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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8 20:4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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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董新建

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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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将至

风雪将至试读:

引子

我叫陆小红,26岁,风华正茂。可惜,我已经是

个死人了。

2008年4月16日,我清楚地记得这一天,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清晨,我正在南山上等着我的爱人。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混蛋在背后用铁榔头猛然砸向我的后脑,并将我放在南山上的一棵老松树下。那个混蛋,还听了听我的呼吸,摸了摸我的脉搏,以确信已经把我干掉了。我昏昏沉沉的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该死的混蛋又将我推下了山。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全身的骨头都散开了架,脑袋也摔开了花,满脸都是杂草和鲜血。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活得好好的,从来没有和谁发生过纠葛。我在江城路面机械厂当了八年的会计,厂长对我一直很信任的。我和爱人陈昌平下个星期就要结婚了。那个该死的混蛋害死了我,我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家,失去了身边所有的朋友。可怜母亲胃癌刚动完手术,一定眼睛直直地紧盯着大门,眼巴巴地等着我回家照顾呢。

很快,警察来了,拍照,拍照,拍照……解剖,将我的头颅打开,将我的胸腔剖开,法医在查我的死亡原因,确认我是从山上摔下来,颅脑出血死亡。我的天啊,他没有发现我是被铁榔头砸死的这个细节。也难怪,我的脑袋都摔开了花,真的很难看清。

一床白被单将我从头裹到脚,我被搬到了正对炼炉膛的火化床上,火化员手指按动了电动按钮,只听“哗——”的一声巨响,炼尸炉的膛门自动闪开,霎时炉内火焰呼啸而出隆隆作响,我踏上了阴阳相隔的分界线。

工厂的同事们来了,厂长也来了,我听到了哭声,那都是我最好的姐妹。母亲没有来,他们一定不想让她知道。昌平为什么也没来?我要见他最后一面,噢,我忘记了,我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不见也罢了。

火化员的手指触动按钮,火化床即刻载着我顺着轨道呼啸着冲入炉膛,各色火舌狂蹿乱耀,迸发出咄咄逼人的哭丧咆哮。我升天了!可怜的昌平一定痛不欲生,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也不情愿啊!我从心里吟出一首?诀别?诗,从天上飘落。我孤零零地站在天堂边天堂清宁 没有人生八苦独留给你一座冰冷的坟墓我们已人天永隔你在新家的孤岛 泪流成河我还想端一端那只白瓷碗还想喝一喝那杯清水茶还想对你说 饭烧好了 一起吃你的唇吻破了那轮中秋的月肤热溶化了我一生的情血爱魂在死亡的沼泽地里生根发芽洁白的婚纱 化成灵堂丧幡你像幽灵一般向我奔来我无法控制想拥抱你伸手扑了一个空与你诀别 不会再见 我不甘!我在遭受烈火喷焚我裹着一团团黑烟从烟囱里爬出去像绝笔 像一句黑话我去不了天堂也入不了地狱我是一个冤魂!……

江城的北端高地上坐落着一座阎王庙。阎王庙气势恢宏,阴森可怖。大门居于拔台子之上,大门的两侧,黑白无常威严挺立。迎着庙门上有一对联:“王灵官寻查世界,黑虎将镇守山门。”

院内古柏六株,躯干之粗须数人伸臂合抱,树下一盘磨,磨眼里倒插着一个罪人,两个厉鬼正在推磨研人,那鲜血顺着磨盘向下流淌,一只巨大的黑狗正在那里舔食着……绕过鬼推磨前行,便来到

门。二门的门框上有对联:“善来此地心常泰,恶过此门心胆寒”,楣批为“赏善罚恶”。二门内是一座四合院,大树遮天蔽日,院里昏暗无光。正堂

间,为“天尊宝殿”,正中端坐救苦天尊。左右偏殿为阎王殿,青面獠牙的小鬼分列阎王爷两侧。那阎王爷居高临下,俯视着江城里的街街巷巷,贪官敛财、为富不仁、卖淫嫖娼、吸毒赌博、坑蒙拐骗……桩桩件件,尽收眼底。

其实,人间的事情,阎王爷是管不着的。不然,怎么就会有“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这一说?在现实社会中,并非像人们希望的那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好人得恶报、恶人反获善终的事情并不为少呀!不信,你们看,除了那些落网、不得善终的罪犯们,不是还有不少潜藏于水底,正在那儿逍遥地漫游着吗?

我不是神明,不能洞察人间发生的事情,只能在阴间飘荡寻找。杀人偿命!我在地狱没有发现那个混蛋的踪迹,那个杀人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一身断骨、伤痕累累的躯体,让我躁动的灵魂痛苦不堪。阎王庙的楣批上说“赏善罚恶”——大概是只有到人死后,阎王爷才能根据王灵官查到的情况来赏善罚恶。

找到那个婊子养的凶手,抓到他之后,一定要敲断他所有的骨头,用为酷刑特制的尖针戳进他的头,拿把钳子把他的牙齿一颗一颗地拔掉,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尖叫。然后让厉鬼推磨研人,最后再让那只巨大的黑狗舔食。

我可怜的妈妈刚开过刀,早早地就来阴间与我相见。妈妈,您怎么也来了,跟着干嘛?我说过会去医院照顾您的,结果没去成。这次我走了,走得很急,没跟您老人家打招呼,您一定是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楚痛,心痛而绝。

生前没有好好照顾,死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只可惜那个龌龊的杀人凶手没有抓到,我在坟墓里辗转难安,整日东飘西荡,搅得父母在

泉之下不得安宁。

雪轻柔地落下。六月飞雪,必有冤情,还有人比我还冤?我失神地望着飞舞的雪花,闭上眼睛,仿佛逐渐沉入睡眠,泥土的气味混入我的回忆。

我承认,我并没有看见经书中所描述的金色天堂别墅以及从其身旁蜿蜒而过的河流,也没遇见长着硕大果实的宽叶树木或是美丽的少女。除此之外,我也没有见到那传说中的

条河流,说这些河流中满是牛奶、美酒、清水与蜂蜜。我去不了天堂也入不了地狱,我是一个愤愤不平的冤魂,在这无边的黑夜里飘逝,实在也不太可能见到天堂中的河流。

这个让我愤恨难当的凶手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用如此出其不意的手段杀害我!睁大你们的双眼,请注意并探究这些细节。我提醒你们:我死亡的背后隐藏着一个骇人的阴谋,阴谋后面隐藏着真相,真相后面还隐藏着另一个真相。一

苏方圆没料想这次任命竟然来得这么“突然”。她40岁刚出头,就接受这样一个关键性的重要任命。

在南城市人大会议厅里,市委书记兼市人大主任赵子涛宣布,苏方圆全票当选为南城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顿时台下一片掌声。

在官场上,掌声是很有讲究的,有鼓励的,有赞赏的,有支持的,有尊重的。当然,也有应酬的,极少有喝倒彩的。

苏方圆身着蓝色的检察制服,英气挺拔。她走上主席台,恭恭敬敬地对代表们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这是代表南城市四百万人民的利益和意志,不可小看!苏方圆是南城市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检察长,也不可小看!赵子涛带头鼓掌,台下再次响起暴风骤雨般的掌声,但不是经久不息的。

全票当选意味着什么?全部欢迎?省检察院张天成检察长在苏方圆上任前与她的谈话在她耳边响起:南城市是腐败的重灾区,组织上派你到南城市检察院担任检察长,重任在肩,加强对贪污受贿案件的查办力度,这是当务之急……苏方圆抬头扫了一下全场,鼓掌的人中有熟识的、不熟识的或半熟不熟的,这些人都有可能成为今后检察院查处的对象。苏方圆微微一笑,腮上陷下去两个浅浅的酒窝。

初来乍到,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众多的关注和猜测。再加上检察长这个职位位高权重,非同寻常。

她当检察长?

