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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4 09:4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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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弗朗西斯·霍奇森·伯内特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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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花园

秘密花园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秘密花园作者:【美】弗朗西斯·霍奇森·伯内特译者:方聿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10-01ISBN:9787540493516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第一章突如其来的灾难

当玛丽·伦诺克斯被送到米塞尔斯威特庄园跟她姑父一起生活的时候,每个人都说从没见过长得这么不招人喜欢的孩子。这的确是事实。玛丽有一张瘦削的小脸儿——一脸愁苦,一个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一头稀疏的浅色头发。头发是黄的,小脸儿也蜡黄蜡黄的,因为她在印度出生,总是病恹恹的,不是生这个病就是生那个病。她爸爸为英国政府工作,从早到晚忙个不停,也是成天生病;她妈妈是个大美人,每天的事情就是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和那些俊男美女调笑打闹。玛丽的妈妈,也就是夫人,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小女孩。玛丽一出世,她就把玛丽扔给了一个印度女仆看顾,并让女仆明白,如果想要讨夫人喜欢,就得想方设法别让夫人看见这个孩子。所以,当玛丽是个爱生病、哭闹不休、相貌难看的婴儿时,就一直没怎么见过妈妈;当她长成了一个爱生病、哭闹不休、蹒跚学步的小丫头时,也总是见不到妈妈。她每天看到的就是脸黑乎乎的女仆和其他本地用人,他们对她千依百顺,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因为如果她的哭闹声惊动了夫人,夫人就会大发雷霆。因为这个缘故,玛丽刚满六岁时,就已经成了蛮横自私的小霸王。她的第一个老师是一位年轻的英国家庭女教师,本来是来教她读书写字的,但是女教师实在受不了玛丽,不到三个月就辞职不干了。此后陆续来了许多女教师填补空缺,可是待的时间还没第一个长呢。所以,要是玛丽真的不想学会读书的话,她会连字母都不认识。

大约在玛丽九岁的时候,一个酷热的早晨,她醒来时大为光火,当她看见站在身边的是一个新面孔而不是原来的女仆时,更是怒火中烧。“你在这里干什么?”她对这个陌生的女人吼道,“我讨厌你留在这里。把女仆给我叫来。”

这女人看起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但她只是结结巴巴地回答说女仆没法来了。玛丽越发生气,暴脾气发作了,对这个女人又打又踢。这女人看上去更加慌张,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女仆没办法来伺候小姐了。

这个早晨,家里的气氛有点儿怪怪的。一切都跟往常大不相同,有几个当地的用人好像消失了,玛丽能看见的那几个都蹑手蹑脚或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一个个脸色苍白、惊慌失措。可是没有谁搭理她,谁也不想告诉她出了什么事,她的女仆始终都没来。上午都快过去了,还是没有人理她。她憋不住了,一个人游逛到了花园里,在靠近回廊的一棵树下玩了起来。她在修建一个苗圃,把带着红色花朵的木槿花枝插进小堆的泥土里,她越做越生气,嘴里念叨着等女仆塞伊蒂回来后,她要骂她什么,还要交代她什么事情。“猪!猪!你这个猪的女儿!”她嘴里咒骂着。对当地人来说,最大的侮辱就是被骂成是猪。

她咬牙切齿地将这句话骂了一遍又一遍,这时她听见了她妈妈的声音。她妈妈和另一个人来到外面的回廊里。跟她妈妈在一起的是个皮肤雪白、头发金黄的小伙子,他们站在那里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很奇怪。玛丽见过这个金发白肤的小伙子,他看上去倒更像个男孩子。她听说他是个很年轻的军官,刚从英国来。玛丽朝他看了一会儿,但很快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妈妈了。她见妈妈的机会太少了,每次有机会看见她的时候,就总是盯着她看,眼睛都不眨一下,因为夫人——这是玛丽最爱的称呼——身材颀长,美丽动人,衣服也非常漂亮。她的头发光滑油亮,就像卷曲的丝缎一般;她有一个纤细玲珑的鼻子,鼻头微微上翘,好像在鄙视一切;她还有一双会笑的大眼睛。她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轻薄柔软,在风中微微摇曳,玛丽说它们是带“全套花边”的。今天早晨,衣服上的花边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但是夫人的眼睛里没有一丁点儿笑意。这双大眼睛里充满恐惧,她抬起头带着恳求的神色,看着金发军官年轻的脸。“情况真的糟到这种地步了吗?哦,真的是这样吗?”玛丽听见她说。“可怕透顶,”年轻军官回答时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可怕透顶,伦诺克斯太太。你应该在两个星期前就进山去的。”

夫人绞着双手。“哦,我知道应该去!”她哭道,“我之所以没走就是为了去参加那个倒霉的晚宴。我真傻啊!”

就在这时,用人们住的地方传来一声凄厉的号叫,夫人一下子扑进了年轻军官的怀里。玛丽直起身子,吓得浑身直哆嗦。叫声越来越凄惨。“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伦诺克斯太太喘着气,急急地问道。“有个人死了。”年轻军官答道,“你没说过瘟疫已经在你的用人们中间开始蔓延了。”“我不知道!”夫人哭起来,“跟我来!跟我来!”她转身冲到房子里去了。

后来,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玛丽终于弄清楚早晨发生了什么。霍乱以最致命的方式暴发,人们相继死去了,像苍蝇一般。女仆是昨天夜里被感染的,刚才死了,所以用人们挤在小屋里痛哭。没到第二天早晨,又死了三个用人,其他用人都惊慌失措,四处奔走。恐惧笼罩了这地方,所有的房子里都有垂死的人。

第二天,家里乱糟糟的,没有人理会玛丽,她躲进了儿童室,所有人都把她给忘记了。没有人想起她,没有人需要她,她对外面发生的那些怪事也一无所知。一连好几个小时,玛丽在哭声中睡着,睡醒了又接着哭。

玛丽醒来时,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墙壁。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在她的记忆里,家里可从来没有过这么安静的时候。她听不见说话声,也听不见脚步声。她很奇怪,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不是已经从霍乱中康复,这场瘟疫是不是已经消失了。她还想到,她的女仆死了,那将来照料她的会是谁呢?应该来个新的女仆,也许她还会给玛丽讲一些新的故事。那些旧的故事玛丽早就听厌了。女仆死了她没有哭。她不是个多情的孩子,从来不去记挂任何人。霍乱来临后,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这些喧哗、忙乱和惨叫让她害怕。她十分恼怒,因为大家都不记得她,没有谁来关心她是不是还活着。人人都惊慌失措,没有谁顾得上这个讨人厌的小姑娘了。当霍乱袭来的时候,好像所有的人都只记得自己,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但是如果所有的人都恢复健康了,肯定会有人想起她并且来照顾她的。

可是一直都没有人来,当玛丽躺在床上等待时,屋子里变得越发安静了。她听见地面铺的席子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朝下一看,只见一条小蛇向她爬过来,眼睛像珠子一样,定定地看着她。她毫不害怕,因为这条小蛇是无毒的,不会伤害她,它似乎急着想逃出这个房间。她看着它很快地从门缝里钻了出去。“真奇怪,太安静了,”她说,“听起来好像屋子里除了我和这条蛇外,没有别的。”

