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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9 12:5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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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画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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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先生:全二册

女先生:全二册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女先生:全二册/不画著.—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20.1

ISBN 978-7-5057-4846-0

Ⅰ.①女… Ⅱ.①不… Ⅲ.①长篇小说-中国-当代 Ⅳ.①I247.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209362号书名 女先生:全二册作者 不画出版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发行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经销 新华书店印刷 三河市冀华印务有限公司规格 880×1230毫米 32开20印张 520千字版次 2020年1月第1版印次 2020年1月第1次印刷书号 ISBN 978-7-5057-4846-0定价 68.00元(全二册)地址 北京市朝阳区西坝河南里17号楼邮编 100028电话 (010)64678009如发现图书质量问题,可联系调换。质量投诉电话:010-82069336第1章家有喜事

三月中旬,北京刚显现出几分春色来。

一户大宅院外,车马簇簇,从汽车上下来的宾客都是一派富贵气。抬头只见门楼正中垂满了一列喜庆的大红灯笼,黄灿灿的穗子迎风舞着,似乎也感染了主人家的欢乐。

客人们随着听差往里头走,经过的每一重院落,都有彩条和红灯笼点缀。进入大厅,正中央摆了音乐台,四周聚拢了人,都在静听着钢琴曲。

一个面容清丽的少妇,穿了一件窄小的黑底红色牡丹花纹的绸旗衫,头上束着金蟾珠压发,斜插了一支西班牙硬壳扇面牌花。因往外头走了一圈,臂上还搭着白底红花的披巾。

音乐声停,掌声响起,少妇却一直拿眼搜寻着什么。

及至有人上来恭维她:“大少奶奶,你们家可真是人才辈出,五小姐将来大概可以做个音乐博士了。”

这位人称大少奶奶的女子,名叫沈初云,她此刻已经端起微笑来,与客人热情地交谈了几句。

乐队上场了,青年男女伴着音乐,纷纷相携步入舞池。

沈初云可没心思应酬跳舞,忙转出屋子,欲往后头新房里去找人。

昨夜,沈初云跟丈夫韩仲秋约定好了,不管他在外面寻花问柳闹到什么地步,家里办喜事他总不能太出格,必须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可是,沈初云刚送了孔老夫人出门,再回来就连韩仲秋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对于夫妻间的感情,沈初云早已看淡了,心也死绝了。可不管外头的情人再如何蜜里调油,亲兄弟的面子总是该给的。若韩仲秋今天不肯给这个面子,又不是她沈初云一个人脸上挂不住。这儿可是外交总长的府上,多少双眼睛盯着,等着看笑话呢!

经过了几重碧廊朱槛,已经到了新房门外。

乌泱泱一片人都是新郎官的朋友,个个笑得开怀,把新房挤得水泄不通。就听见里头一个尖嗓子不满地叫了起来:“哎哟,麻烦你们让条道儿。你们这些人也是的,这是赶着要打仗呢,眼睛也不带瞧着人的。”

有人便与她调侃:“二少奶奶,你说话可要当心哟。今儿是仲坤的好日子,提什么打仗不打仗的话。”

沈初云听这般说,就知道是她的二弟妹梁绣珍在新房里待不住,逆着人群挤出来了。便暂时搁下心里的阴云,从一个失意的妻子迅速转变为一个顾全大局的大家族长媳。挤上前拉住她的手,为了哄她高兴,还亲昵地唤了一声“二妹”。

然后她拉着梁绣珍回到自己屋里,两人挨着一起坐在沙发上。

梁绣珍气得直磨牙,口中不停地埋怨家里的三小姐韩燕琴今天表现得太得意了。

沈初云便笑着劝道:“好了好了,木已成舟,还气什么呢?今儿到底是好日子,你说的话,让人听着也实在不舒服。里头母亲还在呢,惹得她老人家不痛快了,又要挑理了。”

梁绣珍有些不认同,冷笑着说:“大嫂,你别多心,我就事论事地说一句,吃亏的不是你表妹,自然你能够做到说过去就过去了,我却不能呀。”

她口中的表妹,是财政次长的掌上明珠,名叫邓丽莎,去年才从国外留学回来。原说韩家的老四,也就是今日婚礼上的新郎官韩仲坤,配她那是年纪、家世都相当。因梁绣珍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种说法,人的一生能撮合成一段姻缘,就是积了一个大善,将来定有后福的。因此,她这媒人做得比当事人还上心,打定主意非要喝上这碗冬瓜汤不可。

谁知,半路杀出了今天的女主角向兰。新娘子家里办着一个一二十人的小厂子,因她父亲遇上一些资金问题,北上来寻门路,顺便带着女儿来游玩一番。

天下的巧合都是这么来的,他们寻的门路是韩府的三姑爷。一来二去,这就促成了今天的良缘。

沈初云不觉联想到自己的婚姻之路,就敛了微笑,沉吟道:“其实这个年月,婚姻自由总是好的。虽说亲戚帮着牵线,知根知底可靠些,但缘分是两个人的事情,旁人替他们想得再好,也无济于事呀。”言罢,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梁绣珍欲待接言,扭头一瞅,只见沈初云眼圈有些微红。因想到沈初云的婚姻先时也是家里亲戚撮合的,如今却发生了危机。虽觉得这是两回事,倒也犯不着继续说下去引得她垂泪,便也吞了口中的话,只管静默着。

倒是沈初云不出一会儿却也撂开了心事,笑着起身道:“好了,我估摸着戏台那边大概要开演了,咱们快去招呼招呼。”

只见她抬了一只手,要来携住梁绣珍,可梁绣珍却不大情愿地把手往后头一藏,道:“我想晚些去。”

沈初云起先是疑惑,又见她脸色有些为难,便又坐了回去,想问问是不是还有别的难言之隐。

梁绣珍见状,料她今天是独独要注意着自己了,只得低下头,难为情地哼了一声:“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想……换身新衣裳。”

听到这个理由,沈初云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复又站起身,善意地提醒她道:“我明白了。不过,最好换件颜色相仿的吧。要是人家看出来了,就说是在新房里让酒给泼脏了,这才换的。像今天这样的日子人多嘴杂的,你也该留心些。知道的说你向来是赶时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非要出这不相干的风头呢。要是人家再往歪处去说,会给你们家的表姑娘添一层麻烦呢。”“大嫂向来是护着我的,有你疼我,我哪会叫人揪住小辫子呀。”梁绣珍知道沈初云这位大嫂最是周到,就连大家长韩延荪也常说,可惜她是个女儿身,不然一定可以做个外交官的。又知这番话是掏心掏肺的,就伸出两只手攀着她的胳膊,好一通撒娇。

因惦记戏台这边的宾客,多是上了年纪的长辈,没有主人在那里恐怕显得怠慢,沈初云未曾逗留便直奔了去。

有一位年轻的客人在里头坐不住,便出来歪在长廊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对面的假山一共叠了几层石头。只见他戴着一顶卡其色的圆盖式呢帽,身穿灰色西装配白色衬衣,脖子上一条亮宝蓝色的领带扎着,好不时髦。

赶巧的是,长廊那头过来一位穿长衫的中年人,对着眼前的小青年作揖道:“哟,贺忆安君也来了啊!你算婆家人,还是娘家人哪?”

这位名叫贺忆安的年轻人收回眼神,仔细地辨认了一番,觉得论年纪,自己是受不起这个礼的,赶紧站起来回礼道:“都不算,我是替大伯来给外长道喜的。”他一面说话,一面在心里想着,此人究竟是谁,怎么表现得这般热络呢?

