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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7 07:5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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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陈舜臣

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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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馆密案

悠悠馆密案试读:

译者序

陈舜臣其人说到华裔日本作家,相信各位读者对陈舜臣这一名字并不陌生。陈舜臣原籍为台湾省新庄乡(今台北市)。在他出生的前一年,因他的父亲在日本商社任职,举家迁到了日本神户。1941年,受印度诗人泰戈尔的影响,年仅17岁的陈舜臣考入了大阪外国语学校(今大阪大学外语学院),成了一名印度语专业的学生。在大学英语课上,他接触了柯南·道尔的小说,由此开始阅读福尔摩斯系列小说。1943年9月,由于战争的关系,陈舜臣不得不提前从大学毕业,之后留在母校做西南亚洲语言研究所的助手。1945年二战结束后,由于某些原因,陈舜臣无法继续留在日本从事学术研究。他曾于翌年返回新庄,在新庄初级中学担任英语老师。1949年回到神户后,陈舜臣结婚了,之后便进入父亲的贸易公司工作。陈舜臣35岁时,长女患病,他在病床边陪护的过程中,经常阅读推理小说以消除困意。他读了野村胡堂的《钱形平次追捕纪录》,渐渐产生了想要创作此类小说的念头。1960年,陈舜臣以笔名“陈左其”参加了“文学界新人奖”的征稿,创作了小说《在风中》(風のなか),虽然该作品最终止步候选阶段,但是坚定了陈舜臣投身文学创作的决心。1961年5月,陈舜臣的长篇推理小说《枯草之根》(枯草の根)获得第7届江户川乱步奖。对于该作品,日本侦探作家木木高太郎曾盛赞道:“即便在该奖的历届获奖作品中,《枯草之根》都是第一的佳作。”该作品还入围了翌年的“日本侦探作家俱乐部奖”。自此之后,陈舜臣正式开启了职业作家生涯。1969年,推理短篇《青玉狮子香炉》(青玉獅子香炉)获得第60届直木奖。1970年发表的《玉岭的叹息》(玉嶺よふたたび)和《孔雀之道》(孔雀の道)同时获得了第23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至此,陈舜臣成为了日本文学史上首位“三冠王”。陈老先生一生笔耕不辍,先后著书200余本,内容涉及小说、随笔、对谈、汉诗等多种体裁。其中,小说在他的创作生涯中占据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具体来说,陈舜臣的小说以历史小说和推理小说居多,这两者的创作风格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下面我们就通过陈舜臣的一些代表作,来一探究竟。陈舜臣的创作1967年,陈舜臣的第一部以中国近代史为题材的长篇小说《鸦片战争》(阿片戦争)问世,这部历时三年创作的小说久负盛名,在日本出过多个版本,畅销数十年,曾被东京大学作为近代史的指定教材。正是从这本小说起,陈舜臣确立了自己历史小说作品的写作风格。说到日本的历史小说家,司马辽太郎是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不过他的作品主要是以日本历史为素材的。而陈舜臣的历史小说基本上以中国的历史为蓝本。很多日本人正是通过他的创作,才逐渐对中国历史有了具体的认识。在陈舜臣众多的历史小说中,最为读者所熟悉的当属《小说十八史略》(小説十八史略)。人性面的探讨,是这部作品的中心思想。全书由二百七十七则故事构成,含括了中国传说时代至宋朝末年的历史精华。陈舜臣从人性的角度切入各个历史层面,使读者在享受阅读小说的乐趣之余,也能赋予原本已熟悉的历史事件及人物新的观点,领略不同于以往的读史趣味。除了《小说十八史略》之外,作者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历史小说还有《曹操》(曹操)、《三国史秘本》(秘本三国志)、《太平天国兴亡录》(太平天国)等作品。这些作品不仅在日本长销不衰,同样也很受中国读者的青睐。作者曾这样说道:“历史小说多半不就是作者依据史料的推理和虚构的混血儿吗?”这句话用来形容他的历史小说创作风格再合适不过。纵观作者的历史小说,我们可以发现,作者在参考研究具体史料的基础上,对细节诸如人物的心理活动、对话、环境描写等进行了适当的补充,使故事情节更加完善,更具人情味。同时,作者也在故事中融入了个人观点,从而形成了自身独特的中国史史观。如果说陈舜臣的历史小说是“史料、作者推理和虚构的混血儿”,那么他的推理小说大概就是“作者虚构、史料与推理的混血儿”了吧。陈舜臣推理作品的一大特点就是将故事中的人物置放在一个大的历史背景之下,然后调动大量的历史史料,营造出多个谜团,以此来推动整个故事向前发展。所以,就像一些推理评论家所说的那样,“历史感”是形容他作品的一个关键词。读者们在阅读陈舜臣的推理小说时,总会产生历史悠然而过,人生随时代而漂流的喟叹之感。说起陈舜臣的推理小说,难免要提及的便是让他荣获“三冠王”称号的获奖作品《枯草之根》、《青玉狮子香炉》、《玉岭的叹息》以及《孔雀之道》。前面已经提到,《枯草之根》算是让陈舜臣坚持走上职业作家道路的重要作品。该故事讲述了南洋豪商席有仁远赴日本神户,与恩人李源良会面,不料在他身边却接连发生两桩命案——先是独居老人徐铭义被绞杀,后是政客吉田庄造的侄子田村良作中毒身亡。其间疑云重重,扑朔迷离。对此,“业余侦探”陶展文将如何帮忙解决这个难题呢?值得一提的是,该作品中的侦探陶展文,在之后的《三色屋事件》(三色の家)、《分裂者》(割れる)、《虹的谎言》(虹の舞台)以及短篇《崩坏的直线》(崩壊の直線)中,再次作为主人公登场,侦破了一个又一个的迷局。通过这五部作品,作者成功塑造出了“陶展文”这一侦探角色,在推理迷中有很高的认知度。这一系列同时也很大程度上提高了陈舜臣本人在推理界的知名度。《青玉狮子香炉》以故宫珍藏的文物青玉狮子香炉因战乱惊险辗转各地为主线,刻画了小人物在历史洪流中的沉浮。本篇小说推理色彩并非多么浓厚,但是其中对人物命运的刻画十分出彩,让人唏嘘动容。