就在这时,她听见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随后脚步声移到了回廊里。那是男人的脚步声,几个男人进了院子,小声交谈着。没有谁来迎接他们或跟他们说话,他们好像在打开一扇又一扇房门,朝房间里看。“多荒凉啊!”她听见一个声音说,“那个漂亮的、漂亮的女人!我想她的孩子应该也挺漂亮的。我听说她有个孩子,虽然一直没有人见到过她。”

几分钟之后,他们打开了儿童室的门,玛丽就站在屋子中央。她看上去是个丑兮兮的、脾气暴躁的小家伙,她正皱着眉头,因为她觉得肚子饿了,而且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忽视,这让她很没面子。第一个进来的男人是个身形高大的军官,她曾见过他跟她父亲说话。他一脸疲惫的神色,但是当他看见玛丽时吓了一大跳,几乎就要倒退一步。“巴尼!”他叫道,“这里有个小孩!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就在这地方!天哪,这孩子是谁?”“我是玛丽·伦诺克斯。”小姑娘说,笔直地站在那里。她认为这个人称她父亲的房子为“这地方”实在是太粗鲁了。“当大家都得了霍乱的时候,我在这里睡着了,我刚刚醒过来。为什么没有谁过来找我?”“这就是那个没有人见过的孩子!”那个人叫道,转身对他的同伴说,“她被彻底遗忘了!”“我为什么被遗忘呢?”玛丽气愤地跺着脚,“为什么一个人都不来找我?”

那个叫巴尼的年轻人伤心地盯着她。玛丽觉得自己看到了他在眨眼睛,他好像要把眼泪眨掉。“可怜的小家伙!”他说,“不会有人来了,这里的人全都死了。”

就这样奇怪又突如其来地,玛丽发现自己没有了父亲,也没有了母亲;他们是在夜里死的,尸体被拖走了;剩下没死的几个用人也都很快离开了这所房子,他们中没有谁会记着家里还有一位小姐。这就是这里这么安静的缘故。事实上,这所房子里,除了她自己和那条窸窣游走的小蛇外,一个活物都没有了。第二章犟小姐玛丽

玛丽喜欢远远地看着母亲,她认为她非常漂亮,但是,因为她几乎不怎么认识她,所以,要她爱母亲,要她在母亲去世之后日夜怀念她,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实际上,她根本一点儿都不怀念她,她是个自私的孩子,还是像以前一样,从来不会想到别人。如果她年纪再大一点儿,知道这世界上现在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肯定会十分担心的。但是她年纪还小,从来都是被用人看顾着的,所以她以为永远都会这样,不会改变。她唯一想的就是,自己会不会被送到一个好人家,那家人像她原来的女仆和其他本地用人一样对她恭恭敬敬的,任她由着性子行事。

玛丽最早被送到了一个英国牧师的家里,她知道她不会一直在那里待下去。她也不想待下去。这是个很穷的家庭,家里有五个孩子,年龄都很接近,他们穿得破破烂烂,成天吵架,争夺玩具。玛丽讨厌他们脏兮兮的房子,跟他们格格不入,才过一两天就没人愿意搭理她了。接下来一天他们就给她起了个外号,这让她怒火中烧。

外号最早是巴兹尔想到的。巴兹尔是个小男孩,长着朝天鼻,一对蓝眼珠骨碌碌乱转。玛丽非常讨厌他。当时她正一个人在树底下玩耍,就像瘟疫开始蔓延的那天一样。她做了许多土堆和小路,打算建造一个花园。巴兹尔走了过来,站在一边看她玩耍。不久他对此萌发了浓厚的兴趣,突然向玛丽提出了一个建议。“为什么不在那里堆一堆石头,做成花园里的假山呢?”他说,“就在那中间。”他俯下身来,凑过去指给她看。“滚开!”玛丽叫道,“我不跟男孩子玩。滚开!”

这让巴兹尔大为光火,之后他就开始捉弄她。他常常捉弄他的姐妹们。他围着玛丽蹦来跳去,冲她做鬼脸,又唱又笑。玛丽小姐,脾气很犟,你的花园会是啥样?银钟花连同鸟蛤壳,还有万寿菊排一行。

他一个劲儿地唱着,其他的孩子也都听见了,并且跟着哈哈大笑。玛丽越是气愤,他们就唱得越起劲儿,反复唱“玛丽小姐,脾气很犟”那一句。从那之后,在玛丽住他们家的那段日子,只要提起玛丽或跟玛丽说话时,他们就称呼她为“犟脾气玛丽”。“这个周末,”巴兹尔对她说,“你就要被送回家了。我们都很高兴。”“我也很高兴,”玛丽回答说,“可是我的家在哪里呢?”“她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巴兹尔用七岁孩子的口气嘲讽她,“当然是在英国啦。我们的奶奶也住在那里,我们的姐姐梅布尔去年就被送到奶奶家去了。你不能到你奶奶家去,因为你没有奶奶。你要去的是你姑父家。他的名字叫阿奇博尔德·克拉文。”“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他。”玛丽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你不认识,”巴兹尔回答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女孩子就这副德行。我爸爸妈妈曾经提起过他。他住在乡下一座巨大、荒凉的旧房子里,没有谁敢靠近他。他脾气糟透了,不许人靠近,他不叫他们,他们就不能出现在他眼前。他是个驼背,他的样子超级可怕。”“我才不信你的话。”玛丽说。她转过身去,两手堵住耳朵,她再也不想听他说下去了。

可是事后她一直在想这件事。那天晚上克劳福德太太告诉她,过几天她就要乘船去英国,到住在米塞尔斯威特庄园的她的姑父阿奇博尔德·克拉文先生家里去的时候,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她对此漠不关心,搞得他们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他们想要对她表示亲热,可是当克劳福德太太俯身吻她时,她别扭地把脸转开了;当克劳福德先生拍一拍她的肩膀时,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浑身僵硬。

玛丽到英国的这段长途旅行有一位同伴,是一位军官的妻子,她要把她的孩子们送到寄宿学校去。她一门心思全在自己孩子身上,因此当阿奇博尔德·克拉文先生派一个女人来伦敦接玛丽时,军官妻子非常高兴地把玛丽交给了她。这个女人是梅德洛克太太,米塞尔斯威特庄园的管家,长得结实健壮,脸庞红红的,有一双锐利的黑眼睛。玛丽根本就不喜欢她,不过,她从来就没喜欢过任何人,所以这事也算不上奇怪;再说,梅德洛克太太也没把这个小东西太当回事。“哎呀,她是个不起眼儿的小东西!”她说,“听说她妈妈是个大美人。玛丽没有继承她妈妈的美貌,是吧,夫人?”“也许她长大后会变漂亮的,”军官妻子的语气很温和,“要是她的脸色不是蜡黄蜡黄的,表情再高兴一点儿……她的五官长得还是挺好的。孩子们总是会变很多的。”“那她是要好好变变,”梅德洛克太太说,“可是,在米塞尔斯威特,可没什么能让孩子们越变越好的——要是你问我!”