对了,仿佛是在哪个俱乐部里见过一面,听人家都唤他作“李四”。起先引见时,他态度也不过尔尔,只是听说了贺忆安是杭州那个贺家的公子,就格外地关心起来。能在这里碰上,倒也是巧了。恰赶上贺忆安正发闷呢,管他是不是为了来攀贺家的关系,有的聊总比无聊好吧。

不过,贺忆安也不敢因此托大,叫了他一声“李四爷”,又调侃起来:“你说我这小商小贩的,跟簪缨世家哪儿攀得上亲啊。”

这李四大概也是在席上多喝了两杯,一开口岂止是在套近乎呢,简直玩笑得有些孟浪:“你自谦你的,做什么拉新娘子下水呢?同是浙江老乡,没有你的牵线,新娘子又哪里能有这样好的一个结果呢?不过,我看贺君同新娘子却也般配。若你当初不负美人恩,新娘子倒也不用远山远水地离了父母。”“一定是柴俊生又跟人胡说了!”贺忆安扭过脸暗暗咬起牙来,随即转过来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负的美人大概能装满一个西湖了,不缺这一位。再者说,向家那位老爷实在白活了这把年纪,纺织厂是多好的一门生意都办得这样糟。他把生意做坏了,是活该不是?弄到要牺牲女儿的地步,真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他不知道,就在自己侃侃而谈时,假山那头有人正听着。“这倒新鲜了,我只听过如今社会,爱对封建婚姻说长道短,却不想这自由恋爱也会遭人编排。”

被逮着暗地里说人短处,贺忆安自然有些发窘,就与李四爷对视了一眼。又因这话似乎出自一位年轻女子之口,若以人如其声来判断,自当是位美人了。贺忆安一番思量之下,没有躲开去,反而循声往前走着。

及至走到石阶前,望见一位年纪二十五岁上下,杏眼微瞋、柳眉倒竖的妇人。她虽穿戴得很喜庆,脸色却格外倨傲生硬。

贺忆安不觉有些惋惜,兀自轻叹了一口气,拱了拱手,又指了指她的高跟鞋,说道:“抱歉啊这位太太,我刚才的话虽然欠妥,却不是有意要让第三人知晓的。你既然察觉我们是躲在暗处说话,何苦还要不发一点动静地偷听。听了倒还罢了,为何非要说破这话,让人下不来台呢?我要是不肯让着你,非要计较你偷听之事,叫这满堂宾客听见这吵嚷之声,如何能不惹人嫌呢?如果我是主人,管他是听墙根在先还是出言不逊在先,统统都撵出去为是。”

这话说是道歉,听起来却更像是责怪。好一个无礼的青年,真是浪费了这一身体面的打扮。

沈初云望了后头直冒冷汗的李四一眼,便暗自揣测着,这李四是公府里的司机,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又不认得自己,大概是向人借了一身衣裳,溜进来蹭酒席的小滑头。这样的事情,总是难以避免的。认真盘查起来,大概今天也不止放了他一个进来。跟他计较吧,又实在犯不着;可不跟他计较吧,这人又实在可恶。

思来想去,沈初云还是认为犯不着因为一个小混混儿打破今天的好气氛,翻了一记白眼便走了。

贺忆安越发来气了,这女子穿得人模人样的,却连非礼勿听都不懂,步子一跨,大有要追上去说理的架势。

李四见势不妙,赶紧上前去拦:“贺君,贺君……得啦,这位就是韩府的大少奶奶,听了生气原也是说得着咱们。这都赖我,是我一时糊涂,该放着外头去说的话,非要在这里嚼舌头。今天这日子,的确是不该如此的。”“原来是她……”贺忆安脸上除了有七分的窘迫,更有三分的戏谑。“你认识?”李四嘴上是笑着,心里却琢磨着,这位贺少爷大概也是把喜酒当醋酒,一时喝昏了头,既然认识就更不该顶撞了,谁家的新弟媳被这样说笑,还能不生气的呢?就算是跟新娘子有纠葛,也不该这样砸场子呀。

贺忆安连连摆手道:“不认识,就是才刚有人引我到二爷屋里打牌,我就听见这府里的大爷在抨击自己的太太,说她搞革命搞得走火入魔了。我想着,这女子但凡沾了文明空气,都该是可爱俏丽的面目才对,怎么就要拿妖魔来比喻呢?方才这一段意外,倒有些让我明白了。无论男女,张嘴说话岂能只管对与错,而不分场合事态呢?我就是说得再过分,她身为长媳也该顾全大局悄悄地躲开才是,而不是出来向我逞什么威风。这万一我要是不依不饶的脾气呢,说出什么伤新人颜面的话来,那可就不好了。”

李四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管赔笑称“是”。他一个开车的不比别人家大业大有靠山,可不想再来一次,过完嘴瘾就被人抓个现行的事情了。

而沈初云此刻正被一双手臂拖着,问道:“你这孩子,怎么去了这半天的工夫?”

回头一看,是韩家的二太太梅姨娘。“太太正找你呢。”梅姨娘往沈初云脸上一瞧,便收起笑容来,关切道,“哎呀,你脸色怎么这样差,不舒服吗?我说呢,你是最顾全礼数的,不会平白无故躲起来的。”

沈初云摇了摇头,拉着梅姨娘往墙角边一钻,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番,最后气鼓鼓地请梅姨娘评理:“您说说,这什么人呀?!我们家办喜事,你来喝酒,不说吉祥话还罢了,倒来说我们亲家老爷的坏话。”

梅姨娘听了,也是点头不迭,又劝她犯不着为那种小人之言动气,拉着她自去听戏。第2章诸事不顺

贺忆安没有在韩府多逗留,早早地回了自己新开的照相馆兼公寓。

照相馆的另一位股东柴俊生一见他进来,便戏谑道:“观老情人的礼,感觉好吗?”“我就吃了这一回瘪,你打算说上一辈子吗?”贺忆安脱了外衣,忽而想起刚才被人教训的事情来,就挥着拳头吓唬他道,“你可得当心了,人家现在是外长府上金尊玉贵的少奶奶,说不得呢。”

柴俊生自说自话地安慰道:“要说这个小老乡,也真是没良心。初到北京的时候,为了找一个划算的住处,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我们两个有这方面的熟人,在会馆里一口一个阿哥叫得那么甜。现在有了好归宿了,就把我们甩开了,连请帖也没有送一张。这按说她要嫌我小门小户的,攀不上她这朋友也就罢了。可你这样的,她怎么还嫌呢?”“你没听过有钱不如有权吗?”贺忆安冷笑着,从酒柜里开了一瓶白兰地。“语气不对哦。”柴俊生摸着下巴贼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刚倒的一杯酒给抢了过来。

贺忆安手里一空,摇着头回身又去拿了一只杯子出来,嘴里嗔道:“我说你能别老拿这件事开玩笑吗?想我这一世英名,毁在这么个小丫头手里了。我真是……”

也罢,要是自己不吃瘪,只怕柴俊生还不爱说呢。

想到这一点,贺忆安也就不往下说了。可他心里却依然不好受,在男女交往这方面,他总是自负有魅力,却不想在向兰这里栽了个大跟头。看起来文文弱弱、羞羞答答的小姑娘,背地里倒很会借着各种人际关系搭梯子。直到她发表婚姻大事的时候,贺忆安还在吹嘘自己新认识的女友是出淤泥而不染,让柴俊生这一干人等一直笑到了现在。为了挽回一点面子,贺忆安就想借家里大伯的嘱托,忽然出现在婚礼现场,让向兰措手不及一番,露出真面目来。