《玉岭的叹息》和《孔雀之道》同为第23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获奖作品。《玉岭的叹息》讲述了中日战争时期滞留在北京研究美术的入江,因偶然看到玉岭磨崖佛的慕本,而前往玉岭考察,在那里他爱上了一名当地女子。二十五年后,他再次前往玉岭,此次拜访是否能够揭开当年心中的谜团?而《孔雀之道》则讲述了英日混血儿罗丝由英国返回日本任教,意外发现双亲之间有一段纠葛不清的恩怨情仇。在父亲与母亲,西方文化与东方文化的两难抉择中,她将何去何从?关于这两部获奖作品,还有一段很有趣的传闻。据说这两部作品之所以能够同时获奖,是因为当时的评委们认为两个作品各有优点,一时间争论不下,于是最终只好将奖项同时授予两部作品。大历史下的悠悠馆本书《悠悠馆密案》的背景设定是日俄战争前夕。当时,俄国借口镇压义和团,大举进入东三省地区,并与清政府约定,待战乱平定之后就撤兵。但后来俄国违约,赖在东北三省不肯走,企图与清政府签订密约,使得侵占行为合法化。与此同时,日本与英国结盟之后,对俄国的外交政策日趋强硬。日本的一些有识之士联名向当时的日本首相上书称俄国人的目的是先占领东北,再进军朝鲜,最后将矛头指向日本。此外,日方对东三省也是垂涎已久,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块肥肉落入他国手中。因此他们提出主战论,日本国内的舆论也认为对俄作战势在必行,两者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当时,俄国对对日宣战尚缺乏万无一失的筹备,而日方必须借此机会抢得主动权。于是,软弱的清政府如何抉择就成了这场角逐战的关键。为了在角逐战中占据有利地位,俄国必须与清政府签订新的撤兵协议,以消灭日方的引战野心,而日方则派出间谍潜入中国,意图通过贿赂清政府相关官员,阻止撤兵协定的达成。在这次贿赂中,发生了一起密室杀人案——拓本行家文保泰被发现尸陈悠悠馆。一时间,清政府的高级官员、俄国或日本的间谍、新兴的革命派人士……都被牵扯其中。而紧接着又出现的杀人案和失踪案,使得整个悠悠馆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在这个动荡不安、人心惶惶的历史分岔口上,这些大人物或小角色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本书的谜团在今天看来也许并不算十分强大,用于解谜的篇幅也不多,但却十分详尽地描述了那个特殊时代的一些历史事实,可以说是充分体现了作者自身的特色。因此,《悠悠馆密案》既可以作为推理作品来阅读,亦也作为历史作品来欣赏。小结2015年,陈舜臣在日本神户去世,享年90岁。虽然日本很早就有“中国历史小说”这一文学类型,但是大部分仅仅以中国文化为素材,内容上更多描述的是日本文化日本的思想。然而陈舜臣的中国历史小说却并非如此。可以说他在促进日本人对中国人及中国历史的认知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如今斯人已逝,但陈老先生的精神财富却可以永远留存,继续在我们这一代及后世人的心中激起涟漪。能够翻译《悠悠馆密案》,我深感荣幸。有感于陈老先生的眼界和胸怀,希望自己也能为促进两国文化相互交流尽绵薄之力。在翻译的过程中,我查阅了大量历史资料,以厘清历史史实,仍不免有讹误之处,还望各位读者不吝赐教。刘小霞这是一组绘于1904年反映日俄战争的木版画北京紫禁城的后面是绿树掩映下的钟楼和鼓楼老东交民巷紫禁城两侧有两个著名的胡同:东交民巷和西交民巷。清朝时,衙门几乎都设在这两条巷子中。其中,东交民巷后来成了外国使馆区,也叫治外法权区。

古都秋日

北京的夏天似乎很快就要过去了,凉风习习,带来了些许秋天的气息。离别两年之后,土井策太郎再次踏上了北京的土地。正值明治三十六年(1903年),清朝年号是光绪二十九年。这一年是旧历闰年,有两个五月。虽然阳历九月已经过半,但阴历上依然写着七月。土井策太郎按照上级的要求,到北京内城的金鱼胡同拜访那须启吾。那须启吾的屋子完全是中国风格的。屋里有热炕,炕上铺着有些磨损的毯子。一张细竹帘,把屋子隔成两半。穿帘子的线已经脱落,作为“墙壁”的帘子也是歪歪斜斜的。很快,竹帘就该换成布帘了。屋子中央放着一张八仙桌,看上去像紫檀木的,实际上是普通木头做的,只不过涂了一层黑漆,根本不值钱。黑漆脱落的地方还露出了斑驳的白色。墙上的挂轴是赝品,花瓶也比较劣质。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主人穷,而是因为他对房间摆设这种事不太在意。策太郎一坐下,“紫檀木”椅就吱吱作响,像要散架似的。那须启吾拿起素陶茶壶,斟了杯茶。茶壶表面蒙了一层灰尘,杯子似乎也没人洗过。“请。”他一边得意地捋着胡须,一边说。虽然屋内摆设很简陋,但他那向上翘的八字胡,却修剪得极其讲究。茶水表面浮着一层油,策太郎装作毫不介意,勉强喝了下去,还说“多谢”。“对目前的形势,你有什么看法?”那须问道。“毫无头绪。”策太郎含糊地回答。“总有个数吧?”“我总觉得……”当前,日、俄两国关系紧张,战争一触即发。三年前,俄国借口镇压义和团,趁机大举进入“满洲”,并与清政府约定,待战乱平息后就撤兵。但后来俄国违约,赖在“满洲”不肯走,企图与清政府签订密约,以使侵占“满洲”这件事合法化。双方第一次密约的内容是将“满洲”的军政大权交予俄国掌控。当时,盛京将军在俄国关东总督阿历克谢耶夫的要挟下妥协了,但清政府并未批准。在随即进行的第二次密约磋商中,俄国仍不死心,妄图获得“满洲”的军事、行政和其他权益,但受到日本、英国、美国和德国的警告才有所收敛。去年四月,俄国与清政府签订了《交收东三省条约》[1],计划分三期撤兵,一年半内撤完。第一期撤兵已经实行。第二期撤兵计划规定,应在今年四月八日前将军队撤出盛[2]京和吉林两个地区,然而俄国政府却一再拖延,计划迟迟未能付诸实行。与此同时,日本与英国结盟后,对俄国的外交政策趋于强硬。东京帝国大学的七名博士联名向日本首相桂太郎提交意见书。他们认为俄国人的目的是先占领东北,再进军朝鲜,最后将矛头指向日本,因此他们提出主战论。日本的国内舆论也认为对俄作战势在必行。正在这个关键时刻,策太郎父亲的同乡好友,也是外务省的一个工作人员,找策太郎商量工作:“现在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去北京。你愿意去吗?”策太郎家世代经营书画古董。他父亲的好友,亦是同行的鹿原氏经营了一家鹿原商会。策太郎在那里见习时,曾因工作在北京待过一段时间。当时,义和团事件刚发生不久。其实他非常愿意去北京。