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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5 18: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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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杰夫·阿伯特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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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时间

消失的时间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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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01ISB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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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本书由北京宏泰恒信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谨将此书献给霍莉 ·弗雷德里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会更好的。这就是生活,它永远在向前走。我们必须跟上它的脚步,不断前进。”

她永远不会想起她失去的生活,但她知道她现在是谁。她曾经是谁,她可能会成为谁。这就足够了。1两年前

她将永远不再记得:他们在说着“我爱……”“我恨……”时,突然变成了破碎的尖叫声,身体拉扯着安全带猛然前冲,随着SUV冲出公路,她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这太不真实了。在车头灯的照射下,恐怖的山坡汹涌而来,他紧握住她抓着方向盘的双手,撞击声轰隆而至,驾驶座位上的安全气囊在她脸上爆开,车子不停地翻滚,灯光变得昏暗,无情的岩石汹涌而下,然后随着头部的猛烈撞击,她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新的、纯净的世界。

曾经的简死了;关于大卫的一切也都随之而去了。而新的简,是这个漆黑夜晚愤怒而悲剧的产物。四天后醒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的名字、她母亲的面容、车祸、她躺在医院病床上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她过去十七年中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渐渐地,记忆开始在她脑海中浮现:她儿时的生日会,甜腻柔软的蛋糕粘在她的嘴唇上;她祖父烟斗里散发出的浓郁的烟熏味儿,与她肘部带有皮革补丁的花呢外套的羊毛味道很相配;她母亲最喜爱的薰衣草香皂;她写满了一个夏天的简短又离奇的冒险故事的笔记本,她还曾骄傲地读给她的父亲听;她老师的脸;在暑期阅读计划中给过她贴纸的图书管理员的微笑;她的小手放在父亲手掌里的感觉;她儿时伙伴们的脸庞与笑声。

有时记忆能够瞬间连成片段;有时又像她在电影里看到的一样,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仿佛与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关系。

除了刚过去的三年。

简已经十七岁了,但是随着记忆的涌现,她被困在了十四岁这一年。最后的三年不见了,她高中生活的所有欢乐与戏剧性事件都迷失在了车祸的旋涡中。包括那神秘的、无法解释的最后几个小时,当时她正和一个不该在一起的男孩儿待在一起,没有人知道她在外面做了什么。她活了下来,并且最终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明媚的阳光之下。但是那男孩儿却死了,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带着秘密永远地沉睡了过去。

因此,她所认识的世界开始对她充满敌意。

但有一个人在观望着,等待着,想知道关于那一夜,简·诺顿到底还记得多少。2

简·诺顿想努力回想起她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时刻,哪怕是一个细节。今天是车祸的两周年纪念日。她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仿佛在等待着照片的出现。但她上方的天花板只是一个没有图像的屏幕。

6

点1

4

分就醒了,独自一人,瞥了一眼宿舍里的另一张床,看来亚当又在他女朋友家里过夜了。最好在宿舍里的人们起床之前做好准备。她穿上睡袍,收拾好洗漱用品,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儿,往空空荡荡的走廊望了一眼。她走到宿舍的浴室里开始刷牙。浴室里空无一人,所以镜子里的女孩都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洗漱完毕,她回到房间,换上了她背包里最后一套干净的衣服,她必须尽快弄清楚在哪儿可以洗衣服。很多学生在地下室的机器旁边徘徊,试图与人交谈。但她并不喜欢聊天。

她下楼去吃早餐,挑选了几样自己喜欢的东西,走到一位年长的收银员那里,她认出了她,并朝她笑了笑。她用的是她的旧学生证,亚当曾从他自己的账户里取钱为她支付过伙食费,看起来他似乎想通过这种办法慢慢花光这笔钱。其他学生坐在一起,围着圆桌亲切地交谈着。她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享用着自己的炒鸡蛋、培根和咖啡。其他早起的独自用餐的孩子们盯着他们的智能手机,仿佛世界所有谜语的答案就在那里。但是她没有,她不想让她那不稳定的大脑充满了对屏幕的记忆。她向窗外望去,感受着这里的生活。圣米迦勒的教授和学生们从路上走过,她望着温暖的天空和在11月的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树枝。她默默吃着饭,试图压抑着一天的情绪,然后又回到亚当的房间。当圣米迦勒的钟声响起时,她打开一扇窗,从窗户溜了出去,留下半掩着的没有关严的窗户。

她想,“你可以去享受他的恩典。你可以带上一束花。”

这是奥斯汀的一个温暖的秋日早晨,天空中点缀着朵朵白云,与明亮的蓝色拱顶相互映衬。她走进了一节讲美国历史的课堂,教授似乎从来没有在意过她那不稳定的出勤率。她去年上过同样的课,但不是同一位教授。

她总能在前排找到座位,并大胆地坐在教授的眼皮子底下。学生们都清一色地带着笔记本电脑,只有简将笔记写在了厚厚的素描本上,那是被设计用来绘画的,而不是写字的。但她喜欢这样。曾经,笔记本上写满了她已经恢复的记忆和人们告诉她的那些她不记得的事情。这是她的“记忆之书”。这是K医生的主意,不过除了去上课之外,她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有时在课堂上,她会在新页上随意涂鸦。她经常画出无尽的迷宫和华丽的盖尔模式,迷宫令人无法逃脱,她会想象某些有趣的人物试图逃离迷宫的故事,如被困在电子游戏中的英雄。今天她没有画,她的脑海里满是大卫。她的手微微颤抖。

今天的讲座是关于早期新英格兰的葬礼习俗。当然,她并没有教学大纲,她想,“感谢,命运”,当教授开始播放马萨诸塞州的破旧墓碑的幻灯片时,她咬紧了嘴唇。他们通常是些儿童或青少年死者,天使的翅膀贴在头骨上,既可爱又可怕。她两次在墓碑上看到了大卫的名字。她的心在胸腔里收紧。她眨了眨眼,大卫的名字从屏幕中的墓碑上消失了。她开始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在讲座中途离开了,忽略了伴随她走出门时的目光与嘲笑。教授并没有在意她。

她在大楼外面停了下来,在明媚的阳光下眨着眼睛,呼吸着新鲜、凉爽的空气。她在背包里摸索着,戴上了母亲送给她的太阳镜。它们有着圆形的镜片和金属镶边,很难看,但阻挡了光线直接刺入她的眼睛和大脑。今天的阳光很刺眼,犹如一场审判。

她可以回到亚当的房间,拉上窗帘,然后睡上一小天。她在床垫下面藏了一些药丸,这些药丸是她离开家时从母亲那里偷来的。流落街头的时候不能服用镇定剂,因为这样做太危险了。而失忆症患者通常都伴有失眠,就像被他们无法想起的事情所唤醒一样。但她在这里很安全。它们就是单纯的药丸。

