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劫匪,便利店(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15 04: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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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间故事铺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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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劫匪,便利店

英雄,劫匪,便利店试读:

前言

  

这是“人间故事铺”自2018年9月创始以来的100余篇作品的一个总结,零零总总汇成9个合辑。是对人故这大半年的一个总结,也是向读者诸君的一个汇报。  我们试图从中划分出一些相对明显的类型,并赋予它们一个妥当名字,当然很多时候这种努力,做得很艰难。因为总有一些出挑的作品,不愿拘泥于单一的形式,在努力拓展自身的维度和纵深。在这里,要感谢大半年涌现出来的优秀作者的无私支持,他们着眼立身的这个世界,用文字和故事,传递情怀,重塑价值,使得人故向更好的方向迈进,他们是肖斌、欧阳十三、田烨然、陈家善、大道无言、冰雪溪、梦星河、宋焱、刘祖光、郑振等等等等。  《发条城》,这个取名的初衷,其一,当然是致敬经典,做了一个谐音的处理,更接近文本的本质。这些文的主角,大多是中二、懵懂的城乡结合部少年,写的是有关他们的成长、冲撞、跌倒和阵痛。其二,发条有两层意义,一个是城市化的大势不可逆转,就像一个黑洞,迫使我们身不由己地被吸入。从乡村、城镇进入城市,每个少年被拧上发条,在前行与回首间踽踽而行。第二层意思,在土话里,有抽条的意思,抽条,意味着成长、牺牲和希望。  《红灯》,有关一些性工作者,和她们的家人、朋友的故事,红灯即是视觉上的提领,也有现实意义下的警示。这些主角印象各异,但是有着共同的一些特质。有一些文本的表达,相对个人化,但传达的关切,正视,平等,相信会有所感触。  《基层》,着眼基层,相对硬核,更正面现实,这里会有一些对于社会的截面的思考,内容大多来自基层公务员。他们身处体制之内,有着现实的焦灼,但怀揣理想和热忱。因此在文本的呈现上,更加稳重、踏实,负责任,我们期待看到更多这种类型的作品。  《英雄,劫匪,便利店》,文如其名,三个标签,传达的就是故事的直观印象。这是在故事性、类型化上较为突出的一些作品的合辑。对于牢守非虚构写作规范的人来说,也许在真实性上有瑕疵,但毫无疑问,它们吸引了我。  《当事人》,讲的是职业故事,职场故事。行业也许各异,但每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际遇和酸楚。是这些个体组成了这个社会的运轨。《有一个人,温暖你生命》,是人故推送以来,暖情故事合辑,曾带给我们以感动和眼泪。《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大体是一些纵深较深的文本,呈现那些飘忽和稍纵即逝的独特命运。《你我呼啸而过的世界》,《一个人生活》,相对关注个人,侧重的是个体的感悟和体验。 有一些未能刊发,但质量相当不错的作品,我们也遴选进来,算是对长久以来关于人故的读者的一种回馈。  寥寥几言,当然不能够呈现这个系列合辑的特质,也或许,这个前言介绍全然不对。诗无达诂,文无达诠,更多的感受,还是让我们在接下来的文字时光中,去慢慢体悟吧。  人间故事铺编辑部  第一篇 单身楼的青春时光   

肖斌  1  “砰”。隔壁突然一声枪响。  我放下手中的书,望着窗外,等。等了一会儿,椅子倒地,接着人倒地。我把书一扔,跑出房门来到隔壁。门锁着,我擂门,没有动静,脚踢,还是没动静,我急得喊:“李献忠李献忠,开门啊!”门没开,我看看走廊,上班时间,一个人也没有。我肩膀顶在门上,往后退,猛力一顶,门开了。  李献忠蜷缩在地上,旁边是他的长枪。  我以为他死了,蹲下去,看见李献忠抱着头,一脸血,地上也是血。慌乱中我拔腿要跑,要跑出去喊人,李献忠抓住了我的腿:  “肖斌,帮我一下。”  “你要死了,我很难过。”我以为李献忠是有存款要告诉我,或者是有什么话要留给伍丽华,或者留给钱宝宝。我要李献忠等一下,我得到我那边去拿笔和纸过来,记录一下:“你等等,我去拿笔。”  我拔腿要跑,李献忠抓住我的腿:“帮我把药拿过来吧。”  “你要死了李献忠,很快就要死了,我有点难过啊。”  “你很想我死吧?药。”  我回头要到我房间去拿纸和笔,是因为只有我的房间才有这些没用的东西,李献忠房子里,都是他那些有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他没有。他的药装在药箱里,这我知道。我把他的药箱拿过来,里面什么都有,按照他的指示,先用棉签沾酒精消毒。子弹擦过额头,应该不只是擦破皮,可能擦破了骨头,伤口有小指那么长。子弹留下好看的痕迹,好闻的味道,血虽然在流,但不是喷薄而出了。我消完毒,搞我一手的血,按照他的指示,又擦红药水。擦完红药水,用药棉纱布压住伤口,再拿绷带紧紧固定住。  我搀扶着李献忠到床上躺下,给他盖好被子。他闭上眼睛,我端详一阵,确定他没有死。我到墙角烧开水,把开水倒脸盆里烫毛巾。太烫了,毛巾拿不得。提起毛巾悬在空中,等它冷一点,把水拧干,我擦干净李献忠脸上的血。  我说:“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再难,也不要随便采取自杀的方式。”  李献忠反驳:“你不要乱讲,啊,自什么杀?如果有其他人知道今天的事,就是你说出去的,我跟你没完啊。”  “不管怎么样都不要自杀。再说你自杀都搞了,还怕什么闲话?”  “不是自杀!你听不懂啊?”  “不是自杀为什么‘砰’一下?”  我把他的枪捡起来,收到门后。门里的上方,有一块横跨房间的预制板收纳台,上面堆满了李献忠和他同寝室罗忠义的杂物。我知道李献忠的枪平常是放在那上面的,别人看不到,可我不想爬上去放枪,就放门后。  “去医院吧。”  “不去。”  “不去死掉了怎么办?”  “死个屁!兔子中弹还有跳两下,你看我现在这样,休息一下就好了,看不出来啊?下午还要上班呢——咦,你怎么没去上班?”  2  上什么班?我和李献忠一个车间的。