朗的调遣吗?如果主帅与副帅不和,这仗还能打赢吗?但愿心术不正的多铎,在轻声低语中,没有给阿济格出弯弯道道;但愿正白旗和镶蓝旗的历史纠葛不要在战场上暴露出来;但愿郑亲王能是一个聪明的主帅,善于制人而不受制于人……”

鼓声“咚咚”,马蹄“嗒嗒”。阿山、济度率领着正白旗、镶蓝旗四百名将校驰马而来。因为正白旗驻军广宁,镶蓝旗驻军塔山,他们已在各自的驻地作好出征的准备,只是各旗的固山额真带领二百名佐领以上的将校来参加今天的颁诏仪式。这四百名将校,因为是挑选出来的,所以,马体高大,人体魁梧,甲胄全是新的,显得十分英武。他们驰至孝庄面前,济度突然发现了孝庄,便对二百名镶蓝旗将领大喝一声:“下马!”阿山和二百名正白旗将校愣了一下,当发现孝庄时,也跳下马来,依马而立。济度和阿山跪在孝庄面前请安问好,四百名将校也同时跪倒在路上。

孝庄的心里一热,泪水几乎滚了出来。她急忙扶起阿山,亲切地说道:“阿山将军,这次打仗,你要多出力。正白旗是睿亲王、豫亲王带起来的,不要给他们丢人!”

阿山大声回答:“谢皇太后关心。”

孝庄扶起济度:“济度,你是郑亲王之子,记住,战场上军法无私,千万不要大意。你是会动脑子的人,遇事要多想想。”“谢皇太后教诲!”

孝庄挽着阿山、济度,望着跪倒在路上的四百名将校,感激地说:“我谢大家,快上马起程吧!”

阿山发出了上马的命令,将校们飞身上马,向前驰去。

济度拱手向孝庄告别,低声说道:“清河地处山里,寒潮说来就来,请皇太后和皇上多多珍重。”说完,与阿山跨上马鞍,疾驰而去。

孝庄望着济度远去的背影,心里十分感激:“寒潮?济度也看出来了!秋天过去是寒冬,哪能没有寒潮呢?害怕的是,如果在寒潮中再来一阵北风冒烟雪,那可就难熬了。济度啊!如果你在宁远城下,能送来一股暖流,清河山里的日子就会好过多了……”

鼓声“咚咚”,马蹄“嗒嗒”。豪格陪着阿巴泰率领一队亲兵飞马而来。阿巴泰老远就看见孝庄和阿山、济度话别,不等走到孝庄面前,就在马上喊道:“皇太后,阿巴泰给你请安了!”说着翻身下马,与豪格一起跪在孝庄的面前。孝庄不等他们双膝落地,便搀起他们,笑着说:“我特意来为饶余郡王送行。这次攻取宁远地,全靠你显灵光了。”

阿巴泰信心十足地说:“皇太后放心,咱决不给太宗皇帝丢人。我还想闹个亲王当呢?”

孝庄高兴地说:“快人快语。太宗皇帝之灵,会保佑你称心如意的!”

阿巴泰突然降低声调说道:“听肃亲王说你不管朝里的事了,这何苦呢?把大权让给多尔衮,这,这不是找个老虎哄孩子、弄他娘的险吗?……”

豪格从背后拉了阿巴泰一把,低声说道:“郑亲王和睿亲王来了,你快上马吧!”

阿巴泰抬头看着远处缓缰而来的多尔衮,狠狠地吐了一口,转身对孝庄说了一句“请皇太后好生看护皇上”,便与豪格跨马而去。“嗒嗒”的马蹄声敲打着孝庄的心:“我在弄险啊!让济尔哈朗挂帅出征是弄险,让多尔衮执掌权柄是弄险,‘不参与朝政’的保证是弄险,‘入主中原’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弄险啊!形势的逼迫、内争的需要、争取人心的许诺和对遥远梦境雄心勃勃的追求,使自己一步一步陷入今天这样危险的境地:一边是‘入主中原’的高山,一边是‘大权旁落’的泥潭。这忧心的纷乱,这隐隐的恐惧,谁知道呢?……“泥潭!皇宫本身就是血淤的泥潭啊!表面上青萍碧绿,平静无波。可青萍之下,涌动着腥膻的血浆。这涌动的血浆,随时都会吞没一个无所作为的帝王……“也许只有攀登上‘入主中原’的高山,才能避免灭顶于泥潭。可这攀登的道路在哪里?我得默默地寻找啊……”

孝庄在默默地思索中。济尔哈朗和多尔衮来到孝庄面前,他们请安之后,济尔哈朗神情肃穆地奏请道:“臣济尔哈朗出征在外,由睿亲王总理朝政。睿亲王必能继承太祖太宗之仁德,辅助皇上,为孝端皇太后和孝庄皇太后解忧,为天下黎庶造福,胜臣千百倍矣!至于宁远之事,臣五内惶惶不安,愿孝庄皇太后累神焦心,悯怜臣下,随时予以指教。”

多尔衮十分机敏,听出了济尔哈朗话中的用意,便以极其轻松的神态奏请道:“郑亲王有福,多尔衮命苦。郑亲王总理朝政时,有孝庄皇太后为依,故而朝政肃然。我奉命理政之时,恰是孝庄皇太后离京沐养之日。五内惶惶,无以为靠,恳祈孝庄皇太后时时关注内政,以免臣下有负皇恩。”

孝庄淡淡一笑,漫然回答:“我已定于今日离开盛京,大清今后的一切,都放在两位辅政王的肩上了。前景如何?其实,人的一生都在弄险,游水者会掀起浪花,攀山者会得到风光,骑马的会摸到急风流云,降龙伏虎的会得到江山。是死于水底?是死于深谷?是死于草原?是死于龙腹虎口?就看个人命的大小了。但愿我们都活着,为大清挣来一个其大无比的天下。”

济尔哈朗和多尔衮一时都愣住了。这时,福临在礼亲王和侍卫亲兵的护卫下,来到孝庄面前,向母后请安。

孝庄挽着福临的手,向济尔哈朗送别,向多尔衮和代善告别。

两个时辰之后,浑河岸边停泊的朱栏黄幔御船,扬帆向太子河飘去……

二 江南丝竹弹奏着吴三桂的

金戈铁马

郑亲王济尔哈朗率师进攻宁远的消息,于九月二十一日晚上传到宁远城明朝总兵吴三桂的府邸。这个消息是吴三桂派出的细作从广宁城得悉的,由于日夜兼程,又要躲避沿途清兵关卡的盘查,这个细作在奔回总兵府邸禀报后,就当场昏倒了。这时,济尔哈朗已抵达锦州,距离宁远城只有两天的路程。

吴三桂听了细作的禀报,心里十分震惊。他震惊于清廷在皇太极死后的短短时间里,就平息了内部的争斗,又开始向外扩张了。更震惊于这样重大的军事行动,舅父祖大寿事前竟无一语相告。他失悔自己的粗心大意,更憎恨多尔衮不讲交情,一种强烈的抗争情绪在心头产生了,勃起了。