回到宿舍楼,简走过前门,绕着大楼的一侧来到一扇曾被她打碎的、面对着一小片草地的窗户前。她把自己拖进房间,倒在地上。

亚当穿着长袍走进来,他刚刚洗完澡。“嘿,优雅点。”他说道,并迅速关上了身后的门。“嘿。”她站起来,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他正在穿衣服,如果她有个哥哥的话,她会这样做的。她忙着降下窗帘。“贝蒂娜怎么样?”简问道。她是亚当就读于德克萨斯大学(距离北部几公里)的德国研究生女朋友。亚当经常在她的公寓里过夜,这让简更容易躲在他的宿舍里。“挺好的。嘿,我今天没有意识到,你懂的,今天。我今早本该在这儿的。”“亚当,我不需要你特别照顾我。”“好啊,正好我也不太会照顾人。”“我很冷静。”

简想,但是你让我留在这里,为我买吃的,而且从未要求过任何回报……除了让我找回过去的生活。

她查看着自己的手机,避免看向他,就好像她收到了除亚当以外的其他人打来的电话一样。一条来自妈妈的短信:“你今天好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给这个电话充值,你从来不打电话给我。我爱你,亲爱的。让我来帮你,至少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简删除了信息,瘫倒在床上。她突然很想去看看他的坟墓。她从来没有去过,因为她无法面对。但是她真的很想念他。“我现在还不错,”亚当说。他收好了上课的装备,穿上了牛仔裤和印有圣·迈克尔机器人团队标志的T恤衫,他曾为这些机器人编写过软件。“你要知道,即便今天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没关系的。”“喂,你听起来像个心理医生。”简讨厌心理医生。他们会撬开你的大脑,在里面窥视,并给你虚假的希望。

他坐在她的旁边,抱住了她,轻轻地。起初她并不喜欢这样,但那是亚当,她的假哥哥,所以她接受了他,拥抱让她感到安心,仿佛她并不是一个人生活在世上。他抱了她一会儿,时间稍微有些长,让她感到有点不舒服,他将脸靠近她,她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然后他突然变得像兄长般严厉起来。“你必须重新登记。如果你能耐心地坐上一节课,你就能通过五门课程。但如果政府机构发现你留宿在这里,他们可能会永远将你拒之门外。更不用提我的麻烦了。”“你是要把我踢出你的房间了吗?”她将无处可去,除了回家。但这不在她的选项之内。“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些刺耳的话,简。”他的声音柔和起来,“你知道我只想要对你好的。”“我今天不想谈这个。”她知道让他闭嘴的方法就是将注意力集中到事故上。这是一种绝对的魔法,它使每个人都变得沉默。简起身走到他放在桌子上的iPad旁。

她打开一个浏览器,输入了Faceplace的地址,这是她在事故发生前使用过的社交媒体网站,在她之后试图回忆和熟悉她在哈文湖的高中生活时,这也给了她一些简单的帮助。她每天都会看到这些面孔,却并不认识他们。“你在干什么?”亚当说着,注视着屏幕,意识到了什么。“放下吧。”

她登录到Faceplace,停下来回忆她的密码——“password”。她有一种毫无根据的恐惧,失忆突然夺走了她当前的记忆,她受损的颞叶摧残着她,她的痛苦变得如此的赤裸裸。她已经有十个月没有登录过她的网页了。简的页面上出现了一张旧的头像照片,她在哈文湖高中的一场足球比赛中微笑着。在事故发生的几天前,她的最后一张好照片。她妈妈曾说,如果她把头像换成一张她躺在医院里从昏迷中醒来的照片,人们会对她好一些。

她没有新的好友请求。亚当排在好友列表的前面。她在搜索栏中输入“大卫·霍尔”。第一个链接是大卫的页面。他的父母没有注销它。“简,不要这样做。”亚当将手臂越过她的肩膀。她点击了那条链接。

他的主页上已经有了许多新的帖子。鲜花、大卫一生的照片、还有一幅生动的横幅,上面写着:“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数以百计的人喜欢他。她认识帖子上的名字,这些人曾是她的朋友。“大卫,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我们永远爱你。”“大卫,兄弟,我还在想念你,想着你和所有美好的时光。”“没有你,世界变得更空虚,大卫。”“真不敢相信已经两年了。我知道你在主的陪伴下是平安的。”“不要。”亚当重复道。但他并没有关闭iPad,也没有将其拿走。

简看了写给大卫的其他悼词,没有人提到她的名字。亚当靠在她的肩上。然后她返回到了自己的主页上。顶部有一则今天的新帖,来自一个她不认识的用户名:丽芙·丹吉尔。

她心头一震。这是她的真实姓名吗?

帖子上写道:

我知道你不记得的那些事情,简。我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打算说出来。所有人都将付出代价。“这是在开玩笑吗?”“丽芙·丹吉尔是谁?”亚当问道,“你认识她吗?”“我不知道。”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她的心头荡漾。就像一个永远无法形成的记忆。简的双手开始颤抖。突然她感到肚子一阵绞拧。她沿着走廊跑到卫生间。她感到很不舒服,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她洗了把脸,凝视着镜子里黑眼圈内的眼睛。刷完牙,她回到了房间。亚当从iPad上抬起头来。“这个丽芙·丹吉尔看起来像个冒牌用户。上个月设立的账号,其他正常的账号大多都有着巨大的好友数量。”“我没有同意过任何新朋友的申请。”“那就是有人入侵了你的主页,并接受了她的申请。”“入侵我?”“你的密码是password,简。”他转了转眼睛,但声音很平静,“他们可以从黑客网站上购买你的密码。当一个网站出现漏洞时,他们会得到数千名用户的账号信息,因此他们会在你所有的网站上使用相同的密码:银行、社交媒体、网上商店等等。你所有的密码都是password吗?”“是的。很容易记住,”她辩解道,“如果我的记忆再次丢失,我就不用担心了。”

他放低了声音:“这只是个诱饵,简。你应该解除与她的好友关系并删除她。”

但是她没有,相反,她又读了一遍。简知道,有些人认为她应该为这次事故受到惩罚。“丽芙·丹吉尔,”她说,“听起来像个笑话。”“用Google搜索一下。”亚当说。

简照做了。还有另外两个社交媒体账号使用这个名字,她猜测这是一个叫作“危险生活”的文字游戏。这些都有一种假名的感觉,而不是真实姓名。她点击了各个账号的“关于”选项卡。一个住在加利福尼亚,另一个住在纽约。奥斯汀这里没有她认识的人。

简慢慢浏览着自己的Faceplace页面。几个月来她的网页上都没有来自于任何人的帖子。然后,两年前,出现了很多以“想你”“为你祈祷,简”以及“快好起来吧”开始的帖子,不过很快就变成了令人难过的消息,比如,“你这个骗子和杀人犯”。这是一个她不记得的高中朋友写下的,因为她不记得车祸之前的高中生活了。事故已经照顾到了这一点。

