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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1 02: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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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盐野米松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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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之生命木之心(天地人三卷)

树之生命木之心(天地人三卷)试读:

《树之生命木之心》序

宗教建筑在人类文明史上占有最重要的一席。东方的佛教建筑与西方的基督教、伊斯兰教建筑具有本质上的不同,即木制建构与石制建筑在理念上的天壤之别。前者注重架构之美,尽可能将建筑骨骼暴露在外,以示木与石或砖的质感区别;而后者的骨骼隐藏于体内,从外观上无从寻找,继而形成整体无差别的展示。

世界五大建筑体系(一说七大建筑体系),远东的木制建构以独特存世。木制建构的好处是取材容易,搭建速度快,易修复;缺点是保存不易,尤其惧火,一旦灾难形成,一切必须重新建造。因此,历史上许多著名建筑我们都没能得以见到,见到的都是文献上语焉不详的文字记载。

相对而言,宗教建筑寿命最长。中国境内现存的唐宋建筑,几乎全是寺庙及佛塔。保持千年以上原汁原味的屈指可数,体量最大的是山西省应县境内的辽代木塔,塔高67.31米,八方五层,内设暗层,实为外五内九,除首层为重檐,以上各层均为单檐;整个塔用料3000立方米,无钉无铆,纯木榫卯建构,支撑其千年不倒,堪称奇迹。这种大木作本是国人看家本领,惜近百年来在水泥钢架建筑中已悄然远去。

邻国日本,却有人将其手艺保存至今。本书详尽地从多角度记录了西冈常一及小川三夫的手艺与精神。手艺都是通过人一代又一代传承的,这其中不能偷懒,也无捷径能走,还必须耐住性子,不被利诱,这需要有理想,并且是几乎达不到的理想。换言之,理想越远或不可实现,现实就越接近理想。

用传统手艺建造宗教建筑还需要一颗虔诚的心,面对完整的建筑和面对一片空地都是同样的感觉。在有与无之间,那个看不见又能感受到的是精神,可大部分人看见的是苦海泛舟,不知何时才能到达彼岸。所以西冈常一和小川三夫以及他的门徒们必须净化心灵,把建造庙宇当作人生的修行,与这个日益世俗的社会抗争,在有无之间做出心甘情愿的选择。

木制建构的核心在于榫卯。榫卯结构巧妙地将散木汇集成完整不可分割的建筑。历史上无论中国还是日本,以今天我们可见的历史遗存,中国北京的紫禁城宫殿群,日本奈良正仓院的东大寺,都将历史范本置于世人眼前,让后人体会木质建构那迷人的美丽。这种美丽包含了人与自然的充分和谐,包含了人驾驭自然的能力,还包含了东方民族充满哲学意味的美学追求。不论东方人还是西方人,当你站在这样的建筑面前,遐想那些崇山峻岭中的参天大树,历经长途跋涉,又假以工匠之手,最终成为人类的文化财富之时,你才知伟大是由渺小堆积而成的,在树木与建筑之间,有一种东西叫手艺。

手艺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独特技能。工业化革命无意中连番抹杀人类至少五千年积攒下的手艺。工业化一度让手艺变得越来越没有价值,它以量产抹杀个性取得懵懂时人类的功利好感。手艺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地消亡,当人类发现这个问题之时,传统的手艺都已进入濒危阶段,亟待抢救。

本书为此做出了一番努力。它以一个客观的旁观者眼光,充满热情地介绍着发生过的一切。让一个远离现代人视线的历史悄悄地往回走了几步,我们似乎在早晨的层层雾霭中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影子,尽管看得不甚清晰,但已明显看见它的身影,听见它的声音,闻见了它的气息,这一切其实就是我们祖先的灵光。

不论中国还是日本,在木制建筑的精髓中一脉相承,日本建筑的唐风,延续千年以上未变,为我们保留了一段辉煌的历史;我们却历经辽宋金元明清,反而离唐风远去,但木制建构的理念一直伴随我们,让我们今天有幸看见历朝历代的建筑遗存。

这一切,我们首先要感谢手艺,更要感谢那些在手艺之下的知名的和不知名的工匠,手艺一定会在手艺人手中释放出光芒,这光芒不仅驱除了黑暗,还照耀着千秋。

是为序。马未都2016年6月23日

天卷

导语

[1]

我第一次跟西冈常一栋梁见面是在1985年1月21日。那时候我正在一家户外杂志上做连载,想到了做一个介绍宫殿大木匠的选题。[2]在奈良的药师寺写经道场的后身有一个简易的寺庙奉公所,门口悬挂着一块上边写着“奉公所”的牌子,显得挺庄严。但房子本身就是一个带简易洗手间的临建房屋,一楼是画图纸用的房间,二楼像是办公室的样子。我去的时候西冈栋梁正在那里画图纸。从最初的准备阶段到连载结束,整整两年的时间,我就在这个简易的房屋里陆陆续续地对他进行了采写。

西冈栋梁出生于1908年9月4日,我见到他的那个时候,他已经七十六岁高龄了。他总是穿一件蓝染布做的大襟工作服,下身总是一条熨烫得很平整的裤子,工作服里边是一件带领子的衬衫,系着领带,精神非常矍铄。房间的一角摆放着一套简易的会客用的沙发,每一次采访我们就坐在那里聊天。西冈栋梁的声音浑厚、透彻,说话的时候语气坚定。他给我讲述自己在对飞鸟(公元592—710)和白凤时代(公元645—710)的建筑进行解体大修理和重建的时候所获得的知识,关于地质的调查和古代材料的管理,以及对工具的研究,还包括作为宫殿大木匠世代传承下来的口诀、作为栋梁的用人方法。也讲述由他经手的那些古建,是如何靠他的观察研究,一点点地被构建、复原起来,这些都是他现场的实际经验,他的讲述丰富而精彩。