众人的目光聚焦到苏方圆的身上。标准的瓜子脸,高挺的鼻梁,大大的眼睛,端庄秀丽,美而不艳。怎么看也不像职场上的女强人,虎虎生风让人忌惮;倒像一名女教师,谦逊随和,温文儒雅。

再看她的简介,简单中显出不简单。

苏方圆,女,汉族,1972年2月出生,江南省江城市人,1993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硕士研究生,三级高级检察官,全国检察业务专家。

1995年9月在江城市检察院工作,先后任书记员、助理检察员、检察员,公诉处副处长、处长;江城市江洲区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江城市检察院党组副书记、副检察长;先后被最高人民检察院授予“全国

佳公诉人”“全国检察业务专家”等称号。

2013年1月22日下午,南城市人大举行了一场庄严的宣誓仪式,会场上悬挂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和国徽,苏方圆为领誓人。她左手抚按?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右手举拳。

名新当选人员作为宣誓人同样右手举拳,跟诵誓词:我宣誓,忠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维护宪法权威,履行法定职责,忠于祖国、忠于人民,恪尽职守、廉洁奉公,接受人民监督,为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国家努力奋斗!

宣誓完毕后苏方圆又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对记者她没有说得太多、太具体。她只说了一句话,一定要不辜负人民的希望和重托,切实履行好检察职能,维护法律至高无上的权威,维护人民群众至高无上的利益!

誓言旦旦,旦旦誓言。虽然空了一点,但苏方圆是发自内心的。

下雪了,猝不及防。风卷着雪,雪夹着风,雪花被撕成碎粒,打着旋儿在空中翻卷,叫人睁不开眼睛。苏方圆刚出了人大的大门,一群上访的群众好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雨雪已经将他们的衣服湿透了,手脚也都冻得麻木不仁了。说句心里话,如果心里没有冤屈,不是为生活所迫,谁愿意跑到这儿来受罪?

一个六十开外的男人,脖子右边上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瘤压迫着头往左歪,黝黑的面孔上,皱纹交错,隐藏在皮肤皱纹之下怨愤的神情汩汩地泛起。他怒不可遏地指着苏方圆的鼻子:“你是检察长吧?你拿人民的钱,就要给人民办事吧?查办贪官,还我们公道!”“查办贪官,还我们公道!”身边一群激愤的群众齐声应和着。“我下岗了,就给那么点钱就打发了,一家老小怎么活?啊?说啊?”那男人的声音有点像质询,又有点像发难,还透着几分伤感。

苏方圆和颜悦色地对他说:“我刚到对这里情况还不了解,有什么情况你们可以向检察院举报中心反映。”“我们反映过了,反映了多少年了,我们的钱给贪官贪去了,也举报过了,顶屁用啊!贪官还是好好的,检察院不是查贪官的吗?这么多年了,又没见到查处几个。”“我们一定会切实履行好检察职能,将贪官一查到底,绝不手软!”“不要说大话、空话,给我们定一个时间,一个月,还是一年?”“好吧,有什么你就说吧。”苏方圆从包里拿出笔记本,不知是谁为她撑起了一把伞。“我叫姜大龙,是来举报路面机械厂厂长张荣发的,你不要记了,这个材料给你,上面全有。”看苏方圆这个样子,不像是糊弄老百姓的。姜大龙将举报材料递给了苏方圆,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怒气渐渐平息了,脸上的皱纹也柔和了。“搞什么名堂啊?老百姓举报都闹到大街上来了,真是检察院的耻辱!”苏方圆从内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大家都回去吧,放心吧,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苏方圆是认真的。“好,就相信你一回!”姜大龙一挥手,跟他一起来的人都随着他走了。“‘太上皇’卖了我们的土地,夺了我们的口粮,不管我们的死活,你们检察院查不查?”“还我田地,还我家园……”一群情绪激动的上访群众将苏方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苏方圆捋了捋额前被雪水打湿的头发说:“不管是谁,只要他搞腐败触犯法律,检察机关一定会一查到底!”“你们说话算数吗?”“算数!我们检察院一定会为你们讨个公道!”“你们如果有问题要反映,来检察院找我苏方圆!”苏方圆的声音显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民怨就像一把烈火,烧得苏方圆心里热辣辣的……警察来了,连拖带拉地将人群驱散了。苏方圆折腾了好一阵子,方才脱身。刚到南城就来这一手,什么意思?是民意?还是有人在幕后作推手?

南城市至今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三面环山,一面临江,城中有山,山城一体,素有城市森林之称。最著名的是卧龙山、浮玉山、圌山,这是数千年古韵漫溢的城市,绝非平凡之都。

雪渐渐地下大了,雪花如成群的白蝴蝶,扑棱地撞到玻璃窗上。窗外窗内两个世界,东吴宾馆里热气腾腾,市委书记赵子涛以市委的名义,请苏方圆和外地来的领导干部聚餐,也算是欢迎宴。

赵子涛虽说不是土生土长的南城市人,但是在这里当了三年市长、四年市委书记,也算是个老南城人了。身材高大,宽阔的前额和稍嫌稀少的头发,胖胖的脸上充满了慈祥和笑容,吐字十分清晰的男中音,那双皮鞋擦得锃亮,闪烁着经典的光彩……他一转身,一投足,秘书邱林都会心领神会。邱林30多岁,中等个子,浓黑的眉毛下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透着清秀和机灵。邱林对赵子涛耳语一声,人到齐了。

赵子涛入席坐在主位席,右边主宾位是从京城空降的市长汪长生,长得清秀儒雅,是班子中唯一具有博士学历的成员,年富力强,潜力颇大。左边副宾位是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李跃中。还有组织部江部长、纪委项书记、公安局蔡局长、中级人民法院吕院长,这些都是中组部明文规定必须异地任职的干部,一共十名。

赵子涛端着酒杯站起来说:“我先敬大家一杯,欢迎大家到南城市工作。我还有一年多就要退了,衷心地希望大家对我以后的工作给予大力的支持!也为我的从政生涯画一个圆满的句号。干杯!”赵子涛说得情真意切。在场的人都感动了,站起身来,不问杯中有多少酒都一饮而尽。

赵子涛又专门敬了苏方圆一杯酒,“今天特别是欢迎苏方圆同志到南城来当检察长。来,干杯!”苏方圆站起身来,端着满满的一杯酒,走到赵子涛面前,说:“今后还希望赵书记对检察工作大力支持!”“那是一定的!”赵子涛与苏方圆的酒杯碰了一下,全都干了。“苏检来了,给南城增加了活力和色彩。欢迎,欢迎!”