她们以为玛丽不会听见,因为玛丽与她们相隔一段距离。自从来到这家私人旅店,玛丽就一直站在窗前,看着来往的公共汽车、出租车和行人。不过她们的话玛丽听得清清楚楚,她开始对姑父和他住的地方感到好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他长什么样?驼背是什么?她还从来没见过。也许印度没有驼背。

自从没有了女仆并住到别人家里后,玛丽开始感到孤独,各种前所未有的古怪念头开始在她脑中闪现。她开始感到疑惑:为什么她好像从来不属于任何人——即便她父母都活在世上时,而其他小孩子好像都属于他们的父母。她有仆人,从来不缺吃穿,却从来没人注意过她。她压根儿没想过是因为她的坏脾气不招人待见,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脾气坏,通常情况下她只是觉得别人都很讨厌。而现在,玛丽觉得梅德洛克太太是自己见过的最令人厌恶的人,不管是红脸颊还是黑帽子都让她看起来庸俗不堪。

第二天,她们踏上了去约克郡的路程。玛丽一路上都把头抬得高高的,尽量跟梅德洛克太太拉开距离,不管是进车站还是上火车,因为她不希望被别人当成梅德洛克太太的孩子。只要想到有人会误以为她是梅德洛克太太的小孩,她就一肚子的不高兴。

但是梅德洛克太太根本就不在乎玛丽,更不会顾及她的想法了。在她的脑海中,小孩子就该乖乖的,绝对不能胡闹,仅此而已。她姐姐的女儿正要结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根本不想去伦敦。但是她在米塞尔斯威特庄园当管家,工作挺轻松,报酬也高,唯一需要注意的事情就是,不论阿奇博尔德·克拉文先生吩咐什么,她必须立即照办,就连为什么她也从来不敢问一声。“伦诺克斯上尉和他的妻子在霍乱中死了,”克拉文先生非常简洁、冷淡地告诉她,“伦诺克斯上尉是我妻子的弟弟,我是他们孩子的监护人。这个孩子就要被送过来,你必须亲自到伦敦去接她。”

于是她就收拾好简单的行李上路了。

玛丽坐在火车车厢属于自己的角落里,看上去其貌不扬,而且一脸的愁苦。她没有什么东西可读,也没有任何东西引起她的兴趣。她的两只手细细小小的,戴着黑手套,交叉抱在胸前,一身黑衣把她的脸色衬得更黄,一头松软的浅色头发稀稀拉拉地从黑色绉布帽里披下来。“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看起来比她更‘淘’的小孩。”梅德洛克太太看着玛丽,心里想道。(“淘”是约克郡当地的语言,意思是被娇惯的和任性的。)她还没见过一个孩子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什么也不做;最后她看得烦躁了,开始用死板生硬的声音说起话来。“我觉得我应该跟你讲讲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她说,“你知道一些关于你姑父的事情吗?”“不知道。”玛丽说。“从没听你爸爸妈妈提到过他?”“没有。”玛丽说着便眉头紧锁。因为她想起她爸爸妈妈从来没跟她好好讲过话,自然也从来没告诉过她任何事情。“哼。”梅德洛克太太嘟囔了一声,盯着她奇怪的、毫无表情的小脸儿,她一时间愣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她的话题,“我看有些事情得跟你说说——让你有点儿思想准备。你要去的是一个怪地方。”

玛丽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她毫无反应的样子,梅德洛克太太有些尴尬,她吸了一口气后,还是接着往下说了。“不光是因为那是个令人悲伤的巨大的地方,而且克拉文先生以他的方式为此深感骄傲——这也够令人悲伤了。这座房子建成六百多年了,它位于沼泽地附近,房子里差不多有一百个房间,绝大多数都空着并且落了锁。房子里有画像、古老的上等家具,还有其他各种上了年头的东西,周围有一座大花园,花园中有些树的枝条都拖到了地上。”她停顿一下,又吸了一口气,“但是之外就没什么了。”她的话就说到了这里。

玛丽不知不觉地听了起来。这一切跟印度完全不同,任何新鲜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有吸引力。但是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很感兴趣。这也是她令人遗憾、不招人喜欢的一个原因。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嘿,”梅德洛克太太问,“你觉得怎么样?”“不怎么样,”她回答道,“那地方我根本一点儿都不了解。”

这句话惹得梅德洛克太太微微一笑。“哦!”她说,“但是你跟个老太太一样。你不介意我这样说吧?”“不管我在意不在意都没什么。”玛丽说。“你这句话说得很对,”梅德洛克太太说,“是没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你住到米塞尔斯威特庄园去,除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他是不会为你操心的,这一点不用多说,他从来不为任何人操心。”

她停顿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是个驼背,”她说,“这让他觉得自卑。年轻的时候,虽然有钱,这么大的地方都是他的,他却总是一脸烦闷,直到结婚以后才变好了很多。”

虽然玛丽想要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样子,不过她还是不自觉地将眼光转到了梅德洛克太太身上。她从没想过这驼背居然还结婚了,她觉得有些诧异。梅德洛克太太看到了她的神色,她本来就是个爱说话的女人,这一下就讲得更起劲儿了。不论怎样,说话总可以消磨时间。“他的妻子可爱、美丽,只要是她想要的,哪怕就是一根草,他也会满世界去找的。谁都没想过她会嫁给他,但她就是嫁了。有人说她是贪图他的钱财,但她不是——她才不是贪图他的钱,”梅德洛克太太斩钉截铁地说,“她死的时候——”

玛丽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啊!她死了吗?”她不禁失声叫起来。她想起看过的一个法国童话《一簇发里盖》,那里面讲了一个可怜的驼背与一个美丽的公主的故事。突然间,她觉得克拉文先生很可怜,她为他感到难过。“是的,她死了,”梅德洛克太太回答道,“这让他变成了更古怪的人。他对任何人都漠不关心。他不想见人。大部分时间他都不在家里住,如果真的住在米塞尔斯威特,他也是把自己关在西边的屋子里,除了匹契尔没有谁能去见他。匹契尔是个老头儿,早在克拉文先生小时候就开始照顾他,很清楚他的脾气和习惯。”“你别指望能看到他,因为你多半是见不到他的,”梅德洛克太太说,“你也别指望在庄园里会有人跟你说话。你只能自己跟自己玩,自己照顾自己。会有人告诉你什么房间是能进的,哪里是不能进的。那里有很多花园。不过你进了那座房子后,不能到处走,东游西逛。这些是被克拉文先生禁止的。”“我才不想东游西逛呢。”小玛丽暴躁地回答。就像她突然觉得克拉文先生很可怜一样,她现在一点儿都不觉得他可怜了,并且觉得他太招人讨厌,活该碰上那么多不幸的事情。

她转过脸去,透过火车车厢雨水流淌的车窗,望着窗外灰蒙蒙的暴雨,那雨看起来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一样。她坐在那里定定地看了很久,灰蒙蒙的颜色在她眼前越来越重,她逐渐睡过去了。第三章穿越沼泽地