在他的话里,既没有推测,也没有来自别人的理论和说明。所有的内容都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他的话不光是作为宫殿大木匠从实践中获得的技艺和各种工具的用法,更涉及作为栋梁的人心把握、木头[3]的特性乃至自然观和社会观。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大和语言非常动听,因此原定一年十二期的连载,后来延长到十八期才结束。

这期间,西冈栋梁无数次地为我做向导,游走于药师寺和法隆寺[4][5]的伽蓝中。走在药师寺的伽蓝中,他还是那身装束,但是手里一定会拿着一把曲尺。因为每一个木造建筑物的边缘和接口都是体现一个木匠水平的标志,他经常会随手量一量测一测。

在法隆寺的门前跟他相约碰面的时候,只见他头戴贝雷帽,脚穿皮鞋,手拎皮包,长大衣外围着围巾,打扮得十分洒落。

正如他的言谈举止,他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坐如钟的品行是他的人生准则。我做的那个连载的选题叫“向树学习”。连载结束以后,也就是1988年,连载的内容经过整理后出版了单行本。那以后又过了五年,西冈栋梁就离开了第一线,他说终于有时间静下来整理自己人生最后的记录了。就在这时候,草思社提出让我继续对他进行采写并希望再出一本书,但是我自以为对他的采写在那两年多的时间里已经做得很全面了,因此在最初的时候我对这个意向并不是太上心。

但是,在上一本书中,唯独有一点是让我心存遗憾的,就是没有记录下同为宫殿大木匠的西冈栋梁的祖父常吉、父亲楢光以及到常一一代的这三代宫殿木匠的技法和传承是如何延续下来的。同时,我也很想见见他唯一的弟子小川三夫,听听他的经历。在上一次的采写中,我曾经向西冈栋梁提过这样的要求,但每一次他都把话头岔开了。直到后来我才了解到,因为西冈栋梁知道自己的徒弟小川讨厌这样的场合,于是他故意躲开了话题。

我跟草思社提出的条件是,只要小川三夫能出来接受采访,这个采写我就可以接。这个条件得到了草思社的理解和协助,于是我又一次开始了对西冈师徒的采写。这一次由于小川的同席,有些内容重新得到了验证。小川也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亲自聆听师父故事的机会。师徒二人几乎从没有机会这么长时间地在一起说过话。

就这样,1991年,我又一次开始往返于东京和奈良之间。栋梁已经八十四岁高龄,离开了工作的第一线,偶尔还会去奉公所露个面。采写就在西冈栋梁家的客厅进行。西冈栋梁每周还要去两次医院,夏天挑选凉快的时候,冬天挑选温暖的时候。这期间,他需要住院检查的时候,考虑到住院的无聊,我就去他的病房继续我们的采写。他说即使自己不在了,自己的技术已经有人继承了,药师寺伽蓝的图纸已经完成了全部的制作,没有什么遗憾了。在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曾经那个超级严格的大木匠“法隆寺的鬼木匠西冈常一”的影子,正相反,在跟我的谈话中,他总是感怀着过去而娓娓道来。

同席而坐的小川谈到了师父和自己,以及与师父不同的培养徒弟的方法,这些内容后来继《树之生命木之心(天卷)》之后,以《树之生命木之心(地卷)》为名出版了。

1993年12月9日,为了祝贺西冈栋梁获得政府授予的文化功劳奖[6]章,也为了纪念师徒二人的采写录同时发行,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宴会。

在出席宴会的人士祝辞之后,西冈栋梁在小川的搀扶下,站到了讲坛上,“我今天能得到这个奖章,是托大家的福,感谢大家”。他只做了很简短的感谢致辞。

同月26号在法隆寺附近的酒楼,连同西冈栋梁的全部家人、小川三夫以及鵤工舍的徒弟们,大家举办了忘年会。西冈栋梁给每一位孙徒弟写下了一张留言,而且写给每一个人的话都不同。“有你们大家继承我的技术,我很放心,今后就多多拜托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开心,那个表情我到今天还记忆犹新。师父跟徒弟以及孙徒弟能有这样一个机会真好。

那以后又过了一年,1994年12月8日,我带着收录了采写孙辈徒弟的《树之生命木之心(人卷)》的书去奈良看他,那是我最后一次跟他见面。第二年,1995年4月11日,西冈常一在八十六岁的时候离开了这个世界,病因是前列腺癌。一位真正意义上终身坚守信念、技艺精湛的法隆寺最后的栋梁离去了。

在西冈栋梁过世七周年的时候,这个三册一套的版本终于问世。这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因缘吧。盐野米松2001年3月