我是电焊工,我的搭档冷作工易政是个文学爱好者,刚刚在《湖南文学》发表了中篇小说,得意忘形,现在天天不干活,我的电焊活干完没事做了,我怎么上班?早上到车间报个到,我跑回来看书了。如果我不回来,李献忠自杀没人知道,他可能就死了。  李献忠是不是自杀?我无法准确做出判断,也许是他说的那样:他在调枪,枪口对着自己,完全是无意中扣动了扳机。他动作快,头一偏,“砰”,子弹擦破头皮过去了。  这怪谁呢?怪钱宝宝?钱宝宝的事都过去两年了,何必呢?我们单身楼的人都见过钱宝宝,姑娘很漂亮,跟李献忠分手了。但钱宝宝跟他分手,我们没有人感到意外,他们分手在我们意料之中。单身楼哪个都知道,钱宝宝肯定要跟李献忠分手的,他们分手不会有意外,不分手才意外。  钱宝宝是李献忠高中同学,李献忠没有读完高中,就顶他爸爸的职,到我们单位上班了。钱宝宝继续读书,居然读完了高中,又考上大学了。  本来同学期间,他们关系一般。李献忠上班,钱宝宝读大学,李献忠回乡,见到钱宝宝,就这么重新开始了缘分。钱宝宝家里穷,太穷了,家里反对她读大学,可钱宝宝硬要读,结果读了,家里不管钱。李献忠了解到这个情况时,钱宝宝在他怀里哭一回,梨花带雨。李献忠这傻瓜,他就要钱宝宝安心读书,钱的事情他来想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一个工人,单身一人在这边上班,家人在株洲县的农村。他吃喝拉撒,每月工资管自己恰好,还管钱宝宝?这不做梦嘛。  可李献忠是真管呐。每个月一发工资,不是钱宝宝来,就是李献忠去。钱宝宝在衡阳读书,李献忠在株洲市上班,火车汽车,发工资时风雨无阻。李献忠自己只花一点点工资,剩余的大部分都给钱宝宝了。  他去到衡阳是怎么样的情况我们不知道,钱宝宝来到株洲的样子我们是知道的。每次钱宝宝一来,罗忠义就让位,到其他人那里去搭床,把房子给他们小两口恩爱几天。  真是恩爱啊他们,进进出出成双成对,哪怕李献忠上班,钱宝宝也跟去我们车间。李献忠干活,钱宝宝在车间仓库跟库房阿姨聊天,下班了,两个人一起回单身楼。  单身楼很多人不在食堂吃饭,不花那个钱,自己搞。自己弄饭菜的人,在门外走廊边放一个煤炉煮饭炒菜。一到吃饭时间,走廊里全是油烟味。  钱宝宝不会做饭,李献忠会做。荤菜不用买,都是李献忠自己弄的:青蛙、鱼、鸟,偶尔有兔子。青蛙是晚上去抓的,鱼是在小河小沟里捞的,鸟是枪打的,兔子也是打的。枪是李献忠自己做的,打鸟时还是霰弹枪,无意中用霰弹枪打了只兔子,李献忠就改良枪,改做了打子弹的枪。  厂里什么都有,车工钳工焊工,做枪不难,难的是无缝钢管,不过我们车间没有,厂里的库房里有,弄到无缝钢管,李献忠很快就做出了打一粒子弹的枪。子弹也是他做的。  现在他打自己一枪,用的是自己做的枪、自己做的子弹。  3  虽然大家都知道李献忠钱宝宝最终不会在一起,但还是没有几个人觉得李献忠吃亏,为什么?钱宝宝要脸蛋有脸蛋,标准的美人脸。要身材有身材,婀娜得恰到好处。我们都是青春期,单身楼男女,都是没有雌雄同过体的,女的脸上长痘痘,男的脸上长痘痘,只有李献忠和钱宝宝没痘痘。钱宝宝那个水灵劲儿,仿佛吸食了天地日月精华,自放光华。这样的两个人确实很不相配。  毕业时,钱宝宝决绝的一面出来了。她和李献忠约好,毕业后他们去南岳衡山玩一趟,毕业前不要找她了,她很多事要忙。李献忠遵照规定,老老实实上班,可等到约定的见面时间,钱宝宝人不见了,找不到了。  李献忠到学校去找,学校已经放暑假,哪里有人?到钱宝宝家去找,她家只说不知道,没这个女儿。钱宝宝也没来电炉厂,就这么人没了。到重新开学,李献忠再到她们学校,她老师要李献忠死心,说毕业季就是分手季,毕业了,就都过去了。  李献忠跟老师说不对,他又不是学生,什么分手季?他和钱宝宝不能归到分手季里面。老师劝他不要多想,该干什么干什么。李献忠问钱宝宝分配到哪里去了、分到什么单位了,老师被他缠得不行,只告诉他一半,钱宝宝分到武汉去了,至于什么单位,无可奉告。  就这么完了。  我觉得这事顺理成章。钱宝宝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她不需要李献忠拿钱供她了,那还不分手?李献忠要到武汉去找人,武汉在湖北,跟湖南之间隔着洞庭湖。洞庭湖啊,又不是池塘,怎么过去?这不开玩笑?  我们什么都不懂,武汉在哪里,还是我从中学课本里翻出来的,要不都不知道武汉在洞庭湖以北。  跟钱宝宝分开的两年之内,李献忠完全颓废。他整天迷迷糊糊,上班吊儿郎当。  单身楼经常有人忘记拿钥匙,钥匙丢房里了,忘带钥匙,就要叫李献忠帮忙。他从窗外悬空爬到另一个窗口,爬进去开门。  那天我忘带钥匙了,来找李献忠,他二话不说,从自己窗口爬出去。在两个窗户之间,没有任何保护,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我趴在他这边的窗户看他,听见他手指关节的骨头咯嘣咯嘣响,看得我心惊肉跳。这次之后,我宁愿破门,再也没叫过李献忠爬窗户了。  没想到二楼伍丽华钥匙掉了,她也知道李献忠会爬窗户,叫李献忠帮忙。李献忠屁颠屁颠地去帮伍丽华爬窗户,我不放心,跟着去了,一再叮嘱他不要着急,慢慢来,当然他爬窗户轻车熟路,很快开了门。  门打开,伍丽华招呼我们坐,瞎聊,我跟伍丽华这是第一次正式接触。伍丽华喜欢听歌,我有几盘磁带是她没有的,我答应下次回家用空白磁带帮她录。但这个事我老忘记,后来路上碰到,伍丽华问了我几次。  在伍丽华这里一坐,我大概看出来了,在李献忠脸上,重新看到了他跟钱宝宝在一起时的神采。他要移情别恋了,这很好,他可以走出钱宝宝的阴影了。  一天我一个人在房子里看书,伍丽华来了,还带着一个男的。伍丽华说这是她哥哥,她哥哥来看她,要住一晚,能不能住我这里?  她哥哥就在我这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我记起磁带的事了,把录好的磁带给了伍丽华,她很感谢。这盒磁带是周峰唱的歌,里面有一首《深圳之夜》,我很喜欢,没想到伍丽华也喜欢。  4  一天晚上李献忠喝多了来找我,叫我出去散步,都十一点钟了,还散什么步?我不想去。李献忠却一定拉我去,我只好陪他。我们从单身楼所在的家属区出来,走到厂门口,又从厂门口往铁路那边走。我不想走太远,折回来,到了厂门口李献忠又把我往铁路边拖。我问他到底有什么事,他才告诉我伍丽华又出去了。  单位上级部门来检查,检查完了,到市里去吃饭。吃完饭晚上的活动是跳舞。来检查的领导都是男的,单位就从年轻漂亮的女职工当中抽人,陪领导去跳舞。像伍丽华她们没结婚的女性,是领导最爱叫的对象。  我不知道李献忠和伍丽华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从他干涉伍丽华跳舞来看,进展得蛮好了。如果他们是男女恋爱的关系,李献忠不愿意伍丽华陪领导跳舞,也能够理解。  