赵子涛对“色彩”的说法,在场的人都心领神会。原来南城市有一个叫张莉的女副市长,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在酒桌上还特别活跃。她一年前突然跳楼了,最后法医鉴定说是患了忧郁症。

苏方圆也有所耳闻,就是有一点想不通:她怎么会得忧郁症呢?不是说性格开朗的人不容易得忧郁症吗?是不是听说检察院要查她了,思想负担过重得病了?还是……苏方圆与李跃中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这个话题沉重、复杂、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说来也巧,今天是苏方圆走马上任的第一天,习近平总书记在十

届中央纪委二次全会上发表重要讲话,强调要坚持“老虎”“苍蝇”一起打。反腐败老百姓拍手叫好,不等于当官的都拍手叫好,更多的是胆战心惊。说实在的,前几年,比较放纵,严格对照党中央廉洁自律的要求,有几个能做到?说不清哪一天就变成“老虎”“苍蝇”了。

今天酒宴比较沉闷,没敢多喝,也没敢放肆。苏方圆礼节性地敬了酒后,就再也没有出声。赵子涛是老书记了,有着高度的政治敏锐度,心意到了就行,欢迎宴简单快捷。

李跃中原先是江城市公安局长兼政法委书记,去年调来南城市,一直是苏方圆的领导,也是她今后在南城的工作中最值得信赖的人。李跃中想约苏方圆饭后喝茶,苏方圆回绝了。两个人本来就是老乡,来日方长。再说,苏方圆今天真的累了。

雪花好似一个个六角小精灵,在空中飞舞着。物体的轮廓、线条、色彩和距离都变得模糊起来,一切景物都仿佛是不真实的,飘忽不定。袭来的阵阵江风,让苏方圆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一个神秘、颤抖的声音在黑夜中飘荡:“苏检察长……是苏检察长吗?”

是谁在叫?苏方圆循声寻去,只见在招待所左边有一排宣传栏,墙根底下有个怪物在动。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苏方圆定神仔细一看,好像是一个身穿灰黑色棉衣的老太太倚在墙边,腿好像要软瘫下去,手掌紧紧抵住墙角。身上落满了雪花,快成了一个雪人了。看样子,她在凛冽的风雪中站了很久。“是您在叫我吗?”“是苏检察长啊?”老太太一下来了精神,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迫不及待地扑到苏方圆的面前。

老太太先跺几下脚,把鞋上的雪抖掉。借着招待所门前的灯光,苏方圆看见了,眼前的她,圆脸上几乎没有鼻梁,两个特大的颧骨隆起,极像荒原上耸立的两座蒙古包。“总算等到你了,我儿子让我来找你。”老太太好像遇到了久违的亲人。“你儿子是谁?”苏方圆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我是陈昌平的妈妈。”

陈昌平?苏方圆想起来了,他和他妈妈长得真像,就脸上那两座“蒙古包”,苏方圆就能确定眼前是陈昌平的妈妈——陈昌平是苏方圆

年前办的一起杀人案件的被告人。“苏检啊,我儿子没有杀人,是冤枉的。”黑暗中,她嘴角微垂,带着一丝沮丧与诡异。

苏方圆郑重其事劝说她:“能不能明天到检察院去谈,有什么冤枉可以直接写申诉书,申诉是他的权利,会有人专门办理的。”“我儿子他害怕,不敢写,他就相信你。当年是你给他留下了一条命。”陈妈说着从衣襟里面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苏方圆。

苏方圆安慰她:“陈妈,材料我收下了,天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陈妈两只干姜般的手捏绞在一起,像是在祈祷。随后,转身走了。没走两步,又转身回来,像幽灵般地飘到苏方圆的面前,神秘兮兮地对她说:“南城市奸人当道,您千万要小心啊。”

随后,她又被漫天飞雪卷走了。等到两座“蒙古包”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苏方圆才转身进了招待所。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几声野猫婴儿哭泣般凄厉的叫声,使人毛骨悚然。

苏方圆回到房间,拿出陈妈交给她的信,里面只有一份当年的起诉书。陈昌平没有杀人,是冤枉的?我这个全国十佳公诉人怎么会办冤假错案呢?一定不会的!

天呐,陈妈该不会因为儿子坐牢,受了刺激,患上精神病了?!

苏方圆迷迷糊糊地刚有了点睡意,手机突然间惊心动魄地响了起来。她本能地鲤鱼打挺般蹦起,扑过去抓起手机。“阿花,你在哪里啊?”手机里传出了一个带有闽南口音的男人的声音。“你打错了!”“没有错啊,阿花,我们昨天还在一起的。”那男人的酒气随着粗重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她挂断了手机,这个酒鬼一定是喝多了在找女人寻欢作乐,打错了电话。

是什么人啊,色胆包天!

她刚睡下,手机又响了!这个色鬼又打来了,她接了电话刚想发火,不料是分管刑事检察的汪检打来的,说市博物馆被盗了,明天他直接去现场,不能参加省院召开的电视电话会议了,报告一下。

南城市博物馆里有很多国家一级文物,盗贼竟然盗窃到了博物馆。看样子,南城真的不太安宁。二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大地铺上了洁白的绒毯,在人们踩过之处溶化成一道道黑色的轨迹,紧接着,雪花又重新把那儿填补上了。汽车小心谨慎地移动着,发出朦胧不清的黄色的光。苏方圆不时地向车窗外张望,天地混沌,远处的大楼也变得模模糊糊。

南城东门外有座迎江桥,桥北面有一个三面环水的高地,名叫“凤凰墩”,因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对凤凰飞落此地而得名。又说古代南城的布局就像一只腾飞的凤凰,故南城自古又称凤凰城。南城市检察院坐落在城东边,离“凤凰墩”不远。“铁检,苏检马上要到了。”办公室主任吕文章向“铁头”报告道。“让班子成员都到大门口列队站好。”周铁军一声令下,班子八名成员,身着检察制服,按照职位高低依次站在门前,清一色的老爷儿们。个个精神抖擞,笔直挺拔。

周铁军外号“铁头”,是一个老检察了,个头不高,长得很壮实,几十年不变的板刷头,黑黑的脸上一双眼睛小而犀利。“铁头”这个外号也不是白起的,在他面前没克服不了的困难,从不言败。时间长了,大家都直接管他叫“铁检”,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姓铁呢。“铁头”从部队转业到检察院一干就是三十年,在检察院当了十五年的副职,如今也是奔

的人了。这回好了,来了个年轻的领导,年纪比他小一转还拐弯,年轻就不谈了,还是个女的。

他是个大男子主义十足的人,干完活回家,往沙发上一躺,头一仰,脚一跷,一声咳嗽,妻子就会将茶端来,一个眼神,妻子就会心甘情愿地为他揉搓,真是惬意至极。女人嘛,就要像这样。如果非得要和男人一起打拼天下,女人素来都只是配角、摆设。

不是吗?政法系统,历来是男人的天下,南城市政法部门领导班子这么多年来还没一个女的,连副职都没有。这个苏方圆倒好,一来就当正职,特别是爬在他一个大老爷们的头上,吆五喝六的,真的难以接受。