[1] 栋梁:日语中对最高级别木匠的称谓。

[2] 药师寺:位于日本奈良市西京。是日本法相宗大本山之一,南都七大寺之一。公元680年,天武天皇为了祈求皇后病体早日康复,在藤原京建造了以药师如来为本尊的寺院。但是,寺院尚未完成,天武天皇却不幸去世,继位的持统天皇、文武天皇继续建造寺院,大约于698年建造完成。其后由于都城迁至平城京,寺院于718年迁至现在的地点。昭和中期,借着白凤伽蓝复兴之机,从1976年的金堂复兴开始,重建昔日的伽蓝。西冈常一在1970年按照古代建筑方法复原建造了被大火毁掉的西塔。本书注释均为译者注。

[3] 大和语言:奈良方言。

[4] 法隆寺:又称斑鸠寺,位于日本奈良生驹郡斑鸠町,佛教木结构寺庙,据传始建于607年。寺内保存有自飞鸟时代以来的各种建筑及文物珍宝,被指定为国宝·重要文化财产的文物约一百九十类合计两千三百余件。西院伽蓝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木构建筑群。法隆寺建筑物群和法起寺共同在1993年以“法隆寺地区佛教建造物”之名义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5] 伽蓝:即佛寺。

[6] 文化功劳奖:由日本文部科学大臣授予,为在文化领域做出杰出贡献的人所颁发的奖励。授予式在每年11月3日文化日当天,于皇居“松之间”举行,并由天皇亲自授予。功劳者将终生获得每年三百五十万日元(约十八万人民币)的年金。西冈常一复原了古代宫殿木匠的工具—枪刨西冈常一在药师寺西塔前

西冈常一的话

日文版出版前言

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奉公于奈良法隆寺的木匠。人们通常管我们这样的人叫做“法隆寺木匠”或“斑鸠寺工”。我家从祖父那一辈开始就是法隆寺的栋梁,一直到我这辈都是这么延续下来的。我从一生下来,周围看到的人都是木匠。我的祖父西冈常吉,他的弟弟籔内菊蔵,我的父亲西冈楢光,我,还有我的弟弟西冈楢二郎,都是宫殿木匠。除此之外,在我生活的奈良西里地区还居住着众多各行各业的手艺人,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看着他们的工作和生活长大的。

身为木匠,我有幸参与了法隆寺的解体大修复,法轮寺三重塔的重建,药师寺的西塔、中门、回廊以及整体伽蓝的重建,跟众多手艺人一起经历了这些难得的修建过程。

现在社会发展了,电脑普及了,我们生活在一个非常便利的时代。很多事情都可以靠机械来解决,就连一毫米的几分之一都能在一瞬间完成,技术是多么了不起啊。如今,这样的机械也来到了我们木匠的世界中,它让我们的工作变得方便了很多。

但是,这些机械的到来却让很多手艺人消失了。机器和电脑取代了手艺人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技术和智慧,因为它们已经开始代替我们制作东西了。

现代社会什么都是科学第一,一切都被数字和学问所置换了,教育的内容也因此而发生了变化。都说这是一个注重“个性”的时代,而在我们这些手艺人看来,现代人的生活是被框在一个规格统一的模子里的,用的东西、住的房子、穿的衣服、教育孩子的方法、思考问题的方式都是一样的。

我自己是靠手艺吃饭的人,也跟很多活计好的手艺人一起工作过。让我感受最深的就是我们手艺人的工作是机器所不能替代的。要想成为一个好的手艺人,需要长时间的修炼过程,没有近路也没有快道,只有一步一步地埋头往前走。这跟在学校的学习不同,它不是光靠脑子死记硬背、死读书来完成的。这种修炼不是很多人一起学习同一样东西,并以同样的速度记住的过程。它的过程是需要靠自己慢慢地体会和积累,靠继承祖辈们传承下来的技艺和智慧来完成的。所有的活计,从基础开始,不弄懂每一步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可能进入下一步的。因此无论你做什么都会遇到最基础的问题,无论你中途退出还是以他物取而代之,最后还是需要你自己去解决所有的问题,没人能帮得上你,这就是我们手艺人的工作。

我是从事修建古代建筑的木匠。法隆寺建造于一千三百年前,到现在还保持着跟初建时一样的优美形态。我在这当中领教了各业种的先人们的智慧和技能。那些技能和思考无一不是伟大的,是应该世世代代继续传承下去的。因为那里边凝聚了日本的文化,以及作为日本人继承下来的技能和智慧。这些技能和智慧不是能靠机械和电脑来继承的。尽管数据能被输入机器,机器也会告诉我们结果,即便中途有不懂的地方也能找到答案,但是,我们人,特别是作为我们手艺人,是不行的。对于面前每一块不同的材料,在找出它们彼此不同的同时,更要找出如何有效地使用它们的方法。这是靠多年的经验和直觉来判断的。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代开始,人们开始认为这种传统的方法太陈旧、太封建,于是开始用机器和自动化的设备来取代先人们坚持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做法。机器成了无所不能的万能。

在我们宫殿木匠的工作中,打交道最多的应该是扁柏树。这种树就跟人一样,每一根都不同。建造宫殿的时候,需要我们对每一棵树的癖性了如指掌,在这个基础上再把它们用在适合它们的地方。那样的话,千年的扁柏就能成就千年的建筑。这一点法隆寺给了我们最好的印证。

在建造法隆寺的整个过程中坚守的正是这种活用树木的智慧。这种智慧可不是靠数据来计算的,更没有用文字记载下来的文献,因为这个智慧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它是靠一双手传递到另一双手中的“手的记忆”。在这“手的记忆”中,是已经传承了一千三百年的智慧。