我陪着李献忠在这条路上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来回,终于万籁俱寂的身后,有车灯远远射过来,划破了漆黑的夜晚。等到车近了,我没想到李献忠忽然跳到马路中间,几辆小车全部急刹车。  车上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认出是我们两个,叫我们滚开。我站在路边,下面是稻田,我怎么滚?滚到田里去啊?李献忠什么话都不说,就站在路中间。车上的人喊不动他,就喊我,叫我把李献忠拖开。我拖也拖不动,他像钉子一样钉在路上,这不能怪我了吧?我看到车里坐着伍丽华,跑过去,叫伍丽华下车。伍丽华下来,李献忠就挪开,让车走了。  伍丽华脸色很难看,我想拔腿就跑,可伍丽华尖利地叫我一声,她的声音刀刃一样划破我心脏上的皮肤,我只好停下,蹲在地上抽烟。  伍丽华质问:“你要干什么?”  李献忠说:“我不准你去陪舞。”  “我陪舞是我的事,要你管啊!”  “不要去了。”  “要你管?哈,笑话!”  伍丽华十分生气,李献忠如此拦路,她今后怎么面对人?更可气的是,伍丽华认为她和李献忠什么都没有,要拦,也不是李献忠拦啊。她就像平白无故,突然掉进陷阱里,这一拦,他俩的关系说都说不清楚了,伍丽华的火气很大。  李献忠几乎不说话,任凭伍丽华抱怨。  路上没有一个人,夜深沉,静谧的夜空下,他们像一对情侣在吵架,我像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起身离去,伍丽华再喊我,我不停,不管她了。伍丽华放弃了折磨李献忠,追上我,挡在我面前:“刚才我对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我和他没什么。”  我看看李献忠,没什么为什么要拦车呢?  “你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单身楼男男女女,都在一栋楼总要见面吧?”  “废话。”  “我们就只有这样的关系啊,你不信问他!”  我不信。我往回走,伍丽华不再闹,跟着我走。她的后面是默默跟着她的李献忠,三个人三条心,走进单身楼的院子。  院子入口处,种着几株很大的夹竹桃。夹竹桃花香浓烈,我不喜欢。  都要上楼了,伍丽华叫道:“等一下,我们三个人谈清楚吧,不要把问题带到明天。”她走进夹竹桃下面,路灯被遮住,她好像藏起来了一样。我冲李献忠抬抬下巴,示意他过去谈,我走。伍丽华说:“你不要走啊。”  “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一直喊我干什么?”  伍丽华说:“你走我就走!”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让人听着难受。我惊讶地看着李献忠,李献忠惊讶地瞪着我,我走不是,留也不是。我和李献忠就这么互相看着。  伍丽华哼着《深圳之夜》的曲子,熟悉的歌词在我脑海里流过去:  “晚风吹过来,多么地清爽  深圳的夜色,绚丽明亮。  快快地奔跑,我的车儿  穿过大街小巷,灯的海洋……”  周峰MV的画面出现在我眼前:一辆敞篷车,在夜晚空无一人的宽阔大街上行驶。车上站着少男少女,他们迎着风张开手臂,头发飞舞,好像他们拥有全世界,包括爱情。  我靠近李献忠,跟他低声解释:就是这首歌,我帮她翻录的磁带,我和她就这么件事,没有别的了,我不骗你。  李献忠狠狠地瞪我,咬着牙,一甩手走了。这真是说不清了,我要追上去解释,可夹竹桃下的人伸手一拉,把我拉进了黑暗里。  5  “砰——”枪响。我放下手中书,注意听。我知道枪是李献忠放的,他从前就经常在房子里放枪,有时候是瞄准窗外的鸟,有时候是打中楼下垃圾箱里翻找食物的外来狗,或者是打楼下下水道里的老鼠。他不止一把枪,他放枪不是稀奇事——只要他不把枪对着我。  这段时间我和伍丽华两个人在我房间,我们很小声地说话,很轻微地动作,我不知道李献忠知不知道伍丽华在我这里,我只是老听见他在隔壁玩枪,玩得咔咔咔地响,像咔在我心里。伍丽华看见我皱眉,她就捂住嘴乐。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吗?到底哪里让你高兴,你具体说说看。”  “喜欢看你皱眉的样子啊。”  “你自己皱嘛。”  “还喜欢看你看书的样子。”  “你自己看嘛。”  “还有你放屁,突然放,干脆又利落,像炮声一样。”  “够啦。”  “我爱你。”  “不要说这些分散注意力的话,直接说重点。”  “重点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嘛。”  伍丽华失声:“你好坏啊——就喜欢你这么坏!”  我摇手示意她停止,竖起耳朵,因为我感觉这回不同。接着听见椅子倒地,又听见人倒地,人倒地的声音跟其它东西倒地的声音不同,人倒地的声音很特别,一听就知道。我叫伍丽华赶快回自己房间,她还想赖着,我掐她屁股,掐得她逃跑。然后我跑到李献忠那边去。  我帮李献忠处理伤口,觉得这个事情没有到要自杀的程度,我不是有心的嘛。  “我不是自杀。”  “对,你不是自杀,你对着自己开一枪,想做海明威,不过你做不了海明威。”  “我不是对着自己开枪,我是枪口对着自己,在调枪。”  “对。但你用不着把枪口对着自己,当然更不要把枪口对着别人。人生很多事情,都会过去的,不要因为一件小事就干傻事。”  “我不是自杀!你听不懂啊?”  “不是自杀‘砰’一下?”  “不要跟别人说。”  “我不会说的。很多事情,不说出来烂肚子里,就烂肚子里了。”  李献忠躺在床上,叫我把他桌上的剪刀拿过来,我问他到底想怎么样,都说了,我不是有心的。他要我只管拿过来,我不能怕他,拿过来就拿过来,开头是枪,现在是剪刀,要不要再来个锤子,啊?  他叫我帮他把枕头下的钱包拿出来,我拿给他,他打开钱包,钱包里是他和钱宝宝的照片——他们可能只有这一张照片,衡阳照相馆照的,我没见过他们的其它照片——照片里他和钱宝宝头挨着头,背景是海边的棕榈树,两个人笑容灿烂。  李献忠说:“可以了,今天结束,一切都结束。”  他把钱包里的照片拿出来,问我要过剪刀。我觉得很惋惜,假如真只有一张照片,钱宝宝大学三年,三年里钱宝宝都给他了,算了嘛。过去了就过去了,留个影像,何必毁灭呢?  他不听,剪。  两个人剪掉一个,照片剩半张。我觉得难过,把头扭向窗外。远远的窗户远景里,京广线上一列火车跑过去,距离太远,声音听不到,好像这是一列无声的火车。  我转过身,李献忠抬起眼睛看着我,把照片给我看。本来好好的两个人,本来曾经甜蜜的爱情,日子再苦,省吃俭用也不觉得苦。漫天风雪跑到衡阳去,阳光灿烂跑到株洲来,多日相思苦,一朝见面寻欢作乐,恩爱无边。