二十分钟过去了,苏方圆还没到。“铁头”朝吕文章瞪了一眼。吕文章立刻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小声地对“铁头”说:“吃了两个红灯,就到了。”

话刚说完,苏方圆已经到了门口,下了车。“铁头”迎了去,苏方圆过去听说过他,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果然不同凡响!苏方圆年轻漂亮,挺拔端庄,腰肢袅娜暗藏刚劲,柳眉凤眼流露出须眉之气。“铁头”握着苏方圆的小手,手感特别好,纤细嫩滑,他又下意识捏了一下,天啊,这哪是手啊,比面团还柔软。“周检,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周检多多支持。”苏方圆彬彬有礼地说道。“铁头”一下子还没有缓过神来,放开了苏方圆的手,脸红了,好在皮肤黑,别人一下子看不出来。“这是我应当做的,应当做的。”“铁头”依次向苏方圆介绍班子成员,苏方圆和他们一一握手。

大家依次步入会议室,会议室整洁明亮,温暖如春。桌子上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个烟灰缸,苏方圆面前也不例外地放了一个,让她看了觉得特别扎眼。

苏方圆对吕文章说:“将会议室的烟灰缸全部收了,省里两年前就对公共场所禁止吸烟做出过明确规定,我们也要带头执行。找个地方设一个吸烟室,好让吸烟的人有过瘾的地方。”

这是苏方圆来到南城市检察院下的第一道指示,就让“铁头”非常不爽。吕文章将目光投向了“铁头”。“铁头”对吕文章厉声说道:“望什么望?按照苏检的指示办,烟灰缸全部收了,在茶水间的通道边设个吸烟区。”

吕文章将烟灰缸全收了。苏方圆微微一笑,腮上陷下去两个浅浅的酒窝。

笑得倒是蛮甜的,“铁头”心想,女人就是和男人不一样,过去的邵检是一个老烟枪,进了会议室自己带头抽烟不说,还每人甩上一支,不吸烟的人都慢慢会吸了,会议室的小烟灰缸都换成了大烟灰缸。现在好了,遇到一个小丫头片子,自己不吸,不谈了,连烟灰缸都给收了,老领导留下的“光荣传统”,就此结束了。

妈的,丫头片子刚来第一天,就给老子难堪。

苏方圆捋了捋头上的短发,她在走马上任前一个星期将长发剪了,为的是让人看了更加成熟点。“铁头”也学着苏方圆,在板刷头上捋了捋,也笑了,只是没有酒窝。

苏方圆首先组织党组中心组学习,让吕文章通读了一遍习近平总书记在十八届中央纪委二次全会上发表的重要讲话。“猛药去疴”“重典治乱”“刮骨疗毒”“壮士断腕”,从这些词汇中可以看出党中央反腐败的决心和勇气,苏方圆深受鼓舞。会上大家结合自己工作,都作了一个简短的表态发言。“铁头”是有三十多年烟龄的老烟枪,不许抽烟比断粮还难受,他不知不觉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苏方圆才来给她一个面子?“铁头”不大情愿地将烟收了回去。老子抽支烟还要受你这小丫头片子管?受罪!

苏方圆宣布:“休息十分钟,分管反贪的领导和反贪局长留下来,我们商量下一步工作。”“铁头”一口就把一支香烟吸掉半寸长,烟雾咽下去,抿住,在肺腑里打个滚,才慢悠悠地吐出来,真爽!“铁头”好好地过了一把烟瘾,又去厕所放松了一下。接下来,研究反贪案件。会议室里只有苏方圆,还有“铁头”,反贪局长向东方,反贪局侦查处处长王正义。

向东方皮肤白里透红,是晒不黑的那种。只要一上案件就发胖,听说是“过劳肥”。王正义长着一对小虎牙,瘦高个,上下一般粗细,像个电线杆。同样是因为工作压力大、饮食不规律,他就是长不胖。王正义是个黑脸汉子,与向东方有着强烈的反差。工作中常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大家都叫他们“黑白配”。

苏方圆拿出省检察院交办的“一号案件”案件函。去年省委巡视组进驻南城市开始巡视工作后,发现国企改制中暴露出资产处置、股权设置及人员安置等方面的很多问题,导致群访频发,原国资委主任肖阿丹把管国资变成了谋取私利的工具。“一号专案”就是要查处肖阿丹,他现在是容县县委书记。

苏方圆郑重其事地宣布:“为了落实省院交办的案件线索,我们南城市检察院将成立‘1?23’专案组,由周铁军副检察长担任组长。”“铁头”推辞着:“苏检,我不行了,老了,还是年轻人干吧。”一双眼睛挑剔地望着她,有几分鄙薄,又有几分不屑。他过去不是这样子的,只要邵检一说要成立专案组,“铁头”立马冲在一线,拍着胸脯保证。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是看相,给苏方圆出难题。

苏方圆看了“铁头”一眼,直截了当地说:“你是老反贪了,非你莫属。就不要推辞了,这也是省院张检的意思。”“铁头”的弱点是吃软不吃硬,听不得软话。这时,苏方圆如果说些软话,他说不定就干了,哟,拿上锋压我?我就是不吃这一套!张检又能怎么样呢?“铁头”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不不,苏检,我真的干不了。肖阿丹是我的战友,我要提出回避。”

苏方圆委婉地提醒道:“南城就这么大,同学、战友、朋友,数一数都会有,过去案件不都照样办?”“对不起,苏检,我回避,必须回避。”“铁头”没等苏方圆表态就退出了会场,给她一个下马威。

苏方圆心里咯噔一跳,像是忽然间被人推下冰冷的河水,她来不及发出一声叫喊,河水就把她劈头盖脸地淹没。

怎么会这样?是怎么样的奇怪心理?苏方圆明白周铁军是看不起她这个年轻的女领导。呵,呵呵,男人啊,有时比女人的心眼还小。她心里想要进攻,可是她表示出来的却是退让。她是女人,但不是小女人,要大气,再大气点,她有十倍的耐心准备应付残局。“铁头”退出了会场,从苏方圆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动静,她不动声色地说:“这样吧,这个专案组长,我来当,反贪局局长向东方任副组长。还有哪些组员,由向局长拿个方案。下面我们一起分析一下案情……”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清晰,每句话都能准确地传递到大家耳朵里。时不我待,苏方圆没有时间纠结在关系处理上,她开始切实履行检察长的职能。“铁头”出了门,深抽了一口烟,闭眼仰头数十秒钟,一股青烟才从鼻尖慢慢散发出来。没有他这个组长,这个专案组还不散伙?他等着苏方圆亲自出门来邀请他回去。

他错了!要知道离开谁地球照样运转,分秒不差。“铁头”连抽了三支烟,没见有人出来,倒是有人进去了,只见反贪局侦察员刘立立抱着过去查处荣发集团董事长张荣发的卷宗进去了。“铁检,向局长让我送来的。你在抽烟啊,我先进去了?”“铁头”朝他呶了呶嘴,进去吧。“铁头”这回出得来,就进不去了。他仿佛吃了一次败仗,甚至感到伤了他的自尊心。他想嘲笑自己,他心中隐隐约约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妈的,不给老子面子,我明天就休假。“铁头”干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雪花在努力地飞舞着,打着旋儿,铺天盖地向大地扑来。办公室里格外宁静,平静得出奇,平静得让他心底发空,平静得使他濒于窒息。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找他请示工作,这一天对他来说落差太大了。

是啊,一把手检察长到任了,大家都请示她去了,他是分管反贪的副检察长,现在连专案组成员都不是了。这也不能怪苏方圆,是他不给人家面子,连挽留的机会都不给,说走就走了。

反贪工作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作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当然更不能迁就了。

他失落了,一落千丈!