在这个传承的过程中,有一种叫作“师徒制度”的传统,师父带徒弟一传一的修炼方法。这是一种既不省时更不省力的方法。这种方法被认为陈旧,正在被时代所抛弃。

但是,手艺人的技能和直觉是学校里教不了的,是靠人与人、师父跟徒弟一起生活、一起做活,才能体会得到的。

我八十五岁离开自己的工作现场。回想自己几十年来所走过的路,我要在这本书里讲述我的“技能”和“直觉”,还有培养徒弟的经历。我这一辈子都在跟扁柏和古建打交道,我要说的话一定离不开树木。我希望我说的能对大家有所帮助。西冈常一平成五年十一月吉祥日

前篇

什么是“宫殿木匠”

经常被人问到宫殿木匠跟普通木匠的区别到底是什么,那我就先说说这个。

宫殿木匠就是为寺庙做事的木匠,也就是建造大型古建筑的木匠;普通的木匠是建造我们居住的房屋的木匠。其实这两种木匠除了所盖的建筑大小不同以外,技术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差别。当然,使用的工具或多或少会有些不同,差别也不是太大。只是其中有些特殊的[1]像枪刨、镡凿、手斧这些古老的工具平常都会放在我们的工具箱中,有时候干活也会用得到,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比如台刨那样的工具也会用。仅此而已。我们在加工材料的时候也会用到电刨。像切割、雕刻、组合这些工序其实跟一般木匠的工作没有什么特别的差别。

非要列举宫殿木匠跟一般木匠的区别,那也许应该是在心理层面上的。建造民宅的木匠,关注更多的可能是每建一座房子大概需要多少费用。而我们建寺庙的宫殿木匠因为建造的是要把佛像请进来的伽蓝,就不是建一座需要多少钱那么简单的概念了。法隆寺木匠的口诀中有一个口口相传的是“没有对神佛的敬仰,就没有资格言及社殿的伽蓝”。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对佛的敬仰之心,是没有资格参与任何佛寺的事物的。所以光想着挣钱的话是当不了宫殿木匠的。

我今年八十五岁了,干了几十年的宫殿木匠,还没盖过一间民宅,就连自己住的房子也是请民宅木匠盖的。盖民宅总要涉及用多少钱、多长时间、匠人们自己能挣到多少钱这样最实际的问题。我是跟着我的祖父学徒长大的,从小他就教育我,说出来也许不好听,“人一旦钻进钱眼儿里去了,心也就被污染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祖祖辈辈都有自己的农田,寺庙里没有工作的时候自己还可以靠种田养活一家人吃饭。

我生活的(奈良)西里地区是宫殿木匠和手艺人聚居的地区。这些人都是为法隆寺奉公做事的。从前这里居住着泥瓦匠、锯木匠、材料匠和我们这样建宫殿的木匠。现在这个地区就我一个人还在做这个工作了。明治维新时期曾经大搞“废佛毁释”的运动,让很多人都丢了饭碗。那之前这些人都是依仗着法隆寺吃饭的。说起来我住的这个地区连土地都是属于法隆寺的。明治维新时,分出来一部分给匠人们居住,匠人们就在这里继承着祖业。有时候法隆寺的瓦坏了,泥瓦匠马上就去给修好了。有时候餐桌坏了,家具木匠也马上去给修好了。为了方便随时都可以修理,材料也都准备得利落和及时,老的材料都被修理和整理好。[2]

如今这些工种都归工务店接手和管理了。现在,如果寺庙的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还是会叫我们去修理,但是材料已经没有提前备好了的了。这要是在从前的话,材料通常是来自寺庙后山的森林,如果有人想买山里的木料,也只能卖掉一小部分,一定还要保留大部分。把木料干燥处理以后等维修的时候用。哪棵树能用在哪根柱子上,哪个又能用在哪里,我们心里都是有数的,会看着那些材料考虑将来怎么用它们这些问题。有的木料要晾上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才能用。我们平常脑子里思考得最多的就是寺庙当下的事情和将来的事情。因为那是我们的工作。

现在,“宫殿木匠”这个称呼好像已经很自然了,我们自己也习惯了这个称呼。明治维新以前,我们这样的人不叫宫殿木匠,而是叫“寺社番匠”。“废佛毁释”时期,不能出现“寺”字,所以就把“寺”[3]字去掉了。但是光叫“社大工”又不好听,所以就叫了“宫大工”,也就是宫殿木匠的意思。

作为宫殿木匠,我们的工作内容首先是要会看能建伽蓝的地相。伽蓝里边有佛塔、佛堂和寺院的回廊。就拿法隆寺来说吧,宫殿木匠首先要考虑在哪个位置、哪个方位和如何建造大雄宝殿、佛塔和讲堂。我们宫殿木匠的口诀中有这样的话:“营造伽蓝要选四神相应的地相”、“不建堂塔要先建伽蓝”。我们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来建伽蓝。

决定了这个以后,就可以开始设计呀、估算呀、选料等等。这个也是有口诀的,比如不买木材而直接把山买回来。自己要用的木料要亲自到山里去看了以后再买,口诀是这样告诫我们的。

建造伽蓝的时候,要先听听寺家的要求再开始建造。如果是重建先前的伽蓝,那要先查查原来的伽蓝是什么样。挖挖土看看原来的柱子是怎么立着的,原来的屋顶是怎样的,这些都是要考虑的。为了这个,既要了解土壤的特性,也要有一些地质学和考古学的知识。尤其是寺庙,还要了解这个寺庙是什么宗派的,它的教义是什么,等等。