吴三桂毕竟是在大明与大清夹缝中周旋了多年的政客,他隐藏了震惊、失悔、憎恨和抗争的心绪,在副将杨坤、游击郭云龙和辽东巡抚黎玉田面前,神态极其轻松地发布了两道命令:一是派出细作游骑迅速查明清兵的统帅、将领、兵力和行动意图;二是立即召集中后所游击吴良弼、都司王国安和中前所总兵黄色速来宁远城议事。之后,便淡然一笑,转身走进内室,听歌伎弹唱去了。

杨坤和郭云龙是吴三桂的心腹将领,熟悉吴三桂与清廷眉来眼去的内情。他们以为这次清兵来犯和以往相同,只不过是双方约定的战场游戏罢了。当内室江南丝竹弹起,他们便拱手向黎玉田作别,回到自己的大营,按照他们的方式寻欢作乐去了。

辽东巡抚黎玉田却是另一番心境。看着吴三桂神情轻松,飘然离去,他茫然了;听着内室传来的娇滴滴的歌声,他震惊了;想着上月五里河那场糊涂的战斗,他疑惑了。如果吴三桂与东虏“暗通关节”的传闻属实,不仅自己和三千士卒处于虎口之中,就连北京城里的崇祯皇帝也处于悬剑之下,这关外重镇宁远城,不就是引狼入室的跳板吗?这个抗清有志的辽东巡抚,在松锦兵败之后,没有气馁,没有灰心,没有丧失抗清的锐气,没有动摇杀敌报国的信心,可今晚,在吴三桂轻松飘逸的神态面前,在轻柔的江南丝竹声中,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境黯淡了、前途渺茫了,一颗壮心失去了依托。他呆坐在厅堂里,摸着左肩上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口,神情木然了。

江南丝竹之音从内室传来,黎玉田在默默地想着:出身于将门的吴三桂,雄姿英发的吴三桂,皇上信赖和赏识的吴三桂,真的会认贼作父,投靠东虏吗?他的父亲吴襄被皇上国戚勋臣般地恩养着,难道他不知恩吗?在朝臣接二连三奏请“撤卫内徙,拱卫京畿”的浪潮中,皇上闻而不动,依然把十万兵马放在关外,交给这个年轻的总兵执掌,吴三桂难道不思恩报吗?黎玉田的心头恍惚了……

江南丝竹之音在耳畔回旋着,黎玉田在默默地想着:吴三桂的母亲是祖大寿的妹妹,祖大寿投降东虏后,皇太极发还了祖家在锦州的全部家产,连祖大寿夫人作浴使用的赤色铜盆也完璧归赵。难道这不是对吴三桂的暗示吗?传闻中,吴三桂与皇太极的书信往返,都是通过祖大寿转达的。甥舅之间的来往内幕,谁能摸得清楚呢?黎玉田的心头沉重了……

江南丝竹之音在耳边泣诉着,黎玉田默默地想着:如果自己猜测的事情不幸出现于宁远,自己该怎么办呢?看来,只有用自己的生命和三千士卒的鲜血为皇上死节尽忠了。他心如刀绞地闭上眼睛,似乎觉得东虏的铁骑正从自己的身边驰过,向山海关冲击而去。辽东!辽东这片大好河山,丢失在自己这个无能的辽东巡抚手里,真是奇耻大辱啊!

江南丝竹之音在耳边碰击着,这个壮心未泯、报国无门的辽东巡抚愤怒了。他要弄清吴三桂的真实意图,决定自己今生今世的最后归宿。他挺直腰骨,坐在一把红木椅上,瞪大双眼,等待着吴三桂从内室走出来。大敌兵临城下,当总兵的对部下总得有几句交代啊!

内室里的吴三桂,并没有像黎玉田猜想的那样迷恋于女色而放荡寻欢。他和黎玉田一样也在思索着。思索着这突然而来的军情变化,思索着自己的处境,思索着应敌的对策和谋略。

富有的、尽情所欲的、放荡不羁的生活,使这个三十一岁的宁远总兵从小就养成了一种特殊的兴趣。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官位的升迁,他的这种兴趣已经变成了一种特殊的习惯:在每次考虑重大问题时,必须有歌伎陪伴,或弹奏,或歌舞,或偎依于怀,以调剂他思索的神经。这种习惯的养成,完全是由于虚荣自负心理的支配,以此来附庸风雅,显露才情,取宠于骚客墨友。

吴三桂斜依于坐榻之上,闭着眼睛,思索着当前各种力量所形成的格局:一个月来,关于李自成在襄阳挥师北上的传说越来越翔实了,这个可怕的凶神恶煞,确实显示了不凡的才能,已经到了振羽腾飞的时候。近来,朝廷关于中原征战的塘报越来越少,也许正好说明闯贼腾飞的时日不远了。北京的情况呢?父亲派人传信说,消沉了几天的“撤卫内徙”,近日又嚣张起来,除了那些多嘴的谏官外,连内阁辅臣们也在暗中酝酿,准备联名上表。这些剿贼无策、治国无能的滑头官僚。眼睛只看到一个宁远城,只看着宁远城里的十万大军,脑袋里除了“撤卫内徙,拱卫京畿”八个字外,恐怕再没有别的玩意儿了。崇祯皇帝的态度呢?父亲派来的人说,仍然在愁眉苦脸地犹豫着。这个倒霉的帝王,从登上皇位起,一直就在绷着脸皮过日子。“撤卫内徙”的谏言,迟早会被这个倒霉的皇上采纳的。那时,自己怎么办呢?顺从?还是抗拒?

吴三桂的手触及了歌伎隆起的乳房,突然觉得有些松弛散软了。变了,一切都在变,变得不如前几天了。他带着惋惜的心情,重新闭起了眼睛。

随着水泉冷涩的曲音,清兵突来的军情浮起在他的心头,他立即感到今日处境的险恶。如果宁远丢失,自己在皇上面前的身价会立即跌落的,清廷的诸王贝勒也会立即改变对自己的态度。对一个打败仗的将领,人们都会鄙视而厌恶,更不用说自己的敌人、仇人了。不战就俯首投降吗?自己是宁远十万铁骑的统帅,是中原朝野名士学者心目中资兼文武的边将,如此轻身许人,不就是自我作践、廉价拍卖吗?清廷的诸王贝勒啊,吴三桂不是洪承畴,要想一口吞掉不是那么容易的!崇祯皇帝啊,要想保住你“天纵英明”的形象,把你的金钱、爵位、恩宠向这儿投放吧!天下许多事情都是这样:任人玩弄的京师名妓比偶尔偷情一次的村姑,不是身价更高吗?