除了可以大开眼界、增长见识,对将来经营家族事业有益,他还有私人原因。“你在鹿原商会的见习,应该已经结束了吧?我之前见过你父亲,跟他说起此事,他觉得很好,已经同意你去北京。虽然离家较远,但你父亲身体很健康,短时间内,你也不用为他操心……”策太郎听完,不满地回答道:“虽然我父亲同意了,可那并不能代表我的想法!”“哎!别这么讲。现在咱们要服从国家需要嘛!”说服明治年代的人,一句“服从国家需要”就够了。其实,策太郎只是不想受到别人的轻视。由于祖父和父亲都是商人,别人瞧不起,他就给自己施加压力,希望在自己这一代改变现状。至于去北京,本来就是轻而易举的事。现在,策太郎担心的是外务省的工作性质。据说,日本已经连续向中国派遣了不少密探。一旦日、俄之间发生战争,中国的东北三省就将成为两国之间的主要战场,因此,针对清政府的秘密工作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可除了书画古董,我什么也不会啊!”策太郎刚说完,他父亲的好友便紧接着说道:“不!这件事你来做最合适,别人还不行呢,我是特地来拜托你的。”“到底是什么工作?”“这你就先别问了,你只管先到北京,见了那须启吾再说。他知道该怎么做。”两天后,策太郎就离开东京,来到了北京。那须启吾一边捋着八字胡须,望着天花板,一边听着土井策太郎讲他来北京接受任务的经过。听完后,他哈哈大笑,肥胖的身躯也不住地摇晃:“那小子真会故弄玄虚,其实你的工作也没有那么神秘。”看到那须的这副神态,策太郎不禁有些恼火,他问道:“听您这么说,那……”“哦,不,我的意思是,他跟你这么交代也没错。”那须抱着胳膊说,“毕竟是我希望能派你来工作。”“是您要我?”“是啊,是我点名要的啊!”那须边讲边站起来,两手抄在身后,挺着胸脯。“为什么?”策太郎有些不安。“你别那么紧张嘛!哈哈哈哈……”那须得意地笑着说,“你的工作并不难,知道你学过做买卖,所以我希望你借生意去拉拢文保泰。”“文保泰?是那个取字画拓本很出名的?”“是啊!”那须凝视着策太郎,“哧哧”地笑了起来。文保泰是中国人。他取字画拓本的技术高超,就是在大师云集的北京也享有盛名。但他既非商人也非工匠,而是一位富有的世家弟子。他对拓本非常感兴趣,专爱收集名贵的字画拓本。除了收藏,他还有一手好技术,不知不觉地成了拓本方面首屈一指的大师。[3]两年前,策太郎第一次来北京时,曾通过琉璃厂某书画商的介绍,见过文保泰。当时,凡从事古玩字画交易,先要拜访这一行业的权威人士文保泰。策太郎在日本外国语学校学过中文,逗留北京期间,也用心地提高了自己的汉语口语,因此,交流不成问题。当时,策太郎尚不谙人情世故,只是很单纯地喜欢向文保泰请教一些问题。有一次,他提到,拓本工具长期以来墨守成规,为什么不下功夫钻研新技术,比如说考虑使用一些西洋材料。听了策太郎的想法后,文保泰频频点头,大加赞赏:“嗯,你的建议很好,值得考虑。”从那以后,文保泰就很中意策太郎。“我一向不收徒弟,可偏偏愿意教你。即便你将来把技术带回了日本,我也愿意收你这个徒弟。”真是出乎意料,策太郎竟然被这位取拓本的名家赏识,还对他特别关照。自此,策太郎便经常出入于文保泰家,还慢慢学会了取拓本。回国后,策太郎曾为父亲表演了一番,他父亲看得兴致勃勃,连连夸奖道:“单凭这一点,就值得去北京。”言归正传。当那须提到文保泰,策太郎侧首沉思道:“文保泰不是和政治没有关系吗?”“谁说没关系?他可和政治红人们密切着呢!你只是不太了解。”于是,那须启吾便向策太郎详细说明了文保泰与清朝政界人物的关系。据说,文保泰非常了解中国政界的动向,人们称他为清政府的“政界之窗”。清政府腐败无能、贿赂成风,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不过,那些顶层的高官们还不敢公开、露骨地受贿,因此,自然而然地便有了代办行贿受贿的掮客。比如说,甲有求于袁世凯,乙有求于荣禄。行贿前,他们各自与该掮客商谈,这个掮客按照所求之事的性质,分别指出甲和乙各自应拿出多少钱,然后他们便按照指示进行交易。文保泰就类似这种掮客。日本若想了解清朝的政治内幕,找准掮客花钱贿赂就行。“哎!我真是一点儿都没发觉。”听完那须启吾的说明,策太郎叹了口气说道。从表面看,文保泰热心于书画古董,还有着高超的取拓本技术,似乎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关心,其实不然。“人类社会都有其内部隐秘的一面,尤其是大清国,光从表面看,你是永远无法摸清它的真相。”那须启吾摆出老前辈的架子说。对策太郎而言,那须确实是前辈。在策太郎之前,他也曾就读于日本外国语学校。“照这么说……”策太郎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这时,他想起了两年前回国时的事:当时,文保泰买下了自家旁边的土地,打算建新房子。当时以为,他出于素封之家,估计继承了不少遗产,能有钱买地建房,也不足为奇。那须启吾听到策太郎嘟嘟囔囔,就问道:“怎么啦?你说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前年从北京回国时,文保泰正在盖房子,估计现在已经盖好了吧。”“嗯,盖好了,还取了个很特别的名字,叫作‘悠悠馆’。”“悠悠馆?”“对,取名悠悠,乃表示悠然自得之意。”“这样的话,悠悠馆是他取拓本的地方了?”策太郎回想起上次回国前,他到文家辞行。当时,房子才刚开始打地基。在工地现场,文保泰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他的计划:“在后院,还要另建一栋房子,专门用来取拓本……”文保泰并非以取拓本为生,将房子取名为悠悠馆也算是恰如其分。“文保泰和政界要人们来往频繁,也算是如今的当红之人。据我了解,他和庆亲王特别亲近,说不定可以从他那儿挖到一些重要的情报。过去你们关系不错,他很喜欢你,所以我才希望由你来联系文保泰。但暂时没什么具体的事情要做,你只要进一步取得文保泰的好感和信任就行。”那须启吾说。出了那须家,策太郎漫无目的地信步而行。当初,他下决心来北京,除了公事,也是为了一名年轻貌美的中国女子。她叫王丽英,曾到日本留过学,就读于东京女子师范学校,热心妇女教育,尤其喜爱美术。前年回国后,策太郎曾利用业余时间担任过汉语讲习[4]会的讲师。在讲习会会场,王丽英介绍他认识了李涛。李涛也是一位清朝留日生,那时在讲习会担任会话教师。在日本的时候,策太郎曾和王丽英出去过几次。那时,王丽英总是穿着和服,外罩一件带褶子的、宽大的和服裙。“为什么您不穿本国服装呢?我觉得中国服装很有魅力。”有时,策太郎会这么问她。每次,她的表情都会有些不大自然:“您说的是旗袍吧,那是满族的衣服,不是汉族的传统服装,这一点您应该知道。