那是她离开Faceplace的时候。当简看到这个帖子的时候并没有删除它,不是因为她觉得不应该,而是因为她觉得她的朋友们会团结起来。在下面的评论中,有几个人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并表达了对简的关心。最后一条评论来自亚当,写着,“当着她的面说,或者是我的。放过她。”

亚当摸了摸她的肩膀:“你应该删掉这个账号。保留它,除了会在你的背上画上一个靶子之外,别无所获。”

简盯着那几句话:

我知道你不记得的那些事情,简。我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打算说出来。所有人都将付出代价。

说给谁?她想知道。说什么“所有人都将付出代价”?这是什么意思?她感到脊背发凉。

亚当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你知道,如果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你记起了什么,任何事情,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

即便是我能了解的关于我自己最糟糕的事情?也许他们说的关于我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摇了摇头。“不。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但也许有人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有人看到了什么……”“事故现场没有目击者。如果有,就会站出来了。”亚当抚摸着简的肩膀,“忘了吧。抹去它。至少要换掉你的密码。”“不。我想看看他们有没有说别的什么。”她在亚当拿着平板电脑开始删除之前,退出了Faceplace。她站了起来,“我一直在想,”她说,“不管发生了什么,它仍然停留在我大脑中的某个地方,我必须将它解开。”“你知道这跟失忆症没关系,简。”

她知道他并不是有意居高临下,以恩人自居,但他确实这样做了,她曾在一本失忆回忆录中看到过这种“不确定性的负担”。这是千真万确的。于是她转过身来。“亚当。我每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说,我无法动摇这个想法,我会记住这一点。”“已经两年了。大多数的记忆,如果能够恢复,六个月内就恢复了。”“即便我们对大脑了解得再多,也依然有很大的未知领域。”这是她的神经科医生K告诉她的,点燃了一根火光微弱的希望之烛。“难道你不明白它给你带来了什么样的阻碍吗,简?这种毫无意义的希望。”

她转过身去,脸上泛起红晕。“你告诉自己重新获知整个事件的方法就是通过回忆。但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你最好找到另一种方法让自己振作起来。”

她把拳头按在眼睛上。

亚当哑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忙而已。我今天逃课,留下来陪着你。”“我很感激,”她说。突然,可恶的泪水涌出眼眶,她用手背抹去了它们,“但是不用了。去上课吧,做个好学生。我……”

我要去看看大卫的坟墓。也许可以找回一些记忆。仿佛靠近他会在她的脑海中产生一点魔力。“我要休息了。”她撒了谎。“我可以查出她是谁,”他说,“去找我的黑客朋友帮忙。”“好啊,”她说,“让我们把她找出来。”让她感到害怕的是帖子的结尾:我打算说出来。所有人都将付出代价。好像她已经稳操胜券一样。

他点了点头。“我下课后就开始。”亚当再次拥抱了她,然后离开了。

她再也没有开过车,但是有一些共乘服务,她的妈妈让她用自己的贝宝账户进行付款。但她并不常用,因为她不想让妈妈知道她在哪里。她从宿舍窗户爬出,穿过绿荫和学院的停车场,向国会大道走去,在离学校几个街区远的地方,她向APP发出了一个请求,她咬着嘴唇,一想到要看到大卫的坟墓就紧张得要命。3

佩里·霍尔醒来后大哭了一场,然后她去冲了个澡,现在仍在花洒下抽泣。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已经结束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然后她准备好了面对这可怕的一天。她从冰箱里取出冷冻过的勺子,来缓解眼睛的浮肿,她躺在沙发上,将勺子扣在眼皮上,电视上早间节目里喋喋不休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选择了一件端庄的黑色上衣,搭配了一条略带花纹的灰色休闲裤和一条银项链,那是大卫在中学时挑选出来的圣诞礼物。佩里仔细地化了妆。她想,她虽然看上去有些忧郁,但很优雅。现在她必须坚强起来。为了她记忆中的大卫,也为了期待从她这里得到力量的每一个人。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保她的下唇不再颤抖。

她和即将成为前夫的卡尔在一家名叫Baconery的餐厅会面,这是一家标志性的哈文湖餐厅,全天供应早餐,而且总是很忙。早上孩子们开始上课后,她的一些朋友总是会聚集在这里,组织社团会议,而更多的人是在哈文湖的校园内。这是一个全国性的模范学区,家长们自愿花很多时间来支持老师和教练,支持它曾是她的生活。她和卡尔在柜台点餐后,走进了餐厅,房间里一阵骚动,人们陆续缓慢地转过头来。佩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你还好吗”(就像她能变得更好一样),“你看起来真可爱”(这不重要),而更可怕的是,“他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想让他回来)。佩里相信,这是一群口是心非的人,她们私下里的想法跟这些表面上的陈词滥调肯定不是一回事。很遗憾,她是那么的优雅,永远不会受伤,永远不会微妙地暗示她的悲伤,让别人感到不舒服,或者谢天谢地,这不是他们的家庭,他们的孩子还活着,而她英俊、聪明、慷慨的儿子却躺在坟墓里。

罗尼·杰维斯,一位在哈文湖组建了募捐机构的当地名人,拥抱了他们,并说出了佩里预想到的几乎所有的陈词滥调。“我会在下星期的联欢晚会上见你。”佩里低声说,她急切地想要单独待着。“当然可以,”罗尼说,“坚强点,亲爱的。”

他们坐下来吃饭。卡尔看起来并不好,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但当他们喝完咖啡时,他握住了她的手,她已经摘下了结婚戒指的手。

早饭后,他们开车去了墓地。卡尔,这个大学足球场上的体育健将,又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身体健壮、意志坚定的家伙,在走向墓地时却显得异常艰难,就好像他无法忍受靠近大卫一样。他摇摇晃晃地走在草地上。佩里紧紧握住他的手,带着他走了过去。

起初,当她说“墓碑上有东西”时,他说,“不,那只是光”,因为树枝确实在花岗岩上留下了阴影。但当他们站在墓前,她看到了写在墓碑上的白色粉笔字:所有人都将付出代价。“那是什么?”她气喘吁吁地说。这些字很小,很整洁,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大卫·卡尔霍恩·霍尔。