现在没啦,多可惜!  照片上剩下的那个人,顾盼有神,眼睛灵动,嫣然在笑。李献忠湿润了眼睛,被子上的碎片,是凌乱的他,剩下钱宝宝在照片上,还是那么迷人。  第二篇 我用三瓶二锅头,换来一场有预谋的脱狱事件大道无言  2002年3月,距离我释放还有两个月。  我曾经是邢台至石家庄线上一个有名的抠皮子高手。  抠皮子,是业内行话,在社会上叫做扒手。抠皮子是有严格的地域约束的,我负责的地盘就是从邢台到石家庄这一段的客车,当然这地盘是道上老大为我们划分的,任何人都不能逾界。  手莫伸,伸手必被捉。1997年,我被林城法院以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5年,同年,被移交到市里的一家劳改队服刑。  1  在监狱服刑的五年里,我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把余刑缩短到仅剩两个月。  监狱里余刑较短的犯人,少了减刑的羁绊,相对而言说话做事也就硬气,只要不出现重大的违反监规纪律的行为,一般来说干警们都是比较宽容对待的。  如果不出意外,端午前我就能回家和家人团聚。刑期短的犯人,没有人傻到会逃跑,所以2002年年初,我被监区长派出去当了外宿犯。  那时这里还不叫监狱,而是叫劳改农场,周边有差不多一千亩的玉米、小麦和大豆田。  到了需要灌溉的时节,监区会挑选一些余刑短、表现好的犯人离开监狱帮忙干农活,而且可以留宿在农田里,这就叫做外宿犯。  留宿用的窝棚很是简陋,用几根拇指粗的钢筋弯成拱形,再罩上塑料布,像极了瓜农的瓜庵。里面空间狭小,除了占据了大部分面积的钢丝床,还会放置一些保障日常生活的米、面、油、水。  虽然窝棚的环境不如监狱里冬有暖气夏有电扇,但最起码让人暂时脱离了严格的监管。  我们监区一共十五个人被选为外宿犯,坐着拖拉机被监区的管教干部送到农田里,几百亩的农田里,稀稀疏疏地扎起了十五个远远望去像是坟头一样的窝棚。  平时在监区里,大家的劳动任务是挖鱼塘,每人每天要完成30方土的定额,劳动强度很大,完不成还要受到体罚。而外宿犯的任务,就是灌溉和看守农田,这是犯人们都羡慕的工作。  农田里的活很是轻松,除了早上和晚上,有狱警例行公事过来督促一下工作外,其他时间我都是闲得蛋疼。距离我最近的一个外宿犯,在一公里开外的地头。有时浇地遇见了,虽然彼此不熟识,我们也会坐在地头胡乱地聊上一晚。  男人,尤其是住监狱的男人,最喜欢聊的话题无非是女人和酒。  女人可望而不可及,酒还是容易得到的。随便用两件废弃的农机具,就能向附近的村民们换到几瓶二锅头,这类酒度数高,喝一杯是一杯,解馋。  人心都是肉长的,作为管教干警,尽管看见了,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在监狱之外,只要不违反什么大的监规纪律,没人愿意跟这些可怜可恨的犯人较真儿。  在半个月的外宿期间,我用废弃的喷灌头、替换下来的废弃铁管向附近农田里劳作的农民换过两次酒,每次三瓶。  这些村民对我们这些特殊的群体同样充满好奇,时常询问监狱里面的一些情况,比如在里面挨打不?那些犯人是不是都是凶神恶煞?是不是真的如同迟志强在《悔恨的泪》里面唱的,每顿都是窝窝头?  与我相邻的那个外宿犯和村民的关系很好,因为帮助村民修理过一次浇地用的喷头,村民甚至还送给过他一只烧鸡。  结束外宿的前一晚,我和距离最近的那个外宿犯在他的窝棚里喝了一个通宵,他是安阳人,因为打工时偷了工地的一盘新电缆,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那晚,那个安阳的犯人喝得不少,大着舌头说,等出狱后,寻思着做个小生意,再也不干这违法的勾当了。  外宿结束后,我们两个人就得重新回到监狱,和自由的外宿生活相比,监狱无疑是一个牢笼。  第二天早上,监区管教来接我回监狱的时候,我把剩下的三瓶酒塞进了被褥里,放在拖拉机上带回了监狱。  在监狱里,喝酒是要受禁的。监狱把喝酒定为“严重违反监规纪律”的行为,仅次于越狱和打架。  我之所以把这三瓶酒带回来,有点想显摆的成分,更重要的是报答在监狱里那两个人对我的关照。  从狱外到狱内,首先要经过纠察队的搜身。纠察队在狱内门口处设有一个岗亭,所有进出监狱的犯人都要接受他们的搜查,衣服的口袋,以及随身携带的东西,甚至暖瓶都要打开看看。当然纠察队都是由犯人组成的,每个人的胳膊上箍着一个红箍,上面写着“纠察队”三个字。  纠察队属于犯人中的纪检委。协助狱警们处理一些小的纠纷。当然,这些纠察队的都是属于有门路的,所以才能分到了这么好的后勤单位。纠察队的组长和我在入监队时曾经分在一个小组里,关系还算不错。  我把自己的行李绕过几个纠察队员,直接就拎到纠察队长的跟前,一边装作解开一边大声说:“来先检查我的,我急着回监舍呢。”  我无所谓地大声说话,其实是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纠察队长坐在凳子上,正准备填写检查结果,他笑了笑蹲下身子,象征性地检查我的行李,我急忙环顾一下四周,趁没人注意,背过身子,把塞在被子里的一瓶酒迅速抽出来,塞到纠察队长的手里。  纠察队长四十多岁,黑脸膛。他看到酒之后,先是一惊,继而就激动起来,他很快扫视了一下四周,趁没人注意随手就把酒瓶子塞到了身后岗亭的垃圾篓里,还抓起一把身边的方便面袋子盖了上去,用手使劲摁了摁。  接着站起来冲我摆摆手说,检查完毕,没有违禁物品,可以回去了。  这个纠察队长犯的是贪污罪,以前在社会上是一个副镇长,经常泡在酒桌上,现在吃素饮寡几年了,肚子里的酒虫一见到这瓶酒,早就被勾得满腹乱窜。  纠察队长留下了一瓶酒,剩下的两瓶酒中的其中一瓶,我趁晚上看病的时候从怀里掏出来,给了医院的组长肖亚学。  肖亚学是医院组长,自己拥有一间独立的诊室。  另一瓶则在打饭的时候,在厕所里塞给了伙房的王长军。这两个人都是我的老乡,在医院里,肖亚学总会给我开最好的药,去伙房打饭,王长军也会多给我一个馒头。平时身在农业队的我没少得到这两个人的照顾。  和纠察队长一样,两个人收到我的酒后,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王长军还在酒瓶子上亲了一口。尤其是肖亚学还给我开了一袋板蓝根,板蓝根在监狱算是奢侈品,一些组长拿来当茶水喝,而普通的犯人却是求之不得。  2  医院的肖亚学个子高挑,肤色白皙,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他早先在县医院内科上班,因为借查房之便多次猥亵女病人被判刑15年。岛山劳改队因为改造环境比较简陋,所以只接受15年以下的犯人,肖亚学算是顶格。  