江南曲音冷涩凝绝,吴三桂的手跌落在歌伎的大腿上。他下了最后的决心:打!就在这宁远城下打!就在李自成腾飞之前打!打出一个震动关外、震动中原的惊雷,打出一个威风来!打给崇祯皇帝看,打给清廷的诸王贝勒看。大明、大清的帝王啊,你们都亮出价钱来。

决心下定了,吴三桂的心绪也平和了。他紧抱着怀中的歌伎,在丝弦转急的曲音中,开始了审慎周详的战斗方略的准备。

他冷静地进行战场的选择。中后所位于宁远西南八十里,是清兵进攻的第一个关城,游击吴良弼、都司王国安都是辽东巡抚黎玉田的部下,城池坚固,士气很高,但兵马只有九千,作为决战的战场,调集充实兵马,显然是来不及了。但如果以中后所九千兵力为代价,能换得清兵五千兵马的伤亡,最后决战的文章就好做了。中前所在宁远城西一百多里处,是清兵可能进攻的第二个关城,因为城池多年未修,城堞多处倒塌,根本不具备决战地点的条件。但总兵黄色是自己的亲信将领,所部一万多兵马虽不是家养兵丁,但都是经过一些战阵的,与清兵周旋十天八天谅无困难,如果能消耗清兵五千兵马,写好最后决战的文章就有把握了。就在宁远城下与清兵决战吧!这里不仅城郭坚固,劲旅集中,地形开阔,而且是关外重镇,一举成功,宁远之名可以加重胜利之威。特别重要的是:这里是十七年前袁崇焕打败努尔哈赤的场所,宁远城已与袁崇焕的威名连在一起,这个名字本身,对清兵就是一种心理上的威胁,对自己的兵马是一种鼓舞的神力。

吴三桂在反复考虑之后,决定选用黎玉田为敌前统帅。当然,黎玉田手下的三千兵马,是他打算首先抛出的代价,但他还有更深的考虑:战场上的厮杀是最容易结仇的,这种仇恨往往会深植于将领士卒之中。十七年前袁崇焕在宁远城下,使努尔哈赤兵败身亡,清兵将领士卒一直恨之入骨,终于屈死于皇太极的离间计中,借崇祯皇帝之手为努尔哈赤报了仇。留一条后路不是更为妥帖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止在内室门外,接着副将杨坤走进厅堂,惊动了吴三桂。他推开怀里的歌伎,走出内室。

杨坤禀报说:“总兵大人,细作和游骑查明,此次进犯的清兵,由郑亲王济尔哈朗率领,英亲王阿济格和饶余郡王阿巴泰随行。兵力是五万,由广宁的正白旗、塔山的镶蓝旗和沈阳的正红旗组成。现已在锦州集结。”

吴三桂听了,心里感到轻松一些。济尔哈朗只是大清的福将,而不是战将啊!他突然发现黎玉田神态严肃地坐在一边:“黎巡抚,你……”

黎玉田霍地站起:“卑职一直恭候门外,等候总兵大人下达御敌之策。”

吴三桂听出黎玉田话中的不满和讥讽,他豁然大笑,神采飞扬地说道:“江南丝竹之音,绝妙无穷,神奇莫测,意境情趣,随人而异。有的从中见到似水柔情,有的从中看到金戈铁马。大人在此听曲始终,感觉如何?”

黎玉田语塞了。

吴三桂笑声朗朗,神情风流潇洒,话语亲昵风趣,上前挽起黎玉田的手臂:“老兄,中后所、中前所的总兵、游击们快要到了。敌情已经查明,你我同去大营,商议如何与济尔哈朗会猎吧?”

三 多尔衮思索的结论是:用权有术者

才是真正的强者

济尔哈朗和孝庄离开盛京后,朝政大权落在多尔衮的手里。但他却没有轻易弄权。

他有着一双明澈敏锐的眼睛,却容不得自己不喜欢的颜色;他有着一颗震撼天地的雄心,却总和私欲混杂在一起;他有着超人的聪明和才智,却孪生着皇室独有的狭隘和残忍。九月十一日,他送走孝庄之后,在突然飘落而来的权柄面前,独自坐在崇政殿那双高背靠椅上,思索着这权柄的运用:“忘不了孝庄曾经给予自己的难堪和痛苦,忘不了大贝勒代善对自己的背叛,忘不了谭泰、索尼对自己的威逼和蔑视,更忘不了冤家对头豪格啊!要用辅政王这个权柄,剪除这些难于忘怀的敌手。但这需要时间啊……“孝庄虽然去了清河汤泉,谁知道这个可怕的女人正在想些什么?她把儿子福临带在身边,不正好说明这个女人对自己存有戒心吗?‘戒心’出于‘疑心’,庄孝疑而远去,更应该提防这个女人啊……“济尔哈朗打仗去了,如果凯旋归来,这个权柄仍然是他操持的。豪格呢?正以皇上监护人的姿态,注视着自己的一言一行。他的心腹将领谋臣俄莫克图、杨善、伊成格、罗硕又死抱一团,保护着这个倒霉的皇太极的长子。也许有一天,这些对头会成为孝庄依靠的心腹人物。那时,一切都来不及了……“操权柄而不用者,是傻瓜。操权柄而乱用者,是莽汉。操权柄用而有术者,才是真正的强者。要占据鹿角宝座,不能不在‘权术’上下工夫啊!”

几天之后,多尔衮以他杰出的组织才能,勇于任事、敢于任事的气魄和独断专行的作风,开始了盛京六部的改组。

他每晨四更鼓响,便准时到达崇政殿,依次召见六部承政、参政和内院学士。听奏时,他寻根刨底,不许有半点含糊;需要查实的事情,立即召见有关官员查询证实,使那些平时常以巧言塞责的官员汗水淋淋,神色惶恐;对于那些靠下属写就奏稿,参奏时照本宣科的承政、参政,则没收文本,令其牙舌口述,使那些肠肥腹空、靠人捉笔之徒,心碎胆裂,战栗不已。决断时,他言简意赅,切中要害,绝无拖泥带水、模棱两可之词。他亲自巡视六部、内院,对“恪尽职守”者,迁升;对无能任职者,淘汰;对怠工混事者,严惩。十天之后,百官不再懈怠,六部倏然一新。

他一方面极力称赞谭泰、索尼之忠贞和两黄旗将领们拥立皇上的功勋,说什么“满朝文武大臣,若都似谭泰、索尼,朝政何愁不清明;大清劲旅,若都似两黄旗之忠勇,天下何愁不太平”。并重赏谭泰白银五千两,迁升索尼为镶黄旗旗务总管大臣。一方面大讲特讲“硕托、阿达礼谋反事件”和“巴布海投帖事件”的种种危害和恶果。在危言耸听中,以“图尔格与巴布海投帖事件有关”为理由,把图尔格调离了镶黄旗固山额真的职位。在早朝中,多尔衮神情沉重地对群臣说:“图尔格在正白旗多年,我深知其性耿言直,忠贞无贰。但有人告发,事关国运,本辅政王不敢因友徇私。待刑部查询清楚之后,再充以重任。”查询?三年亦可,五年亦可,你图尔格还不知恩吗?并以“连坐硕托、阿达礼谋反”的罪名,把阿达礼之弟、代善子孙、正红旗骁骑校、年仅十五岁的“文武神童”勒克德浑废黜宗室,降为庶民。