卡尔跪了下来。“粉笔……”他用拇指刮了一下。字被弄花了。“这是什么意思?”一阵彻骨的愤怒涌入她的胸口,使她悲痛欲绝。“这只是某个傻瓜干的蠢事。”他说。

她跑回车里,拿了一个水瓶和一包纸巾,在大卫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仍然准备着,仿佛她还有孩子随时需要使用一样,然后她将这些字洗得雪白一片。“我应该拍张照片。”他看了看四周,“其他墓碑上并没有。只有大卫的有。”他拥抱着她,而她紧紧地抱住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佩里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可能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会打电话告诉管理部门。让我们去看看大卫吧。”他试图将早上的气氛恢复正常。“你好,宝贝。”佩里说。她把鲜花放在墓碑前,温柔得像把毯子盖在熟睡的儿子身上一样。她忽略了白色的污迹,跟大卫聊了几分钟,说了一些他们生活中发生的事情,但并未提到即将离婚的事儿。她知道卡尔做不到这一点——仿佛大卫还活着一样跟他聊聊天。她的母亲在她父亲墓前曾经就是这样,令她不知所措。没有交流,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糟糕的沉默,自从她的孩子离开之后,世界就变得安静了。

她结束了独白,卡尔咳嗽了一声。她伸手去抓他的手,过了一会儿,他拉住了她的手。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维系他们婚姻的粘合剂被埋在了他们的脚下。过了一会儿,他放开了她的手,用手帕擦了擦脸和眼睛。手帕上绣着大卫名字的缩写字母。这是在大卫完成沙龙舞会(哈文湖的一种传统舞蹈课和礼仪,虽然大卫很反感,但对其报以一贯的微笑)时,佩里送给他的亚麻布料。而卡尔则给他买了一个电子游戏机。显然她的礼物更好一些,现在仍然可以使用。“你不想待在这儿。”她对卡尔说,仿佛他那沉重的呼吸和不稳定的姿态背叛了她。“我不认为这件事儿会变得更容易,哪怕是一点点。”“这原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她抬高了声音。“我知道,佩里,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能让我表达一下我的悲痛吗?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

佩里不敢相信,今天,在这里,他儿子的墓前,他竟对她厉声斥责。“我不想离婚。”他有气无力地嘟囔着,声音细不可闻。“别在这里,也别在现在提这种话题。”“为什么不呢,你喜欢在他面前说话。难道他不该知道我们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吗?你觉得离婚是他想要的吗?”“不要再说了,拜托,卡尔。”她匆忙地向车子走去。上了车,她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不同于她的香水味,一种薰衣草的香味,依然萦绕在乘客座位上,她的胃部一阵绞拧。是她要求的分居,然后离婚。如果他在别人那里找到了安慰,那么她没有资格抱怨。但她有一点点恨他,因为他还能向前迈进一步。“带我回去。”当他进入车内时,她说。“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度过这一天,”他平静地说,“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但今天不是这一天,薰衣草告诉我你并不孤单,她想,“我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很抱歉。”她心想,我为什么要道歉?她没什么可惋惜的。墓碑上的涂鸦在她心中酿成了最原始的愤怒。

所有人都将付出代价?

只有一个人需要付出代价,那就是简·诺顿。

她曾试着不去想那个女孩。但假装简·诺顿不再存在是不可能的,诺顿一家就住在隔壁。

劳雷尔·诺顿的生活依旧如故。根据哈文湖的八卦链——一个速度和错误率都无与伦比的通信网络——据说简已经变得神志不清,可能陷入了精神错乱,并住在奥斯汀南部的大街上。佩里听到了一些关于简的生活现状的疯狂传闻。劳雷尔似乎无法将她带回家。简的父亲布伦特三年前就去世了,也就是在发生车祸的一年前,所以没有其他家人来帮忙。劳雷尔·诺顿独自在那座她拒绝出售的大房子里喋喋不休。现在,佩里将成为独自住在她隔壁的另一个喋喋不休的人。

曾经,两个家庭是那么幸福,那么完整……可如今,两个家庭都陷入了因缺失而给他们带来的困扰中。在今天的某个地方,那个不计后果的小贱人正在呼吸着,她在散步,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而不是躺在一个冰冷的坟墓里。“佩里。”卡尔没有发动汽车,“我很抱歉。对不起。对不起。”他双手捂着脸。没有哭泣,而是强忍着在眼圈里打转的眼泪。“你不需要……”“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儿子,是我将你们带回了哈文湖。如果我们留在旧金山;如果我们没有回到这里;如果我把他送进私立学校;如果我只是……”“你不能责怪你自己。没有人知道她会试图伤害他。”“我知道。但我觉得我辜负了他。”“我曾经想过最糟糕的情况,”她缓缓地说。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最糟糕的情况。他被卷入火灾,或意外事故,或染上某种可怕的疾病。你知道的,我相信,真的相信,因为我想象的这些可怕的事情,它们永远不会发生。我的想法是大卫的盾牌。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他远离那些决定自杀或和他一起自杀的人。”

他凝视着她,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他仍然爱着你,她想,他爱你,而你却要将他推开。你已经失去了儿子,现在你又要放弃你的丈夫。但是她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这使她的心停止了跳动。她朝坟墓望去,那是她的依托,她的导航。

佩里说:“我想去取车。然后你大约6点过来吃晚饭,这样可以吗?”“当然。”他清了清嗓子,“我想用大卫的名字建立一个导师计划,帮助弱势背景的孩子们进入软件行业。”他曾是两家软件初创企业的CEO,一个是成功的,另一个是失败的,但他很快就从那次商业挫折中恢复了过来。她害怕他们会失去房子,但卡尔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工作。现在卡尔独立工作,在全国各地进行私人风险投资。他说那才是金钱真正的所在地。如果大卫还活着,他父亲的个人投资实践可能就是他的。她又看了看窗外。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再也回不来了。“这是一个纪念他的好方法。”她告诉自己不要哭。

他将车停在了Baconery停车场里,她的雷克萨斯旁,说:“6点钟见。我会带些酒来。”“听起来不错。”她俯下身,拥抱了他。她不希望他把这看作是鼓励。他并没有真正地拥抱她。然后她钻进自己车里,等着他开走。

她没有开车回他们曾共同居住过的地方。

她在一家商店停下来,买了些清洁用品,然后开车回到了墓地。

她回到大卫的墓前,跪在清凉的草地上。她把清洁剂喷在墓碑上,开始擦洗那些可恶的言语留下的污迹。“宝贝,”她一边打扫,一边小声对大卫说,“我太想你了。这是什么,写在你墓碑上的垃圾?这是谁干的?”