肖亚学服刑还不到两年,余刑漫漫,据说这几天老婆正在和他闹离婚,法院人员来过监狱开过一次庭,据说老婆不仅要带走全部家产,而且还要带走唯一的儿子,那是他家三代单传的结晶。  为此肖亚学的父亲被气得住进了医院,母亲在陪床的时候,又从医院楼梯上摔了下来,扭伤了腿,身边又无人伺候,所以肖亚学的情绪波动很大。  王长军也是15年刑期,他犯的伤害致死,因为在饭店吃饭,人家多看了一眼他的老婆,他就举起板凳,把人家砸死了。最后疏通了关系,又求得了对方家属谅解,才没有被判重刑。  王长军在进来之前,社会上就已经很有名气,他操纵着我们县所有的赌场和洗头房,并且垄断了县里的沙场和钢筋,是县里的痞子首领,长得凶神恶煞,背上的虎头文身,令人不寒而栗。  岛山劳改农场位于HG北部,有900多犯人,十几个中队。能够分派到后勤的犯人,都是有关系使了钱的,是公开的潜规则,那时候,中队的犯人,调到后勤,有关系的话,只需要让家属给相应的接收单位领导1000块钱,就能觅得一个较为轻松的差事。  一般时候,我们这些犯人不能私下接触,只有一个时候例外,那就是晚上收工回来,去医院看病的时候。各个中队的病号都会在组长的带领下来医院看病。  医院是一个独立的部门,内科外科药房一共十几个医生,这些医生都是犯人。而来看病的犯人不一定都有病,有的就是借着和医生关系好,或者是老乡,蹭一个请假条,在炕上躺几天,不用去地里出工劳动。所以,这医院医生的权利很大,一些犯人常常私下里给医生们买烟送物的。  原以为,我把这两瓶酒送给他们两人,会得到这出狱前最好的照顾,可是没想到,这酒一送,就送出事了。  晚上,等大家在准备第二天早饭的空隙,伙房的王长军实在是被那瓶酒撩拨得按捺不住,从伙房里偷了两根火腿肠,自己一个人躲到厕所里,对瓶吹了。  这家伙忘了一条广告词,好东西要大家齐分享。  王长军之前在社会上当痞子时,据说能一口气喝两瓶,都不咋地。可是他却忽略了,这监狱里的清汤寡水,早就把肚子里的油脂涮掉了。  这家伙喝了酒,不一会竟然醉了,整个人歪歪斜斜地跑到宿舍去睡。那二锅头味道多冲,他这么一进屋子,从厨房收工回来的犯人好多都闻到了酒味儿。  犯人们睡的是两张床并到一起的上下铺,睡在他身边的犯人可能是出于羡慕嫉妒恨的心理,马上就跑到小组长跟前,指了指王长军,做了一个一饮而尽喝酒的动作。  这监狱里可是鱼龙混杂的乱世江湖啊,处处是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的主,那个小组长,上去就开始发飙,扯掉王长军的被子,一把揪起他来,说他违反监规纪律,让他去一边罚站。  这王长军好歹也是一个痞子社会混出来的,又加上有了这瓶酒壮胆,有些不耐烦地从床上爬下来,一脚就把组长掀翻了,脑袋碰到床脚,开了一个口子。  看到捂着脑袋血流不止、一脸惊恐的小组长,王长军依然骂骂咧咧说,妈的,老子不就是喝了二两酒吗,有本事你告老子去,你有关系,老子也有门路。  组长被打之后,也不甘善罢甘休,在两个犯人的搀扶下,捂着脑袋找到纠察队主持公道。  没想到纠察队值班室的值班员正好是那个收到我酒的那个纠察队长,那家伙也是晕晕乎乎的,不过比起王长军算是好多了,他知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瓶酒他和纠察队的四五个人晚饭时一起分享了。  伙房组长一看傻了眼,这今天是怎么回事?春节过年怎么接连遇见了两个酒徒?纠察队长一听伙房组长诉苦,就知道自己不能管,因为酒肯定是我带进来的。  俗话说,吃了人家的嘴软。于是,纠察队长打着哈哈说:“这件事,明天早上再处理,你先去包扎一下。”  看似监狱森严,外面有持枪核弹的士兵,可是里面都是空壳——一到晚上,所有的狱警都会下班,除了铁门之外有几个狱警照例值班外,整个监狱里都是纠察队管理犯人的。  一看使唤不动纠察队,伙房组长骂骂咧咧地去医院,他头上的伤口还流血呢,他要去包扎。  3  到了医院,同样喝了那瓶酒的肖亚学作为值班医生接诊了伙房组长。打架这回事,永远是监狱的八卦娱乐头条,肖亚学一边包扎,一边问组长起因。组长随口骂道,都是他妈的王长军惹的事,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得酒,喝多了打人,明天我要告诉队长,关他的禁闭,他减刑的事就别想了。  肖亚学一愣,毕竟他和王长军是老乡,而且我给他酒的事,王长军也知道,所以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组长要检举王长军,如果王长军把他供出来,他也逃不了干系。  伙房组长走的时候,凑近肖亚学闻了闻,惊讶地说,你身上怎么也有酒味儿?肖亚学赶紧打着马虎眼说,我这是给你消毒的酒精味儿。  等组长刚走,肖亚学就溜出医院来监区找我。来到监区才发现纠察队也在,原来纠察队也是害怕事情暴露了,找我来商量对策。  一般中队的犯人要严格执行“三人一路行”,就是上厕所或者打扫卫生等等,都必须三个人绑定,一个人犯了错误,两个人要承担连带责任。  后勤的人都有特权,那就是可以在监狱里自由行走。我刚睡下,就被他们两个人叫到厕所商量对策。为了订立攻守同盟,纠察队长又借口调查打架事件,从伙房的床上,把醉醺醺的王长军带了出来,我们四个人在我监区的厕所里商量一致,如果有人追查,就说那酒是医院组长何嘉宁带进来的。  之所以我们选定何嘉宁做替罪羊,是肖亚学提出来的,肖亚学说何嘉宁有上层关系,门子很硬,估计监狱都不敢怎么他,因为上次来接见何嘉宁的亲戚,监狱领导还全程陪同,大家有目共睹。关键还有一点,这肖亚学在医院里和何嘉宁关系不睦。  这何嘉宁是个老头,早先是市里一家医院的院长,据说一种研发的新药没有批准临床使用时就擅自做主使用,导致患者身亡被判刑。这老头医术精湛,为人实在,就连一些干警有了病,也会找他开处方,所以一些干警包括狱长都给他面子。  最终,我们四人商量一致,让何嘉宁替我们背黑锅。  特定的时间,造就了特殊事情的发生。这四个人,除了我即将释放外,他们三个人都面临着减刑的裁定,他们的减刑裁定下来就要减刑,在此期间,绝对不能有一点的纰漏。  果然,第二天,狱警刚刚进来,伙房组长捂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像阿拉伯人一样的脸去办公室告状了,说王长军酒后滋事,不仅要追究他打人的责任,还要追究酒的来源。  主管狱警其实不愿把自己伙房的犯人所做的丑事讲出去,因为那会证明自己对伙房监管不力,管教干部会受到监狱的批评,所以一般出现问题都是内部消化。于是就把王长军叫到办公室当着组长的面狠狠训斥了一顿,并让王长军给组长道了歉。  可是组长不干,他认为狱警在纵容包庇王长军,因为凡是能分到后勤来的犯人都有门路,而王长军的门路是监狱教育科的一个科长。  