玛丽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时看见梅德洛克太太提着个篮子,里面是从某个车站买来的午饭。她们就着一点儿热茶吃了午饭,有鸡、冷牛肉和黄油面包。雨好像越下越大了,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雨衣,湿漉漉、亮闪闪的。列车员将车厢里的灯打开了,梅德洛克太太喝过茶,吃过了鸡和牛肉,兴致变得高昂起来。她又吃了很多东西,然后便酣然入睡了。玛丽坐在那里盯着她,看着她精致的帽子滑到一边去,后来,她自己也在车厢的角落里睡着了。雨水在窗外不停地拍打,就像在安抚她入眠一样。等她再一次清醒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火车在一个站点停下了,梅德洛克太太将她从梦中摇醒。“你已经睡够了!”她说,“该睁开眼睛了!到斯威特站了,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玛丽站起来,拼命睁开眼睛,梅德洛克太太拿起了她的包裹。玛丽也没有主动去帮她,因为在印度,都是当地用人拎东西、搬东西,他们伺候她是天经地义的。

这是一个小站,除了她们俩,没别人下车。站长声音低哑、态度温和地同梅德洛克太太说话,他的发音带有明显的地方口音,听起来很奇怪,到后来玛丽才清楚这就是约克话。“回来啦,”他说,“还带了一个小姑娘。”“对,就是这个姑娘。”梅德洛克太太也用约克话来回答他,并转过头去看看玛丽,“你夫人还好吗?”“挺好的。马车在外边等着你们呢。”

在小站台外侧的大马路上,停着一辆四轮马车。玛丽看到这是一辆挺漂亮的马车,扶她上车的男仆也挺漂亮。他的长雨衣和帽子上的防雨套都滴着雨水,发着光,跟其他所有东西一样,包括魁梧的站长。

他帮她们关上车门,和车夫一起把行李箱摞好,然后车子便开始动了。小姑娘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带坐垫的角落里,虽然很舒服,不过她不想再睡觉了。她坐在那里,望着窗外,心里很好奇,这条路正把她带向梅德洛克太太跟她说过的那个怪地方。她本不是个胆小怕事的孩子,也并没真正感到害怕,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要面对一座有着近一百个房间、绝大多数都空着并且落了锁的房子——一座位于沼泽地边的房子,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什么是沼泽地?”她突然向梅德洛克太太发问。“大概再过个十分钟,朝窗子外边看,你就能看见了,”梅德洛[1]克太太回答道,“我们要穿过五英里的米塞尔沼泽地,才能到达庄园。今晚天色很黑,所以你看不见太多东西,不过总归能看见一些。”

玛丽也没再问什么,只是坐在黑暗的角落里,静静地等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马车灯在他们前面投下一束束光线,她匆匆瞥过那些经过的事物。离开站台后,他们驶过一个小小的村庄,她看到刷成白色的农舍,有灯光从里面透出来。之后他们又经过了一座教堂、牧师的房子,还经过一个小小的商店橱窗,或者就是农舍卖玩具、糖果和其他零碎玩意儿的橱窗。再后来他们上了公路,她看见灌木的篱笆和树林。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景色都没什么变化,起码对她来说有很长时间。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好像是在爬山,不一会儿就好像再也看不见篱笆和树林了。实际上,她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看见沉沉的无边夜色。这时车子颠簸了一下,她身子向前倾,脸贴到了窗子上。“嗯,现在可以肯定我们到沼泽地了。”梅德洛克太太说。

黄色的车灯光洒在看上去凹凸不平的路面上,这条路像是从灌木丛和低矮的植物中开辟出来的,路的尽头是无边的黑色,在他们前面和四周延展开来。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周围发出奇特、狂野、低沉、势头强劲的声响。“这……这不是海吧,是不是?”玛丽回头看着她的同伴问道。“是的,这不是海,”梅德洛克太太回答说,“也不是田野和山林,这只是漫无边际的荒原。除了石楠、荆豆和金雀花之外,什么也不生长,除了野马和绵羊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动物。”“要是上面有水的话,我还真会把它当成海呢,”玛丽说,“刚刚这声音听起来就像大海发出的声音。”“这是狂风刮过灌木丛的声音,”梅德洛克太太说,“在我看来,这是个极其荒凉、恐怖的地方,虽然有很多人喜欢这里——特别是在石楠花盛开的时候。”

他们在黑暗中一直向前行驶。雨停了,风急匆匆地从车旁掠过,呼啸着发出奇怪的声响。这段路高低不平,马车经过了几座小桥,桥下的水流很急,发出极大的响声。玛丽觉得这段路程好像永远不会完结,这广阔、荒凉的沼泽地是一片茫茫的海洋,她正沿着一条枯燥的线路穿过它。“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她心里念叨着,“我不喜欢。”她小小的嘴巴紧紧地抿了起来。

当马车走到一条上坡路时,玛丽第一次看见了灯光。梅德洛克太太几乎是跟她一起看见的,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嗯,看见那点闪烁的灯光我真高兴,”她叫道,“那是门房里的灯光。无论如何,再过一小会儿,我们就能够美美地喝上一杯茶了。”

所谓的“一小会儿”,按照她说的,实际上就是马车穿过庄园的大门后,在大道上又走了两英里,穿过树林(这些树好像就在头顶上),就像穿过一个又长又黑的拱洞。

马车驶出了这个拱洞,来到一片开阔的地带,停在一座房子前。房子看起来很长,但是很低矮,绕着一个石头院子延展开来。最开始玛丽以为屋里根本没有掌灯,但是下了马车后,她看见楼上一个角落的房间里有昏暗的灯光透出来。

入口的巨大的门是用造型奇特的厚重的橡木板做成的,上面镶嵌着星罗棋布的大铁钉,用巨大的铁条包边。它通向一间巨大的厅堂,里面灯光昏暗,墙上满是各种画像上的脸,还有穿铠甲的人影,玛丽看了觉得头晕眼花。她站在石头地上,看起来就是一团渺小、奇怪的黑影。外面的景象同她心里所感受到的一样,都很渺小、迷茫,还非常古怪。

一个麻利的瘦老头儿站在为她们开门的男用人旁边。“你把她带到她的房间去,”他的声音低哑,“他不想见她。明天一早就要去伦敦。”“好的,匹契尔先生,”梅德洛克太太回答说,“只要我清楚我该做什么,我就会做好的。”“你该做的事情,梅德洛克太太,”匹契尔先生说,“就是保证不让他受到打扰,不让他看到他不想见的东西。”

于是,玛丽·伦诺克斯跟着女管家踏上了一道宽阔的楼梯,顺着一条长长的走廊向前走,往上走了几级台阶,又经过一条走廊,另一条走廊,最后看见了一扇开着的门,她走了进去。这个房间里生着火,晚饭已经摆到了桌子上。

梅德洛克太太突然开口说:“好了,你到了!这个房间,还有隔壁那间,就是你住的地方——你必须待在这里。不要忘了!”