墓碑清洗干净后她感觉好多了。佩里悄悄地对坟墓说了几句话,谈到了她每天的日常生活,他的朋友们都在做什么,尽管她只听到了一点点。然后还有关于卡玛拉·格雷森、特雷弗·布林等人的事情,她发现她如果想太多他们现在在大学里的欢快生活的话,她心中的结就会开始收紧。

她听到了汽车驶近的声音,并对它的闯入感到厌烦,然后她抬头看了一眼。一辆轿车正行驶在与大卫坟墓平行的右侧道路上,并放慢了速度,然后又开始加速,通过后座的窗户,她看见简·诺顿正在盯着她。

佩里的情绪突然爆发了出来。

简倾身向前,与司机说着什么。汽车迅速向前驶进,但为了走出“纪念山墓地”,它不得不沿着U型弯道行驶,于是佩里跑向左边,并在汽车转弯时拦住了它。她走到前面的单行道上,站在中间,举起手来。汽车放慢了速度。司机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女人,她探出头来,说:“不好意思,夫人,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简·诺顿并不知道她曾做过的那些愚蠢、轻率、鲁莽的事情。佩里怒气冲冲地向汽车冲去。当简试图将车门锁上时,她已经打开了车门。“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她将简从车里拖出来,并对她尖叫着。“我报警了。”司机喊着,举起一部智能手机。“不,不要。”简说,佩里不确定这个女孩儿是在对她还是在对司机喊。佩里想:她看起来很可怜。也许她真的无家可归了。“你想见他?你想对他说点什么吗?”佩里说,“你是不是已经来过,在他的墓碑上写下了那些垃圾的话?”

简脸色苍白:“什么?求你了,让我离开……”“哦,不,过来打个招呼。来看看你做了什么。”她一手抓着女孩儿的头发,一手挽着她的胳膊,将简拖过冰凉、洁净的草地,向大卫的坟墓走去。“亲爱的,看看谁来了,是简。你还记得吗?她杀了你。”“霍尔太太,住手……”她壮着胆子试图将她拉开。

佩里想也没想,一巴掌打在了简的脸上,将简重重地推倒在了草地上。“我不知道你会在这里……”简说。

这句话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你以为我还会在哪儿?修指甲?购物?即使我人不在这里,我的心也在这里。在我心里,他从未离开过。你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了,还认为我不会在这里,尤其是今天?”

简将手掌按在坟墓上,挺起身子,然后越过肩膀回头瞥了一眼佩里,泪流满面地说:“对不起……我只能无数次地向你道歉。”“这是你妈妈告诉你的吗?如果你说够对不起,我就会原谅你?”

简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不能把他带回来。我们就不能一起怀念他吗?”

她颤抖着转过身来,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简。跪在另一个坟墓前,它属于别人的孩子、母亲、姐妹或爱人。“求求你,别再回来了。我不希望你来这儿。”“警察正在来的路上!”司机在寂静的墓地里对着她们尖叫着,手里仍然拿着电话。

佩里·霍尔僵住了。她问自己:“什么……我在做什么?在大卫的墓前,攻击了一个大脑受伤的年轻女子。”

愤怒开始消退,但仇恨犹在。它就像一粒她能感受到的种子,长在她的身体里,犹如一根黑色的藤蔓,如果她愿意,它就会滋生出自己的生命。这是一种能让人痴迷的仇恨。在某个可怕的时刻,她曾想这样做。简从未对她对大卫所做的事情付出过代价。从来没有。

远处传来一阵警笛声。“霍尔太太。”简站在她身边,眼睛发红。

佩里想:冰冻过的勺子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简的头发比之前更加凌乱了。我做了什么?佩里感到疑惑。哦。对,我揪着她的头发往前走。

简捡起了佩里从她脸上打掉下来的难看的太阳镜,重新戴上了它。“警察马上就到了。我要回到车上去等他们。我有一个证人,我可以起诉。”

佩里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想哭,蜷缩起来,等着死去。她今天早上非常小心与克制,是简毁了她。“可以起诉。你听到了吗?走吧。”佩里说。

简站起身,朝汽车走去。这时,一辆巡逻车闪着灯停在司机旁边,司机正在挥手示意巡逻车停下,并指着她们两人。

慢慢地,佩里站了起来。“女士们,”走下巡逻车来的警官说,佩里完美的套装和简皱巴巴的衣服映入眼帘,“这里发生了什么?”这是一位年轻的女警官,头发被挽成了一个古板的发髻。“那个疯女人,”司机指着佩里说,“袭击了我的乘客。把她从我的车里拖了出去。”“是个误会,”简说,“她不想让我去探望她儿子的坟墓。所以我不会去的。如果你不逮捕我,那我就走了。”简钻进车里,司机跟了上去,开车离开了。警官没有阻止她们。

佩里看着她们离开。她打了个寒战。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虚,仿佛心里被戳了一个洞。“夫人,”警官说,“你还好吗?需要我打电话找人来吗?”

佩里整理了一下她的西装,检查了指甲,并把头发梳理回原位。“我没事儿,”她撒了个谎,强迫自己露出平静的表情,“谢谢您及时赶到。”好像她才是那个报警的人。“夫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女孩之间有过什么样的过去,但你不能把人从车里拖出来。”“他们告诉我,他们把我儿子从车里救出来后,还活了两分钟,”她说,“他们试图救他,但他们无能为力。我想知道,他们能更努力些吗?你想过吗,警官?你可以更努力些吗?”“我每天都在努力,夫人。”“我相信你认为你在努力,”佩里说,“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但如果是你的孩子躺在肇事车辆的残骸中,你会有多努力?你想过吗?”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试着……确保你的儿子不会和像她这样的女孩儿在一起,她本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却反而害死了你的孩子……”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完全听不到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永远。”“夫人,我为您感到遗憾。”“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她的错!”她指着汽车离开的方向。“她太可怕了。我的儿子……”

但是警官什么都说不出来,对于现在的佩里来说,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佩里想,所有人都将付出代价。如果那是真的就好了。如果她能将它变成现实就好了。但她不能。

佩里转过身,优雅地走回到了她的雷克萨斯旁。她钻进车里,双手颤抖。如果简将佩里攻击她的事情说出去怎么办?她曾做出一副永远不会说关于简的任何坏话的姿态。她曾为自己的优雅感到如此优越。人们认为佩里是个仁慈的圣人。她心想,那个司机有我将她从车里拖出来的视频。我打了她,虽不严重,但仍然存在。

不过,也没关系。在哈文湖,简·诺顿是个贱民。一个被孤立的杀手。而佩里永远都是“那个死去男孩儿的母亲”。这就是为什么佩里恨简·诺顿——她不仅偷走了大卫,还偷走了她的正常生活。从她知道大卫在她体内生长的那一刻起,佩里就将自己定义为一个母亲,而简却偷走了她的身份。

她所做的不仅仅是杀死了大卫。她还谋杀了曾经的佩里。4简的《记忆之书》,写于车祸后的几天和几周内

写给这篇文章的读者们:

自从车祸以来,我的记忆正在缓慢恢复,除了过去的三年,所以虽然我现在是个十七岁的人,但是感觉却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K医生说我应该写下我记得的东西,这会对我有所帮助。她说,因为我的失忆症可能有两个原因:身体损伤和情感冲击。可能会有。但是我们不确定。如果有情绪上的冲击阻碍了我的记忆(这里有几个词被划掉了),那么写作可能会有助于我的恢复,并解决我的问题。当我提出“问题”时,卡玛拉便会旁征博引地引导我。我很感激她一直陪在我身边。