而且日本的和服源于中国,所以我喜欢穿和服。”王丽英就这么简单地回答了他。不久,王丽英就回国了。听李涛说,她住在北京。随后不久,李涛也跟着回了国。策太郎托友人打听到,李涛住在北京的高公庵胡同。他把地址记在笔记本上,心想:要想知道王丽英住在哪儿,问问李涛不就行了,他俩之间应该会有联系。1903年前后的日本可以说是中国革命的温床。中国的惠州起义失败后,许多血气方刚的进步青年纷纷经台湾逃到日本横滨。这些留学生大都聚集在孙文周围。孙文时年三十八岁,他提倡打倒清朝政府,建立共和国体制,属于共和派。而戊戌变法失败后,稳健的改良派如康有为、梁启超等也亡命到了日本,他们则主张建立君主立宪体制。当时,君主立宪派和共和派都在争取留学生们的支持。平时对政治不怎么上心的策太郎,此刻突然想到,李涛和王丽英很可能也是某个党派的成员。1903年,孙文领导的民主革命阵营尚未建立起完整有序的组织机构。那些热血沸腾的中国爱国青年,为了理想,奔走于各地。祖籍江苏的王丽英去北京,很可能就和反清的政治运动有关。不过,她那么漂亮,实在不适合参与残酷的政治斗争。策太郎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她不要冒险去参加政治运动。他想,如果王丽英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不知道会柳眉倒竖,还是会哈哈大笑呢?“还是到李涛那儿去看看吧。”策太郎自言自语道。他从衣服的内袋里掏出笔记本。虽然记得很清楚,但为了慎重起见,他又仔细核对了一遍。当然,他并不是思念李涛,只不过是想通过李涛打听王丽英的消息罢了。[1]《交收东三省条约》:又称《俄国撤兵条约》。[2]此处的盛京和吉林分指盛京将军辖区和吉林将军辖区。在清代盛京将军辖区域也称奉天。凡山海关以外,内蒙古、外蒙古以东,奉天府尹,及盛京、吉林、黑龙江三将军所辖地区,皆称盛京统部。[3]琉璃厂:北京地名,老北京做书画古董生意的商家大都位于此地。[4]讲习会:讲习即研讨学习,汉语讲习会就是研讨学习汉语的场所。

故人再会

北京紫禁城的后面是绿树掩映下的钟楼和鼓楼。策太郎缓缓走着。有时,事情进行得太顺利,反而让人有一种不真实感。他现在就是这种心情。王丽英就在他身边,而此时距离他从那须启吾家出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听说马上就开战了,土井先生为了做买卖,远渡重洋来到中国,真不容易啊!”王丽英说。她说这话,是出于真情还是讥讽?策太郎有些困惑。“我就是一个普通职员,奉命到处奔跑,其实也很无奈。”“也是……”说着,她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高耸的鼓楼。据说这座巨大的鼓楼是元朝忽必烈所建,用于鸣鼓报时。楼内曾有二十四个大鼓,三年前义和团事件时遭到破坏,如今只剩下三个。鼓楼建筑高大,除了一般的报时任务,还用作瞭望台,相当于北京警备司令部,里面也驻扎着卫兵。策太郎也向鼓楼看去。“真是了不起的建筑呀!”他好不容易找出这样一个话题,打破了暂时的沉寂。“了不起?”王丽英侧过脸望着策太郎,严肃地说道,“现在这座鼓楼,与其说是在报时,不如说是敲着丧钟告诉民众,清朝快灭亡了。”“是吗……”“虽然目前民众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们不久便会觉醒的……哎呀!我不该和您说这些的。真对不起!还是在咱们久别重逢的时候。”“没关系,那……能碰到您,我就非常高兴了。”其实,策太郎先去了高公庵胡同看望李涛,一位老婆婆告诉他,李涛出门了。于是,他从笔记本里撕下一页纸,写上自己在北京的临时住址,拜托老婆婆代为转交,正要离开李宅时,王丽英进来了,她也是来看望李涛的。这就是所谓的无巧不成书吧。为了消磨时光,两人在李涛家附近散起步来。策太郎心想,李涛可能已经回家了吧?“您又是来我们国家学技术的吗?”王丽英问道。“嗯……也不是……”策太郎有些不安地说。他曾向王丽英提过,自己跟文保泰学过拓本技术。事实上,策太郎此次的机密任务就是接触文保泰,因此,他将频繁地联系文保泰。要是对自己和文保泰结交之事闪烁其词,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再者,如果日后一提到文保泰,自己就这样不安,也必定会引起怀疑。所以,一定要保持冷静。“文先生的技术,我才学了点儿皮毛,今后还得偷学些。”策太郎索性主动提起文保泰。“做生意也不容易啊!”王丽英耸耸肩说道。她前额的刘海儿几乎齐眉,剪得非常整齐。这种发型和王丽英端庄秀丽的容貌极其相称。如果没有刘海儿,她的额头过宽,整个人就显得有些冷漠。看到她的刘海儿,策太郎不禁想起了往事。他觉得王丽英将头发向上梳,露出整个脸庞更讨人喜欢。在东京时,有一次她去汉语讲习会,就将刘海儿梳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不过在场的中国人纷纷说那种发型不适合她,于是,她又恢复了刘海儿。之后,策太郎再也没见过她露出额头的样子。王丽英眼角细长,眸子乌黑发亮,是那么……连策太郎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她哪里吸引自己了。同王丽英一起散着步,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妙不可言、清新爽朗的气息,策太郎不自觉地着迷起来,竟有一种窒息感。原本只是想通过散步打发时间,但看到王丽英轻松愉快的样子,策太郎却渐渐紧张起来,这种滋味很不好受。他尽量掩饰自己,不想让王丽英察觉到自己心神不宁。不过王丽英似乎没那么敏感,还漫不经心地哼起了歌。“李涛家的仆人说他只是出去理发,现在应该回家了吧?”她说。“是啊,咱们回去看看吧。”策太郎回答说。李涛虽从事革命活动,却还留着长辫子。满族人留长辫的风俗已有两百多年。清军入关后,除僧侣外,汉族男子都必须留长辫,否则会被斩首。人们将头后半部分的头发留长,编成长辫垂在背后,但前面的头发得剃光。如果不经常理发,剃光的地方容易长出新发,看上去既脏又不体面。如果任由头发长长,还容易被误认为是太平天国的“长毛贼”,若遇上存心不良的巡捕,可能就要进牢房了。李涛在日本留学时不怎么理发,常常任由头发蓬松着,但回国后不得不常去剃头。在东京,不仅李涛,王丽英也经常大骂清朝腐败无能。但在北京,不得不有所顾忌,否则被官府抓去,说不定还会遭斩首之灾。策太郎和他们两人关系密切,深深地同情这些忍气吞声的年轻人,但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在思想上有什么共鸣之处。