这个组长也有门路,他的门路是监狱狱政科的科长,虽然说这两个部门级别相当,可是狱政科那可是真正的实权派,手里掌握着整个监狱犯人上报减刑裁定的生杀大权,所以狱政科实在是高人一头。  每礼拜三,狱政科干部会深入各个监区,例行公事查找不稳定因素。等狱政科的领导过来之后,期盼已久的组长马上就借口汇报情况,把这件事对自己的门路“关系”前后细说了一遍。  这下狱政科长不干了,自己人被揍了,伙房竟然刻意隐瞒,处罚手段简直就是走过场,他认为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攻击,马上就直接找到伙房的狱警斥责了一顿。这下,犯人间的推手升级到了狱警之间的较量。  最后,狱政科以不查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处分有关人员,就在大会上通报伙房,而且还以压低伙房的减刑幅度要挟,最终大获大胜,逼着伙房查出带酒进监狱的始作俑者。  王长军被调查时一口咬定,是医院的组长何嘉宁给他的,为了增加可信程度,还说何嘉宁用这瓶酒换了他一壶醋。  狱政科组成的调查组马上就找何嘉宁对质。  面对无妄之灾,躺着也中枪的何嘉宁自然不背这黑锅,七十岁的老头竟然把医院里的注射器都摔了,而且还拒绝出诊,这下子事态有些严重,所以监狱马上就把何嘉宁关了禁闭。何嘉宁被关禁闭之后,监狱马上开始组织纠察队搜号,就是把宿舍、操作间、门诊可能藏匿一切违禁物品的犄角旮旯都检查一遍,重点是医院和伙房,结果在何嘉宁的内科垃圾箱子里,发现了尚未来得及处理的白酒瓶——当然,这是肖亚学提前布置好的栽赃嫁祸的证据。  可是,我们这些人完全低估了这件事情的发展走向。  4  喝酒打人的是王长军,而跟这件事毫无关系的何嘉宁却做了替罪羊,没办法,生活就是现实的黑暗料理。  然而人们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正直的人,永远不会有屈辱的影子。据说何嘉宁这次的入狱,是替一个年轻的教授背了黑锅,那个教授在医学领域很有建树,可是因为一次医疗事故,即将面临牢狱之灾,作为老师的何嘉宁义无反顾地扛下了这次责任事故,他说,愿以他将暮之躯,换医学以解放。  当然,这只是道听途说,真假有待考证。  为了医学的解放,为了年轻人的前途,他心甘情愿地背黑锅。可是这次强加到他脑袋上的黑锅,他不背了。  何嘉宁被关禁闭的第二天,自杀了!  禁闭室不大,一米五长,一米宽,像是一个竖起来的巨大棺材。在进入禁闭室之前,身上的鞋带以及皮带等等都会去掉,怕自缢。而何嘉宁自杀用的却是一柄蓝柄牙刷。  是的,牙刷。  何嘉宁进禁闭室的时候,唯一带进去的是一套洗漱用具。  据相邻禁闭室的犯人说,夜里就听见何嘉宁的禁闭室里面传来“噌噌”的沉闷的声音,现在才知道,他是在地上把那柄牙刷柄磨得锋利到能轻易切开自己的动脉为止。  何嘉宁死前,蘸着自己的血,在墙上写了两个字:“冤枉”。  监狱以非正常死因向上级报告。在监狱,正常的死亡会得到600块(一九九几年那时候,现在不明)的丧葬费。而非正常死亡,要和家属方面协商,而且上级单位包括市局、检察院要下来调查。  而上级单位还没有下来的时候,驻狱检查组忽然透露一个重要消息,说何嘉宁的外甥是某市市委书记,他要亲自过问此事。  上至监狱领导,下至几个参与此事的犯人们,忽然如临大敌,惶恐不安,这要是查出来,监狱领导会受处分不说,我们这几个犯人也将追究所触犯的法律责任。  第一个得到消息的是纠察队组长,他找到肖亚学和王长军说,他的“关系”已经私下里找过他谈话了,要求他实话实说,因为监狱所有违禁物品的来源不可能逃过纠察队这一关。  若是纠察队组长把他们几个真的供了出去,别说减刑了,加刑也是肯定了,毕竟因为他们的栽赃陷害,剥夺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亚马逊丛林的蝴蝶扇动几下翅膀,之后便会在得克萨斯州引起一连串的龙卷风。这几句话用在这里再贴切不过。  我生怕这件事会影响到我的准时出狱,在无比后悔的同时惴惴不安。  在这样的情况下,惶惶不可终日的王长军和肖亚学决定越狱。  一般的越狱都是不可为而为之。监狱最可怕的就是眼看着光阴如水溜走,你却抓不住。王长军和肖亚学都已经住了两三年监狱了,不要说再加刑,即便是不减刑,对两人来说都是很重的惩罚。  更何况,肖亚学妻子离婚的事,闹得他也是无心服刑。  作为社会上的痞子,对自由的那份期盼,也令王长军心里无比焦灼,所以听肖亚学说到越狱,王长军是一拍即合。  5  王长军实施的越狱计划,就是装病。  对于装病,医生肖亚学很有经验,医院的过道里有一个鸟窝。在晚上,肖亚学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捉到一只麻雀,把麻雀杀死,取了麻雀血,暗地里交给了王长军。  按照肖亚学的意思,就是让王长军把鸟血喝到嘴里,装病吐血。  在实施计划之前,王长军借看病之际和我在医院碰头,因为我有一个堂哥在新疆招女婿,他们跑出去的第一站,就是去新疆躲避风头。  在厕所里,王长军对我说:“如果这件事被揭露出来,我们都可能面临加刑的惩罚,你的刑期马上就到了,这件事对你无关痛痒,但是我和肖亚学要跑!”  我吃了一惊,说:“事情没那么严重,不如你们主动向干警交代问题吧。”  王长军摇摇头说:“已经回不去了,还有十几年的刑期,什么时候是个头是啊。”  对于犯人越狱,我在监狱这几年,见过不少,甚至一个河南的犯人只有两年的刑期,也选择了越狱。貌似没什么理由,对于自由的渴望,往往使一些犯人铤而走险。  我想不到,自己的三瓶酒,竟然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但是出于义气还有内疚,我把堂哥的地址和电话写在纸上一起交给了王长军。  人算不如天算。就在第二天,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事,我的父亲来探监,在路上被小偷偷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我父亲步行到监狱的时候,整整过了探监时间三个小时了,但是,监狱还是积极协调,让我们父子两个人见了面,70岁的父亲,满面风尘,一脸憔悴,仍然掩饰不住见到我的那份喜悦。看到父亲如此狼狈,我止不住掩面而泣,主管狱警因势利导说:“你因为盗窃罪判的刑,在监狱里还不知道认罪,你可知道因为你盗取了人家的救命钱,导致患者无钱医治死在了医院里,将心比心,悔罪吧。”  晚上,监狱还专门开了一间亲情房,好让我们父子俩拉一晚上家常。  亲情房,又叫夫妻房,是为探监的妻子准备的亲情公寓。表现好的犯人每个月会有一次和妻子共处一室的机会。  