谁知这招数是完全想错了,向兰一整天都守着她新嫁娘的矜持,对谁都是点头微笑不说话。既不暴露自己认识贺忆安,更是装成陌路人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哎哟,我说这外长就是外长,怎么这么不拘旧俗呢。”柴俊生说时,从墙上撕下了今天的日历,亮在了贺忆安手里。“诸事不顺。”贺忆安饮了一口酒,不由得白了一下眼,脑中闪过一张倨傲的冰山脸,“我说呢。”

这一天的热闹归于沉静,不知不觉,白墙壁上的挂钟打过十二下。

沈初云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钟声敲过最后一下后,她腾地坐了起来,大声向外喊:“张妈,张妈!”“来了来了,大少奶奶怎么了?”张妈一面胡乱系着纽扣,一面从下人房里慌慌张张跑来看她。

房内的电灯已经亮了,沈初云只穿了件薄薄的睡衣,脚下是白缎子拖鞋,楼板被她踩得咚咚作响。

张妈一望,大半张床都是笔挺挺的,就猜到她在气什么了,却仍装着傻问道:“大少奶奶,您哪儿不舒服呀?”

沈初云往床头抽屉里取了一本名片册子,一下摔在了地上:“给我一家一家打过去找,先往狐朋狗友那儿去问,问完了就往胡同里、窑姐家挨个儿打过去。找着了你家大少爷,就同他说,明儿一早要是不想到上人跟前说理去,趁着天没亮,就赶紧回来跟我谈判!”“这……”张妈虽蹲了身去捡,心里却自有一番主张。

到底是四房大喜的日子,固然不全是沈初云的错,可她是长媳,就该顾着韩仲秋身为长子的颜面,这深更半夜还是别闹的好。然而,这位少奶奶是怎样的倔驴脾气,张妈早领教过了,还是照她说的去办比较妥。左右韩仲秋不过是同妻子不和,倒不至于不将父母、兄弟放在心上,总该知道今日是他理亏在先,一会儿回来了也不会怎样吵闹的。

电话打过一巡,都说没见过韩仲秋。

沈初云在里边卧室听着,只是沉沉叹气,她现在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其实她心里是早有主意的,韩仲秋这会儿十有八九是在老相好家里。不过是念着一点夫妻情分,不想一下子就把他看得那么死,先往别处问一问,兴许他只是被哪个朋友拉去了而已。但事实却响亮地打了她一个耳光。“不要这么麻烦了,直接找陈依曼!”

张妈举着听筒的手,被沈初云这一吼吓得直哆嗦,忙不迭应了。饶是这样紧张,陈依曼寓所的号码,还是一下子就清晰地跃然于张妈的脑海中。

待到韩仲秋拖着步子,一身酒气地回到家,已是凌晨三点钟之后的事情了,玻璃窗外都已蒙蒙有了亮光。

先时,沈初云问张妈要了一杯咖啡。韩仲秋快张妈一步先进来了,沈初云抬眸一瞥,口内不禁冷哼道:“好个大忙人啊,不请你还不回来了。”“家里有喜事儿,几个朋友凑在一处热闹热闹,你又小气个什么劲,非要我回来!”说时,韩仲秋脱了外头的印花青缎马褂,懒懒地往床上一甩。跟着,自己也躺了上去,口里“哎哎”地吐着酒气。

正赶着这个时候,张妈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进来。

沈初云拿眼睛示意她放了东西就出去,然后起身立在床前,冷问:“家里的确是有喜事儿,可你毕竟不是新郎官儿吧,怎么倒弄得比人家还忙呢?你的那些朋友,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又是怎么个热闹法?”

韩仲秋闭了眸子,不说话。

沈初云也并不期待他回答,冷笑着兀自替他答了:“我看不是牌桌、酒桌上的闹法,倒是热被窝里的闹法吧?”

韩仲秋也不自辩,沉默也算是答案了,且他并不认为有何不妥之处。

沈初云见了,心内不免一沉,眼泪就扑簌簌落下来了:“你可以不顾我的尊严,但是你这样做,将老四他们夫妻两个置于何处?又将父母置于何处?”

听得烦了,韩仲秋也高声嚷了起来:“你别这么跟我说话,去了什么妇女促进会,好的没学会,尽学些尊严、平等之类的空话。我们家不过是需要个新式的门面装点装点,借此来争取新派学者的支持。要不然,父亲的两房姨太太首先就不平等,母亲也没尊严!”说着,白了她一眼,又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索性将鞋也踢掉了,滚进被窝里,打算睡个回笼觉。

每次都是这样,拿家里父亲的妾室问题来做挡箭牌。既然这样不知廉耻的话都说了,事情也做了,又一味地只是撒谎搪塞。面子是韩仲秋自己扯下来的,也就不能怪沈初云翻脸不认人了。

想到此,沈初云转身拿了一套干净衣裳忙去换上。等她洗漱完从卫生间里出来,抬头看钟,恰好是四点刚过。这家的家长韩延荪总是在这个时间起来,先打一套太极,再去衙门上班。

顺着回廊,转出月亮门,东方已露鱼肚白,又见着对面新房里早就亮了一盏灯。

张妈追出来,看见沈初云望着新房的灯光张望,心道可算是有法子转圜了。脸上便是一笑,上前轻声道:“大少奶奶,听说新少奶奶特别有孝心,知道老爷都是四点钟起来的,也把闹钟调到了四点钟,这会儿只怕正在洗漱呢。”

听了这话,沈初云的鞋尖微微往旁一偏,便有些犹豫了。

这时候去找韩延荪说韩仲秋的问题,只怕是不合适了。因为既然找了长辈出来管束,便是准备把话彻底说出来的,那就不是十几二十分钟可以解决的问题。万一新娘子也是这个时候过去,就会听见家里的丑事了。人家新婚的头一天,就闹家庭问题,总归对谁都不大好。

张妈见她身子已经慢慢回转,就适时上前搀住,劝道:“大少奶奶,咱回去吧,日子长着呢。”

这张妈的意思是,日子长着呢,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可沈初云想的却是,是啊,日子还长着呢,过后的折磨也还多着呢。第3章第一印象

韩仲秋倒是心安理得,睡到十二点钟才拖拖拉拉起来,去衙门里应卯。

沈初云看不过去,先避到新房里找向兰说话:“一直听我们家老四夸他的新少奶奶如何如何好,进了门才知道是哪里好呢。听说你为了给父亲问早,天不亮就起来了?”