就像有些孩子在家时热情活跃,而到了学校,就变得蔫蔫儿的。母亲若看到孩子这样,必定会感到难过。策太郎对这些年轻人,就类似做母亲的这种心情。策太郎与王丽英两人又回到了高公庵胡同。明朝万历年间,一名叫高勋的宦官盖起一座寺庙,叫作慈隆寺。因是高勋所盖,又得俗名为“高公庵”,因此这条巷子便叫作高公庵胡同。策太郎和王丽英散步的大街叫作鼓楼大街,又名十字街。李涛果然已经回家了。“我昨天刚到北京,就先来看望您了。”策太郎说。只是礼节性的拜访,彼此客套一番后,策太郎便告辞了。不过,他顺便问王丽英要了她的住址。留下来的王丽英会和李涛谈什么呢?策太郎像个懵懂的少年一样,心神不定地猜测着。“肯定和革命有关吧……嗯,只能是这样。”策太郎自言自语道。他向东边走去,先是经过了与高公庵胡同相邻的纱络胡同,再往前走,穿过柴棒胡同就到了地安门大街。如果从地安门大街再向前径直走,就是国子监和孔子庙,但策太郎却向南拐去。他打算去文保泰家。策太郎第二次来到北京,最想先见到两个人——公务上自然是那须启吾,就私人来说,就是王丽英了。现在,这两个人都已经见到,接下来就要按照那须启吾的指示,开始和文保泰接触并较量了。文保泰住在铁狮子胡同。那一带不光有衙门、学校,还有很多王公贵族、政界要人的府邸,以及专供皇亲贵族子弟上学的“贵胄学堂”。袁世凯当总统时,总统府就设在铁狮子胡同内。后来国民党党部也设在此处,1925年孙文病死在总统府,国民党党部就改为孙文纪念馆。当然,在1904年,还没有后来的总统府和国民党党部,但当时清政府的陆军和海军总署就设在此处。此时,西太后慈禧控制着清朝政务,但她信任的人不多,最多是四五个军机大臣,其中最受信任的是荣禄。荣禄死后,庆亲王掌握了政务大权。和庆亲王最亲近的官员[1]叫那桐。文保泰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实际上,他负责联络政府的上层人物。他们之间的层级很清晰,即西太后——庆亲王——那桐——文保泰。那桐是满族人,义和团事件发生时,他曾辅佐李鸿章与各国交涉,后又曾作为“谢罪使”专赴日本道歉。实际上,策太郎与那桐亦曾相识。那桐赴日赔礼道歉时,曾在大阪今宫参观了第五届国内振兴实业博览会。当时,策太郎因业务关系逗留在大阪。受外务省之托,他担任了那桐的翻译和向导。那桐应该记得此事。策太郎既与文保泰关系密切,又与那桐有过来往,通过他来观察清政府上层人物的动态,可以说再合适不过了。策太郎一面追忆着往事,一面向文保泰家走去。“真漂亮啊……”到了文保泰家门前,策太郎不禁赞叹起来。文保泰家刚开始修建,策太郎就离开北京回了日本,而今重回故地,房子变得既华丽又漂亮,几乎要认不出来了。两边的墙壁洁白无瑕,正门敞开如飞展的双翼。屋顶的倾斜较大,地砖就像刚刚刷洗过似的干净亮堂,看得出是新落成不久。看门的老头很面熟:“您又来了,好久不见了。”仆人进去通报,不久,文保泰便迎了出来,兴冲冲地将策太郎引了进去。与两年前相比,文保泰气色好了很多,印堂发亮、红光满面,身体也比以前胖了些。“你要在北京待一段日子吧?下次来不必走正门,从后门进来就行。我一般都在这房子里取拓本。”文保泰一边笑着说,一边向身后瞥了一眼。在他身后,是一栋用红砖砌成的房子,非常小巧玲珑。房子的用砖和正门两翼下面的砖相似,只不过颜色不同,看上去洋味十足。“这就是远近闻名的‘悠悠馆’?”策太郎问道。“你也知道它叫‘悠悠馆’吗?”文保泰眯缝着眼睛,得意地问。“悠悠馆名气那么大,我昨天刚到北京,就已经听很多人夸奖说这房子不一般。”“是吗?也没有那么好吧。”文保泰故作谦虚地说,“不过你看,这房子虽然没那么宽敞,但用来取拓本,功能还是相当齐备的。它多少有点儿西洋风格,可能大家觉得新奇,就聊得比较多吧。但我最满意的是,在这个地方不会受人打扰,我可以专心致志地工作。房子进出口只有一个,把门一关,这就完全是我自己的天下了。窗户本来就小,还装上了铁格子门窗,有人说这地方像个监狱,可我却完全不觉得。你看,其实光线并不暗嘛,屋顶上安了玻璃天窗,挺亮的。我带你进去看看吧。”看来,他对房子是相当满意。文保泰满面春风地陪策太郎一边参观,一边介绍。估计所有来拜访他的人都有这样的待遇。策太郎听着介绍,连连惊叹。“后门对着的街道特别宽,马车都能过得来。要是有朋友托我取拓本,用马车把石碑运进来,也很方便。”他又解释了一番。石碑体积庞大,非常沉。运石碑本来非常花钱,可中国人工便宜,也就无所谓了。文保泰盛名在外,凡是拜托他取拓本,酬金也比一般的高得多。“这块匾真特别!”策太郎抬头看着悬挂着的门匾,欣赏地说道。只见绿色的匾框中间,“悠悠馆”三个大字十分醒目,乍一看去,像是在黑底上印着白字。这几个字既不是用毛笔书写的,也不是雕刻完木头后着色的,而是用上了取拓本的技术。匾上的“悠悠”二字,不仅字体相异,字的大小也稍有不同。第一个“悠”字是楷书,字体稍大且工整;第二个“悠”字是正草书,笔画略细,但不同于龙飞凤舞的草书,它更易于辨认。最后的一个“馆”字则笔画粗犷、刚劲有力。“这三个字是我从别处一个一个一个拓下来,最后排列起来贴上去的。我用一种特殊的涂料反复涂抹了字面,这样字就不怕风雨侵蚀了。第一个字是从保定刘宗之的墓碑上拓来的,那块墓碑叫‘神道碑’。第二个字是从上海‘潮泉义庄’的创建纪念碑上拓下来的。第三个字则是我看到《停云馆帖》时,觉得封面上的‘馆’字别具一格,于是请了一位技艺熟练的石匠照字样雕刻了一块碑,我后来取的拓本……”文保泰接待客人时,总免不了如此介绍一番。但也许是因为他不善辞令,总让人觉得他的解说不是那么流畅。“您是特意……”这时,就连颇谙此道的策太郎,也十分惊讶。一般的书法家或鉴赏家都喜欢看古人的笔迹,这一点自不待言。只是古人的笔迹都写在纸上,纸张本来就脆弱,再加上长时间的污损虫蛀,很难完善地保存下来。因此,凡名家书法都刻在石头上,尽管字迹终会磨灭,总归还能保存相对较长的时间。至于拓本,随时都能取,作品就是这样流传开来。一般情况下,一本书封面上的字应该是最好的、最吸引人的。但即便一个人再怎么喜欢封面上的字,在书主人在世期间,一般也只是妥善保存字迹,不会另搞拓本。要是有人特意请石匠将书上的字雕刻出来,再搞成拓本,这种人虽不至于是书呆子,也算是“拓本狂”吧。文保泰就是这种拓本狂,世所罕见。“怎么样?你在日本取过拓本吗?”文保泰问策太郎。他想起自己曾教过策太郎如何取拓本。“嗯,我取了不少呢,石碑、佛像、铜镜我都取过。托您的福,我还因此被父亲夸奖了,这差不多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受表扬。”“不错嘛!对了,现在有人托我取一份最简单的墓志铭拓本,到时你也来参观一下吧。”文保泰摆起了师傅的派头。策太郎本来就想再研究一下文保泰的拓本技术,现在又接受了那须的任务,自然高高兴兴地答应了,“有劳您了!”拓本,可以说是一种印刷术。