在短短的半个月里,朝纲重振。多尔衮以“忠君忧国”的姿态,赢得了两黄旗将士的好感,赢得了满朝官员的称赞,赢得清宁宫的赞许,孝端皇太后高兴地说:“有功者赏,有过者罚,睿亲王不计前怨,也难为他了。”

在短短的半个月里,伴随着谭泰的微笑,代善、图尔格的惨笑和多尔衮的阴笑,吏部和礼部的一些年轻官员,悄悄地走进各部衙门,掌管了承政、参政、主事的权力。于是,大清朝廷里拖拉、松懈、疲沓的风气改变了,各部之间扯皮、推诿、抵牾的状态消失了,上下之间隔阻、观望、等待的关节畅通了,多尔衮可以一呼百应了。六部衙门呈现了一片勃勃生机。

在这突然改变的气象中,人们似乎没有想到吏部是多尔衮长期经营的,礼部是多铎长期主管的,这些新任的承政、参政、主事,几乎都是多尔衮和多铎信赖的人。也许人们都看到了,想到了,但都没有说出口来。

权力,这个伸屈缩胀的怪物,真有着千变万化的功能。弱者掌握它,是毒杀历史的药剂;强者掌握它,是抽打历史的铁鞭;愚者掌握它,是束缚历史的绳索;贤者掌握它,是推动历史的车轮。多尔衮掌握了它,在消除大清朝廷各种弊端的同时,却在崇政殿辉煌的殿宇里,留下了他靴子上的污泥浊水。

多尔衮毕竟是多尔衮啊!

多尔衮在半个月里的所作所为和隐藏在这些事情背后的神秘用心,肃亲王豪格和他的心腹俄莫克图、杨善、伊成格、罗硕发现了,看清了,而且都说出来了。

罗硕把他们看到的、想到的一切,悄悄地告诉了内院大学士范文程,希望他的老师能代为设谋,制止多尔衮权力的扩展。饱经沧桑的范文程听了以后,笑着摇晃着脑袋,便“王顾左右而言他”,天南海北地乱扯起来。罗硕失望了,败兴而回。

俄莫克图在一个夜晚,悄悄走进礼亲王府,想试探一下大贝勒代善对这半个月来朝廷变化的看法,以便和大贝勒联合起来对付多尔衮。谁知大贝勒代善已成惊弓之鸟,起初不肯出屋相见,相见之后,竟然脸色苍白,松弛的肌肉在微微颤抖,在没有进入主题的请安问好中,这位年老的、可怜的、一再遭受打击的大清元老,竟然惊慌得有些答非所问、语言含混了。俄莫克图心里很难过,不忍再使这位大贝勒痛苦为难,在转达了肃亲王豪格的请安问候之后,便告辞了。第二天,这位大贝勒,就带着他的孙子勒克德浑,到清河汤泉沐养去了。

肃亲王豪格亲自来到清宁宫。孝端皇太后、皇贵妃、皇淑妃在中宫接见他,并特意备了几样糕点,以家人之礼款待他。豪格谈了半个月来多尔衮的所作所为,并坦率地说出自己的忧虑,担心一场宫廷政变会很快发生。孝端皇太后听了十分震惊,皇贵妃、皇淑妃吓得说不出话来。这些被皇宫一个月前那阵刀光剑影吓破了胆子的后妃们,听说一场新的风暴又要袭来,都不知如何应付。谁来拿主意呢?孝庄远在清河汤泉。找谭泰、索尼吗?据豪格猜测,他俩可能坐上了多尔衮的轱辘车。找范文程吗?罗硕找过了,这位足智多谋的内院大学士,现时也有些怕多尔衮了。也许只有太医傅胤祖是惟一可靠的人,但他是一个医生,能拿什么主意呢?可总比清宁宫的侍女高明吧,太医总归是皇太极留下的亲信啊!傅胤祖被请进宫来,经过长时间的计议之后,按照太医的“药方”,皇淑妃在两天之后,声称身体欠安,也去清河汤泉沐浴疗养去了。

肃亲王府的一切活动,正蓝旗固山额真何洛会都一件不漏地告知了多尔衮。在皇淑妃离开清宁宫的第三天,辅政王多尔衮骑着快马,带着护卫铁骑,也向清河汤泉奔去……

四 袁崇焕不朽的英名,使济尔哈朗作出了

错误的决定

阿山带领的正白旗兵马,九月二十五日从广宁城出发,渡过杨郎河、大凌河、小凌河,于九月二十七日抵达锦州城西五十里的锦县。与锦州的正红旗、塔山的镶蓝旗,形成了指向宁远城的三支箭头。济尔哈朗集结兵力的战前准备最后完成了。

就在当天晚上,济尔哈朗在锦州城内正红旗大营的议事厅里,召开高级军事会议,商议“宁远战役”的战斗方案和具体分工。参加会议的,有英亲王阿济格、饶余郡王阿巴泰、正白旗固山额真阿山、正红旗固山额真杜雷、镶蓝旗固山额真济度。

在济尔哈朗讲了宁远前线的敌情之后,将领们在主攻方向上产生了分歧。

饶余郡王阿巴泰近来情绪极好,看到济尔哈朗挂帅出征,他比济度还要高兴:郑亲王真够“意思”,仍然把镶蓝旗交给自己指挥,真应当好好地露一手啊!济尔哈朗的话刚刚讲完,他狠劲拍了一下大腿,豪声豪气地喊了起来:“妥啦!吴三桂是他妈的软胎子。咱五万兵马,就和他在宁远城下干一场。拿下宁远城后,老子头一个打山海关!济度,你小子说呢?”

阿巴泰讲的意思,是在塔山大营时和济度商量的,只是讲得太简略了。济度站了起来,刚要补充在宁远城下与吴三桂决战的理由,英亲王阿济格忽地站起,瞪了济度一眼,怒声怒气地说道:“济度,闭上你的臭嘴!老子还没有‘狗屁’,哪轮到你小子插嘴!”

济度不摸头绪地傻眼了,赶紧坐了下来。

阿济格看到济度惊慌驯服的样子,得意地笑了,接着用狡黠的目光看着阿巴泰,大声问道:“七哥,你说,吴三桂在宁远城有多少兵马?”“六万多人啊!”“在中后所有多少人马?”“万八人呗!”“在中前所呢?”“听说有一万多人。”“山海关有明军多少兵马?”“这……济度,你说多少兵马来着?”

济度赶忙为阿巴泰解窘,小声说道:“大约有七万兵马。”

阿济格以副帅的口气说道:“我的七哥啊,你啥都知道,还要在宁远城下和吴三桂决战,那不是扯淡吗?不说山海关的七万明军,就是中前所、中后所的明军一增援,宁远城下就是八万兵马。你的镶蓝旗再能打,也吞不了这个数啊!”说着,他伸出“八”字形的手指,突然在空中一捏,打了一个“响笛”。像是做了一个不容争辩的结论。

济度听出来了:这位叔王一开口就在找碴,是有意对着父亲来的。他的心犯疑了:这仗还能打赢吗?