但是再怎么说,关于宫殿木匠跟民宅木匠的最大区别,我想还是在材料的选择和使用上吧。民宅是用来让人居住的,是实用的建筑。而伽蓝是用来供人们礼佛参拜的,它使用的材料一定是很粗大的。古[4]代日本的伽蓝使用的木料都是扁柏。在《日本书纪》中就有着明确的记载“建宫殿要用扁柏”。如果没有扁柏是建不成像法隆寺那样世界一流的木造建筑的。

扁柏是非常好的木料,耐湿、品相好、香气足,而且还容易加工。在法隆寺,现在还有一千两百年前的扁柏木料,完好无损,用刨子轻轻地刨一下表面还会散发出好闻的香味。

关于扁柏的话题我会在“怎么管理木料”的内容中再仔细讲解。我们跟一般木匠在材料的使用上的确有很大的不同,那就是,宫殿木匠只用扁柏,而且我们用的木料都是巨大的,宫殿木匠在使用这些有着巨大年轮的木头的时候,最重要的还需要具备能够理解这些木头的匠人之心。所以我们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考虑盖一平方米的房子需要多少钱这么具体细微的琐事。我们必须要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宫殿的建设上,这才是我们作为宫殿木匠的用心所在。如果没有这样的用心,怎么可能完成法隆寺和药师寺那种大寺庙的建造呢?

让树更长久地生长

我觉得,从前的木匠和今后的木匠会在选择木料上出现决定性的差别。宫殿木匠的口诀中有:“建造堂塔的用材,不是买木料而是去买一座山。”做成柱子的扁柏西冈常一在药师寺工地现场

飞鸟时代和白凤时代的宫殿木匠,在建造寺庙的时候都是由栋梁亲自到山里去选材。口诀中还有:“木料要按照它实际生长的方向使用。”长在山南面的树虽然细但是很坚硬,而北面的虽然粗大但是软弱,通常背阴处生长起来的树木比较弱,因此,树木的性格也是各自不同的。通常,到了山里,我们会一边走走看看,一边在心里合计,这棵树这种情况应该用在哪儿,那棵树向右拧着所以要找一棵向左拧着的一起用。这是作为栋梁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现在这个工作已经基本交由木材公司代为完成,你只需要告诉他们你想要的木料的尺寸就可以了。根据木头的材质而适当地使用它们已经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不容易了。如果你的眼睛能分辨出木头的性质,你就能判断它是什么样的木头。现在有这个眼力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如今,这么重要的环节已经被细化了,都是因为大家想更方便更快捷。想又快又好地完成一项工作并不是坏事,但是,如果只求快捷而不讲究具体情况,就会出现弊害了。

木材的制造技术在今天已经相当进步了,即便是歪歪扭扭的树材也能被加工成很直很顺溜的木料。如果是在过去,想让木料变得笔直,首先得好好识别是什么树材才行。现在的木匠比起我们那个年代要难做多了。因为,加工木料的人在制材的过程中已经把树材的癖性都掩盖掉了,要想从木料上看出原树材的癖性那得需要多么厉害的眼力呀。

为了了解木头的性格,需要进山里去观察树木。但是现在为了不让某一根木头的性格太过突出,都改用合成板材了。这样从表面上就更看不出来某一棵具体的树的癖性了。树木原本拥有的癖性和个性都被抹杀掉了。

但是,这些癖性和个性其实没什么不好,只是使用方法的问题而已。使用有个性的木料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如果用好了,那它可是非常好的材料。这一点就跟用人一样。越是有个性的,生命力也是越顽强的;相反的,没什么个性又温顺的树木,生命力也会很弱,耐用年数也不会长久。

对于宫殿木匠而言,能够看透木料的个性,同时还能有效地使用它们,那就意味着能让你所建造的寺庙既牢固又持久。如果忽视了树材的个性,让所有的木料都均等化,从表面上看也许会提高工作效率,而且木匠们也确实不需要具备能看出树木个性的能力,也不需要这方面的训练,那估计就连才入行的没有经验的木匠也能马上进入工作状态。但是,身为手艺人,本来就是要求手既要巧又要快。他们在长年的劳作中培养出了这种能力,锻炼出了这个本领。现在的人却要求更快的效率,甚至要求连活动房屋都能接受,只要快就行。这样一来,从前使用手工工具的各个工种都要改用机械化来完成了,而机器的进步也会随着竞争的激烈而越来越快。木料的癖性早就不再被重视了。将那些还没干透的木料在精密机器上进行削整,它们很快就会收缩。刚加工完的看上去笔直的木料不久就会弯曲。即使是这样,他们也说没问题。

挑选材料的人会提出,只用好用的和好看的,那些扭曲的、有个性的都不要,因为他们不知道怎么用那些有个性的。这样一来那些真正好用的、有个性的木料也就自然而然地越来越少了。他们认为“不好用”的木料都被认为是没用的而被扔掉,照这种做法下去的话,有多少资源也不会够用的。木匠们慢慢地不再具有识别木料癖性的能力了,因为没有这个需要了,也就没有必要修炼这种能力了。一个靠木头为生的木匠不懂得木料的癖性,这怎么能行呢?