玛丽就这样来到了米塞尔斯威特庄园,这恐怕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别扭的一次经历了。[1]一英里合1.6093公里。第四章玛莎

第二天早上,一个年轻的女用人进房里生火将她吵醒了。她睁开眼睛,看见女用人跪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窸窸窣窣地往外扒拉炉灰。玛丽躺在床上看了一阵,然后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房间,觉得它既怪异又憋闷。墙上挂着挂毯,上面绣的是一片森林。树底下是穿着各色服装的人们,远处依稀能够看见一座城堡的塔楼。这画上有猎人、马、猎狗,还有女士。玛丽觉得自己也跟他们一样被森林包围了。透过一扇厚重的窗子,她看见一片向外延展的土地,上面好像没有树木,看起来就像是一片漫无边际、死气沉沉、紫色的海。“那是什么啊?”她指着窗子外面问道。

年轻的女用人玛莎刚刚直起身来,看了一眼,也伸手指了一下。“你是说那儿?”她说。“是的。”“那是沼泽地,”她温柔地笑笑,“你喜欢吗?”“不,”玛丽回答说,“我不喜欢它。”“这是因为你还没适应,”玛莎说,又走回壁炉边上,“你以为它太大了。虽然现在看起来很荒凉,但是你终究会喜欢它的。”“你就是我的用人吗?”玛丽问,态度跟在印度时一样蛮横。

玛莎开始擦起壁炉的栅栏来。“我是梅德洛克太太的用人,”她明确说道,“她是克拉文先生的用人——我到楼上来就是做我用人的活儿,顺带伺候你一下。不过,你可不能太依赖我了。”“那谁来给我穿衣服呢?”玛丽问。

玛莎蹲坐在自己的脚跟上,惊诧地盯着玛丽。她不由自主地冒出了约克话。“你自己不会穿衣服吗?”她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话。”玛丽说。“啊!我忘了,”玛莎说,“梅德洛克太太跟我说过,我一定得当心,要不然你就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想说的是,难道你就不会自己穿衣服吗?”“不会,”玛丽气鼓鼓地回答道,“我可从来没自己穿过。当然该由我的女仆给我穿衣服了。”“哦,”玛莎说,显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很没规矩,“那你现在该学学怎么穿衣服了。你现在已经不小了。自己动手做些事情对你来说没什么坏处。我妈妈常说,她搞不懂为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就跟木偶一样,由女仆们洗脸、穿衣,带出去散步,这样他们不变成傻子才怪!”“在印度可不会这样子。”玛丽不以为然地说。现在这种情况实在叫她没法接受。

但是玛莎一点儿都没动摇。“嘿!我知道的确不一样,”她几乎带着同情答道,“我觉得因为那里有许多黑人,而不是受尊敬的白人,所以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当我听说你是从印度来的时,我还以为你也是黑人呢。”

玛丽气呼呼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她说,“什么?你居然会把我当成土人。你——你是猪的女儿!”

玛莎盯着她,看上去非常生气。“你在骂谁?”她说,“你完全不用这么生气。年轻小姐不该说这种话的。我一点儿都不讨厌黑人。要是你读过关于他们的小册子,你会发现他们都是虔诚的教徒。当你读这些小册子的时候,你会觉得黑人就像你的男人和兄弟一样亲切。我之前还没见过黑人,只要想到我能这么近地看到一个黑人的时候,我就非常高兴。今天早上我来给你生火时,我轻手轻脚地走到你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被子,想要看看你。可是你,”她的语气非常失望,“一点儿都不比我黑——虽然你这么黄。”

玛丽觉得被极大地侮辱了,她压根儿就不想要抑制自己的怒火。“你把我当成土人!你好大的胆子!你一点儿都不了解土人!他们不是一般的人——他们是用人,他们见到主人必须行额手礼。你对印度一无所知。你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她怒火中烧,可玛莎只是盯着她看,什么反应都没有,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她觉得自己极度孤独,这里的一切她都无法理解,他们也无法理解她。她扑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伤心地哭起来。她哭了很久很久,一点儿都没有收敛的意思,这让温和的约克郡姑娘玛莎开始害怕起来,并觉得自己做得有点儿过分了。她走到床前,俯下身子向着她。“哎,你可不能这样哭啊!”她用恳求的语气说,“你可千万别哭。我不知道你会这么生气。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跟你说的一样。我恳请你原谅,小姐。千万别哭了。”

她那种古怪的约克话和直截了当的举动表现了她的友好,这让玛丽觉得心里有些舒坦。她的哭泣声越来越小,逐渐安静下来。玛莎这才松了口气。“现在到起床的时间了。”她说,“梅德洛克太太叫我把你领到隔壁的房间去吃早饭、吃茶点和晚饭。那里就是你的活动场所。如果你爬起来了,我就帮你穿衣服。有的衣服纽扣在后面,你自己是没法扣上的。”

最后玛丽决定起床了,她看见玛莎从衣柜里拿出来的衣服不是她昨晚跟梅德洛克太太来这里时穿的。“这些不是我的衣服,”她说,“我的衣服都是黑色的。”

她仔细看了一遍这些厚厚的白色羊毛外衣和连衣裙,冷淡地加了一句赞赏:“这些衣服都比我的好。”“你一定得把这些穿上,”玛莎回答说,“这些是克拉文先生叮嘱梅德洛克太太在伦敦买的。‘我讨厌让孩子穿一身黑衣服逛来逛去,那跟个幽灵没什么两样。’他说,‘那样会让这个地方看起来更加凄惨。把她打扮得鲜亮点儿。’我妈妈说她明白克拉文先生想说什么。妈妈总是能明白别人的心思。她也不喜欢黑色。”“我讨厌一切黑色的东西。”玛丽说。

穿衣服的过程让她们两个都开了眼界。玛莎常给她的弟弟妹妹扣衣服背后的扣子,但是她从没见过一个小孩子一动不动地站着,什么也不做,就等着别人都给弄好,好像她没有手脚一样。“你为什么不自己穿鞋子呢?”她看见玛丽悄悄地把脚伸出来,于是问道。“从前都是我的女仆给我穿的,”玛丽瞪着眼睛说,“这是惯例。”

她常常说“这是惯例”。土著用人也常常说这样的话。如果有人要他们做一件他们的祖先千百年来都没做过的事情,他们会礼貌地盯着人家,说:“没有这样的先例。”人家就知道不用指望他们做这件事了。

叫玛丽小姐做事可不是惯例,她跟洋娃娃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让别人给她穿衣服才是惯例。但是还没等到吃早饭,她就已经开始猜想,在米塞尔斯威特的日子可能会让她学到好多新东西,譬如自己穿鞋,自己穿袜子,把自己掉落在地的东西捡起来。如果玛莎以前都服侍年轻高雅的小姐,并且受过专业的女仆训练,那她也许就会温顺、恭敬许多,会知道要给玛丽小姐梳头,给她把靴子上的扣子扣好,帮她把掉下的东西捡起来放好。但是,玛莎只是约克郡的一个农家女,同一群兄弟姐妹在沼泽地的农舍长大,她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她的思想单纯朴实。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谁会自己什么都不做,只等着其他人来照顾。他们在照顾自己的同时还要照顾下面的弟妹,更小的孩子或者是臂弯里的婴儿,抑或正在蹒跚学步、随处跌倒的小孩。