济尔哈朗当然也听出了阿济格话中的意思,只是微微地一笑。他要让这头爱咬槽的“骡子”多蹦跶一会儿,也许能从言谈话语中露出一点多尔衮的意思来。

杜雷也听出了阿济格话中的怪味,他微笑着,心里暗想:我才不凑这个热闹呢!

阿山故作糊涂地帮了阿济格一句:“英亲王,把你的绝招拿出来,大伙听听嘛!”

阿济格得意地笑了,大声说道:“咱的‘绝招’就是叫吴三桂那狗崽子‘绝后’!咱不打他的头,不打他的腰,专砍他的两条腿,毁他那传宗接代的卵子。中后所的九千明军,正白旗包了!济度,你小子有种,敢吃掉中前所那块肉吗?……”

阿巴泰忍耐不住了,朝着阿济格嚷道:“你说的算个屌!打蛇打头,你捅他的屁股顶屁用。中后所的明军会来增援,你不会在女儿河把他们吃掉吗?中前所的明军会来,你不会在东沙河打他们的埋伏吗?老子打宁远城,为的就是诱他前来,还怕他们不来呢!这仗,你是越打越糊涂了……”

在这两头骡子的蹦跶踢蹬中,济尔哈朗的长子富尔敦闯入议事厅,急急禀报说:“父王,吴三桂差人送来书信,要父王亲自拆览。”

争吵声停止了,议事厅寂然了,济尔哈朗接过书信,疑惑了。

富尔敦低声说道:“吴三桂派来的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亲兵,说要等待答复。现看押在大营门房里。”

济尔哈朗扯开信封,是两页红格便笺,上面字迹清秀,分明是一份战表。他顺手交给富尔敦:“念!念给大家听听!”

富尔敦接过战表,大声念道:“大明宁远总兵吴三桂致书于清兵统帅济尔哈朗郑亲王麾下:

自天启六年正月以来,十七年间,未与大清劲旅相遇于宁远城下,常觉城郭无色,战地寂然。前月五里河之战,牛角儿戏耳!内中情形,你我心中皆明。

今秋高气爽,四野寥阔。闻大军逶迤西来,不胜欣慰,愿与亲王会猎于宁远城下。彼可雪先君努尔哈赤之耻,我可慰袁公崇焕之灵,两得相宜,不亦乐乎!”

会猎时日,凭郑亲王定夺。举杯以待,静候复音……

吴三桂这封书信,不仅风雅而自信,而且以袁崇焕第二自居,立即激起济尔哈朗等心中的愤怒。同时也引起他们悲痛深沉的回忆:

天命十一年(1626年)正月十四日,汗王努尔哈赤统率十三万大军,号称二十万兵马,出发攻取宁远。正月十六日至东昌堡,祭告了山川之神,正月十七日渡过辽河,开始向明军进攻,代善、阿敏、莽古尔泰、济尔哈朗、豪格率领的八旗士卒,冲锋陷阵,连克右屯、大凌河、小凌河、松山、杏山、塔山、连山等七座城池,于正月二十二日,抵达宁远城下。可四十二岁的明朝宁远总兵袁崇焕,仅以二万兵马守卫着宁远孤城,并向汗王发出了挑战。记得正月二十三日,汗王勒马于城外吊桥桥头,举鞭向袁崇焕说:“吾二十万之众,云集城下,视尔二万兵马,如细虫蝼蚁。尔肯归顺,将封尔高爵;尔若抗拒,城破玉石俱焚!”回答汗王的是袁崇焕那坚定而带有挑衅的南蛮声音:“老将军所率兵马,号称二十万,实十三万耳!虚张声势,足见老将军有怯于心。袁崇焕手下兵马,诚如老将军所言,仅二万耳,虽不似虎豹熊罴,但决非细虫蝼蚁。今以二万兵马与老将军十三万之众会猎于宁远城下,实属荣幸之至。老将军敢攻城否?”寥寥数语,刺痛了汗王的心。汗王震怒了,攻城开始了……

回忆在他们的心头闪动:

那是正月二十三日黎明时分,城头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影,没有声响,当莽古尔泰和阿敏带领“死兵”向城头攀登时,突然城堞背后万炮齐发,火团纷飞如雨,硝烟翻滚蔽空,城下的埋雷在刹那间炸裂了,沙石飞扬,如火筒飞矢平地而来,“死兵”、铁骑、步卒,伏尸城下,血流成渠啊!据说,此时的袁崇焕正在迎恩门城楼,与两三幕僚谈古论文,似乎置身于战斗之外。韬略在胸的袁崇焕啊!

回忆在他们的心头延伸:

正月二十四日,皇太极亲自率领兵马攻城了,推着 车,抬着钩梯,弓马手飞矢如蝗,步骑联袂向城头进攻。城头上射出的毒箭,掷下的 石,飞下的火球,投下火药罐,用铁索悬围在半空中的火墙、炸雷,使多少忠勇剽悍的将领士卒皮肉无存啊!皇太极也负了重伤。据说,此时的袁崇焕,正在迎恩门城楼里与幕僚饮茶对弈,似乎身边没有发生战斗一样。袁崇焕,这个令人心惊胆战的怪物啊……

回忆在摇曳着他们的心灵:

正月二十五日,汗王怒不可遏了,亲自率领代善、阿巴泰、阿济格、济尔哈朗、豪格驱兵攻城,骁骑营涉水越池,火器营开炮轰击,前锋营掘洞爆破。当步骑拥至城下,城头突然从城堞之间推出无数木柜,木柜大而且长,伸展于城墙之外,内伏甲兵,俯泻矢石、炸雷、火药罐,并点燃油棉、油草、油毡,如火云天兵,从空而降,落在士卒的甲胄上,铁骑的鞍鞯上,掘开的洞口上,宁远城下立即变成了一片火海。士卒的嚎叫声,马匹的嘶鸣声,燃物的爆裂声……汗王流泪了,吐血了,退兵了……

正月二十六日,当兵退连山,安营休息之际,袁崇焕派来单骑亲兵送信问候汗王。信中只有二十个字:“老将军横行天下久矣,今日见败于小子,岂其数耶!”

汗王看了书信,无语了,沉思了,挥手送走了袁崇焕的信使,就昏倒在虎皮鞍鞯旁……

阿巴泰突然愤怒得变了嗓音嚎叫起来,终止了人们的回忆:“妈的!老子不信明朝还会有第二个袁崇焕!就是有,老子也要扒他的皮!干,就在这宁远城下干!”他一拳捶在茶几上,茶几翻了,茶壶茶碗碎了。

但谁也没有做声。没有赞成,没有反对,似乎连一点反应也没有。阿巴泰呆了。

济尔哈朗紧握着吴三桂的书信,默默地想着:“天数?难道这也是天数吗?”

袁崇焕的英名,使他震惊了;痛苦的回忆,使他谨慎了;吴三桂这封风雅、自信而暗藏杀机的书信,使他疑惑不定了:“宁远,这个惊人、惊心的地方啊!”