不过这个丫头片子还真不简单,要查处肖阿丹就从查张荣发入手,这条路走对了!想起张荣发这起案件,“铁头”觉得很窝囊,就像一根鱼骨头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每咽一次口水都让你感受到它的存在。难受啊!

前任邵检提前半年退休了,他与苏方圆没有见过面。对南城检察院她是一点都不了解,大家对她也不了解。她再怎么说都是“一把手”,一个女人孤身来到南城检察院,容易吗?我让她下不了台,我还是个男人吗?人心都是肉长的,“铁头”有点内疚。他心里还在检讨:我居然在苏检召开的第一次会议上就中途逃脱!他心里简直要诅咒自己,抱怨自己大男子主义的脾气怎么就改不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苏方圆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只有女人才有这样的雅致。

对南城检察院她还一点不了解,大家对她也不了解。她需要和“铁头”推心置腹地谈一谈。这一招,叫以真诚换真诚。

苏方圆进了“铁头”的办公室,大家关注,异常的关注,但不敢惊扰。

只见苏方圆在“铁头”的对面坐了下来,“铁头”开始抽烟了,苏方圆没有阻止。窗户外,只看到她有一个完美的侧影。

在密谋?还是在谈判?

是交心?还是摊牌?

是合作?还是对峙?

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好戏就要开场了!三

月光朗朗,同号子的牢友睡得正浓,我睡不着。眼睛直直地望着监房上一块玻璃天窗,薄薄的冰面一样,把照进屋里的月光冻成青白,冻成一粒粒晶莹的碎屑,散在一个个光头上。四周万籁俱寂,一点点的动静都会让人汗毛乍起。

两层楼交接处的墙面棱角线条往里收着,神似女人的腰肢。从腰往下看,监房的一道铁门,似女人阴部,深不可测,墙上端左右两侧的窗户便像极女人的乳房——在这个环境中的男人,渴求女人太正常不过了。

我想自己的女人了,想陆小红了。陆小红是藏在我灵魂最深处的那个人,我会在静夜无眠时想着她、呼唤她,想起她的时候会热泪盈眶。此时此刻,点点记忆从心底的暗处爬出,像黑夜里沙滩上的蟹,一只引着一只悄然而迅速地涌出。

说实在的,我可是一个诚实守信的生意人,在江城市开了一个公司,生意做得还不错。就是人长得丑了一点,身材还说得过去,五官长得有点对不起观众,稍显扁平的脸上几乎没有鼻梁,颧骨还高得出奇。越是长得丑陋,就越是想找一个漂亮的女人,生个孩子可以中和一下,不是吗?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三十好几了,还没有找到心上人。

平日里我不多话,有什么心思都憋在心里,大家都叫我:闷!

闷就闷!心思,心思,就是放在心里想的,不是放在嘴上说的。我相信缘分,缘分没有到就要等。天地之间,冥冥之中,总有一人在等我。

我爱情的春天是从江城市滨江路开始的,我的公司就在滨江路上。

春风像把柔韧的桃木梳子,梳理着大街小巷急着脱去冬装的女生。女生真是个奇怪物种,不管什么季节,总喜欢少穿。再冷,就算别人裹得像粽子一样,女生都打扮像个甜点。

天啦!我突然发现一个女生,像只优美的天鹅一样雅致,卓尔不群。她朝我走来了,没错,真的朝我走来,还推门而入。哇!仙女下凡,真的是来找我的?“陈总,在吗?陈昌平,在吗?”“在,在,我就是。”我一个踉跄跌了出来。“我是荣发集团的会计,叫陆小红,张荣发总经理让我来和你结一下账。”

陆小红?听张荣发提起过她,也通过几次电话,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精致漂亮的女人。身材苗条娇小,白皙细腻的鹅蛋脸上镶嵌着精致秀气的五官,乌黑的长发用一只镶有亮珠的黑色发箍从额头向后箍着披在肩上,穿一件灰色的紧身连衣短裙,肉色的长丝袜配一双当下流行的玫红色的系带短靴,挎一只粉红色的提包。

哇,我体内的荷尔蒙立马提升,心跳加快,浑身发热出汗。我能听见自己浑身已经沸腾的热血扑扑奔流的声音,那一刻好想解开衣扣和裤钩。

可恨!英雄气短。当陆小红结完账走了,我居然像田鼠一样,猥琐而惊恐,嗖地闪进墙角,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人家走过很远,才缓过神来,马后炮般跟随过去,却已经看不到风景。

陆小红就是我一生等待的那个人,她就是我的暗物质,看不见、摸不着,却时刻锁定我、包裹我、作用我。我的心被这种魔力紧紧拽住,有生以来第一次坠入爱河,不想上岸。

让我喜欢得要死的女人,只有陆小红。我要和张荣发做更多的生意,就有更多有机会与陆小红接触。魔力随年月增长变得强大,直到有一日拽着我的身体奔向南城,颤抖的双手拉着她的小手放在我的心口。没想到陆小红没有拒绝,好像正在等着我的到来,不能说这不是一种缘分。我没有想到陆小红会爱上我,服从我,赞美我。我陶醉了!“不嫌我丑吗?”我说的是真心话。说到长相,我总缺少自信。我是凡人,她是仙女,或者这么说吧,我是麻雀,她是凤凰。麻雀能把凤凰怎么着?两人在一起能生出孔雀吗?“我可不是外貌学协会的,只要你人好就行!其实,男人是七分身材,三分面相,你就有那么一丁点丑。”陆小红的话说到我心坎上去了。

为了掩饰我那一丁点的丑,陆小红送给我一副宽边墨镜,我戴上它隔着浅茶色玻璃镜片对着镜子迅速扫视,哇,气场立马就上来了,这才像个大老板陈总嘛!我的自信心也直线飙升。

闷,就是闷,自从认识陆小红后,连一句“我爱你”都没说过。陆小红不是在嘴上说来说去的女子,需要用心体会,甚至,只能独享意会。不知道这算不算意淫?

闷骚!陆小红就是这样骂过我的。我承认自己是个呆傻级闷骚选手。

我精心挑选了一块意象水晶送给陆小红。心一样的形状,里面有山,有水,浓缩了大自然的美。“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陆小红拿着这块水晶对我说。说对了!就是这个意思。这是在?还珠格格?剧中多次出现的紫薇与尔康的深情誓言,也是我们的誓言。一刹那的凝视,生命已经吸取了足够的能量,等待着为对方绽放。

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将她的小手贴在脸上,放在胸口,塞进裤裆,让她抚摸到那杆昂扬向上的长枪。亲吻、爱抚、做爱,一切完全用肢体语言来表达,来完成。就这样,我由男生变成男人,她由女生变成了女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们的恋爱进展神速,顺顺当当一步踩出一朵莲花似的向前,我不敢相信自己真有这样的好命。而所有那些悲伤的破碎的令人扼腕长叹的,都悄悄潜伏在暗处,鬼魅一样无声无息,专拣不经意时,呼啦一下子蹦出来,打你个猝不及防,人仰马翻。

有人说,颧骨高的人命不好,特别是婚姻命运不好。我和妈妈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不要不相信,还真有这么回事呢。妈妈还没生下我,父亲就因车祸离我们而去了。而我呢?还有一个星期就要结婚了,喜剧刚开场就以悲剧结束了。新娘死了,而且是死在我这个新郎的手中!