如果玛丽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可能她早就开始取笑玛莎的唠叨了,不过玛丽只是冷冰冰地听着,奇怪为什么玛莎会这样随便。起初玛丽对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但是慢慢地,当那温和的姑娘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自由自在时,玛丽不由自主地开始注意她在说些什么。“嘿!你真应该见见他们,”她说,“我们兄弟姐妹一共十二个,我爸爸每周只能挣到十六个先令。我告诉你,我妈妈把这些钱全都用来给他们买粥喝了。他们成天在沼泽地里玩,在那里跌跌撞撞地跑来跑去,妈妈说沼泽地上的空气能帮他们长得更结实。她说,她相信他们能跟野马一样吃草。我们家的迪肯十二岁,他抓到一匹矮种马驹,说它是自己的马。”“他在哪里抓到的?”玛丽问。“他在沼泽地上发现它的。当时它还很小,迪肯看到它跟它妈妈在一起,他开始跟它交朋友,喂它一点儿面包,还拔嫩草给它吃。小马驹逐渐喜欢上了迪肯,跟他到处跑,还让他骑到自己背上。迪肯是个善良的孩子,动物都喜欢他。”

玛丽还从来没有一样自己的宠物,她总觉得自己很想有一只,所以她对迪肯产生了一点儿兴趣。因为她以前除了对自己外,对其他人都没产生过兴趣,所以这显露出一种健康的情感。

当她走进被改造成她的儿童室的房间时,发现那里跟她睡觉的房间非常相似。那不应该是个孩子的房间,而是个成年人的房间,墙上挂着黯淡的旧画像,屋里摆着厚实的旧橡木椅子。屋子中央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丰盛的早餐。但是她一向胃口就很小,对于玛莎放在她面前的第一盘东西,她的反应简直比冷漠还要淡漠许多。“我不想吃。”她说。“你不想要这燕麦粥?!”玛莎惊叫道,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是的。”“你不知道燕麦粥是多好的东西,往里面放一点儿糖浆……或者你会要白糖。”“我不想吃。”玛丽重复道。“啊!”玛莎说,“我无法忍受眼看着好端端的粮食被浪费掉。如果坐在这张桌子旁的是我的弟妹们,不用五分钟,这些东西就全被吃得精光了。”“为什么?”玛丽冷冷地说。“为什么!”玛莎应道,“因为他们长这么大就难得有填饱肚子的时候。他们跟小鹰和狐狸一样老是饿着肚子。”“我不知道什么叫饿。”玛丽说,因为无知,所以非常冷漠。

玛莎开始觉得气愤。“那好,你可以试着挨饿,这对你会有好处的。这一点我知道得非常清楚,”她直截了当地说,“我可没有耐心陪人家干坐着,眼睁睁地看着那么美味的面包和肉。说实在的!我真希望迪肯、菲尔、简他们全都坐在这里,把这些都吃光。”“那你干吗不把这些东西给他们带回去?”玛丽向她建议道。“这又不是我的,”玛莎态度坚决地说,“况且今天也不是我休息的日子。我跟其他人一样,每月休息一天。休息日我就回家去,帮妈妈收拾清扫,让她能歇一天。”

玛丽喝了点儿茶,吃了一点儿烤面包和果酱。“你穿暖和点儿,去外面玩耍吧,”玛莎说,“这样对你很有帮助,能让你有胃口。”

玛丽走到窗子前。外面有花园、小径,还有参天大树,但是一切都死气沉沉的,看起来冰冷刺骨。“到外面去?这样的天气,我到外面去干吗?”“好吧,如果你不愿意出去,那就得在屋子里待着,你看你能做些什么?”

玛丽四下里打量着。的确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梅德洛克太太在布置儿童室的时候,可不会想到还要兼顾娱乐性。也许还是出去看看花园是什么样子的比较好。“谁陪着我去?”她问道。

玛莎瞪大了眼睛。“你自己去呀,”她答道,“你必须学会自己出去玩,就跟那些没有兄弟姐妹的孩子一样。我家迪肯就经常一个人去沼泽地上玩,一玩就是好几个钟头。就是这样,他才能跟那匹小马驹成为好朋友。沼泽地上的羊都认识他,小鸟也从他手上找吃的。哪怕他自己总是吃不饱,他还是会省下一点儿面包什么的喂那些动物。”

正是因为玛莎提到了迪肯,玛丽才决定出去走走,虽然她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这一点。虽然外面不会有小马驹和羊群,但是小鸟多少会有一些的。那些小鸟跟印度的小鸟也许不太一样,看着它们,她也许会觉得很有兴致。

玛莎递给她一件外衣、一顶帽子,还有一双厚实的小靴子,并把下楼的路指给她。“从那条路绕过去你就能走到花园,”她指着一堵灌木墙上的一扇门说道,“那里夏天有许多花儿,但是现在什么也没有。”她好像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有一座花园是锁着的。十年来,没有谁能进去。”“为什么?”玛丽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这座古怪的房子里已经有了近一百道门绝大多数是锁住的,现在又添了一个。“当克拉文先生的妻子突然去世后,他就下令把它锁了起来。他不许任何人进去。这座花园是她的。他把花园门锁上了,把钥匙埋到了地下——梅德洛克太太摇铃了。我得赶紧去。”

玛莎走了之后,玛丽下楼走在那条小路上,向灌木墙上的那扇门走过去。她不禁对那座花园好奇起来,十年都没人进去过,那花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现在那里面会不会还有鲜花在绽放?她穿过灌木墙上的门,走进了大花园。那里有开阔的草坪、曲曲折折的小径,旁边还有精心修剪过的花坛。除了树木、花坛和被剪成奇形怪状的常绿植物,花园里还有一个水池,正中央是一个灰色的旧喷泉。但是花园里一片萧瑟,喷泉也没水喷出来。这里应该不是那个被锁起来的花园。花园怎么能够被锁起来呢?人们应该随时都能进入花园观赏。

想到这里,玛丽看见脚下这条小径的尽头似乎有一堵长墙,上面爬满了常春藤。玛丽对英国不够了解,她不知道那是家庭菜园,里面种着蔬菜和水果。她朝那堵墙走去,发现常春藤中有一扇绿色的门,门是开着的。很明显这也不是那个被锁起来的花园,她能够进去逛逛。

玛丽走进去,发现这个花园四面都是墙,并且这只是几个被墙围起来的花园之一,这些花园互相之间都有小径连通。她看见另一扇开着的绿色的门,从那儿能看到里面的灌木丛,还有花坛之间的小径,花坛里种着冬季的蔬菜。果树的枝条都紧紧贴着墙,有些花坛上面还罩着玻璃罩。玛丽站在那里,四下里打量,只觉得这个地方荒凉光秃,真难看。等到夏天,植物转绿,那时候也许能好看一点儿,但是现在,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

没过多久,一个老头儿扛着铲子从第二个花园的门外走了过来。他看见玛丽时大吃一惊,随后碰了碰自己的鸭舌帽。他有一张苍老的脸,看见玛丽时没有任何高兴的反应——不过当时玛丽一点儿都不喜欢他的花园,脸上一副“非常倔强”的表情,见到他自然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这是什么地方啊?”她问。“菜园。”他答道。“那是什么呢?”玛丽指着另一扇绿色的门问道。“另一个菜园,”老头儿回答得非常简洁,“在墙的那边还有一个,那个菜园的另一边是一个果园。”“我能去看看吗?”玛丽问。“你要是想去你就去。不过那里实在没什么看头。”