阿济格看着济尔哈朗手中的那封书信,不再与阿巴泰顶牛抬杠了。他由死去的袁崇焕想到活着的吴三桂,这些满肚子歪道坏水的文武两性人,总是猜不透的,不好惹的。当年在宁远城下,要不是大贝勒一手把自己推进护城河里,自己早就叫油火烧焦了。

阿山、杜雷在决定方略的关键时刻,都不愿去干扰主帅、副帅的最后决断,他们都在沉默地等待着。

济度憋不住了,他站了起来,拱手说道:“父王、叔王,就在宁远城和吴三桂打吧!宁远城长期以来,懈于防守,我们突然兵临城下,利于速决。若延缓时日,让吴三桂作从容准备,决非上策!“父王、叔王,吴三桂名为儒将,实为迷恋女色之徒。如果我们把花狗看成老虎,自己先怯了胆子,实在是便宜了吴三桂!“父王、叔王,中后所距宁远八十里,中前所距宁远一百六十五里,两处虽有明军二万,但路途遥远。未必敢于离城增援,明军总兵黄色、游击吴良弼,未必有赴汤蹈火的胆量。就是他们倾巢出动,也不足为虑,只要我们以五千兵马布防于女儿河、东沙河,起码可使他们在十天内到不了宁远城,这十天之内,我们以四万五千兵力攻一座懈于防备的城池,我看是有绝对把握的。“父王、叔王,机不可失,向宁远城发兵吧!”

济度的慷慨陈词,济尔哈朗根本没有认真去听。阿济格呢?他倒是注意听了,他的回答是,撇了撇他那四周围着短须的嘴。

济尔哈朗不是一个称职的统帅,吴三桂这封短短的书信,又给了他一个极大的错觉,袁崇焕的英名,又使他的错觉向吴三桂希望的方面发展。他既不了解宁远城的实际情况,又没有认真考虑阿巴泰和济度的建议,于是得出了一个错误的结论:

吴三桂在以逸待劳,宁远的防御也许比自己的估计坚固得多。再说,如果首战失利,自己的声望、地位、权力都会遭受损失,也可能危及孝庄“入主中原”的设想。于是,他选择了一条自认为稳妥持重的方略,向阿济格的主张靠拢了。

济尔哈朗抬头环视大家一眼,转头对身边的富尔敦说道:“放走明朝信使。回复吴三桂,后天寅时,本亲王定然赴约,与他会猎于宁远城下。”

富尔敦奉命离开了。

阿济格急了:“郑亲王,你听信济度混说……”

济尔哈朗挥手制止了阿济格,霍然站起,下达了进攻的命令:“诸将听令!”

阿巴泰、杜雷、阿山、济度都站了起来,恭立听令。“阿巴泰、济度率领镶蓝旗攻取中前所。阿山率领正白旗攻取中后所。杜雷率领正红旗待令接应。攻取中前所、中后所的兵马,今夜亥时出发,后天寅时发起进攻。贻误战机者,斩!大军行进,人不许喧哗,马不许嘶鸣,上下人等,一律不许燃灯举火。违令者,斩!”

阿巴泰、济度愣住了。杜雷不解地望着济尔哈朗,连阿济格和阿山也显得意外了……

济尔哈朗收回统帅的威严,亲切叮咛似的说道:“用兵之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让吴三桂在宁远城等待我们吧!后天寅时,中前所、中后所的两万明军,已经成为我军铁蹄下的肉泥了。英亲王,你随阿山督战吧!”

阿济格笑了。

阿巴泰狠狠踩了一脚,拉着济度走出了议厅,跨上战马向塔山大营奔去。

郑亲王济尔哈朗根本没有想到,他这个错误的决定,不仅帮了吴三桂的大忙,而且给自己带来了可怕的恶果,也加剧了满洲贵族的内争。

英名赫赫的袁崇焕,风流侥幸的吴三桂啊!

五 秋风、秋雨和孝庄的

秋思……

清河汤泉,距盛京二百四十里,在清河堡西南十里的太子河边,由安园、宁园、泰园、和园四个独立的庭院组成,是满洲贵族集团沐浴疗养之所。这里俗称“狗儿汤”。传说,努尔哈赤在攻打清河堡时,他的猎犬为炮火所伤,周身溃烂,疼痛难忍,在嚎叫狂奔时,失足跌进山间的一个汤泉里,爬上岸后,疼痛全无,溃烂全愈。努尔哈赤攻取清河堡后,即辟此处为汤泉,并定名为“清河汤泉”。天命十一年(1626年),努尔哈赤在宁远城下为明朝总兵袁崇焕所败,心情沮丧,惭赧痛苦,以致积愤成疾,沐养于此。汤泉的庭院屋宇,高墙回廊,都是那时修饰建造的。谁知努尔哈赤在这里只住了十四天,就因病情转重,急返盛京,病死在距盛京只有四十里的 鸡堡。如今,这莽莽山林中的红墙绿瓦,玉阶回廊,青藤花草和浴池里的清液温汤,又一次迎来了一个大清名义上的主宰者——顺治皇帝和一个“不参与朝政”的皇太后——孝庄。

他们住进了安园。

安园由四座屋宇组成:上房五间,现为福临居住;西屋六间,现为孝庄居住;东屋六间,住着苏麻喇姑等侍女们;下屋六间,住着侍卫亲兵。

这里是神秘的。林木遮蔽,浓荫覆掩,云开显迹,雾起隐形。庭院内回廊相通,精巧雅致;青藤花草,附径攀阶。高高的围墙,隔绝了四野的一切:人迹、人影、人声和人们奇异张望的目光……

这里是宁静的。没有盛京的喧闹声,没有钟鼓的报时声,没有清宁宫悲切的叹息声,也没有凤凰楼飞檐屋角上风吹驼铃的哀怨声。太子河的涛声夜半传来,给这片宁静的天地送来了扰乱梦境的凄凉……

这里是凄凉的。枫叶红了,落了,飘落在屋顶上,庭院里,玉阶红墙下和林木间阴湿的泥土里;青藤败了,花草枯了,松涛萧索而凄厉,鸟声哀怨而悲愁,秋霜在黎明前洒下来,在青葱的松叶上留下了滴滴泪痕……

秋风从太子河面飘起,掠过山顶、林梢、墙头,在安园西屋的窗前哀鸣着,摇曳着窗内的灯光……

秋雨从山林上的云头落下来,淅淅沥沥,不歇不停,敲打着安园的屋宇回廊,敲打着安园西屋朱红的门窗……

这多情的秋风,这缠绵的秋雨啊!