还有些时候,当失忆症患者记不起来时,他们会编造故事来填补空白,这就是所谓的“虚构”,不过我记录下的都是我所记得的真实事件,并未在我的记忆空区填写错误信息。我可以欺骗自己,永远不去寻找真相。但K医生不希望我进行虚构。

因此,我记得我十四岁之前的大部分生活细节。我的家人、朋友、学校。但是高中时代是一片空白的。我不记得当我还是新生时我的父亲就去世了。我不记得他死后我的感受。显然我有一些“问题”。K医生认为父亲的离世和车祸是我丢失的这几年中的主要事件。有时从那个丢失的时期中……会出现一个转瞬即逝的影像,一个短暂的记忆,我并不总是知道它意味着什么或我记得什么。

因此我应该写下我所记得的我生命中的重要时刻,如果我回忆起了什么,也要写下来。

因为我喜欢写作,所以K医生让我写下了这本日记,而不是录入我手机里的数字录音机内(尽管我认为妈妈可能也吹嘘自己是一名作家,因为她总是说这是遗传的,我一点都不像我爸爸)。因此,以下是我记得的一些事情。

1.我将永远记得,在我醒来后,当妈妈意识到我不知道她是谁时,她脸上的表情。你绝不会想再看到第二次。我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重新恢复了关于她的所有记忆(直到我十四岁左右)。我最初对她的回忆是她读给我的,我坐在她的腿上,她的嘴紧贴着我的脸颊,抱着我读。我还有一些其他的记忆,是她写在“妈咪博客”上的关于我小时候的样子,但大多都是很尴尬的。我以后可能会写下这些事情。但我看着自己的母亲,就像她是个陌生人。对不起,妈妈。没有人一开始就知道该如何成为失忆症患者。这太尴尬了。我假装在从昏迷中醒来的几天后记起了她。这是我们新生活中的第一个小谎言。毫无疑问,她将这些都写在了博客上。

2.妈妈说,在我发生车祸后的第二天,还在昏迷的时候,霍尔太太来看过我,也就是佩里,当我刚刚到了可以直呼她名字的年龄时,她便让我喊她的名字。然后她坐在我身边,对妈妈说:“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然后她们相拥而泣。之后在车祸残骸中发现了这张纸条,她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当然,我第一次见到霍尔太太时,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你无法想象,我甚至到现在还写不出来。

3.我六岁的时候就学会了骑自行车。爸爸去了很多地方,而妈妈不喜欢自行车(你可以在她的“妈咪博客”上,找到一篇关于她抱怨自行车的安全性的文章,直到她得到了一个自行车赞助商),所以是霍尔太太和大卫教会我的。夏天天气很热,我担心如果我摔倒在路面上,路面会灼伤我,所以我决定不要摔倒。我们完成后,霍尔太太给了我一杯柠檬水。

4.我在中学时最喜欢的老师是马丁内斯太太,她是教英文的,在我昏迷时和醒来后,她都来医院看望过我。我不记得她,这个世界里的每个人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她强忍着眼泪,但还是哭了出来。几周后,当我想起她时,我知道她曾鼓励我成为一名作家。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的笔记本里就装满了糟糕的故事,但我喜欢写。我不确定我现在是否能成为一名作家。

你必须了解别人。但对我来说,很多人都已经死了。

5

.特雷弗说,我们上一年级时,他吻了我,并在课间休息时假装结婚,但我想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让我感觉好受一点,因为现在几乎每个人都讨厌我。他们对我的仇恨就像浓雾一般,我每天都避免不了地要去应付。在我回到学校两周后,他在自助餐厅告诉了我这些。然后他就走开了。他很奇怪,他是一名足球运动员,而我认为我只是有一些脑震荡。(就像我能说话一样。)

6.我七岁的时候,卡玛拉是我最好的朋友。大卫死去的时候,他们正在约会。她可以恨我,但她没有。她坚持跟我在一起,在学校帮我。我需要和她一起写下一堆的回忆。

7

.我高中时最喜欢的电影是《卡萨布兰卡》,但在我迷失于“黑洞”中的那段时间里,我又看了一次。它的海报仍然挂在我的房间里。我并不排斥再看一遍。我喜欢电影里的“那个女孩儿”。如果不这样还能怎样呢?就算我讨厌那张海报,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贴在墙上的了。

8.我不记得我爸爸的去世。它仍处于“黑洞”之中。妈妈告诉我的是:他自杀了,但那是一场意外,用枪。他的生意出了问题。他是一名会计,正在开拓一项新的业务,在一个缺乏服务的社区里设立办公室做簿记工作。(所有这些话都不是我说的,是妈妈从他的网站上打印出来给我看的。)他有一把枪,他正在处理它时,枪走火了,他没有意识到它被装上子弹了。但是事情发生时只有他一个人。因此,人们说他是自杀的。妈妈暂时停止了写“妈咪博客”,开始写“一个寡妇的博客”,但赞助者并没有那么好,这太令人沮丧了。

我应该多说一些关于我爸爸的事情,但不是现在的。我知道在我还小的时候,他经常微笑,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悲伤到能够让他自杀。但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我记起了一些发生在我很小的时候的一些事情:当我们搬进Graymalkin Circle的房子时,他是多么的兴奋;当他与卡尔·霍尔创办的公司倒闭时,他是多么的艰难。他们首先是创业伙伴,然后是邻居,妈妈和霍尔太太是最好的朋友,也许是她们太亲密了。爱与恨,就像是一个硬币的两面。最艰难的事情是不记得爸爸的离世。但妈妈说我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应该把它看作是一种祝福。妈妈是好意。

9.我只记得大卫升到了八年级。高中时,他长得很高,并且英俊得一塌糊涂。他早期戴上的牙套已经不见了。妈妈有一张去年音乐剧结束后我和他一起拍的照片,在River City的关于父母的合唱团里(他们知道如何拼写“麻烦”),我们俩还都穿着戏服。我看起来很生气,并不是很愿意待在那里,当然我也不记得我为什么不喜欢待在“The Music Man(音乐人)”里。他当然是很高兴的,并且我得知他被称为“Popular先生”。但他在初中时代就已经为此奠定了基础:足球明星、班级主席、学术成就者、冬季合唱团音乐会的独奏者。我翻看着年鉴中的照片,想看看高中时我是否曾在他身边。我发现了一张:当他在合唱团前唱歌时,我站在他身后注视着他。我没有看向观众,而是看着他。真的很令人痛心。在中学的最后一年,我们在一起拍了十二张照片。形影不离。然后高中时锐减到了只有一张。我试着记住:事情是会改变的。