向兰听见有人从外头说着话便进来了,赶紧起身把水红色的绣花短袄牵得笔挺,走到门口接着沈初云的手扶住绣“囍”字的门帘,笑答:“我是南方人,不大懂这里的规矩,怕做得不足,就早些起来预备着。”她站住脚,留意看了一下沈初云的脸色,把话放在心里,只是抿着嘴又笑了一笑。

沈初云往沙发上一坐,向她解释道:“北京有许多旗人家庭,的确是很讲究这些的。不过父亲还是很开明的,并不赞成我们做这些虚礼。你想啊,他老人家是为公务忙才早起的,可其他人却不需要这么早去点卯。为了讲究规矩而破坏生理习惯,到了晚半天又不免在衙门里打瞌睡。所以父亲才常教诲他们兄弟几个,好好做事为国效力才是真孝顺呢。”

向兰不比沈初云,来的日子长了,跟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有了感情,也足够了解上人的脾性,应付起来很是自如。她恐怕是自己今天起得太早,把两位嫂嫂都比下去了,反而惹人厌,因此眼里浮起一阵愁云惨雾,有些抱歉地接受了这个意见:“大嫂的意思,事情要办得合老人家的心意而不是合规矩。这很有道理,明天我会注意的。”

沈初云一抬头,看她水汪汪的一双眼怪惹人怜的,便握了握她的手:“你也太拘束了,什么注意不注意的。这不过是一句顺便的话,我不说自然也有人会告诉你,而且你这样聪明,过几天自己也能领悟。往后和我说话就别那么客套了,你问一问老四,他是一向拿我当亲大姐看的,你就随着他一样吧。”

向兰回握着她的手,微笑着颔了一下首:“既然大嫂这样说,那我可要常到贵地叨扰了。不瞒你说,我是一直有意想跟你讨教学问的。”

沈初云看着她这副腼腆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一面说着话,人就一面坐得更近了些:“自家人在一处闲谈平常得很,谈不上叨扰。讨教就更不敢当了,我这学问还不够扎实。倒是父亲聚了一班有阅历的能人,常在家里给我们讲各国的民风礼仪,你有时间可以去前头听一听,讲得对味不光解闷,也能增长见识呢。”

这时,家里的姨太太和姊妹们,纷纷都来这里瞧新娘子。人多了,就闹得睡眠不足的沈初云脑袋里嗡嗡作响,便借口有事先走一步。

差不多要走到自己院子里时,又觉得一个人待着总是要触景生情的。犯不着为了一个没良心的臭男人,搞得自己日日垂泪。因想到梁绣珍是不肯去新房玩耍的,便折过步子去找她闲聊。

此时的梁绣珍正在镜子前,摆弄着身上的银灰色绸子长衫。

沈初云见了,就笑道:“早上你往我门前过,穿的还是葱绿色的新衣服,料子好、样式时髦不说,还用丝线绣了孔雀在上头。太阳底下一照,就连……”本想说就连新娘子都给比下去了,却怕这话会勾出梁绣珍的满腹牢骚来,忙含含糊糊地改了口,“总之就是很美了,人美衣服也美。为什么又要换呢?”

有了这一番夸赞,梁绣珍难掩得意之色,嘴上仍是谦虚了一回。

其实,那件葱绿的新衣服价格不菲,本来是准备在重要场合时再穿。因为瞧着家里的新媳妇碍眼,这才穿出来故意压一压她的气势罢了。

梁绣珍回头招呼沈初云一道坐了,这才不由得惊呼起来:“哎哟,大嫂的眼睛怎么肿成了这样?昨夜没睡好吗?”

沈初云苦笑着,只管叹气。

梁绣珍微微蹙了一下眉,做个同情的样子,道:“大嫂别怪我多事。我听说……昨儿晚上大哥是在家的呀。怎么还闹呢?”

只顾摆弄桌上鲜花的沈初云,带着几分丧气,回道:“就那么回事儿吧,还是不说了。说多了像个旧式的怨妇,一点都不文明。”

梁绣珍闻言,便风趣了一把:“大嫂到底是新女性,随意的一句话,都带着新式的思潮。难怪报上都称你为沈先生,而不是韩太太,当真是新妇女的典范了。要照这势头,下届妇女促进会的会长,可不是沈先生您当仁不让了嘛。”

沈初云脸上微微一红,摆手谦让道:“我也是赶鸭子上架,哪里是真新式呢?我从前是什么样子,根本瞒不过家里人。”说罢,不由得怅然起来。“不管怎么说,父亲总是赏识大嫂的。”梁绣珍摇摇头,冷笑一声,“其实,女人独立的话题于现在的世道,还只是海市蜃楼罢了。在朝官员哪一个家里没有小老婆?便是我们家的上人也是……”底下的话多少有些冒犯韩延荪,她便笑笑地吞了,转而又说些别的话来劝,“用西方哲学家的理论说,人的欲望是很难抵挡的,恐怕花心这一层就是这样的。大嫂不妨学学我,索性不管吧。你放开了,大哥或许还存有一丝愧疚,对你也更尊重些。何况,父亲如今不主张家里出什么新闻的,大哥便是有一两个红颜知己,也只能偷偷地来往。想着这一点,你是不是就放心多了呢?”

不管当初沈初云参加妇女促进会的初衷是什么,总之在这几年里,她接触了不少的新思想,对这种守旧的观念,已经很难入耳了。再坐下去,继续听这些忍耐、本分之类的话,只怕是会吵起来的。

沈初云便敷衍一句“可不是嘛”,然后一面起身,一面自嘲道:“我这人就是有些臭脾气,加上父亲一直鼓励我在妇女工作方面要做出一番成就来,就更加变成了一个理想派,顽固得很。”

梁绣珍忙拉了她,要留下她一起吃午饭。

沈初云哪里肯,一溜烟人就没影了。

梁绣珍做个样子一直追到了外头才罢,然后倚着门,轻蔑地一笑:“呵,新思想。”

一进院子,张妈就噔噔噔地跑出来,笑道:“大少奶奶回来了,倒巧了,我正要去寻呢,第四女中的校长打电话找您呢。”

深吸一口气,沈初云整理了心绪,入内拿起听筒,客气地称呼了对方一声“王校长”。

听筒那边传来一个干练的中年女性声音:“沈先生,原本计划明天只有演讲活动的。但是刚才儿童医院打来电话,想请求我们帮忙。因为外地洪灾的关系,他们医院收治了一批因受灾而被遗弃的女童。院长是想等她们恢复健康之后,联系福利院收养的。可是,无论公办的还是民间的,为了响应政府的倡议,都整理了一部分房间作为灾民的临时居住点,反倒没有能力再接收这些孩子了。所以,院长想问问我们,能不能在明天演讲的同时,允许他们派人在礼堂门口做个募捐。当然,方便的话,也希望你在演讲结束的时候,帮忙呼吁呼吁。”

沈初云听闻医院只提了女童,就能够想象到遗弃的原因了,不由得怔了怔。

这个世界绝不只有婚姻一件事,既有五彩斑斓,也有许多黑暗,值得挂心的实在太多了。相比之下,韩仲秋反而不算什么了。

王校长以为沉默代表了婉拒,便笑笑地说,这也不是必须要答应的事,就准备挂电话了。

沈初云方才回过神来,连声道:“不不不,王校长不要误会。我只是在想……这些孩子应该受了不少苦,想着她们可怜,一时出神罢了。我明天只有贵校演讲这一个安排,并不妨碍其他事,心里很乐意也很荣幸能参与其中。”第4章学校演讲

翌日,沈初云上穿白绸衣,下着黑色裙子。面上匀着薄粉,伸了手指,对着镜子轻点嘴唇,抹的口红就变得极为自然。通身上下,也是清清爽爽不戴一件首饰,活脱脱是新派的文明人打扮。

第四女中的礼堂里,早就挤得满满当当了。

虽然这样的场合早就经过不知多少次了,但越是经历,沈初云越能感觉到肩上担子的沉重。

王校长是做教育的,发表讲话是她的特长,礼堂内的气氛一下就热烈起来。

几个帮忙组织这次活动的女学生,看着手里的流程表,窃窃私语起来:“待会儿是沈先生上场。”“是韩外长府上的大少奶奶吗?”“那是自然,这样的场合怎么会缺得了她呢!”