二十天来,孝庄像一个走火入魔的参禅者,把自己关在屋内,潜心痴意地翻阅辽、金两朝留下的古籍残书。今天,她呆坐窗前,任凭秋风呜咽,秋雨淅沥,默默思索着二十天来辽人、金人给予她的启示:“辽、金两朝的处境与大清十分相似啊!同属这块土地上成长壮大的人数稀少的部族,同属于以牧猎为主的骑射之邦,同样面对着一个地域辽阔、人口众多、文化悠久的中原。辽人、金人与中原汉人的征战中,曾经占据过极大的优势,但最终还是失败了,消亡了,只留下这些古籍残书,让后人去寻找这不解的历史谜底。如果说,一个人口稀少的、地处边陲的部族,压根儿不可能‘入主中原’,那么,皇太极至死梦寐以求的大业,不都是多余吗?这次济尔哈朗的率师出征,不也是徒劳的吗?辽、金两朝做不到的事情,难道大清也做不到吗?……”

孝庄在闭目思索中,苏麻喇姑推门进来,急急禀奏说:“皇淑妃来到汤泉!”

孝庄睁开眼睛,蓦然站起,震惊地看着苏麻喇姑……

秋风呜咽着,秋雨淅沥着,缠绵凄苦的秋风秋雨啊!

皇淑妃在来清河的路上,遇到了秋雨,浑身被雨淋湿了。住进汤泉的宁园后,经过沐浴、洗漱、更换衣物,已是申刻时分。她吃过晚饭,便急急来到安园。孝庄把她接进西屋,一阵亲切请安问好之后,便开始了沉重的交谈。

皇淑妃首先谈了孝端皇太后的焦虑不安和遣她来到汤泉的用意,然后详细禀报了多尔衮半个月来的所作所为和盛京发生的一切:六部官员的改组、范文程去了盖州汤泉、图尔格因“投匿名帖”案被停职、勒克德浑因“硕托、阿达礼谋反”案被废黜宗室,谭泰受到多尔衮赏赐、索尼调任镶黄旗旗务总管大臣……她注重谈了肃亲王豪格的担心:宫廷随时都可能发生巨变。她从掌灯的时候开始,一直谈到午夜子刻,孝庄只是默默地听着,偶尔询问几句,但神态似乎一直是沉静的。因为夜太深了,秋风越刮越大,秋雨越下越急,孝庄便留皇淑妃同榻而眠。皇淑妃的忠心毕竟使孝庄深深感动了。

她俩并肩躺着,灯熄了,屋里暗了,她们不再说话了。但是,谁也没有睡去,都在思索着。

秋风呜咽,秋雨缠绵……

皇淑妃闭着眼睛,思索着今夜与孝庄的交谈:“她为什么只是听,只是问,而不置一策、不设一谋呢?难道对宫中的一切都冷漠了吗?昔日那斩钉截铁的豪气,那口舌如锋的机敏,那如火如铁的泼辣,难道在这半个月内,都被这凄苦悲愁的秋风秋雨吞没了?庄妃啊,你真的‘不参与朝政’了吗?……”

孝庄也在闭着眼睛,仔细琢磨着皇淑妃今夜谈的每一句话:“为什么这惊人逼人的争斗,总是无休无止啊!难道历代的皇宫,都是建筑在‘生死相克’的风水之上?一个月前发生的‘投匿名帖谋反案’本身就是一桩冤案,凭一个朝鲜女仆的口供,就不经审讯地认定拥立福临的镇国公巴布海是谋反的罪魁,连同子女妻室全被缢杀问斩了。而今又扯出一个图尔格?谁都知道,图尔格与巴布海素无交往,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同谋者呢?图尔格啊,你的‘罪行’在哪里?也许因为拥立福临时,你曾滴血盟誓于崇政殿外的丹墀上吧!勒克德浑是什么样的人?是高?是矮?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大约没有见过。朝臣们既然誉为‘文武神童’,也许是一个有心计有勇力的少年。要不,多尔衮怎么会忌恨他呢?不论是愚是贤,总不能因为是阿达礼的弟弟就废黜宗室啊!按照这个理由,诸王贝勒不都应当废黜吗?唉!天下为什么总要发生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件’,每个‘事件’为什么总要牵扯那么多的能者贤者呢?……”

秋风呜咽,秋雨缠绵……

皇淑妃在继续思索着她的不解:“她对谭泰、索尼的变化,为什么无动于衷呢?她应当知道,历来心腹谋臣的背叛,都是要命的。俗话说得好,‘真能治死你的人,就是你平日最信赖的人。’她那漠然的态度,那安静的神情,那毫不惊慌的反应,难道是另有所谋吗?谭泰是清宁宫手里的利剑,索尼是清宁宫手里的盾牌。孝庄啊,利剑和盾牌就要失落了,你还不着急啊……”

孝庄也在继续思索着皇淑妃说的每句话:“真是令人焦虑不安啊!谭泰、索尼真的会依附于多尔衮吗?银子是白的,金子是黄的,权力是炙手可热的。在皇宫里,人与人的交往,都随着财产、权力、利害而变化,父子兄弟尚且如此,何况谭泰、索尼呢!对谭泰,自己是拿不准了。但对索尼,还没有失去信任。以启心郎行走皇宫、直通皇帝的特权,换了一个旗务总管大臣的职位,是权力的扩张,还是权力的缩小?索尼是个聪明人,心里会有数的。财产、权力既然是左右群臣的圣物,清宁宫和福临的‘圣物’不是比多尔衮更多吗?眼前的一切,是保住孝端皇太后的健康长寿,是使福临安全地成长啊……”

秋风呜咽,秋雨缠绵……

皇淑妃暗暗地抱怨了:“肃亲王豪格在暗中着急,孝端皇太后在度日如年地提心吊胆,连一向古板老实的老太医傅胤祖也执著设谋,谎开‘药方’。孝庄啊,你什么也不讲,我回去怎样向孝端皇太后交代啊……”

孝庄在思索中寻得了答案:“历史上有多少君、臣、壮士、学者曾用韬晦之计逢凶化吉啊!韬晦,不就是藏其锋芒,隐其才智,浊其行踪,污其形容吗?自己是难于韬晦了,多尔衮对自己的了解,正如自己了解多尔衮一样。但姑姑是能够的,她原本就是一个不问朝政的人。福临也是能够的,他还是个孩子啊!在多尔衮眼里,福临应当是一个只知玩乐嬉戏、对朝政寡然无趣的皇上……”

秋风呜咽,秋雨缠绵。

孝庄的心酸楚了:“谁能想到,母亲为儿子安排的竟是这样一条道路!福临只有六岁,少时养成的毛病,难改啊!如果真的隐了才智,浊了行踪,污了形容,那不就是自毁希望吗?唉!皇宫,连树木也要曲扭成长的地方,何况人呢……”

孝庄心中淤塞着痛苦与愤怨。她不由自主地翻过身来,皇淑妃也急忙翻过身来,悄声问道:“你也睡不着……”

孝庄伸过臂膀,搂着皇淑妃的脖子,脸贴脸地沉默着……

风声停了,雨声停了。

皇淑妃握着孝庄的手:“真的没有办法吗?……”

孝庄叹了一口气,宽慰地说:“不用怕,天塌不下来。就是天塌下来,世间的高个子多着呢,不一定先压死咱们这些软弱的女人……”

六 “雪衣画眉”,福临的保护神

风停了,雨住了,秋风秋雨洗净了一个冰清玉洁般的清河黎明,美丽极了!