玛丽没有听他的。她顺着小径进入了第二扇绿色的门。她在那里看见更多的墙、冬季蔬菜,还有玻璃罩子,但是里头这堵墙上又有一扇门,门却是关着的。也许这扇门后面就是那个十年没人进去过的花园。玛丽从来都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孩子,她一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走到那扇绿色的门前面,扭动门的把手。她希望门不要这么容易就打开,因为她想证明一下这就是那个没人去过的秘密花园——但是门很容易就开了,她走进去,里面是个果园。四周一样有墙,果树同样是被培养得枝条贴着墙壁,草地枯黄光秃,果树也是光秃秃的——只是到处都看不到绿色的门。玛丽四下里找那扇门,当她走到花园的北端时,发现这堵墙似乎并不是在果园这里结束的,而是从果园这里延伸出去,好像把另一面的一个地方也围起来了。玛丽静静地站在那里,看见墙头伸出来的树枝,一只胸脯鲜红的鸟儿停在最高的一根树枝上,突然,它发出了一声冬天的啾鸣,好像是在跟玛丽打招呼。

也许是因为玛丽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了,她的脑海里一直闪现着那个被遗弃的花园的样子。她对它十分好奇,想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阿奇博尔德·克拉文为什么要把花园的钥匙给埋掉呢?如果他这么爱他的妻子,为什么又这么仇视她的花园呢?玛丽举棋不定,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见他,但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就算见到他,玛丽也不会喜欢他的,而他也不会喜欢玛丽。玛丽只会站在那里,眼睛瞪着他,不说一句话,当然玛丽心里痒痒的,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怪事。

玛丽折回了第一个菜园,看见老头儿在那里翻地。她走过去,在他旁边站定了,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没有搭理她,到最后,她跟他说起话来。“我去过别的花园了。”她说。“没什么可以拦住你的。”他硬邦邦地回答说。“我进了果园。”“果园里可没有狗来咬你。”他答道。“那里找不到通往另一个花园的门。”玛丽说。“什么花园?”他瓮声瓮气地问,一下子停住了手中的活儿。“墙那边的那个,”玛丽小姐答道,“那里有树——我看见伸出墙头的树梢。一只红胸脯的鸟儿停在一根树枝上,它还冲我唱歌了。”

听了这话,那张被岁月侵蚀的老脸的表情一下子变了,有一丝笑意在那上面慢慢荡漾开来,这个园丁好像顿时变了一个人。玛丽心想,一个人笑的时候居然会变得这么可爱,真是件奇怪的事。以前她从没想到过这一点。

园丁转身面对着果园的方向,吹起了口哨——声音低沉柔和。玛丽没想到,一个这么怪异的老头儿居然能发出这样动听的声音。

几乎就在同时,出现了一件美妙的事情。玛丽听见空中传来急速飞行的窸窣声——原来那只红胸脯的小鸟飞到了他们跟前,它就停在离园丁很近的一个大土坷垃上。“它来了。”老头儿开心地笑着,然后跟小鸟说起话来,就像他面对的是一个孩子一样。“你这厚脸皮的小家伙,你去哪里了?”他说,“我今天还没看到你呢。这么早的时节你就开始找伴了?你也太早了点儿吧。”

鸟儿将小脑袋歪向一边,一双温和明亮的眼睛朝上看着,盯着老头儿,那眼睛跟黑色的露珠一般漂亮。它好像对这里非常熟悉,丝毫不觉得害怕。它蹦来跳去,在地面上欢快地啄着,翻找种子和小虫。看到这种情形,玛丽的心里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因为小鸟这么美丽、欢快,简直跟个人一样。它有丰满的小身体、美丽的喙,还有细长漂亮的腿。“你每次叫它,它都会过来吗?”她几乎是悄无声息地问道。“噢,会的。在它羽毛还没长齐的时候,我就认识它了。它是从那个花园的鸟巢里飞出来的;它第一次从墙那边飞过来时,因为太弱小了,好几天都飞不回去,我们就这样成了朋友。等到它再飞回墙那边去的时候,跟它一窝里的鸟儿全都飞走了,就剩下它一个,所以它又飞到了我这里。”“它是什么鸟呀?”玛丽问。“你不知道吗?它是知更鸟,它们是世界上最友好的、最好奇的鸟。它们简直跟狗一样友好——要是你懂得怎样跟它们相处的话。瞧它四处啄来啄去的,还不时回头看看我们。它知道我们正在谈论它。”

这个老头儿看起来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事物。他温柔地看着这只丰满的小鸟,它胸脯鲜红,好像穿了一件背心,老头儿看起来既喜欢它,又为它骄傲。“它是只自满的鸟,”他轻声笑着说,“它喜欢听到人家议论它。它还很好奇——天哪,从没见过像它这般有好奇心、爱管闲事的小家伙。它总是飞到这里来看我种东西。克拉文先生不愿费心想明白的事情,它都知道。它是这里的花匠总管,真的。”

这只知更鸟欢快地蹦来蹦去,啄着土,不时停下来看他们一眼。玛丽觉得它注视自己的黑色露珠般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她真想知道有关它的一切事情。“那它同窝的鸟儿都飞到哪里去了呢?”她问。“不知道。鸟爸爸、鸟妈妈把小鸟赶出窝去,让它们自己飞,没等你注意,它们就各自飞散了。这只鸟挺懂事,它知道它成了孤鸟,孤零零一个。”

玛丽小姐朝知更鸟跟前走了一步,仔细打量它。“我是孤儿,我也孤零零一个。”她说。

以前她从不知道,孤独就是她觉得别扭、动不动厌烦的原因之一。当知更鸟看着她、她也看着它的时候,她好像弄明白了那是怎么回事。

老花匠把帽子往他的秃脑袋后面一推,朝她注视了一分钟。“你就是那个从印度来的小姑娘?”他问。

玛丽点点头。“怪不得你觉得孤独了。在这里,你会觉得比以前更加孤独。”他说。

他又开始翻地了,把铲子深深地插进花园肥沃黝黑的土壤里,而知更鸟则忙碌地在周围跳来跳去。“你叫什么名字?”玛丽问。

他挺起腰杆来回答她。“本·威瑟斯塔夫,”他回答说,然后又怪笑了一下,“我其实也很孤独,不过知更鸟陪着我的时候除外,”他把大拇指指向知更鸟,“它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一个朋友都没有,”玛丽说,“我一直都没有朋友。我的印度女仆不喜欢我,我也从来没跟任何人玩过。”

实话实说是约克郡人的做派,老本·威瑟斯塔夫就是典型的约克郡沼泽地人。“你跟我真是一样,”他说,“我们俩都是同一种材料做成的,我们都没有好看的脸蛋,我们看上去都挺古怪的,我敢打赌说,我们俩都有坏脾气。”

这倒是大实话,玛丽·伦诺克斯从没听人这样不留情面地评价她。以前,不管你做什么,土著用人总会对你行礼,唯唯诺诺。她之前从没想过自己的相貌,但是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跟本·威瑟斯塔夫一样不招人喜欢,她还怀疑她是不是跟本·威瑟斯塔夫在知更鸟到来之前那样看上去不顺眼。她还真的在考虑自己是不是的确有暴脾气。这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