10

.我记得夏天,上学时我们一起跑步,但一到暑假大卫就又回到我身边。我常常独自一人步行去图书馆。穿过棒球场,我会在那里看到大卫和特雷弗。有时卡玛拉和我一起走,我们谈论我们喜欢的书。我们会(或我会,如果我独自一人的话)在凉爽的书架下读书,借阅书刊。我非常喜欢马德琳·恩格尔写的《时间的皱纹》,爸爸给我买过一本,所以我不会将书带出图书馆(如果它被放在书架上,我会坐下来读一整天,如果没有,我会读“时间五部曲”中的其余书籍和维琪·奥斯丁的书)。我喜欢爱德华·伊格、劳埃德·亚历山大、乌苏拉·K·勒·吉恩,后来我沉迷于“英国的秘密”(我从来都不喜欢“神探南希”或“哈迪男孩”)。我对暑期阅读挑战的竞争很有兴致,当我走出昏迷状态回到家时,妈妈给我看了我塞在床底下的所有这些彩色的,粘满了贴纸的,我曾完成的暑期阅读计划。我全部都完成了。在海报的一角有一个锯齿状的撕裂,妈妈说是卡玛拉干的,因为我完成了,而她没有,所以她像发疯了一样,她不喜欢输。然后她向我道了歉并用胶带重新粘好。之后我想起了我们暑期在图书馆里的那些日子,一直到高中,我问妈妈我是否仍在参加,但她说我年纪太大了,然后她趴在海报上哭了起来。在一个角落里,大卫用他那小而狭窄的笔迹写道:“别再像个书呆子一样了,简,出来玩儿吧。”他没有签名,但我知道那是他的笔迹。他和他的朋友们在炎热的天气里打完篮球后来到图书馆。来看我,并找到我。

11

.哈文湖有两所中学:Hilltop和Ridgeway,之后全部并入哈文湖高中。我去了Ridgeway中学,大卫、卡玛拉和特雷弗也是。我的大多数朋友都是Ridgeway中学的。高中时,我在法语课(我不记得我学过的任何法语)和合唱团(我不记得任何歌曲)里,结交了一些来自于Hilltop的新朋友。但那些新朋友已经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了。包括唯一的亚当,他必须重新向我介绍自己,并且永不放弃。每个人都喜欢大卫,他死后我就变成了放射性人物。

我本可以和他们打一架,或挽留下一个朋友。我是周围最大的胆小鬼,我没有勇气向朋友倾诉。我没有告诉卡玛拉和亚当关于我记忆的真相,以及我有多么的失落。感觉就像我大脑的一部分消失了,我的心也是如此,一去不复返了。记忆是我们情感的发动机。5“你想让我带你回圣迈克尔学院那里吗?”共乘司机问简。她把车停在离墓地半英里远的路边。

是的,那简直太好了,简心想,我有一张床,我可以藏在下面。但是她的手停止了颤抖。于是简想,可以稍后再藏,先在这里看一看。“你知道高橡树路在哪里吗?”“不知道,我可以在GPS上搜一下,不过……”“我只能告诉你,那不是太远。”“我报警后拍了一段她攻击你的视频,”司机说,“你想要吗,免得她又来找你的麻烦。”

过了一会儿,简说:“是的。”“把你的电子邮箱地址给我,我发给你。”

简照做了,“谢谢。”她说。

简将那个女人带到了出事地点。她在回家后的几周里,只来过一次。她凝视着她刚刚经历过的车祸证据:路面上的喷漆标志,用来指示汽车方向和估算速度;缺失的防滑标志;陡峭的山坡上被撕裂的土地;破碎的橡树树苗、雪松和被撕裂的草地,以及汽车前面被砸碎的沉重岩石。有一次,医生说这也许能帮助她恢复记忆——但它没起到任何作用。妈妈看着她,仿佛在期待着一场戏剧性的回忆。她站在阳光下,等待着记忆的奇迹。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道路两旁十分陡峭,陡到难以建造房屋。这里只有三座房子,都是宫殿式的建筑,但是在出事地点的马路对面,在它们之中,只有一个叫作詹姆斯·马克林的居民听到了车祸声。

这条路沿着马克林庄园一直蜿蜒到山下,再次与古老的特拉维斯大道相交,这条大道贯穿整个小镇,一直延伸到奥斯汀伯德夫人湖的南部。高橡树上有许多弯曲的树枝,延展到了悬崖边,而它的两个端点,相隔有一英里远,最终消失在了古老的特拉维斯大道中。有时,在高峰时段,它会被用作一条通道。但大多数时候,这条路是孤独而安静的。

简在想:为什么大卫和我会出现在这条空旷的马路上呢?我们在这里不认识任何人。我们要去哪里,放学后的几个小时,我们不是应该回家做作业,或等待大学的招生决定,或在社交媒体上看朋友的照片吗?

共乘司机将她放下,简给了她一些额外的小费和一个五星好评。那个女人说:“你确定你在这里可以吗?”简点点头,她开车走了。

高橡树路非常狭窄,被橡树和香柏树环绕着,尚未经过开发。这是一条自西向东的道路。在这条路的北边,有三座偏远的房屋耸立在陡峭的山坡上,南侧从一个慢慢陡降的斜坡开始,然后是跌落的巨石和更多的橡树与雪松,最后是悬崖边缘。两年前,她的小型SUV曾在这里走过,那时这里还是一条清晰的小路。她从这里走下来,穿过树荫,微风轻拂着她的脸颊。

她和大卫没有理由到这里来。除非他们将车开到这里来独处,不然的话,如果自杀的消息是准确的,她会试图将车从悬崖上开下去。但她并没有到达悬崖边缘。当然,也许大卫意识到了她的意图,抓住了方向盘,他们拼命争夺,然后在汽车坠落悬崖之前,旋转着撞到了岩石上。

她不喜欢想这些事情。

一束枯萎的鲜花挂在橡树群里的其中一棵树上,靠近简的SUV曾停留过的被压垮的树的顶端。一块从草丛中凸起的巨大岩石的表面正是SUV前部受到撞击的地方。如果他们再滑落二十英尺,就会越过边缘,跌入四十英尺深的山谷里,下面是岩石、雪松和橡树。一束泄了气的银白色气球躺在花丛中,仍用丝带束在一起,已经被太阳晒得褪了色。是去年的纪念日吗?还是为了大卫的生日?