另外,作为需求方,当然是希望越快越好,越便宜越好。再增加百分之二十的预算就能使这个建筑再多保持两百年之久,但是需求方不愿意再多出那百分之二十的费用。能不能多维持两百年,好像跟他没多大关系。如果挑选上千年的树材来建造一个建筑的话,那么建出来的房子也一定能保持一千年。用一百年的树材就只能维持一百年。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因为人们已经忘记了“长久”与“长生”的意义和重要性。

从前,我祖父那辈人在建造新的寺庙的同时,一定要栽种下新的树苗。通常情况下,我们盖的房子至少能维持两百年吧?而两百年后,当时种下的树苗正好长成材了,那样的话就可以用它们再来建造新的房子。那个时代,人们的思想意识中都有两三百年这样的时间概念。但是现在的人们已经没有这种时间的观念了。他们只顾眼前的事物,什么都是越快越好。从前讲的是“关注自然、关注森林”,有规律地利用森林,有规律地维护森林,有规律地栽培树种,就会获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树的资源不同于铁和石油,挖完了也就没有了。只要不断地有人种树,资源就是取之不尽的。就在不久的从前,我们的先人们还懂得不能肆意地使用资源,要有效地发挥和利用树材的个性,毫无浪费地使用它们。这样简单而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反而很难做到了。

要很好地不浪费地使用树材。碰到有独特个性的树材,只要我们很好地使用它们,它们也一样会让建筑牢固而经久耐用。我们正是为了这些才让传统的技术继承下来,让木匠的口诀没有失传。看事物的本质,应该拥有更长远的眼光和思考。现如今的时代,竟然让“用过即扔掉”的浪费主义成了主流文化。

树的两个生命

我已经谈过很多关于扁柏的话题。我这辈子从一开始学徒就是跟树打交道。从树的身上所学到的东西是我一生的财富。我要是说我自己除了了解树,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你一定觉得非常可笑。扁柏,是我们宫殿木匠成天打交道的树材。因为有了扁柏,才有了日本的木造建筑。也因为有了扁柏,日本才可能保留下来世界最古老的木造建筑。

在日本文化中,树材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日本书纪》中就曾经有这样的记载:“建造宫殿就要用扁柏。”就像造船要用杉木和楠木、造棺要用罗汉松一样,这些都在其中有记载。

那个时代的日本人对扁柏的特性已经了如指掌了,因此法隆寺、药师寺都是用扁柏建造的。但是当时代变迁,扁柏出现了短缺,很多建筑就改用榉木作为材料了。榉木难觅的年代就用铁杉,到了江户时代(1603—1867)基本上都用铁杉了。但是这些树材都远比不上扁柏,所以近代的建筑反而都没有太长久。我在做解体维修的时候看到了铁杉,知道它们不可能让一座建筑维持很久。

法隆寺和药师寺的建筑结构,都是跟佛教一起从中国大陆传到日本的。但是中国大陆实际上是不用扁柏的,虽然有跟它近似的,但那不是扁柏。扁柏是日本特有的树种。也正因为如此,《日本书纪》中才会有“建造宫殿要用扁柏”那样的记载。说明那个时代日本人已经在用扁柏造房子,并且已经充分了解扁柏的优良特性了。扁柏这个树材有品位,香气好,用它所建的房屋能持久,这一点,日本人在那个年代就已经熟知了。[5]

常有人说,日本的建筑是从大陆学来的。出云大社在古代是现在的三倍那么大。因为从卑弥呼的时代(159—247)就开始搭建栅栏,因此对于使用木头还是积累了一定的经验的。日本跟佛教有关的建筑,特别是屋檐的曲线应该是从大陆学来的,但是对于木材的了解,日本人自古已经有了。

扁柏不仅经久耐用,对于我们木匠来说它确实也是很好用的木头,凿子、刨子在它身上都很好用。这跟松树一点都不一样。用手斧削一削,削下来的木屑会很自然地卷曲起来。而从松树削下来的木屑是弯弯曲曲的,而且木屑会这一下那一下地乱跑。在这一点上榉木也一样,都属于不太好用的树材。

其实扁柏也不仅仅是因为它癖性温顺、软韧和好用。在它们还是新木料的时候,往里边钉钉子,很容易就钉进去了。但是时间长了,木质会收紧,钉进去的钉子就连拔都拔不出来了,五十年后就更拔不出来了。非要硬拔的话,弄不好钉子头还会弹飞出来呢。这都说明扁柏是相当结实的树,这是我的经验。

其实,我年轻的时候看过不少中国的木造建筑,但有些并不完全是木造。他们先把柱子立起来,然后在柱子跟柱子之间不是砌土墙,而是用砖垒起一面墙来。而在柱子之间用木板先造一个芯墙,再把掺了稻草的泥浆涂抹在上边,这种做法是我们日本人想出来的。这之前的日本式建筑,就是在地上挖一个坑,立一根柱子,这种建筑方式被称为“掘建式”。后来才有了把柱子立在基石上的做法。用“掘建式”的方法,柱子很快就会烂掉,尤其是最下边的木头和紧挨着地面的木头最容易烂掉。用“掘建式”建房子的时候,木匠们最有感触的就是,如果没有扁柏是不行的。因为扁柏最能耐湿。正因为后来有了基石式的建造方法,才让法隆寺的柱子支撑了一千三百年都完好无损。当然了,即使扁柏很结实又有韧性,光依赖木料也是不可能维持上千年之久的,这里边还有很多巧妙地使用扁柏的技术和智慧。如果是“掘建式”的建法,就像那些木头做的电线杆一样,都不可能保持很长时间,充其量也就能支撑二三十年吧。用于电线杆的木头为了防腐都还要在它接近地面的部位涂抹上很多煤焦油,但即使那么处理也依然维持不了三十年。关于这个,我会在后边讲到飞鸟时代(593—710)的人的伟大智慧。