上帝是不是出错了牌?还是上帝搞的恶作剧?把我的人生际遇完全颠覆了,仿佛在梦里已经排练过这场死亡。

那天清晨,我收到小红发来的一条短信,约我到江城南山不老松下见面,咦?怎么昨天晚上还在一起时都没提起?小红今天已回南城,怎么一早又约到江城南山上见面?结婚前的人都会有点神经质,小红常常会给我一个惊喜。

好浪漫啊!我没有多想,立马动身。好在南山不远,半小时后我赶到了山顶。看见小红身着一件红色的外衣坐在不老松下,霞光中,郁郁葱葱的万绿丛中,一点红色像一簇火焰,太美了!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小红,我来了!”我一下子跳到了她的面前,给她一个惊喜。

她不理睬我,为什么?我来迟了?生我的气了?“小红,你看太阳出来了,多美啊!”我换了个话题。

她坐在那里,还是什么也不说,头也不抬。

小红,我的好小红,这是怎么了?我推搡她,她还是不理我。不理我就算了,我生气了,将她一推,没想她竟然摔下了山崖。

我仿佛五雷轰顶,一下子呆住了。“小红——”一声凄厉的惨叫,回响在南山的上空。南山不老松下山崖陡峭如削,摔下去,万劫不复!

我没有勇气和她一起下去,不!我要下山找她去,上天会眷顾我们的,她会挂在一个树叉上,却是半山腰。我要去找她,去救她!我刚站起身来,随后发生的一切令人猝不及防。“有人坠崖啦!”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有人杀人啦!”叫喊声让我更加惊慌失措,我站起来刚要走,却被一双大手牢牢地钳住——是一个30多岁的男人,他的脸上充满了敌意和兴奋:“杀人犯,你想跑?给我老实点。”他掏出手机,报了警。“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小红!”

他冷漠地说:“这么高的山崖,摔下去还能活吗?你不就想她死吗?啊?”我脸上一阵痉挛,浑身颤抖,软瘫在地。

警察来得真快,荷枪实弹。“他是杀人凶手,我亲眼看见他将那个女的推下山的。”那个男人一手钳住我的手臂,一手指着我,每个音节都说得十分明确、清楚、肯定。“他想跑,是我将他抓住的。”他洋洋得意地微笑着,语气更加铿锵有力了。

警察一拥而上,将我按在地上,铐上手铐。我的腿突然软了,背上一阵发冷,完全失去了控制。我是被悬空拎下山的,然后,被塞进了警车,呼啸而去。

警察在南山脚下找到了陆小红,全身多处骨折,面目全非。法医鉴定,系颅脑破裂,出血死亡。

小红死了,真的死了!我满脑子小红的身影,头脑里乱七八糟的,像灌进了糨糊,晕晕沉沉的一片,难过得想大哭一场。

世上的事就这么背运!没想到旦夕的劫难就在眼前。晴朗的早晨竟会降下一片迷雾,一步之错,生命就走到了尽头。“哐啷!”一声刺耳的金属声骤然响起。我被关进了看守所,锃光瓦亮的手铐卡在手腕上,脚腕上箍着一寸多宽、半个指头厚的铁扣,一堆指头般粗的黑铁环,环环相扣,像一条毒蛇一样缠绕在我的两脚间。血肉之躯被这样拘禁着,即便转个身都有点困难,“哗啦啦”,金属的磕碰声随着我的每个动作在耳边响起。“来了一个杀人犯!”监舍里的六个光头不约而同地扭过身来。一张脸,冷酷、凶悍、宽大坚硬的下颌上剃过的络腮胡子处泛着铁青光泽,眼光如刀子般刺向我。他纹丝不动地杵在那,无声无息地对峙着。冰凉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越来越冷了。满屋的人屏声静气,谁也不敢弄出一点声响。大家都随着这两张脸保持着初始状态。一秒、两秒、三秒、四秒……“有种!”那个家伙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像冰冻的河面,吐出的两个字像冬天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流般从室内刮过。

那个一脸冷酷、凶悍的家伙,被看守所的所长亲自带走了,跨过铁门,漆黑阴冷的走廊里回荡着“哗啦哗啦”的脚镣声。“他今天要上路了!”不知道是谁轻轻地伤感地说了一句。他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我目送他的身影,“哗啦哗啦”的脚镣声,随之渐行渐远地消失了。

看守所长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包香烟,随手一扬扔了过来:“你们以后给我看好了他,晚上轮流值班,天天有烟抽,明白么?”这是死刑犯的特别待遇。我看到每个光头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很快又响起丁零当啷的锁门声。“陈总,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虾米’!”一个小光头贴着我身边坐了下来。“虾米?”不记得了。“沙总记得吧?就是沙老邪,我是他的跟班,和你做过一笔生意,你不记得了?”“大明宣德炉。”“虾米”对着我耳语了一句。

嗯?我这才正眼看了看这眼前的小光头,瘦小的身材,大大的眼睛,一脸无邪。

大明宣德炉?我没有心思说这些,我都是一个快死的人了。

不过,他们给我的大明宣德炉倒是货真价实的,给“范一眼”看过了,他可是古玩界大佬级的人物。他让我转给他,说是有一个大人物想要。我本来是想自己留作传家宝的。“范一眼”看准的东西不会有错的,他出价100万,我可赚50万,到了他手里价格还会翻番。我没答应,我要它用来抵张荣发的货款。

那个沙老邪50万元与我成交,古玩界愿买愿卖,不问来路。

犯罪了?不犯罪谁还会不请自来地光顾这种晦气、倒霉、阴暗的地方?“我们是盗墓的。”“虾米”对我做了一个扒的姿势。“大多数被逮住了,不过,沙老邪神通广大,没进来。我只是为他们望望风,是从犯,又是未成年人,不会坐多久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说。”“虾米”一下子活泛起来了。“陈总,你怎么会杀人呢?”

怎么不会啊?人不可貌相,都像刚才走的那个杀人犯,一脸杀气?嗨,不想和这个小屁孩说。

天快亮了。灰色的晨光透过监房污浊的玻璃渗了进来。

小红戴着我送的意象水晶,带着誓言,坠入了山崖。对了,小红送我的那副宽边墨镜呢?噢,进来的时候被没收了。我要睡了,初尝自爱疗法,轻轻抚摸着自己,不错,很舒服,有快感……朦朦胧胧地看见小红走来了,我终于可以得到小红了。一种无法遏止的冲动,我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紧紧地抱着她。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推开她仔细地端详着。“是小红,你想死我了!你到哪儿去了?”