另有一个女学生猫着腰,从后台回到座位,兴奋地加入了她们的讨论:“我看见沈先生了,皮肤像雪一样白,樱桃小口不点而红。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腰板都挺挺的。全然不像有些妇女,总是微微向前弯着身子,一副受惯了压迫,随时准备点头哈腰的样子。我觉得她就是报上说的,既有东方女性的柔和之美,又有西方女性的自信之美!”

不待她们继续往下说,掌声就将她们的溢美之词尽数吞没。

沈初云款款走上台,大家看在眼里,那是仪态端方。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

先行走下演讲台的王校长,已经走到礼堂的最后方,以便确认话筒和大音箱将声音带到了各个角落。

最后一排坐着一位男士,一直拿相机挡着脸。

王校长虽看他有些怪,但也未能想到许多,只以为他是记者,便主动上前问候了一声。

出于礼貌,那人不得不放下相机与王校长交谈。

原来这不是别人,正是贺忆安。他是客居在此的,朋友并不多,照相馆刚开张,生意还不稳定,因此有些富余时间。又因为那次在韩府里有了不愉快,他倒格外关心起韩仲秋嘴里的这位“口号女王”来了。从报上得知沈初云今天有演讲,就拿着相机冒充起记者来了。

王校长不敢耽误他拍照,就往角落里站着。

这时,礼堂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三分之一。然后露出一张圆圆的少女脸蛋,再是露出穿了淡红色衣服、脖子上挂了鹅黄色丝巾的半截身子。

只见这女子极力控制着脚步声和门轴转动的声音,偷偷进来了。

这时,沈初云正在台上讲最后的总结:“我以为我们追求平等,首先就要追求男女平等。让女子有机会接受教育,把平等的种子一代一代地播撒下去……”

那个迟到的女子,本是探头张望着礼堂里可还有空座位,但听到这一番话,不由得眼睛一亮,笑笑地就此站定,随着大家一起鼓掌。

王校长也跟着鼓起掌来,眼中却凝了一丝困惑。她觉得来人有一些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唯有贺忆安是这个礼堂内的异类,撇着嘴冷哼道:“离了外长身边那群新闻官的帮忙,只怕连句整话都不会说吧。”

因现场鼓掌的声浪实在太过热烈,这番酸话倒是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这时,贺忆安看见后排有个女学生,好像是沈初云的忠实追随者,激动地举起一份报纸,将写有沈初云专访的版面,用力地挥舞着。“至于嘛,还哭上了,就是见了自家祖宗也犯不着如此吧。”贺忆安冷笑着,对了一下焦,按了几下快门,算是做戏做了全套。

而正是女学生的这个动作,让王校长看见了报纸背面的另一篇人物专访。

上头印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半身照,时髦的卷发蓬蓬地梳在右侧,一脸甜美的笑容。单在左耳挂下一个长长的椭圆形耳坠,显示出不同于传统对称美学的新式审美。标题赫赫写着:《文明的传播者——邓丽莎》。

王校长恍然大悟,忙拉住正要离开的那个少女,伸出手来,对她笑道:“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邓小姐呀,久仰久仰。”

原来她正是在这报上占据了半个版面的邓丽莎。

王校长作为北京最好的女子中学的女校长,自然在社会上也是极富声望的。邓丽莎也曾见过她的相片,因此并不迟疑,伸了手回握:“王校长,应该是我说久仰才对。”“后生可畏,令人欣喜。”王校长客套了一番,就引着她去后台和沈初云见面。一路走着,还不停地夸奖邓丽莎,“一直听闻邓小姐留洋学的是美术,但回国之后一直从事的,是帮助报社翻译一些国外关于维护女性权益的文章。我们都是一条阵线上的同志,今后理当多多地互相交流。”

邓丽莎点点头:“一定一定。其实沈先生的演讲我是听过许多了,原本今天有一场画展要去参观的。不过听报界的朋友说,这里临时会有一个募捐活动,我是专程为这个来的。”

昨日,王校长约了几个摄影记者,已经去医院看过那些被遗弃的孩子了。看到她们面黄肌瘦的样子,自然比只是听说有此一事,更添了许多同情和不忍。连声谢过了邓丽莎的谢意,又与她详细说了些自己所见的情况。

两人交谈得很认真,不觉已到了后台。

沈初云手捧鲜花,正被一班崇拜者围在中央,踮着脚挥手招呼了一声“丽莎妹妹”。

过来献花的学生,看到校长也来了,无端有些畏惧,就想着要溜。都微红着脸庞,礼貌地告辞了。

沈初云将手里的花向邓丽莎怀里一塞,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听学生们说,外头的募捐很成功,已经写满一个账簿了。我随手一翻,就看见你捐了两百元整,你可真是个大大的善人呀。要知道,虽然福利院已经联系了一些教堂收容灾民,但即使地方腾了出来,这么多的孩子,吃穿和教育都还是问题。没有钱,真不知道她们该怎么办好。”

这个数目也让王校长很惊喜,她也不免添了许多感激之言。

邓丽莎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笑道:“公益事业,何谈一个‘谢’字。而且,我猜沈先生的捐助只会多不会少呢。”

这话果然不错,三个人俱笑了起来。

外头又有人找王校长处理一些事情,她就先行离开了。

邓丽莎和沈初云早前因梁绣珍的关系,是有过交谈的,因此相处起来并不尴尬。邓丽莎忧心忡忡地说:“我放弃专业,就是为了我们国家的妇女工作能够更全面地展开,所以这也算是我的分内事了。想想也替这些孩子难过得很,虽然天灾无情,可偏偏是女孩子被遗弃的多。”

沈初云也收了笑意,点头同意道:“是啊,听说了这个情况,我昨夜一夜没睡好。”

邓丽莎酒窝一旋,一双眸子仿佛藏有星辰:“方才听大嫂说的那一句‘让女子有机会接受教育,把平等的种子一代一代地播撒下去’,我心里很震撼。女子当然可以自由选择工作或者不工作,但即便是一心相夫教子,也不该再让她们教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应该让我们的下一代女子都自信,男子都尊重女子。”

沈初云觉得这样聊下去,怕是不能去帮忙募捐了,便握了握她的手,笑道:“我看我们还有好些话要说的,不如找个地方坐坐吧。不过要劳驾你多等一会儿,我还有些事情要忙。等做完了事,也要和王校长以及儿童医院的几位董事打过招呼之后才能走。”

邓丽莎此来,本就有些私事是非要说清楚不可的,自是点头不迭。第5章澄清流言

事毕,韩家的汽车在第四女中附近的咖啡厅外停了下来。

二人择了角落里靠窗的位置坐下,又各自点了咖啡和点心。

邓丽莎抿了一小口咖啡,口中觉得醇香,便不由得微微点头,然后抬眸道:“很可惜大嫂还要兼顾家庭,不然可以朝全国各个城市都去走一走,把你的想法都传播出去。”

沈初云倒不觉得遗憾,笑答:“足不出户也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邓丽莎疑惑地望着她。

沈初云将嘴朝柱子边一努。

原来那边的架子上,正摆着一份报纸,摊在面上的正是邓丽莎的译文。

邓丽莎了然地弯唇一笑,道:“看来我们的沈先生是准备在报纸上开设专栏了。”

谈到工作,沈初云的笑意溢出眼眶,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比这个想法还要来得大一些哦!我在许多会议上也提过这样一个主张,我们有许多男性视角的报章杂志,但女性方面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份罢了,未免还是声势太弱。”