还是先说说《日本书纪》吧。那个时代的人们对于树的超凡智慧在《日本书纪》第一卷中就有明确记载:“素盏呜尊曰:‘韩乡之岛,是有金银。若使吾儿所御之国,不有浮宝者,未是佳也。’乃拔须髯散之,即成杉。又拔散胸毛,是成桧。尻毛是成柀,眉毛是成櫲樟。已而定其当用,乃称之曰:‘杉及櫲樟,此两树者,可以为浮宝。桧可以为瑞宫之材。柀可以为显见苍生奥津弃户将卧之具。夫须噉八十木种,皆能播生。’于时,素盏呜尊之子,号曰五十猛命,妹大屋津姬命,次枛津姬命,凡此三神,亦能分布木种,即奉渡于纪伊国也。[6]然后,素盏呜尊,居熊成峯而遂入于根国者矣。”

这就是《日本书纪》中关于树木播种的记载。

日本正是依照这个记载,遵守着这个传统,自古以来,在建造寺庙的时候都会取材于扁柏。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林子中能吃的树籽多达八十余种。在稻米尚未出现的神代时期,树籽曾经是能填饱肚子的重要食粮。但是,当时的人们为了让山林变得郁郁葱葱,他们省下自己作为食粮的树籽,而把它们留给山林,现在的人们却没有这种意识和精神。

建造大型的佛堂寺庙,需要高大的扁柏树材。比如,现在正在重建的药师寺的伽蓝,就需要两千年左右的扁柏。原木的直径要达到两米左右,高要十五米到二十米左右。这样的尺寸,只有树龄在两千年以上的树木才有可能达到。木曾县是全日本最著名的扁柏产地,这里年龄最老的树也就五百年,五百年的树是建不了伽蓝的,虽然够粗,但是长度不够。

距现在两千六百多年,是我们称为“神代”的远古时期。

生长于这个时期的树材在日本已经找不到了。找遍了全世界也只有在台湾还能找到。在台湾,走进树龄两千年以上的原始林,那才让人吃惊呢。站在两千年以上的大树面前,你不会觉得那是树了,就好像站在神面前一样。不由得让人想向它们合十行礼。不光是我会这样,凡是了解扁柏这种树的癖性,了解它的尊严的人都会这样。扁柏的寿命一般能达到两千五百年到三千年之间,而杉树是一千年,松树是五六百年。

我说树的生命有两个。一个是我前面说的它们生长在山林中的寿命,还有一个,就是当它们被用于建筑上的耐用年数。

说到扁柏的耐用年数,我们经常会拿法隆寺来作例子。法隆寺兴建于公元607年,在公元670年的时候遇到了一场大火,整个伽蓝全被烧毁了。具体是哪一年开始重建的没有明确记载,但是,至少应该是在公元692年以前,也就是说距今已经有一千三百年的历史了。

其中五重塔是在昭和十七年(1942年),大雄宝殿是在昭和二十年(1945年)的时候进行过解体大维修。从它建造完成到解体维修,这期间从没修过。寺里每一座建筑的解体维修都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法隆寺就这样保持了一千三百年的岁月啊。了不起吧?

它已经不单纯是一个建筑了。你看五重塔的椽头,它们都在朝向天上的同一条直线上,经过了一千三百年都没有丝毫的改变。所以说它绝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佛塔。

更令人惊叹的是,在经过了上千年以后,那些用在上边的木料居然还活着。当我们把压在塔顶的瓦掀开,去掉上边的土,慢慢地露出木头以后,用刨子轻轻刨一下房顶被压弯曲了的木料,还会有扁柏特有的香气散发出来,这说明扁柏的生命力超级顽强。

扁柏就是这样一个树种。因此就特别需要我们木匠在使用它们的时候,要最大限度地让它的生命得以延长。如果是千年的树,那你至少要让它再活千年,否则对不起这样的树。因此,要切实地了解树的癖性,还要特别学习如何更好地活用它们的方法。

这个道理其实不仅仅限于寺庙和伽蓝的建造,建造民宅时也一样。一般的民宅,柱子至少都要支撑六七十年吧,也就是说我们建的民宅通常都应该有六七十年的寿命。如果你建的房子只能撑二十年,过了二十年,房子拆了木料扔了,那日本的树木不是就越来越少了吗?让树木的耐久年限跟它的生长年龄一样长,是我们作为人类对待大自然责无旁贷的使命。只有有了这样的胸怀,树木的资源才不会中断。

树是大自然孕育的生命,它不是物,而是有生命的。我们人也是有生命的,人和树木都是大自然中的一分子。我们木匠要做的是跟树木对话,让它成为具有生命力的建筑材料。

当树的生命和人的生命相结合,才会诞生出具有生命力的建筑来。飞鸟时代的先辈们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古代的木匠们早就知道扁柏的生命力是何等的顽强。他们运用智慧,活用了扁柏的这一优点,于是世界最古老的木建筑法隆寺诞生并且流传了下来。这就是法隆寺与药师寺告诉我们的道理。

础石的重要性

小时候,祖父经常训练我怎么使用庙里的础石,法隆寺的大柱子都是立在这种石头上的,因为它是一座宫殿的基础,所以叫“础石”。小时候我经常跟在木匠后边看他们干活,祖父喊我,跑过去一看,那里放着好多大石头。爷爷指着它们说,你看看,如果要把柱子立在这个上边的话,石头应该怎么摆放,柱子又应该立在石头的什么位置?