只是一般的印刷,是在铅字上涂上墨汁,图章则涂上朱砂,盖到纸上,呈现出的是白底黑字或白底红章。铅字和印章上的字都特意刻成反字,这样纸上就是正字。而拓本呢,则是在石碑上铺上纸,用水将纸打湿,顺着字体凹陷的地方按下去,也叫“装满水”。当纸晾得将干未干时,用蘸了墨汁的棉花球在纸上拍打,纸凹处也就是有字的地方沾不上墨汁,就成了白色,因此,拓本都是黑纸白字,且拓出来就是正字。这么一讲,拓本技术似乎很简单,其实真正做起来非常难。从石碑上取字时,墨汁若过于渗透,拓出来的字就比原来的字瘦小,倘若不留意,取出的字也可能会更粗、更大。若石碑表面光滑,纸一被水渗透,立刻就会脱落。如果用胶矾水,纸虽然能贴得更稳当,但也容易受损,过不了几年,取下的拓本就会变成破烂的碎片,难以保存。因此,用水也有讲究,需视情况而定,有时要用重油,有[2]时要用煎过的白芨来取拓本。以上只是一般的取拓本技巧。身为取拓本领域的大师,文保泰会有什么特殊秘方呢?当时的人们都揣测纷纷。其实秘方倒谈不上,只是文保泰改用了西洋人的吸墨纸吸水,本来渗透了水的纸张就能很快地达到半干状态,效果很好。悠悠馆的窗户虽然小,可装上了天窗,倒是也十分亮堂。取拓本时,最理想的条件之一就是自然光充足。文保泰在地上铺了深灰色的地毯,但不是那种天津产的高级货。毕竟墨汁很容易弄脏地毯,还是用廉价品比较好,深灰色也耐脏。取拓本是一个很累人的工作,虽然可以坐着,但大部分时间还是要欠起身子半蹲着,或是直接跪在地上。可就算跪在毯子上,很快也会觉得疼得受不了,于是文保泰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在地毯上再垫上三张日本式的席子,这样工作的劳累能稍稍减轻一些。在没有铺地毯的角落里,有一个水泥砌的洗水池。抽水机从自家水井中抽出水,再通过简易的水管灌入水池。据说,这口井的水最适合取拓本用。文保泰对家中有此一井极为得意。这套抽灌水的设备还是委托日本技师设计安装的呢。当时,欧美各国的经济侵略沉重打击了中国陈腐的社会结构。文保泰扬名之前,他家表面上还讲究排场,但当时国运不济,他的家境也随之日益衰落了。两年前,策太郎结识文保泰时,他刚靠着取拓本的技术,积蓄了一笔钱,好不容易才维持了家境。悠悠馆的建成,也正说明他的高超技术,给他带来了不菲的收入。“我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所以,把取拓本的地方设在这里。”文保泰一边说着,一边“哗啦哗啦”地打开门锁。悠悠馆的内壁涂成了灰色。柱子紧靠着墙壁。有趣的是,这柱子是用水泥将天然的石块堆砌起来的,虽然有些粗糙,却别有一番风味,非常朴素自然。策太郎一面向里张望,一面说:“真有艺术气氛啊!”虽然策太郎说的是奉承话,但这屋子看上去确实很清雅,符合文保泰的文人气质。“给客人上点儿什么呢?”一直在旁侍奉的仆人问道。“嗯,你去告诉芳兰,让她端茶来……沏白毫茶吧。”文保泰回答说。策太郎想起,一般主人会按照客人的身份来区别招待。白毫茶是高级茶,“沏白毫茶”实际上是暗示仆人“贵客来临,万勿疏忽”。“您不必客气了,今天我只是来拜望问候一下。”策太郎说。“那也喝杯茶再走吧。”文保泰真心诚意地挽留道。日本席的旁边,是一套漂亮、考究的桌椅。桌子腿上镶着象牙工艺品,三张紫檀木椅子上用金粉画着蔓藤花纹。这些椅子太豪华了,策太郎坐在上面反而有些拘谨。不一会儿,一位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端了茶盘进来。这大概就是主人刚才说的“芳兰”吧。圆圆的脸、丰腴的双颊,朱唇紧闭,面带稚气,非常漂亮。一时间,策太郎竟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住了。“哈哈哈……”策太郎的眼神没能逃脱文保泰锐利的目光。侍女芳兰走后,文保泰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那个女孩儿,她……她是您新雇的吗?”策太郎有些害羞,口吃地问道。“是啊。”文保泰回答说,“那个姑娘到我家还不到半年呢,近来社会上动荡不安,雇人也得小心才行。没有可靠的人,不行啊。”“是吗?”“不过论可靠性,那个姑娘没问题,不管怎么说,她是那桐阁下介绍来的。除了客人,这屋子只有她能进来。”文保泰说完,便站起身在芳兰关好的门上又闩上了门闩。[1]那桐:满洲镶黄旗人,叶赫那拉氏,字琴轩,举人出身。1900年(光绪二十六年)任内阁学士兼管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八国联军侵犯北京,慈禧太后西逃后,他受命充当留京办事大臣,随奕劻、李鸿章与联军议和。《辛丑条约》签订后,被派为专使赴日本道歉。嗣任户部、外务部尚书,升军机大臣。1911年(宣统三年)任皇族内阁协理大臣,武昌起义后去职。[2]白芨:—种中药的名称。

委 托

第二天,策太郎到金鱼胡同,向那须启吾汇报了整个拜访经过,还说了些自己的看法。那须听后十分高兴,开玩笑说:“你还是很有当侦探的潜力的嘛!顺利完成这次任务后,你索性就别做古董商了,直接改行当侦探,怎么样?”那须虽然是在开玩笑,可他的确很欣赏策太郎的观察力。策太郎认为,悠悠馆不仅是文保泰的工作场所,也是他和别人密谈的地方。为什么这么说呢?首先,除了芳兰以外,其他人都不许入内。当时跟随他们一起走的那个男仆,走到门口便停了下来,未曾踏入悠悠馆一步。这一点不正说明悠悠馆很神秘吗?而芳兰又是那桐推荐来的,也许她就是两人之间的联络员。其次,如果悠悠馆只是工作场所,为什么客人用的桌椅却那么讲究呢?据文保泰说,经常有人来求他取拓本,他不胜其烦,只好委托修古堂——一家琉璃厂的古董店代办。文保泰自认风雅,不屑于言商。他善意地提供自己的技术,酬金就由委托者自行决定,只要不失礼,就可以和修古堂协商酬金。这样一来,委托人们就没有必要到悠悠馆来了。苦力将石碑运进悠悠馆后便立即离去。至于何时交货,也都通过修古堂和订货者联系。因此,悠悠馆的椅子,最多也只是用于招待修古堂主人。可不管琉璃厂的书画商来头多大,也不过是个商人,桌椅那么讲究,未免太浪费了,也十分不相称。即便退一步讲,有时文保泰工作累了,需要躺下休息,也不会选用紫檀木椅子吧?“悠悠馆肯定是为大人物来访时准备的。”策太郎这么猜测。由此看来,悠悠馆建在住宅的后门,除了方便运石碑,也是为了方便深夜的秘密来客。策太郎又提到,那天侍女芳兰离开屋子后,文保泰顺手扣上了门闩,更显得不正常了。当时,策太郎不过是礼节性的拜访,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文保泰却扣上门闩,这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估计是每次客人进门之后,他一定要扣上门闩,已经成了习惯。