她跪倒在地。“记起来,”她告诉自己,“记起来。”她的想法变得更加强烈、坚定、甚至是命令式的。她用意志驱使自己的大脑放弃它的秘密。

她把手指扣进泥土里。就像她能将秘密从地里挖出来一样。或者是大卫,大卫就死在这里。她之前三年的记忆也被埋葬在了这里。

她站了起来,走到悬崖边上。她感到眩晕,但仍然强迫自己向下看。如果她想结束自己和大卫的生命,就像那张字条所暗示的那样,那么……这将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再次跪下,默不作声地哭了起来。尽管日光很刺眼,但她还是摘下了那副防止她因日光刺激而引起头痛的蒸汽太阳镜,她让眼泪从脸上掉下来,冲刷着粗糙的石头。“哦,简。你还好吗?”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简猛地转过身,慢慢爬起来,才意识到自己离悬崖边缘有多近。一个迷人的年轻女子站在她和大道之间,手里握着一束鲜花和一个足球。她将黑色的头发高高束起,扎着一个利落的马尾辫,她有着高高的颧骨,小小的嘴巴和一口整齐的牙齿。她穿着一条昂贵的牛仔裤和黑色上衣,显得非常合身。是卡玛拉·格雷森。她的母亲曾是一位来自印度的选美皇后,在二十五年前的第四届全球选美大赛中获得了亚军,并且利用她的奖学金在德克萨斯州获得了医学学位。卡玛拉的父亲来自一个古老的哈文湖家族。

她的笑容很温暖,充满了同情心与爱心。简差点儿尖叫起来。* * *

在简从昏迷中醒来的四天后,这个可爱的女孩儿带着鲜花走进了她的病房,微笑着对她说:“嗨,医生说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叫卡玛拉·格雷森,我们就像姐妹一样。”而简的妈妈,看到简的社交圈里除了她,还有一个人愿意笑脸相迎,显得有些兴高采烈,她说:“你好,卡玛拉,见到你真好。简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要怪她。”好像简犯了一个社交错误似的。“我听说了,”卡玛拉说,“你还记得我吗?”

简摇了摇头。“对不起,”她说,“我不记得。”她的声音很小。每一次交流都像是一次失败的试验。“好吧,我们从二年级开始就认识了。我们一起上完了初中,现在上高中。我们一起遭受着蒙托亚夫人的西班牙语课的折磨。”“OK。”这句话简说了很多次。这似乎是一个万能的回答,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过。“卡玛拉,你想来杯可乐吗?我正要去买。”妈妈主动说道。“别麻烦了。”卡玛拉没有看向妈妈。

她的目光紧紧注视着简。“也许你和简说说话会对她有所帮助,”妈妈说,“到目前为止,她还不记得任何人,但我知道只要她看到更多友善的面孔,她就会很快好起来的。”简听到她的声音有些紧张,“我去给你们弄些可乐来,你们俩聊聊天。我发现这家医院的空气很干燥。是我的问题吗?”“不,夫人,”卡玛拉说,“我赞同你的看法。我父母说诊所里总是这样。妈妈说得对,你确实需要增加一些水分。”“是的,绝对需要。”妈妈说道,仿佛保湿才是最大的医疗需要。“你感觉怎么样?”妈妈离开后,卡玛拉问道。她把花放在其他鲜花的旁边。“痛。所有事情都让我感到痛苦。”“但你还能感觉到,不是吗?”“是的。”“那就好,你还有感觉。”卡玛拉站在她的床边,“你可怜的手臂断了。”“是的。”“等你回到学校时,我会让每个人都在你的石膏上签上名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小心地抚摸着简的肩膀,“我想抱抱你,但我知道你受伤了。而且……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对吧?这不是借口。”“很抱歉,我不记得你了。”

卡玛拉看了她一会儿,好像简的脸是张地图。“你看起来有点冷漠,我想这是副作用。”“OK。”简又说了一次。“有很多朋友来看过你吗?那一定很尴尬。我的意思是,因为你不记得他们了。”卡玛拉看着她。“不,真的没有。”“你确实没有很多朋友。”

她的话触动了简,但卡玛拉立即说,“哦,我不是说那样不好,你倾向于走自己的路。我一直很羡慕你。我能帮你点什么呢?”“我不知道。告诉我每个人都是谁。我不知道我是否还会回到学校。”“你会的。我们会一起渡过难关的。”然后她问,“为什么你和大卫会一起坐在你的车里?”卡玛拉坐在床边。

简扭搓着手中的床单,问:“大卫是谁?他们不停地提到他的名字,却没有人告诉我他是谁。”“你确定你没说谎,一点都没有?你可以告诉我。失忆症?得了吧。如果真是这样,还真成了我没见过的夜间肥皂剧。”她几近温柔地轻声说道。“我真的不记得了。”“大卫不是那种你可以忘记的人。”卡玛拉收起了她的凝视,露出了微笑,“但是你的脸没有受伤,这太好了。你很漂亮。”卡玛拉伸手抚摸着她那乌黑的秀发,“我听说大卫的脸部严重受损。葬礼上选用的是封闭式棺材。”

简蜷缩在床上,远远地看着她。葬礼?“我不知道失忆症有多大影响。你还记得你所生活的文化中的基本知识吗?你知道葬礼是什么,‘封闭式棺材’是什么吗?当有人死了,我们会把他们放在地上,棺材是支撑身体的东西。‘封闭式’用于当身体被毁坏、破坏时,没有人忍心去看的情况下。”

简无言以对。自从醒来以后,她觉得自己一直生活在阴霾之中,但她知道,如果她按下床头的控制按钮,就会有漂亮的护士赶过来,而这位漂亮护士将是一个膀大腰圆,约有一米九身高的人,她将拎起卡玛拉·格雷森并将她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的手慢慢伸向控制按钮的方向。而卡玛拉的手几乎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卡玛拉靠过来,将嘴唇贴到简的额头上。“我们现在只是有些生疏,但我们永远都是朋友,我爱你。如果你想起了你和大卫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我,而不是其他人。我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妈妈回来了,拿着两杯可乐。“我想你可能会想要一个,卡玛拉?”“我……杀死了大卫?”简用沙哑的声音低声问妈妈。“对不起,诺顿太太,”卡玛拉说。她的声音温柔而富有安抚感,“简很激动……我试图使她镇静下来。我应该呼叫护士的。我不假思索地提到了大卫,真的很抱歉。”“大卫是谁?”简抬高了声音,“我杀人了吗?”劳雷尔冲到她身边。“简,对不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卡玛拉从床边往后退几步,“我该走了。诺顿太太,如果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请给我打电话。如果简回到学校,我很乐意帮她重新适应起来。”

卡玛拉离开时,拿起了劳雷尔因试图拥抱简而放下的可乐,离开房间时,她大大地吸了一口。

简必须要镇静下来。* * *

卡玛拉如她说的一样好。哦,她真是帮了个大忙。

现在她站在简的面前,靠近悬崖边缘,而简的第一个念头是:这里只有我们,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她和我,还有很长的一段坠落距离。

卡玛拉微笑着。简抬起头,看见在高橡树路那边,停着一辆汽车,一个女孩透过车窗向外看着。“你还好吗?”卡玛拉问,“我一直很担心你。听说你被圣迈克尔学院开除了。”“你听错了,”简撒谎道,“谢谢你的关心。你在德克萨斯大学的生活怎么样?”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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