我和父亲在亲情房里呆了一晚上,父亲说的最多的就是我出去之后,千万别再犯罪了,争取做一个干净的人,百年之后,我能给他摔盆,他就满足了。  做一个干净的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因为我现在身上就有污点。  见我魂不守舍欲言又止的样子,父亲屡次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没有住过监狱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到,服刑人员见到任何一个亲人都有安全感。  终于我向父亲说出了三瓶酒引发的人命案以及王长军和肖亚学两个人即将实施的越狱计划。  父亲听后,大吃一惊,疾言厉色地呵斥了我一顿,最后说:“这件事你自己要勇敢站出来,向政府揭发他们俩即将实施的逃跑计划,如果他们逃跑被抓住,你就是知情不报,罪加一等!如果他们没被抓住,肯定还会再次作恶,我们不是告密,是为了救赎,咱们不求政府原谅,只求自己心安。”  父亲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使我茅塞顿开。因为犯人家属接触干警比较方便,我就敦促父亲找到监狱门口的值班干警,将王长军和肖亚学即将越狱的事情说了出来。我知道,即便是父亲举报的,也属于我的功劳,而且我还寻思,如果被肖亚学和王长军知道是我揭发的,会不会说我不义气。  案情紧急,值班干警马上就向监狱部门报告。  而这时,恰恰王长军以急性吐血为由在得到狱医肖亚学建议后,医院正在向狱内值班干警汇报情况,向狱警们提出去市第三医院就诊的方案。  由于父亲回报及时,监狱部门得知了他们预谋在就诊途中杀害干警意图逃跑的犯罪动机。  于是,监狱马上组织警力和武警战士,涌进了监狱,对躺在病床上吐得满嘴是血的王长军实施搜身。  干警们当场在肖亚学和王长军的身上各搜出一把手术刀。  这个世界,永远有罪恶的存在,但是正义也从不缺席,几瓶酒,惹出了一连串的故事,最终却又华丽谢幕。  王长军和肖亚学之后因为越狱未遂,被加刑三年后,移送某省专门关押重刑犯的监狱服刑。  王长军和肖亚学送往省监狱服刑的那天,在警车上喊,他们知道这件事是我举报的,出去后要弄死我。  那位纠察队组长因为严重违反监规纪律,被撤销减刑申报,免去纠察队职务,下放到中队劳动改造。  为保护检举者的合法权益,狱方始终没有透露过我的消息,但是基于我往监狱带酒,属于严重违反监规纪律行为,禁闭一周。  凑巧的是,我住的那间禁闭室,正是当初何嘉宁自杀的那间,墙上的血迹,已被清理,但是对何嘉宁的愧疚,在我心里却永远也洗不掉。  两个月后出狱那天,树叶已经如同墨染,初夏的风并没有使我感到一丝暖意,我重获新生的喜悦被三瓶酒事件压抑到心里冰冷的最深处。  释放的犯人有个不成文的传说,说不要回头,以免二进宫。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即将告别的监狱,毕竟三个月前我犯下的错,将会拷问我一生的灵魂,它会时刻提醒我,今后,做一个干净的人。  后记  十多年后的2014年,肖亚学和王长军出狱,他们打听到我的上班地点,找到我,说拉拉家常。酒桌上,我问他们还记恨当年我检举他们吗?  他们笑笑说,早就不恨了,若不是我及时制止,恐怕他们还会犯下更大的错误。  他们说话的表情,风轻云淡,看来是真的释怀了。  2015年,肖亚学在某县风景区开了一家农家乐,生意当然不错,因为我是他聘请的师傅。  2016年,王长军买了一辆半挂,一直跑运输,2017年在山西昔阳的路上遭遇车祸遇难。  其实我和肖亚学知道他遇难的根本原因,那天他在祭奠何嘉宁的坟上,喝了足足一瓶二锅头。(文中姓名皆为化名。)第三篇 那座煤矿的收购,只花了一块钱   

田烨然  1  2002年刀郎火得一塌糊涂,那时的泫高县只有二路汽车,一路走大道,一路绕小道,但总要在县政府停一停,就像是每天来给县长打卡,提醒他这是他为县里创建的丰功伟绩。  有一次,县长提前下班,不想坐车,打算乘公交微服私访,却没料到下了大雨,公交到站,县长兴冲冲下了车,一脚迈下去就陷进了泥里,成群的警察摸着县长的腿儿使劲拔了整整三小时,才得以解脱。第二天县长刚进办公桌就勒令修路,秘书搓着手说:“财政没钱。”县长一拍桌子说:“把县里所有私营矿的矿长给我叫来。”  泫高在什么地方?太行山脉,但不是最高的那座,炎帝从这里出生,赵括在这里死去,白起留下了骂名,而这些都成了古城路上某个小吃摊位的故事。再近些讲,朱德住过,八路军和日本鬼子打过,要是再近些,那就是煤。  其实谁也不清楚为何煤在90年代末新世纪初像是炸裂般疯涨价格,导致全县上下都在挖煤,每家每户都成了资源个体户,都不用怎么刨,一锄头下去就是煤,掀开家里的地板,稍微一挖也是煤。按照科学方法计算,煤最少也在地底十米开外,但神奇的是,泫高似乎被老天爷宠幸,煤们似乎都跑到了地面。自此,泫高不再发展经济,从一而终地买卖资源。  少数人开始发家致富,人家有头脑,不玩个体,借钱去承包,挨家挨户送钱,这小矿井就成了大煤矿,但跟国营比起来,九牛一毛。不过这并不妨碍这群人赚钱,国营多大啊,又是机械,矿工还都是学校毕业的文化人,成本高,价钱让买家望而止步。私人矿不一样,挖个洞,雇佣一批见识短的人,几头驴,几个平板车,煤就拉得上来,付的工钱少,输出成本低,大不了累死几头驴,自然这生意是连连送上门。  当然,几千年的跟风特性没变,到今天也是一样。你开矿,他也开,三个人开了,就有十个人开,十个人开了,就有一百个人。拉帮结派的,个个成了规模,打手也不可或缺,这奔着致富的目的久而久之就成了涉黑。  要说起最狠得的一个头儿,那就是程虎。他二舅是体制内的人,三叔是体制外的人,白道黑道都走得顺顺畅畅。程虎嚣张跋扈,欺行霸市,最牛的一件事儿是只用一块钱就收购了一座煤矿。  2  在煤炭资源整改之前,泫高流行着一个特殊的职业,就是帮人收矿,摆在今天跟放高利贷要债的差不多。那时候电话没有普及,大数据还是个科幻,很多时候都是登门造访,拆家里的门,砸人家的矿。我父亲的朋友球伯就做过,他不是彪形大汉,也称不上文质彬彬,长得特别普通,从外形上来看,完全判断不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然而在程虎名下的二十座私营矿里,有十三座都是他带人收来的。  当年的泫高,鱼龙混杂,掌权者爱钱大过于爱公平,整座县城,没什么王法,只有数之不尽的办法。只要这个办法不出人命,一切手段皆可以用,球伯永远都记得第一次收矿成功去程虎的办公室邀功时,办公桌上摆着两摞钱,一摞上面是主席,一摞上面是总统,他不知道该拿哪份,手就往总统方向伸,程虎拦住说:“人民币是给大家花的,美元是我用来擦屁股的。”  他的团队其实很小,数下来也就五个人,两个动武,两个动脑,他做决策。