这么一想,越来越觉得悠悠馆是用作密谈之地了。“总之,你要和文保泰保持密切的联系。简单地说,就是要奉承、拉拢文保泰。一旦有什么事要办,立刻就把悠悠馆当作一个重要的联络点。这就是你的任务,你要好好干啊!”那须启吾说。“当然,我会尽力做的。不过,什么时候才能使用这个联络点呢?”策太郎想了解此事也是理所当然,任何人都想知道自己所做工作的意义,以及这一工作在全局中的地位。“不久你就知道了。”那须有些回避,委婉地回答了策太郎。“要是事先知道,有所准备不是更好吗?”“那也不一定,有时不知道反而更好。别那么着急,现在应该先和文保泰搞好关系。做这项工作,活动经费少不了,你先把这笔钱收下吧。”那须说完,取出一个纸包,塞到策太郎手里,然后继续得意扬扬地捋着八字胡须。“这是什么?”策太郎用手掂了掂纸包,问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活动经费呀!”“钱?”“这还用问?当然是钱!你打开看看,数一数。”那须说完,策太郎打开了纸包。“啊……”策太郎脱口而出。纸包里面整整齐齐地躺着两捆美钞。“为了方便你用,我都兑换成了十美元一张的纸币,每捆一百张,一共是两千美元。你数一下吧。”那须说。“不,请稍微……”策太郎用手擦了下脸上的汗水。“嗯,不过公家的钱,不数也行。”那须又捻着胡须尖说。策太郎感到吃惊,并不是没有道理,当时两千元美元是相当大的一笔数目。就拿他在鹿原商会工作的薪水说吧,换成美元,每月还不到四十块,而且他是有特殊技术的人,薪水远远超过一般人。现在摆在面前的两捆美钞,足足相当于他四五年薪水的总和。“这笔钱做什么用?”“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随时要和文保泰打交道,这笔钱就是活动经费。明白了吗?比方说,在半夜,有什么事需要你做,你就要立刻起床,马上去办,去打听消息。这些不都要用钱吗?”“这么多钱,怎么用啊?”“那就靠你自己想了。我也不能像教小孩儿似的,把着你的手,一点儿一点儿地教给你吧?你自己随机应变吧,这些钱也不过两千美元,不至于发怵啊!”“不过两千美元?”策太郎目瞪口呆地说。“要是不够,到时再提出来!这关系到国家大事,必要时,多少钱都能拿得出来。”“好吧!”策太郎不得不接受了。虽说那须让自己大胆花,可这么一大笔钱带在身边,策太郎心中总是有些担忧。就像去年,自己将一尊国宝级的佛像从奈良运往东京时,路上老是东张西望,生怕会出什么事,一直无法安心。现在的心情也是如此。不过,策太郎还是需要好好想想如何使用这笔巨款。翌日,策太郎又去拜访文保泰。当文保泰将他带进悠悠馆时,他突然问道:“如果我想请先生帮我取拓本,也要通过修古堂吗?”“你吗?什么样的拓本?”文保泰反问道。“一尊佛像。有位客人想把它弄成拓本,再裱成挂轴,可我的技术还差得远。我想……”策太郎昨天刚从一个将去日本赴任的外交官手里,买进一尊小佛像,像是宋代文物。他是鹿原商会的职员,做这种买卖完全正当。他想利用这一点和文保泰打交道。“哦,是你店里的客人,老主顾吗?”“嗯,是的。一位了不起的人。”“出多少钱?”“五百美元。”“佛像值钱吗?”“像是宋代文物,看上去还不错。”“有多大啊?”“高约十五厘米,体积很小。”“用它取拓本,要花五百美元吗?”“嗯。”“那位客人真糊涂!虽然我这样说有些失礼。”“嗯……那个……”策太郎吓了一跳。策太郎心中忐忑起来。开价太高了吗?就是因为太高不合适,他才提出五百美元。可文保泰听后,表情似乎有一点儿轻蔑。倘若只是轻蔑,倒也没什么,但如果对方怀疑自己有什么企图,以后就难办了。策太郎好不容易才镇静下来,咽了下口水,补充说:“当然,这里面也包括裱糊挂轴的钱。要使用上乘材料,那个……那个挂轴要镶翡翠……”“都要托我做吗?”“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想请您帮忙。”“那就花四百美元吧。”“哦,怎么?”“这么一来,你就可以从中赚一百美元啦!”“不用不用,没事。对老主顾,我们店不赚钱也不要紧,也算是对他们尽些心意吧。何况,东京的老板一向主张,必要时赔些钱也在所不惜。唉,干脆说吧,赚钱是不行的。”“你是说,做生意的人赚不赚钱无所谓?这话听起来有点儿奇怪呀。”“或许是吧。可对我们来说,也是因为各种原因才……只要您能帮忙,我们拿出五百美元不算什么。”“真是妙事啊!”“就这么定吧!”策太郎一边说,一边抹着额头的汗。“好。要是这么说,我就接受这五百美元了。”“实在多谢您了!”策太郎依然十分不安。这是很高明的收买手段。“拓本费算三百美元,剩余的就作为裱糊费好了。”策太郎又补充了一句。说实在的,就算用最高级的扇料纸,或是用传统的优质纸,再加上最高级的乾隆御墨,拓本的成本费也不会超过五十美元。不过,不让文保泰多赚些钱,也达不到收买的目的。“明白了。那你什么时候把那尊佛像拿来吧。”文保泰表现出一种不必再在钱上纠缠的态度。于是,话题就此中止。他重新坐回紫檀木椅上。“那么,土井先生,咱们谈一谈拓本用的棉花球,行吗?说真的,我倒是想到了一些妙法。”这时,策太郎却有些烦了。仅是几句应酬话,没有任何其他目的,他还可以耐心地聊聊;可叫他去做收买人的工作,他就感到有些为难了。这类事情不合他的禀性,实在是难以胜任。试探性地收买之后,策太郎就离开了悠悠馆,直奔那须启吾家。“怎么样?有收获吧?你看上去怎么无精打采呀?”那须问道。“当然有收获啦。那位老爷研究取拓本用的棉花球,还将技术教给我了呢。”策太郎向那须大略地做了一番介绍——取拓本时,用水把纸渗透,将纸晾开,然后在快要干的纸上沾上墨汁。这种在纸上沾墨的工具,称作“扑子”,也叫“拓包”,日本则称作“棉花球”。平时练枪术,为了避免刺伤对方,人们会在枪尖上绑上用布缝好的棉花球,这就是棉花球枪。“棉花球”这种说法大概起源于此。拓本用的棉花球买不到,得亲自制作。将假发揉成一团,用棉布包起扎紧,同时再留一部分头发捆成把柄状,或直接装一个木制把柄,棉花球就做成了。蘸墨汁的那一部分,网眼要细密,这样搞出的拓本才漂亮,因此一般都在那儿再包一层红绢。拓本文字的模样、大小都不一,事先也要准备各种各样的棉花球。小的直径约二厘米,大的直径约十厘米以上。取拓本时,用棉花球在纸上轻轻拍打,绝不可在纸上摩擦。不过,即便是轻轻拍打,也十分辛苦,还非常需要耐性。文保泰虽年近五十,取起拓本倒不觉得太累。他根据多年经验摸索出了一种新方法,即在棉花球里装上假发和弹簧。一般的棉花球在纸上拍打时,提棉花球还要费力气。放进弹簧后,就可借助弹簧的弹力弹起棉花球。这样用力就减少了一半。策太郎曾借来这种有弹簧装置的棉花球试验,可弹簧回弹的力量太强,操作起来反而更累。他向文保泰求教,文保泰解释说:“那是因为你还没习惯。习惯以后,自然就熟练了。”