突然一阵清亮的潺潺流水般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转过身。离她几步之遥有一棵小苹果树,知更鸟飞到了最高的一根树枝上,冲着她一阵啾鸣。本·威瑟斯塔夫开怀大笑起来。“它这是做什么呀?”玛丽问。“它决心要跟你交朋友了,”本答道,“我敢说,它已经喜欢上你了。”“喜欢我?”玛丽说,轻手轻脚地朝小树那里走去,抬头往上看。“你愿意同我交朋友吗?”她对知更鸟说,就像面对一个人一样,“你愿意吗?”她说话的声音既不是硬邦邦的,也不像在印度时那么蛮横,而是温柔、殷勤的,本·威瑟斯塔夫很是惊讶,就同玛丽刚听见他吹口哨时一般惊讶。“真是难以想象,”他叫了起来,“你刚才说话的样子真像个地地道道的小姑娘,而不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婆。你说话的样子都能赶上迪肯跟他沼泽地上那些小动物朋友说话的样子了。”“你认识迪肯吗?”玛丽问,突然转过身来。“大家都认识他。迪肯成天到处转悠。就连每一丛黑刺莓和灰欧石楠都认识他。我敢说,狐狸会带他去看它们的小崽子,云雀也不会对他藏起它们的巢。”

玛丽还想问些其他的问题。她对迪肯十分好奇,简直赶上对秘密花园的好奇了。就在这时,知更鸟结束了它的演唱,抖了抖身子,将翅膀展开,一下子飞走了。它结束了这次会面,干别的事情去了。“它飞到墙那边去了!”玛丽叫道,凝视着它的身影,“它飞进了果园里——它飞过了第二堵墙——它飞进了那个找不到门的花园!”“它就住在那里,”本说,“它就是从那里孵出来的。如果它要找个伴的话,它应该正在向某位住在那些老玫瑰树上的雌知更鸟献殷勤。”“玫瑰树,”玛丽说,“那里有玫瑰树?”

本·威瑟斯塔夫又抽出铲子准备挖土。“十年前是有的。”他低声自语道。“我想看看它们,”玛丽说,“绿色的门在哪里?肯定会有一扇门的。”

本把铲子深深地插进泥土里,看起来又同玛丽刚见到他时一样孤僻古怪了。“十年前是有的,但是现在没了。”他说。“没有门!”玛丽叫起来,“肯定有门的。”“谁也找不到这扇门,这跟任何人都无关。你别做个多管闲事的姑娘,到处都想插一手。好了,我得干活了。走开,你自己玩去。我没时间了。”

说着他竟然停止了挖土,扛起铲子就走,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更不用提道声“再见”了。第五章走廊里的哭声

开始的几天,玛丽·伦诺克斯的日子过得很是乏味,一天同另一天根本没分别。每天早上,她从挂着壁毯的房间里醒来,看见玛莎跪在壁炉前生火;每天早上,她在儿童室里吃早餐,那里没有任何能引起她兴趣的东西;每天早餐后,她就在窗前看着外面无边无际的沼泽地,那沼泽地好像朝四面八方伸展着,一直延伸到天边。瞪着沼泽地一会儿之后,她便发现,如果不出去走动,她就只好在家里干待着,什么事也没的做——于是她便到外面去了。她不知道,这样是最好的选择。当她沿着小径和林荫道大步走动,甚至奔跑的时候,她体内的血液循环就加速了,顶着从沼泽地上吹来的大风,这个过程让她变得强壮起来。她奔跑只是想暖和起来。她讨厌刺骨的北风,咆哮着想要将她拖住,像一个看不见的巨人。但是,石楠上吹过来的一大股猛烈而新鲜的空气,好像往她肺里灌注了某些东西。这东西对她瘦小的身板有好处,她的脸上多了一些红晕,她无神的双眼开始发光,而她自己浑然不觉。

她就这样几乎成天都在外面游逛,没过几天,有一天早晨醒过来时,她终于尝到了饿的滋味。当她坐在早餐桌前时,她再也没有对她的粥皱起眉头并把它推到一边去,而是拿起勺子大口吃了起来,直到把整碗都吃得干干净净的。“今天早上你吃得很好,对不对?”玛莎问。“今天粥的味道很好。”玛丽说,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吃惊。“是沼泽地上的空气给了你好胃口,”玛莎回答说,“你真幸运,有胃口也有食物。我们家里有十二个孩子,他们都有胃口,但是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填进去。你继续到外面玩去,你的骨头上会长出肉来,而你的脸色就不会这么蜡黄了。”“我没有玩,”玛丽说,“我没有可以玩的东西。”“没有可以玩的东西!”玛莎大为惊叹,“我们家的孩子就玩树枝和石头。他们就是到处乱跑,大声叫喊,看各种有趣的东西。”

玛丽没有叫喊,她只是看各种新奇的事物。她找不到其他的事情做。她围着那些花园一圈一圈地走,在院子里的小径上东游西逛。有时她会去找本·威瑟斯塔夫,可是每次她过去时,他都忙得不可开交,要么就是一脸的坏脾气。还有一次她正朝他走过去,他扛起铲子转身就走了,好像故意要避开她。

还有个地方是她经常去的,就是围墙围着的那个花园外面那条长长的过道。过道两旁都是裸露的花床,紧邻被厚厚的常春藤覆盖的围墙。墙上有一处常春藤的叶子颜色更深,也更浓密。看来这一块儿已经很久没人光顾了,其他的地方都修剪过,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可是过道这一头就完全没有动过。

这是玛丽在和本·威瑟斯塔夫聊天的几天后发现的,玛丽停在这里,想要弄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抬起头,看着一簇长长的常春藤在风中招摇,突然间有一抹鲜红出现在她的视野中,随之她听到了一声清亮短促的鸟叫声。就在那里,在墙头上,那只红胸脯的知更鸟低下身子看着她,小脑袋朝一旁歪着。“啊!”她叫出声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她丝毫不奇怪自己会跟它说话,就像她断定它一定明白,并且会回答她一样。

它真的回答了。它一会儿一连声地婉转鸣叫,一会儿发出短促的清音,在墙头上蹦来跳去,似乎在告诉她无数的事情。玛丽小姐觉得自己也能明白它的话,虽然它说的不是人类的语言。它好像正在说:“早上好!这风不是很好吗?这太阳不是很好吗?一切不都挺好吗?让我们一起歌唱吧,跳起来吧,发出悦耳的声音吧。来吧,来吧。”

玛丽开心地笑起来。它沿着墙头飞一飞、跳一跳,她也就跟着它跑。可怜的瘦小干巴、面色蜡黄的难看的玛丽,有那么一会儿,竟然看起来变漂亮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玛丽大声叫道,蹦蹦跳跳地沿着过道一路快跑。她还一边发出啾啾的鸣叫声,还试图吹口哨,她可从来没吹过口哨。但是知更鸟似乎很高兴,欢快地鸣叫着,还发出口哨声来应和她。最后知更鸟展开双翅,扑棱一下飞到一棵大树的顶端,停下来大声欢唱。这让玛丽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它的情景。那一次它是在一棵树顶上停着,玛丽站在果园里。现在玛丽站在果园的另一头,就在墙外的小径上,这道墙比上次的低多了,可是知更鸟站在同一棵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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