邓丽莎认为好极了,不住地点头,又主动要求加入其中。

沈初云却想,一旦开办这样一份报纸,是一定要向邓丽莎约稿的,如果能在前期就得到她的帮助自然更好。可是,有了先时两家联姻问题的失败,只怕这样的来往,对邓丽莎也是一种伤害。因有此顾虑,对于帮忙一事模棱两可起来,只说约稿是一定的。

邓丽莎却对她的想法了然于心,冷笑道:“说起来,自你府上四爷的婚姻问题公开以来,大嫂就很少与我联系了。”“这个……”沈初云不料她主动谈及此事,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其实,我早就想说开的,但是我父亲不允许,他认为我的一些话不过是年轻气盛,随口说说的。大嫂,你是个彻底的新派人物,应该认同人既然有婚姻的自由,也就该有不婚的自由。”原本就是为了澄清爱情问题而来的,邓丽莎早已坐正了身子,语速急迫,越说越激动,大有渴望今日的一番话能从这小小的咖啡厅广泛流传出去的意思。“你?”沈初云不免惊诧地张大了嘴。

不过再一想,留了洋的人,接触些前卫的思想也不算稀奇,况且社会上抱持这种人生态度的先锋学者也是日益增多了。

邓丽莎又坚定地表态道:“对,我就是抱着这个态度。我并不拒绝爱情,但是现阶段我还是更喜欢自由。即使将来改变了,我也认为人与人之间可以尝试一下,不靠婚书仅凭道德来维护爱情。”

沈初云不由得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你的表姐一直认为我是理想派。但是如今看来,你这只谈爱不讲约束的观念,才更是缥缈呢。不过,你说得对,人有选择权的。现在你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未必将来不会变,一切都该顺其自然才对。”

说罢,心生一问,既然是邓丽莎没看上韩仲坤,为什么梁绣珍又要把自己的表妹说成是感情的失败者呢?

不消问出口,邓丽莎已经打开了话匣子:“我的家庭看似开明,送我留洋,又允许我自由恋爱。可一到婚姻问题上,他们却认为人一定要有婚姻的。这个主张,不是半吊子的自由吗?有几次我听得厌烦了,就在饭店里住了几夜。我父亲知道我是有收入的,生活上是不能逼迫到我的,就连番让家里亲戚来劝我。”说到这里,轻蔑一笑,又开口解答了沈初云流露在眼中的困惑,“我表姐不但是其中之一,还是馊主意最多的那个。刚开始只是设计陷阱,不断地让我在各种场合,跟家里中意的年轻男子见面。不过,通常我都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后来,她又说我总这样不给人面子,将来就没人肯替我牵红线了,她还认为我的婚姻态度绝对不可以公开的,传出去会成为人家的笑柄。甚至向我父母建议,不如就吃个亏,让人以为我是被贵府的四爷甩了,还没缓过来,所以这一向在待人接物方面有些失态。”

听罢,沈初云觉得大惑得解,直呼“难怪”。

在一众强迫邓丽莎必须结婚的亲戚眼里,对外宣称失恋并不丢人,不想结婚才是丢人。因为现在的人,还停留在不结婚就是没人要的观点上。

可是,沈初云又不能助长邓丽莎的火气,万一今天回去凭空又是一场大闹,倒是沈初云之故。也只能劝她看开些:“你也不要过分苛求,我认为伯父能让你由着自己的心意去选择伴侣,已经是很多家长所办不到的了。你看,我的家庭就……”

邓丽莎闻言,也生了好奇心:“一直不敢冒昧相问,不过既然我把自己的秘密都说了,大嫂也该跟我交换才对。大嫂的思想这样新派,怎么……”

沈初云看她不好意思明说,便自己点破道:“怎么能忍得了,是吧?要知道我是旧式家庭出身,父亲是科甲进士,可以说我从小都是保守派。至于为什么进入妇女促进会,那也是嫁了人之后,听了我公公的安排。他老人家做的外交工作,需要很良好的个人形象,当然也就包括了家庭形象。他需要一些外国人的支持,而国外又都主张妇女独立,认为这样才是人权的体现,既然是内阁的要员,就需要有这种高度的文明精神。那时,我才刚嫁过来,家里的三小姐正在国外念书,五妹妹还小。至于我婆婆呢,如果她出来支持女性独立,未免会让人联想到我公公也是有妾室的。所以,才决定由我来做这件事。我娘家之所以同意我抛头露面,并不是真的开明,而是认同夫为妻纲。这样的两重大山压着我,我不忍,又能如何?况且,这几年下来,我也认同了这份工作,也自以为是对社会有所贡献的人。所以,更不想因为家庭矛盾,让大家对我的注意力,从我的思想转移到我的生活上来。”“听来听去,怎么都是金玉其外呢?”邓丽莎扶额,不由得将心里话宣之于口。

沈初云并不介意她的直接,苦笑着自我安慰起来:“也不能这样去看待问题吧。其实我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不管如何,阴差阳错地让我改变了旧模样。对于这一点,我心里很感激。”

两人叹息了一会儿,只得重说些工作上的事,借以翻过生活的苦恼。

沈初云送了邓丽莎回家,下车告别时,已成为朋友的二人,彼此都开始亲昵地称呼对方名字。

而在外晃荡了半日的贺忆安,回到自己的照相馆,又在暗房里关了半日才出来。

一开门,迎面撞见照相馆的合伙人柴俊生笑嘻嘻地过来,说道:“又出去采风了吗?让我来看看,又出了什么大作了。”

一进屋就见墙上晾着一排的照片,却不是什么名角大腕,也不是清纯学生,倒是一身素淡的少妇。

柴俊生自然是认得沈初云这个风云人物的,不由得扑哧一笑:“老弟台,这种想法颇有些危险哟。”

贺忆安把门关紧,靠在墙边,一条腿微微弯着,脚尖点着地,晃着手指道:“你呀你,脑袋里大概只装得下风流韵事。我则不然,偶尔也会关心关心社会新闻、时局走向。如今的女子都在高喊参政议政,我就想看看,单凭一张嘴能不能革命。”“你的意思,我就不懂时局了?别小瞧了人哦。”柴俊生冷笑一下,背起手一张照片接着一张照片欣赏过去,嘴巴也不闲着,“总统徐世昌是个老官僚,然则手里没枪,对谁都只能阿弥陀佛的。表面上说是对皖系、直系、奉系都一碗水端平,可实际上呢,段祺瑞既然允许他上台,就已胜过千句万句的辩白。怎样,我对时局的这番解读,还算可以吧?你别总是把人看扁了,虽然我心脏的左半边是花国,但右半边还是有家国的,并不是你认为的那样麻木。”

贺忆安点了点头,又问:“那么总理呢?”

柴俊生伸了一只手,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葛鸿祥,那是做不长的。段祺瑞又不是自愿让出总理位的,不折腾到两会议员齐齐迎他复职,是不肯罢休的。”

贺忆安又问:“那总理的位置要是空出来了,谁有可能上位呢?”

这一次,柴俊生答得毫无迟疑:“哼,想上位的多着呢,可那位子烫人,换了谁都坐不长。”说时,他隐隐觉出不对劲来,扭过头,笑起来道,“不过我说,咱们这个在京的同乡会里,就数你对国事漠不关心,一心只做发财梦的。怎样去外长府上喝了一杯喜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难道真像爱情小说里写的那样,失恋会让人性情大变吗?”