在业务水平练至纯熟后,程虎给了他一个大单,让他去野川镇收一个矿。对方矿长喻缪也不是个善茬,天天在价格上和程虎打架。但是一山不容二虎,总要先死一只,程虎不想死,决定先下手为强,球伯至今忘不了这段收矿经历,只要想起来就喝酒,说起来就流泪。  3  那是2001年的冬天,泫高没怎么下雪,煤灰在空气中猖獗,搞得全县人灰头土脸。收矿这活儿,讲究个流程,第一步就是去蹲点探访,知己知彼,再去制定计划。球伯带着两个脑子转得快的,开着皮卡来到了喻缪的矿上,说自己是来买煤的。管理人员见状,便好吃好喝地招待。  这矿不比程虎的主矿小,工人用的是外地人,安保用的本地人,而且人数不少,从矿门口一路密集地排到井口。看这架势强攻肯定不行,况且球伯也不喜欢硬碰硬,两败俱伤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光荣。  与管理人员聊了半晌,球伯提出要见喻缪,管理人员面露为难,跑餐厅外打了十几个电话,球伯又塞了好几个红包,这事儿才确定下来。喻缪不在矿里,而是在镇上的一家茶楼,那里才是他的办公室。三个人折返到镇子,走进那茶楼,很雅致一个空间,古色古香的。服务员姑娘一路领着上了二楼,冲着那门轻敲几下,听到回应,这才放他们进去。  喻缪穿着大方,干干净净,梳着油头,戴着眼睛,皮肤白得不像是北方人。他冲球伯笑,笑里藏着刀,几杯茶放上来,球伯不敢碰,怕有毒,自己的几个同行就是这么死的。他掏出根烟说:“喻老板,你们这价格太高了,能不能压一压,我要买的话可不是一吨两吨地买。”  烟味让喻缪不适,他拿出手帕擦擦鼻涕,起身打开窗户说:“这位老板,我敢说我们的煤是泫高最好且最便宜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程老板那里看看,他们的煤不但臭,而且价高,我已经是给你的最大优惠了。”  他说得没错,球伯很不喜欢去程虎的矿,尤其到了冬天,锅炉房喷出的浓烟,让呼吸都变得吃力。可程虎这人终归是有关系的,而且人多势众,很多买家都是用强制手段拉来。球伯把烟掐灭说:“是这样,喻老板,我想买你的矿,以你一年纯利润的三倍买。”  喻缪摆摆手说:“你是程虎的人吧,我知道你,在泫高,说起收矿人,第一个说起的就是你,你回去告诉程虎,这矿我是不会卖的,他如果非要硬来,我就奉陪到底。”  球伯知道会迎来怎样的答复,一脸平静地和喻缪告辞后,三个人就坐回了车里。  胡二是他的后辈,团队里面最小的那一个,坐在副驾驶上喝着汽水,球伯把汽水揪下说:“大冬天就不要喝什么汽水了。”  胡二只好打了个闷嗝,摇下车窗说:“哥,现在咋办?”  球伯发动车子说:“先老办法闹一闹,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他们有一个仓库,里面没啥值钱玩意儿,堆放着烟花,这就是他们常用的办法。也是最让私营矿老板害怕的事情,他们会悄悄地把烟花堆在煤矿门口,然后引燃,天空炸裂,火星四溅,隔三差五就跑到喻缪矿上放,喷放口朝着各种方向,噼里啪啦,美得让人似乎可以看到丰收。  煤矿最担心的就是安全问题,而最大的安全问题,就是出现火星。在那个安全措施近乎没有的时代,矿工点根烟,不掐灭烟头,都有可能把整座矿炸了,更别说频繁地在附近放烟花。喻缪知道这是球伯的人在闹事,差人抓了几次都没抓到,后来干脆全县搜捕,在一家面馆把球伯截住了。  他被一顿暴打,揍得不成人样,全身肿胀,再加上他个子不高,导致整个人躺在床上就像一颗球,“球伯”这个外号就是这么来的。  程虎来看过他,一边削梨一边说自己的货车又被喻缪的人劫了,希望他快点好起来,好去报仇。当时,令球伯印象深刻的是,他发现那个梨是程虎给自己削的。  4  在球伯住院这段期间,程虎和喻缪自然没有闲下来,各自堵着对方煤矿的大门,在国道上拦彼此的货车,两天一小架,一周一大架,整条小吃街常在夜晚被惹得腥风血雨,原本这正经买卖就变成了帮派火并,警察也不太敢干预,就是等着他们打完,去清理战场。球伯撒尿的时候经常在医院走廊碰到友人和敌人,友人互相寒暄,敌人互相看不顺眼,害得护士每天都要往那些病人手上多扎几针。  半个月后,球伯出了院,第一件事儿就是先找胡二,这小伙子年轻,精力旺盛,收矿得来的钱几乎全贡献给了南街的红灯区,胡二其实长得挺帅,就是不好好恋爱,觉得去和平常人家的姑娘社交,达到目的前的等待时间特别漫长。  这天球伯把胡二从舞厅揪出来,踢了胡二两脚劝他趁早从良,正儿八经地娶个老婆,胡二点燃烟说:“我不想谈对象,我就想上床。”  身体恢复后,球伯又在家里修养了几天,而五个人的团队因为暴力威胁只剩下两个人,程虎没放弃他们,亲自开车把球伯和胡二接来,说是要用点非常手段。互相捧杯到凌晨,面包车就出发了,在喻缪居住的地方停下,看着他送走孩子和夫人后,便领着一群人闯入了家中。  喻缪正站窗户下泡茶,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程虎的人给控制,让他坐在茶几上,程虎坐沙发上命令手下先拔掉喻缪一颗牙。  那拔牙钳刚要伸进去,喻缪就哭了,一把推开那拔牙的后生说:“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王法!”  程虎身子前倾,把刀和钱放在喻缪面前说:“泫高不需要王法,只需要办法!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是两个办法,你选哪一个!”  喻缪说:“刀是要我的命,钱是糟践我的名,我不选。”  程虎给球伯使眼色,球伯带着胡二就出去了,从面包车抬进来三个塑料模特,摆在了喻缪家的客厅中,其余手下全都上了楼,翻箱倒柜,噼里啪啦,不一会儿,就抱着一堆衣服下来了,衣服散在地上,程虎说:“老球,你筛选一下,那个大的塑料模特套他老婆的衣服,那俩小的套他儿子和女儿的衣服。”  球伯和胡二精挑细选了一会儿,就把那衣服套上去了,程虎接过手下拿来的全家福,与那三个模特对比了下说:“别说,还挺像儿?”  喻缪颤颤巍巍,看得一愣一愣地说:“程虎,你要干吗?”  程虎接过手下拿来的全家福说:“你看这照片,老婆,大儿子,二女儿,小儿子,你,都在笑着,多幸福。”  喻缪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大模特的衣服就被扒了,两小模特,一个被削掉了脑袋,一个被贴上了价格标签。  喻缪说:“你不敢!”  程虎说:“我是不敢,不过前些天,泫高看守所跑出俩越狱的,一个强奸犯,一个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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