后来,策太郎又做了一次试验,果然如文保泰所讲,只要节奏协调,速度就快多了。操作时,弹簧迅速弹回来,操作者必须跟上速度,掌握住节奏。文保泰还讲过,如果石碑上的文字太小,则不宜使用这种有弹簧的棉花球,得用一般的棉花球仔细地轻轻拍打才行。策太郎说完,那须皱着眉头说:“哎!什么棉花球啦,什么这个、那个的啰唆事都不必讲了。主要是拉拢文保泰的事,到底有什么进展啊?”策太郎凝视着那须,郑重其事地说:“不行!我做不了这种收买人的工作,还是请您另请高明吧!”“那肯定不行!”那须睁大眼睛瞪着策太郎说,“这是为了咱们国家啊!”“这话我都听烦了。效忠国家,难道不能用自己的擅长之处去尽力吗?我不会,也不适合做收买人的工作,为什么非要我去做呢?我真不明白,做起来也没有心劲儿。”“真拿你没办法。”那须抱着胳膊思考了一会儿又说,“总而言之,你是觉得做这种事情没有价值,是不是?嗯,也是。如果你能明白这件事对祖国有多大贡献,估计你就愿意去做了。”“是的。唉,现在我就像是摸黑打枪,只一个劲儿盲目地打,却丝毫不见效果。我心里特别不安。”“是吗?好,那我简单说一下吧。现在我们最关心的是俄国的动态。”“我知道。”“可以这么说,如今咱们国家已经决定和俄国开战,正在积极地做准备,只是需要找好开战的时间点。开战越晚,对俄国越有利。西伯利亚铁路是单轨的,运输物资需要时间。虽然它补给线长,但只要一年时间,俄国的兵员、武器、弹药,甚至粮食都会源源不断地运往“满洲”。[1]若到那时,旅顺、奉天等地将固如金汤,日本军队就更难与之匹敌。因此,只有趁着俄国尚未准备好,日本乘其不备而攻之,才有获胜的希望。我们的任务就是尽全力排除提早开战的一切障碍。我拜托你做的工作也是与此有关啊!”那须严肃地说。紧接着,他又分析起了时局——义和团事件后,俄国乘机占领了觊觎已久的旅大不冻[2]港,企图借此将其利爪伸进朝鲜。但日本早已将这些地区划作自己的势力范围,如此一来,日俄之间必然产生摩擦。当时,俄国国内的情况也十分复杂。财政大臣维特和外交大臣拉姆斯德尔夫等人反对与日本作战。陆军大臣库罗巴特金虽不反对,但也不愿过早交锋。据说,他认为再等三年,日本将不战而退。然而,内政大臣普莱咸、侍从官贝索拉索夫,再加上被称作“怪物”的阿巴扎等强硬的主战派,却在宫廷里暗中活动。最终,在他们的敦促下,俄国领导人未与稳健派维特等人磋商,便在远东设立了总督府,并任命属于强硬派的阿历克谢耶夫为总督。九月,强硬派当中的极右中坚分子阿巴扎掌管了远东问题委员会,其权力远远超过外交大臣。此时,稳健派的维特已被迫退出政治舞台。俄国的强硬派日益嚣张,他们先是恫吓日本,企图让日本屈服,但日本却表示了强烈的反抗。中日甲午战争期间,俄国曾出面干涉日本。由此引起日本的强烈不满,反俄气氛非常浓厚。日本人还曾提出“卧薪尝胆”的口号,准备向俄国复仇。再加上去年和英国缔结的同盟关系给日本带来很大的支持,所以对于俄国的恫吓反抗态度异常强硬。此时日本的根本方针完全可以说是“希望早日对俄开战”。俄国则通过西伯利亚铁路不断强化在“满洲”的军事力量。但目前尚未做好开战准备。日本只有在俄国做好充分准备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击败,才有胜算。最初,俄国的强硬派以为,日本的反抗只不过是硬充好汉,不久便会屈服。但根据后续的情报,他们也逐渐了解到,日本似乎已经决死一战了。问题就在于:如果俄国的执政者已经觉察日本及早作战的想法,就会加快考虑对策甚至要抢占战场先机。1904年秋季过半,日本迅速做好了作战准备。而在外交上,日本还应争取主动权,以便出师有名。作为开战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敦促俄国将其军队撤出东北。掌握实权的俄国强硬派肯定不会撤兵,可出于外交策略,他们必定会发布撤兵宣言,又或是采取其他缓和形势的行动。若日本因此被掣肘,无法以正当的理由宣战,俄国将重占上风。他们肯定会不断加强在“满洲”的军事力量,并窥测时机,制造借口取消撤兵宣言,从而又一次扩大其势力范围。这是俄国政府一贯的伎俩。很明显,即便俄国表面上一再叫嚷着撤兵,实际上也不会付诸行动。因为对俄国而言,撤兵就意味着放弃其处心积虑谋取的远东利益。日本只是大声疾呼俄国应当撤兵,无济于事。重要的是,要让人们相信,日本将来出兵东北、对俄开战是正义之举,是要敦促其履行撤兵的诺言,而并非是出于私利。只有这样,日本未来的宣战才有法律上的威信。只是俄国进军的目的地——“满洲”,是清朝的领土。俄清之间正在酝酿新的中俄协定,若清政府批准,双方就要共同拟定撤兵计划,这样,日本将再无理由宣战,至少是不得不加以延期。只有当俄国仍不履行第二次中俄协定时,日本才再有理由宣战。但到那时,一切都为时已晚,俄国必定已经做好各种军事准备。因此,对日本来说,还是越早开战越有利,容不得半点儿犹疑。何况,俄国时时刻刻都在加强西伯利亚铁路的运输能力。那须详细地阐述了目前日、俄两国军事力量的对比,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现在为难的是,清政府并不希望日、俄两国打仗。”“那是自然。谁都不愿意让别的国家在自己的领土上打仗啊。不论谁胜,对清政府都没好处。”“直隶总督袁世凯极力主张要防止日俄之战,而且上奏朝廷,希望尽最大努力避免战争爆发。”“这也能理解。”“倘若目前不宣战,日本将失去这个绝好的时机。当然,我也不是说一定要在今年之内。我想,最晚到明年吧,否则日本永远都得不到“满洲”了。”“那咱们今后要怎么做呢?”“现在驻北京的俄国公使莱萨老奸巨猾,咱们要多加警惕。他在清朝政府里结识了不少亲俄派的大臣,这些人现在都在为他奔走。”“以李鸿章为首的亲俄派不是一直在活动吗?他们可是有亲俄传统的。”从这句话看来,策太郎对时事也有一定的观察和见解。李鸿章曾参加了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典礼,据传说,俄国用三百万卢布收买了他。不管传说真假,他在晚年确实非常明显地亲俄。与中国接壤的国家较多,除了俄国,还有朝鲜、越南、老挝、缅甸、印度等国。但中、俄两国之间的边境线最长,因此,清朝必然要与俄国结成友好睦邻关系。以李鸿章为代表的中国人一般都这样想。虽然政界巨头李鸿章已故世,可在受他影响的官员中,如袁世凯这般身居要职之人,仍为数不少。“庆亲王负责清政府的外交事宜,俄国公使莱萨很可能要拉拢他。而庆亲王的得力助手就是那个油光满面、长满胡子的那桐。你知道吗?和那桐最亲近的就是文保泰。其实,咱们就是要通过文保泰联系那桐啊!”那须严肃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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