贺忆安一本正经地站直了身子,抬手点着他,纠正道:“你可别造谣!这种失恋的话,如果传到当事人耳朵里去,起了什么杀念,你的投资可是要打水漂的。再说了,我去了一趟外长府邸,未必只因那场假爱情而受刺激,也可能是因为领教过了那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很会说话,因此而心生佩服呀。”

柴俊生这就闹不明白了:“可你的语气,分明是不佩服啊。”

贺忆安连声冷笑道:“为什么要真佩服呢?”接着,把手指向了沈初云的相片,“就说这女的吧。满嘴里说的都是女性革命、人格独立,可她挣过一个铜板没有?还有什么要追求不攀比门第的爱情,文明而忠诚的婚姻,可她自己的爱情冲破世俗的眼光了吗?她自己的婚姻又真如塑造的那般忠诚吗?”

柴俊生把这堆照片都看了一遍,觉得无趣,就一路说着出了暗房门:“其实……这小媳妇长得也不错呀,你该怜香惜玉些,说话别这么刻薄。”“我并没有刻薄她,只是在议论一些事实。关于婚姻,她应该要明白,真心换真情,假话那也只能换假意了。”贺忆安回头瞥了沈初云一眼,眼里透着几分不屑,然后随着柴俊生一道出去了。第6章雷霆盛怒

沈初云回到韩府时,已是夕阳西下。

听差看见汽车回来,忙上前拉了车门,急道:“大少奶奶,您可回来了。快去救救大少爷吧,老爷说要打死他呢!”

沈初云心里不可免俗地先是一喜。他对她无情,她又怎么可能心疼他呢?

遂也不言语,她径直回屋,想着先换身干净衣裳再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张妈听见高跟鞋的声音渐近,从屋里刚探出半截身子,就大声叫了起来:“哟,大少奶奶还不知道大少爷的事儿吗?怎么这时候还往家里来?”“什么事儿都先等我换过衣服再说吧。”沈初云脚步不曾慢下半拍,径直就往卧室去了。

张妈还欲再劝,却听见门被关得砰砰作响,知道是没得商量就罢了。撇了嘴暗想,果然韩太太的话不错,女人真是不该太有主意,否则连良心都会丢掉的。

过了约有一刻钟,沈初云衣服也换了,脸也洗了,香胰子搓了满手的泡沫。实在熬不过了,才宽慰自己,就去瞧瞧韩仲秋倒霉成什么样了吧。

想罢,出来问张妈,韩仲秋此刻在哪儿。

张妈接口答了之后,只管趴在窗前偷眼看着她拖着步子慢慢慢慢地走,无声地摇头叹气不止。

沈初云才刚至韩延荪书房门口,就听见韩太太在里头大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大动干戈的。仲秋也是在衙门里有差事的,打坏了他,明天怎么见人呢?”

隔了门,沈初云低声叫了一句:“父亲母亲。”

韩延荪听见儿媳妇来了,不得不给身为丈夫的韩仲秋留几分颜面,就放下手中的鞭子,坐下来沉声允许她入内。

沈初云进屋,先是两道血痕抓牢了她的目光。看来韩延荪下手挺狠,韩仲秋身上的西式衬衫都已经被打裂了。

韩太太抿了一下唇,低头长长吐出一口气。一方面气儿子的没出息叫她灰心,另一方面她也不满沈初云总是这样晨起就走,日落才归。那个什么妇女促进会,说是工作,也不见挣回来一个子儿,倒是天天往外捐钱捐物。要不是想着丈夫的官位需要好的声望来维护,她早就要端出婆婆的架子来教训她一番了。

韩仲秋是跪着听训的,看见沈初云站着,自然觉得别扭,鼻内轻哼出声。

不等沈初云拿眼斜他,韩延荪先就发了火,大掌拍在沙发前的紫檀木矮桌上,怒问:“你什么态度?还敢哼哼!我来问你,外头那个姓陈的,你究竟预备怎么办?”

沈初云暗自“嗯”了一声,原来是东窗事发了。

韩仲秋闭了眼,咬牙道:“我待她是真心的。”

虽然没有那种爱人变心的撕心裂肺感,但是作为妻子这样不被尊重,还是让沈初云的心头隐隐作痛。“混账!”韩延荪一声吼,说时又要抄起刚放下的鞭子来打。

韩仲秋还是一味地顶嘴:“父亲在外一直表示支持婚姻自由,可我的婚姻是自由的吗?”

他自以为是无可反驳的话,却忘了,自己的父亲可是最擅长辞令的外交总长。“文明的思想日新月异,我当初是有些跟不上思潮,但这绝不是你胡作非为的理由。便是在封建社会,养外室也不是什么君子之举,更何况是如今的年月。除去自由和爱情,人还有责任、担当。这些,你对你的妻子可有啊?”

忽然被点了一道名,沈初云有些局促地低了头,作回避状。

韩仲秋斜眼一白,心道:这女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吵架的时候怒气冲天,当着上人的面又楚楚可怜起来了。想罢,幽怨的眼眸朝韩延荪身上一带,无声地叹了一口不平之气。“你这种眼神,是不是还想说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韩延荪顾忌沈初云此刻就站在韩仲秋身旁,怕鞭子不长眼,失手给沈初云身上挂了彩,倒比把儿子打残废了更有损害。这便丢了鞭子,大手一挥,将一个雨过天青色的细瓷茶杯照着地上就是一摔。“好了,老爷。”韩太太实在看不下去了,从中劝了两句,又赶紧先把韩仲秋的浑话给驳了,省得他顶撞起来又是自讨苦吃,“你个浑小子,快别做这种念头了。你父亲年轻时不比你们,他是在中式教育下长大的,留洋的时候,孩子都有三个了。况且你又是老大,婚姻问题摆上来的时候,还是父母之命的情况比较多。也就是在这一两年里,自由恋爱的声浪越来越大了。你下面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不就赶上好时候了嘛。至于为什么会有你两位姨娘的遗留问题,那也是你父亲为人有担当。梅姨娘给家里生了两个女儿,难道要她们三个骨肉分离不成?你翠姨从前是唱戏的,跟了你父亲许多年,后来嗓子也没再练了,是很难独立去过生活的。她没有孩子的牵绊,倒也是可以给她一笔钱作为补偿。但是既然梅姨娘不走,家里终归也不是新派。留一个是留,留两个也是留,索性就还是这样过来了。”

如此一说,韩仲秋的婚姻悲剧,被归结为没生在一个好时候,至于其他也是辩无可辩。他就索性闭了嘴巴,默然地生着闷气。

韩太太偷眼往他后背一瞅,看着那伤口,心里就跟搅碎了一般。加上气不过沈初云就像木头桩子一样站着,一句好话也不帮着说,就向韩延荪轻声哀求道:“老爷,你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动辄又打又骂的。夫都不为妻纲了,父又怎么为子纲呢?这显然,也不是文明的表现。”

沈初云咯噔一下,忙抬眼去睃韩太太。

这一句“夫不为妻纲”,不正是在说她吗?“你好好教他,我也得跟初云聊聊。”说时,韩太太的眼睛往沈初云身上一,又对丈夫做了个心疼的表情。

韩延荪这才想到,儿媳妇一方面也需要人安抚,便点头让她们先出去。

韩太太走时,还不忘将鞭子带走,交给老妈子仔细收着。

沈初云跟在后头,沿着雕花隔扇门,转过两个弯,进了一间三围垂有深紫色帷幔的宽敞大屋子,这里便是韩太太的房间了。

韩太太往沙发上一坐,扭亮了电灯,又将手一挥,做个让沈初云也坐下的意思。

因没有韩延荪在场,韩太太一开口就很不客气:“你父亲是望子成龙,自然对仲秋严苛些。可是就我看来,你老是这样忙得不见人,哪个男人会喜欢呢?”