不是被我推下山,死了吗?小红没死,那是梦?啊哟,搞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了。只见小红什么都不说,眼睛睁得大大的,凝视着我,两片嘴唇饥渴地嚅动着。我紧紧地抱住了小红,就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激动万分。吻她,狂野地吻着她……“陈总,醒醒,吃早饭了。”“虾米”将我推醒,我揉了揉眼睛,小红不见了,性感的胴体也不见了,唯一还有些印象的就是内裤有点潮湿冰凉。“嗨,真的是在做梦!”我懊恼极了,小红的体温、呼吸和手指的触觉,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梦魇,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睡梦中。不只是夜晚,在清晨的鸟鸣间,在黄昏的日落中,在每一个可以入侵时刻,都浸淫在我的脑海中。小红的灵魂站在高高的云端,凝视我的身影,渴望着有一天能跟我结为伴侣。可是,小红死了!被我杀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不吃,吃不下,也不想吃。”我推开“虾米”端来的早饭。

生不如死,等死的日子真难熬。我想着有一天,警察用粗壮手指扣动扳机,在“砰”的一声中,枪管喷出一团金红色火焰和白色烟雾,一颗子弹就会钻出枪口,在空气中旋转着,“噗”地钻进我的心脏,魂飞魄散。

一了百了!四

办公区空无一人,像她的心,空空荡荡的。雪,绽开了冷。在南城,苏方圆除了感到寒冷,更多感觉到的是孤独与寂寞。

她41岁就成为一名检察长,还全票当选,看起来像是众望所归。在男权至上的政法系统当政,众目睽睽,又是众矢之的。她来南城市检察院后,每下一个指示,只要“铁头”在场,大家的目光首先投向“铁头”,看他的眼色行事。而她这个“一把手”,简直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她孤身一人来到南城,没有人说知心话。当然大家不了解她,认同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是痛苦的,处处谨言慎行,不苟言笑,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吧。

她想江城了。她生在江城,长在江城,亲人在江城,朋友也在江城。在江城检察院十多年了,她有一大群同僚、知己、朋友。大家知根知底,知情知心,嬉笑怒骂,共同分享快乐与忧伤。莫小耘、罗宏、肖婷婷,外号“啄木鸟”的祝茂姚——眯着他细长的小眯眼,两片锋利的尖嘴就是不饶人。还有袁卫国,是他们一群人中有名的歇后语专家,说话幽默风趣,“啄木鸟”的嘴巴又硬又尖,一遇到袁卫国就斗嘴仗。

苏方圆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全国十佳公诉人”的铜质奖牌,这是她参加第三届全国优秀公诉人大赛捧回来的。大赛中论文写作、检察业务知识笔试、审查文书制作、论文答辩和辩论赛,对选手们是智力和体力的双重高压考验。她终于过关斩将,打开了通往成功乃至辉煌的红漆大铁门。“和谐”号高铁动车缓缓地驶入了车站,莫小耘手捧一束鲜花,带着露水,真切而芬芳,拨开人群,向她跑去,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啄木鸟”打开了一个横幅,“欢迎公诉女神载誉归来!”

苏方圆没想到欢迎仪式这么热烈、隆重。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动与幸福浸染心田。她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有泪水样的东西模糊了她的视线。苏方圆在荣誉、鲜花和掌声中接受了记者的受访。

记者:我是?江城日报?的记者,苏处长荣获“全国十佳公诉人”称号,这可是全国公诉人的最高奖项哎,我想现场采访一下。

苏方圆接过记者递过来的话筒。

记者:“十佳公诉人”的参选和获选经历,带给你的收获是什么?

苏方圆:首先感谢高检院和我们院的领导,给了我这次参赛的机会。最大的收获是业务水平得到一定提升。和各省顶尖公诉人同台竞技,更多的是享受一场公诉“盛宴”,得到一个更高层次的锤炼。

记者:通过参赛,你认为合格的公诉人应该是怎样的?

苏方圆:公诉人代表着国家,除了要有深厚的法律理论功底外,更重要的是拥有正义感、良知和责任心。对他人的自由持有正义感和敬畏感,心中充满正义,目光不断地往返于规范与事实之间。

记者:公诉工作带给你最快乐和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苏方圆:能真正为他人的自由做出努力,这就是公诉工作带给我最大的快乐。最痛苦的事就是错诉。我不允许自己的职业生涯里出现“佘祥林”现象,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要将每件案件办成铁案,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

晚上,大家在一起喝酒庆祝。“啄木鸟”用牙齿咬开啤酒瓶盖,为一个个酒杯倒满了酒。袁卫国说:“苏方圆是我们这批同时到检察院来的人中的骄傲,为我们的女神干杯!”

干杯!苏方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方圆姐,将你的奖牌拿出来,给我们看看。过五关斩六将得来真的不容易。”苏方圆将奖牌递给了莫小耘,莫小耘将奖牌擦了又擦,羡慕不已。“啄木鸟”无不惋惜地说:“如果我当初一直在公诉,也许,今天,我就是全国十佳公诉人。”

莫小耘说:“你拉倒吧,‘小鲜肉’第一次出庭时读起诉书时手抖声颤,后来到搞侦查,才是你的长项。”

袁卫国说:“咦,不要小看人,他可是被窝里放屁——能文(闻)能武(捂)。”

苏方圆诚恳地说“我是幸运的,真的,如果不在公诉工作,就没有机会参加大赛,没准这回得奖牌的就是他。”“我真心的感谢,这么多年大家对我的关心和帮助。”苏方圆举起酒杯,与大家一一碰杯,一饮而尽。“啄木鸟”受到刺激,心一横,英雄一样“嗖”地站起,举起一瓶啤酒对苏方圆说:“我们一人一颗手榴弹,怎么样?”“来就来,谁怕谁啊?检察院只有‘女汉子’,没有‘软妹子’!”苏方圆也用牙齿咬开啤酒瓶盖,与“啄木鸟”的酒瓶碰了一下,“我炸掉你的!”苏方圆来了个细水长流,一瓶酒一口气下去,这才叫爽!“啄木鸟”知道苏方圆的酒量,一瓶啤酒,对她来说小意思。“比速度啊,看谁喝得快。”“啄木鸟”嘴对嘴咕噜咕噜猛灌下去,灌得太猛,酒喷了出来,喷自己一身。

袁卫国在一边拍了拍“啄木鸟”:“你这是飞机上挂暖壶——高水瓶(平),跑、冒、滴、漏,全了。胜之不武,胜之不武啊!”“我还有一个喜事和大家分享。”苏方圆拿出自己由中国检察出版社出版的?我的公诉战争?分发给每个人,这是她当公诉人的心血结晶。她学着最高检领导的口气,说:“希望你们以对国家、对人民、对法律高度负责的精神,坚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维护司法公正,将每件案件办成铁案,经得起历史的检验。”“啄木鸟”又来劲了,对着?我的公诉战争?亲吻了一口,站到了椅子上,大声朗读起来:“将此书献给在公诉战场上奋斗的战友及所有关心、支持公诉事业的人们。”白云从天空悠悠飘过收敛了雨暴风狂 歌声缥缈苹果树下 孩子们在欢笑追逐夕阳下 携手漫步的老人 行走在地平线上江水自身旁缓缓流过 流向梦想中的自由和广阔有时候我真的想去做一名花匠用自己的心血和双手 培育出美丽的花草去装点世界真的不想经常面对人性的丑陋 人生的悲剧真的害怕 太多的取舍抉择 爱恨情仇让人无法承受可是责任需要我们必须去担当让折翼的鸟儿舒展新翅让枯萎的花草重沐春风让久违的彩虹再现蓝天让悲痛不再啃噬人们的心灵让那些丑陋慢慢变美也许 我想做的是心灵的花匠 悉心的呵护又何尝不会织出 满园春色……

袁卫国摸了大脑袋:“苏方圆什么时候当上了诗人了,我记得‘啄木鸟’才是我们检察院的诗人啊。”“你嘲笑我?”“啄木鸟”还要说些什么,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没有人去拉他,只是前仰后合地笑成了一团。他很窘,嘴角一瘪笑得像哭。“啄木鸟”爬起来,指着袁卫国:“是不是你?暗地给我下绊子?”