一层白沙沙的霜花,覆盖着山峦、林木、红墙、绿瓦,像一层晶莹透亮的轻纱。彩霞飘舞了,太阳出来了,霜花消融着,闪亮的水珠在苍松的枝叶上滚动,微微一抖,跌落在湿乎乎的晨空,消失了。阳光在密密林木的罅隙里,闪动着奇异的光彩,越过高墙屋脊,投射在安园西屋的朱红窗扉上,融化了窗格上的霜花。

在晨光中,苏麻喇姑走进西屋,见孝庄和皇淑妃已经洗漱完毕,便令侍女送来了早餐。那时,大清皇宫的膳食还没有定制,不像后来那样讲究,在这清河汤泉,就更为简单了。侍女奉上的食盒里,是一盆米粥,一盘花卷,四样小菜。二十天来,孝庄的早餐总是由苏麻喇姑陪同的。今天见食盒里只有二碗二筷,便对苏麻喇姑说:“添一副碗筷来,皇淑妃不是外人,你也在这儿进膳吧!”

皇淑妃知道苏麻喇姑是孝庄的心腹,又一向佩服这个胆略过人的侍女,便顺手拿起一把椅子设座。苏麻喇姑急忙拦住皇淑妃:“谢皇淑妃。请皇太后和皇淑妃进膳,奴才有件事禀奏两位主子。”说完,把椅子轻轻移开,恭敬地站在一边。

孝庄见苏麻喇姑不愿在皇淑妃面前僭越制礼,也不勉强她,便笑着说:“你有事说吧,我和皇淑妃边吃边听。”

苏麻喇姑说道:“大贝勒昨儿也来了这里……”

孝庄和皇淑妃都诧异了。“今天清早,我突然遇到了大贝勒的侍女阿尔巴莎,她说是陪大贝勒坐船来的。”“大贝勒身体不舒服吗?”“阿尔巴莎说,大贝勒没有什么大病,只是腰身关节不大舒坦,做几天汤浴也许会很快好的。”

孝庄沉默了,筷子也停了下来。这清河汤泉也不是世外桃源啊!说不定多尔衮也会很快光顾的。她的心有些沉重了。

皇淑妃对大贝勒的到来也感到吃惊,但她更惊讶于孝庄的神态。

聪明的苏麻喇姑赶紧换了话题:“阿尔巴莎还说,今儿是十月二日,双日子是清河堡大集,可热闹啦!皇太后来这儿快二十天了,总在屋里闷着。今儿皇淑妃也来了,如果两位主子能去清河堡大集上看看,我们侍女也能沾个光开开眼界。”

孝庄看了苏麻喇姑一眼,猜出了这个侍女的用心,她感激地微微一笑,但没有回答。

皇淑妃也猜出了这个侍女的用心,想借机解一解孝庄心中的忧烦,便笑着问道:“清河堡离这儿很远吗?”“回皇淑妃的话,清河堡离这儿只有十里地,还有官道通着呢!”“那就好!孝庄皇太后,清河堡既然距这儿不远,我们就去看看,说不定还能见识一下黎民百姓的实情呢!”

孝庄笑了:“好!我们去清河堡!让皇上也跟着去。”

苏麻喇姑急忙说道:“禀奏皇太后,皇上今天还有功课呢。”“那就停课一天,何必那样紧?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让皇上见百姓也好,免得只认识你、我和周围的几个熟人。传话下去,今日同去的人,一律民服装束,皇上也要着民服,我和皇淑妃也着民服。要不,不仅看不到民间的实情,恐怕连官府衙门的实情也看不到。你去禀奏皇上,我们进完膳就去。”

苏麻喇姑应声离去了。

清河堡是明神宗万历年间建筑的一座城池,周围四里,设四门,南为镇静门,北为安静门,东为缉静门,西为宁静门。城内两条大街十字交叉。因系驻兵之所,故市面并不繁华,大街两侧,除几家粮食店和车马店外,就数东西大街北侧那座油坊引人注目了。清河城四周村社出产的黄豆,天天总是由马车、驴车、牛马运送而来,拉着豆油而去。

大清天命三年(1618年)七月,努尔哈赤攻取这座城池,市面上才渐渐繁华起来。随着集市交易的发展,骡马店、杂货铺、茶叶店和一批卖小吃的饭店,也慢慢多了起来,至今已拥满了东西南北两条大街。连那座古老的油坊,也变成山货铺了。

因为今天天气极好,又是在一个丰收季节之后,大集显得比往日更为热闹。四周几十里外的村民们,或乘车坐骑,或拉牛牵马,或扶老携幼,熙熙攘攘地从各条路上蜂拥而来,都想在这入冬之前,办置他们过冬所需要的各样物品。一些卖吃喝零食的,卖珍贵山货的,耍猴的,玩把式的,看相打卦的,卖鸟的,无事逛街的,偷摸拐骗的,专摸姑娘大腿揩油的各色人等,也都拥进城来,都想显一显自己的神通,捞一点他们想要的东西。

孝庄、皇淑妃、福临、苏麻喇姑和六个侍卫亲兵共十人,都骑着高头大马,向清河堡走来。孝庄穿一件蓝色镶边长袍,头裹一条蓝色头巾,安静中有着一股凛凛冷意;皇淑妃穿一件金银色长袍,头裹白色头巾,华贵中带有几分素雅;苏麻喇姑穿一件紫色长袍,头裹红色头巾,显得威严而高傲;福临着一件绿色长袍,头戴一顶虎皮垂条圆顶帽;六个侍卫亲兵一律对襟短褂装束。到了清河堡西门——宁静门外,孝庄看到人流如潮,便叫大家下马,步行入城。并留下两个侍卫亲兵把马匹牵进路边的林子里看管,她们带着四个亲兵,随人流涌进了城门。

市面上人山人海,呼喊叫嚷,打趣嬉谑。各类货物,五光十色,地上堆的,架上放的,空中挂的,形成了一条看不尽的长廊。一向深居皇宫的福临惊奇了:世间还有这样热闹的地方啊!人们说话都高声高调,无拘无束,不像宫里侍女太监低声低语,带死不活。他不明白这些东西叫什么名字,是从哪儿来的,更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还穿着薄衣单衫……突然,一个人影从他的身边蹿过,几个壮年叫喊着“小偷”追赶过来,几乎撞着了他。苏麻喇姑赶紧把他抱起,放在肩上。这下子真好,他长高了,什么都看见了。他高兴地大笑起来。

随着孝庄的脚步,她们来到一家粮店前。一箩一筐的粮食整齐地放在门口,有高粱、玉米、黄豆、绿豆和朱红的小豆。孝庄弯下腰,从箩筐里抓起一把高粱,仔细地端详着,心里暗暗说,民以食为天,今年的收成真的好吗?

五十多岁的店主人赶忙迎上,夸耀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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