沈初云自辩道:“我不过也是和仲秋一样,只在白天出去做事。更何况,我回来的时间,总比仲秋早许多吧。母亲哪日见过我,是后半夜才回来的?便是有,那也是去一些需要和仲秋成双出入的场合。所以,并不存在母亲所说的问题。”

韩太太一时语塞,避开自己儿子的弱点,又问:“那么,我听说你总是对仲秋很大声地说话,这是真的吗?”

沈初云默然点头。“这难道就不成为问题了吗?”韩太太见她抿了嘴不答,便冷笑道,“你平日所说的,也不过是男女平等。只是平等,而不是说,妻子可以凌驾于丈夫之上吧?要我说呢,传统的想法里还有许多是好的。就算男女平等了,妻子也不能太盛气凌人了。就算仲秋偶尔有不对的地方,可人非圣贤,这些都是过程。等他有了子嗣,心也安定了,一切就都好了。你先不先就把他说得一无是处的,那将来便是他想回家了,你们之间的疙瘩也还是在呀。”

沈初云很想反驳,一无是处的话不是说出来的,是韩仲秋自己做出来的。但碍于韩太太是长辈,又是婆婆的关系,说话总要委婉些,便道:“其实我当初嫁过来之前,娘家也是这样教我的,我也一直奉为大道理,照着那样做了。可结果呢……”说着,挑了唇角一笑,“母亲,您大概还不知道,他和外面那个姓陈的,是结婚前就已经在一起的了。”

韩太太这倒难住了,一时没有半句话可说。

沈初云又是一笑,继续道:“哦不,我糊涂了。母亲应该是知道的。我想他们那样情深,当初不会一点儿没有争取过,就由着父母包办吧?”

事情败露成这样,韩太太也不再一味装傻,叹气道:“说起这个话,的确是我们有些对你不住。”

既然做婆婆的先开口说了歉意的话,沈初云也不能一味翻着旧账去说,当初要是韩家有点责任心,就该讲明白这层原委。但她也不可能说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因就偏了头,只是不言语。

韩太太的示弱也不过敷衍而已,随即话锋一转,又开始数落沈初云的不是:“其实仲秋这点毛病,所有男人都有的。那时候,仲秋说找了一个女友,我一调查才知道,是胡同里的女人生养的。这种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的人,我就是再开通也不可能同意呀。我原本想着,结了婚和家里的妻子有了比较,自然也就回心转意了。”讲到这里又对着沈初云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很不满似的,“说白了,他外头又哪里只有那一个在来往呢?不过是同那一个格外地好罢了。那么,你就不反思一下,她到底是哪里比你和其他女人都要好,才让仲秋一直都念念不忘呢?”

沈初云转过脸,张大了嘴,满眼都是愕然。

韩太太又道:“据我所知,那个女子很温顺,什么都听仲秋的。你初来时,确如你所言,在这一方面不比她差。可也是老爷害了你呀,叫你去什么妇女促进会,让你丢掉了从前的品质。”

如今的沈初云,是不会再信这些腐朽之言的,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是一定要反驳的。可嘴巴刚一动,就听见外头徘徊起一阵不小的脚步声。

抬头看看挂钟,已是快七点钟了,外头天色也全暗了。

家里两个姨太太是跟着韩太太一起搭伙的,大概也知道今天有些不便,就只在外头张望了一番,并不敢进去。

沈初云倒也松口气,话不投机半句多,犯不着每次都要在言语上胜一筹。就算把韩太太的想法拧过来了又如何?韩仲秋不变,什么都不相干。

于是,就起身说要走。

韩太太留她一起吃晚饭,她推说下午吃过点心了,这会儿还不饿。

出了屋子,两位姨太太神色各异,都围上来假装要安慰她,实则不过是想问问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办。

沈初云笑答:“一切就听父亲的意思好了。”然后,径直回去了。

翠姨先摆了手,道:“没意思,我要敢去问老爷子,还等在这里做什么?”

梅姨娘歇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就说嘛,大少奶奶对于这件事不是肯不肯讲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在乎。照说她人不坏,做事情也有模有样的,可两个人就是不对。大概,这就是平常所说的前世冤家吧。我们家大少爷也是命苦,婚姻这样失败,哪天被打死了,也未见得有人哭他呢。”“这话不对,外头那些人总会哭一哭的。”

两人说时,都扑哧一笑。又朝屋里挤眉弄眼一番,各自都乖乖地作心急悲痛状,入内劝着韩太太宽心。第7章话不投机

沈初云踱回院中,还未走上台阶,就听见有人喊她“大嫂”。

抬头一看,却是向兰赔着十二分的小心,一直等在客厅里。

果然是新人,大概是得了消息,误以为沈初云会伤心,特地来陪她说话的吧。

沈初云抿了嘴一笑:“哟,新娘子来了呀。吃过了吗?要是没吃的话,我叫厨房添两个菜吧。”“大嫂,你别麻烦了。我吃过了,所以走出来消消食。因为路过大嫂这边,就想着进来坐坐,也好和你说说话。”向兰耳朵上挂着两片翡翠做的枫叶,随着她连连摇头,摆来摆去的,很显出灵动的气息来。

依照沈初云的心事,最怕不明就里的人找她一通乱劝,叫她应也不是气也不是的,但家里那些半生不熟的亲戚,每次撞见他们夫妻打架,都劝得极为热情,大概今天又要受一次折磨了。

沈初云如是想着,然而向兰却一句场面话不提,只是问她出门做了什么,又评价了一番女权运动。这是最令沈初云投入的话题了,只要一谈起这个,她就什么气、烦都能忘记。聊了一阵子,果然觉得开朗了许多。

这时候,梁绣珍也过来打听消息了。走到廊下,听见向兰也在,神色就是一冷。

那套邓丽莎被向兰抢走爱人的说法,嘴上挂久了,梁绣珍心里也就认为是真了。进屋怪腔怪调地笑道:“哟,新娘子对大嫂还真是上心。我住得这样近,还不知道大嫂回来了,新娘子倒已经坐了有好一阵子了吧。”

要没有今天和邓丽莎的一番谈话,兴许沈初云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但既然三角恋只是谣言,她也就自在多了,笑了笑替向兰解释:“并不是消息有多快,她住得远,因此特意在这里等我。你说,老四是不是很有福气呢,竟然娶了这样好的一位太太?”

梁绣珍没料到,沈初云对待向兰已然有点一家人的意思了,心里不服,嘴上只管冷笑。

向兰今日已经领教了一天,这位二嫂子处处针对她。便就改了继续安慰沈初云的主意,推说还有些事情没办,先一步走了。

梁绣珍坐在沙发上,不错眼地望着投在门上的背影消失了,才冷哼道:“她还能比大嫂更忙吗?”

沈初云笑了一下:“好了,刚结婚的小两口自然喜欢在一块儿的,你就别臊她了。”

梁绣珍心道奇怪,沈初云怎么大有站在向兰那一头的迹象。这可不成,绝对不能让她们成为一条阵线上的人。便就坐近了,尽力地讨好她:“大嫂,你也想开点吧。既然父亲出面了,这个事情很快就能了结的。”

沈初云微笑着谢过她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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