袁卫国说:“你真是,打开棺材喊捉贼——冤枉死人,我坐在这里一动也不动,大家可以作证。这是你自己,厕所里点灯——找死(屎)。”他说完,啧了一下嘴,脖子里像安上弹簧一样,一颗大脑袋在肩头上摇来晃去。

大家爆发出更加响亮的笑,弯腰,抖背,笑得站立不稳。苏方圆笑得趴倒在桌上,肚子都笑痛了。开怀大笑,开怀畅饮,只有在这里,她才敢如此放肆。

自从来到南城检察院,就连笑都不敢放肆,再说也没有什么好笑的。大部分时间她很严肃,嘴角有两个小小的坑,看起来总觉得她时刻在笑,然而不是。深深的压抑感,让她产生了想到雪地里跑一下的冲动,她要让生命张扬起来。

雪后的阳光终于出现了,是那么的耀眼,是那么的让人渴望。阳光通过玻璃窗,斜照进检察院的会议室,整个会议室充满着阳刚之气。“1.23"专案组正在进行专案讨论。

五年前,向东方当上了反贪局局长,在“铁头”的直接指挥下,查办了一批大要案件,去年还被评为“全省十佳反贪局长”。说真心话,“铁头”是他的偶像,是他的精神支柱。他那一整套办理职务犯罪案件的方法,都缘于“铁头”的言传身教。“铁头”离开了会议室,大家觉得屋里的空气顿时凝结了封冻了,向东方感到窒息,甚至还微微地渗出了些许冷汗。苏检让他当专案组副组长,地位一下子提升了,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加大了。“向局长,你先谈谈对这个案件查处的想法。”苏方圆望着他。

向东方有着研究生的法学理论功底,结合这些年办理的一起起案件实践,将过程和结果串联起来,写成了四十多万字的一本?受贿犯罪侦查探索与适用?。简单总结就是一定、二摸、三查、四熟、五审。

向东方搓了搓手说:“肖阿丹线索还是很有价值,主要问题是涉及国有资产改制方面。肖阿丹在南城根深蒂固,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算得上是一只老虎,直接查处有一定难度。可以先从肖阿丹的外围进行摸底排查,从他最亲近的人中开始着手,可以先排一排。摸排一下与他走得最近,在改制中反映最大的人。”

向东方看了看苏方圆,毕竟是头一回,他不敢夸夸其谈:“苏检,我是按老方子吃药——老一套,也没有什么新方法。”

王正义接过话头说:“可以先从张荣发入手,这个人我们以前查过,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拿下。从我们过去查处的情况看,张荣发原是路面机械厂厂长,改制后成立了荣发集团,任董事长兼总经理,他与肖阿丹关系密切,职工反映也最强烈,上访量最大,企业又最不安定。”

讨论在热烈进行,目标在锁定……

向东方说:“王处长将张荣发的情况向苏检汇报一下,我让刘立立将张荣发的材料拿来,给苏检看一看。”

干反贪工作的人常年都绷着一张脸,两只黑眼圈——这是长年加班加点留下的印迹——香烟就着方便面。这些年已经吸烟成瘾了,要戒烟还真是难。向东方习惯性地摸摸口袋,这才想起将烟放在办公室了,没带进来。作为部下一定要适应领导,而不是让领导适应你,他告诫自己。

张荣发?苏方圆想起来了,昨天那个叫姜大龙的给了关于他的一叠材料,“是不是这个人?”向东方一看材料,太熟悉了,没错,就是他。“好,就从张荣发入手。说一下具体情况。”苏检的眼睛一直盯着发言的人看,好犀利的眼神,似乎可以洞察一切。

王正义叹了一口气:“哎,张荣发的情况五年前就曾经查过,问题肯定是有的。当初,在调查的过程中会计死了,就没查下去。”

向东方打电话让刘立立拿来了当年查处张荣发的卷宗,向东方示意他给苏检。刘立立把卷宗放下后,就拿起保温瓶给苏方圆的杯子里续了水,又给向东方和王正义续了水。

向东方介绍说:“这是我们反贪局年轻的精英刘立立,计算机高手,侦查能手。”

苏方圆抬头看了他一眼,一米八的个子,浑身充满了青春的活力。苏方圆看着刘立立就想到自己的儿子帅帅,总是弱不禁风的,要是能长得像刘立立这么健壮就好了。苏方圆思想上开了一会小差,帅帅的身影在眼前闪了一下。

苏方圆示意刘立立坐下。她拿过卷宗,迅速翻阅了一遍。问道:“怎么没有书证?”

向东方解释:“五年前,路面机械厂的姜大龙带头联名举报张荣发贪污,反贪局开始调查,找到会计询问,她称账本在公司搬迁时遗失了。张荣发称是会计贪污了。在调查的过程中,会计又死了,就查不下去了。会计死前将账册全部销毁了,计算机上的数据也全删除了。千万资产,不翼而飞了!”“会计是怎么死的?”苏方圆问道。“会计叫陆小红,被她对象陈昌平害死了。”

陆小红?陈昌平?

这么巧?会不会另有蹊跷?

王正义插话:“会计已将账本全部销毁,计算机上的数据也全被删除了。”“我们现在要改变现有的侦查方式,原先只依靠口供定罪的侦查老路不能再走。修改后的?刑事诉讼法?明确规定:电子数据可以作为一种新型的证据种类。在网络化、信息化时代,必将对案件侦破、印证、审查发挥重要的证明作用,这对于侦查部门来说既是机遇,更是挑战。”苏方圆的提醒,让大家脑洞大开。

刘立立雀跃起来:“运用计算机技术生成的电子数据中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对,可以用计算机复原技术。”“刘立立,有问题吗?”苏方圆问道。“应当没有问题,我可以与技术处的同志一起干,从这里入手,我就这样——啊呜!”刘立立一伸脖子,做出一个奋力啮咬的姿势。

苏方圆继续说:“我们可以以大数据运算技术为依托,建成海量的职务犯罪侦查数据库,组织力量自主研发高度智能化的职务犯罪基础信息及线索管理应用平台,科技强检,不是空话,要落到实处。”“太好了!耶!”刘立立兴奋地跳了起来。

刘立立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唱着一首流行一时的歌曲,“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刘立立吓得赶紧掐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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