还是小孩子的我马上去找表面平坦的石头,觉得那样的石头才能让柱子立得稳当,当然立在正中间最好。等祖父忙完手里的活计过来,问我想好了没有,我就很有自信地告诉他我的想法。然后他就笑了,说,那怎么行,你再去好好看看中门的柱子是怎么立着的。于是我就跑去看中门的柱子。

是的,对于我来说法隆寺就是一本活着的教科书,我所有的知识都是在现场学的。遇到不懂的,就在寺庙的院子里转几圈,然后,答案基本上就找到了。这个习惯到现在都没变。但我还是达不到飞鸟时代匠人们的水平。作为宫殿木匠的最基础的知识和智慧都是在这个院子里学到的。

我会看着这些建筑感慨,它们怎么会建造得这么牢固啊,居然都已经一千三百年了。他们的想法一定跟我不一样。但是到底哪里不一样呢?础石是怎么立的?依我那时候的年纪,我只知道柱子是不能立在石头的正中央的。我常常被动地去看实物,也常常被骂。不知不觉中就养成了像这样去寺庙里找答案的习惯。

看过中门的柱子之后,再去找祖父,告诉他自己观察到的柱子和石头的关系。

这时候祖父才第一次告诉我:“石头的重心并不在正中央,而是在最粗的地方。如果看到表面光滑平整,然后把柱子立在上边,那整个建筑所有的重心都会到石头的那个部位上,那样的话石头是否能承受得了呢?开始也许还看不出来,但是时间长了,这个建筑一定会慢慢地倾斜,因为础石会倾斜。础石是无论整个建筑发生了什么,它都应该保持姿势不变的。即使建筑被烧毁了,础石还应该在那里纹丝不动。”

把柱子立在础石上,看似简单,却非同寻常。需要在立柱的地方先挖一个小坑,然后在里边埋下碎石。随后铺上黏土,再把础石放在那里。础石的安放也是有讲究的,因为柱子要放到重心的位置上,因此,需要先把础石固定好。础石固定好了才好立柱。

现在都是用水泥来做基础固定,从前都是用自然中的石头来固定的。现在只需要把表面弄平整,把柱子立上,然后用专业的大钉子进行固定就完事了。从前可是不行的,因为都是用大自然中的石头来固[7]定的,而每一块石头的表面又都不一样。因此要用圆规或者“杼”在石头凹凸的表面做记号,然后根据这些凹凸的不同,对柱子进行切削。这是一项很费时费力的工作。

但也正因为用了这样的方法,法隆寺才矗立了一千三百年。

如果只是为了省事的话,那么用水泥抹平地面,或者把石头切平铺在地面上就可以了。而且处理石头的技术古代也是有的,把石头弄平整,然后铺在地上也是可以做到的。但是古代匠人没有那样做。他们克服了各种困难,找来各种完全不同的自然石,然后去切割柱子的底部,为了让柱子严丝合缝地立在这些碎石头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柱子立得更稳更长久。

每一根柱子都是有自己的个性的,强度也都各自不同。它们怎么可能立在一样的石头上?房子晃动的时候所发出的力量怎么可能一样?因为如果地震来了,所有的柱子是会一起晃动的。现在的建筑中,最基础的部位一般都是用大铆钉来固定的,晃动起来也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就像军人行进时那样。柱子在底部不可能有丝毫“游走空间”[8]。在这种状态下,被柱子所支撑着的上部的整个建筑就开始慢慢地承受不住了,越往上会晃得越厉害,最终房子就会倒塌。

但是,立在自然石头上的柱子,由于它们底部的朝向每一根都是不同的。即使地震来了,房子晃动起来,但是柱子上各自所承受的力量是不同的。最主要还是因为柱子本身没有被铆钉固定死。因此,即使晃动起来,它们会有若干的位置移动。一旦晃动停止了,柱子很快就能复位。这种“游空”的立柱方法是可以化解地震所带来的摇晃的。

这可不是靠数据计算得出来的,因为不可能根据晃动的方向来计算柱子的安置方向,每一根柱子所承受的强度都不同,而且石头的晃动模式也各自不同。法隆寺以它经历了一千三百年依然这般坚固,证实了古人的这个方法是坚不可摧的。

日本的木造建筑,因为础石而经久不衰,绝不仅仅是为了不让柱子腐朽才将它们立在石头上这么简单。

触摸树的感觉

不光是础石有这么多的说道。如果我们木匠的技艺,能简单地写在纸上、画在画上就能说清楚,那该多省事。

但是不可能啊,我们的技术必须要靠自己亲自去实践了、体会了才能掌握。你不真真实实地去抚摸它们的树体、去闻它们的味道,是不可能真正地了解它们的。而这些又是不可能单纯地靠简单的口诀,更不可能从书本上学来的。宫殿木匠要用大的树材建造大的殿堂佛阁,所以要切实地了解树材的实质,否则是不可能建造佛殿的。

树材是活的,不可能像钢筋和水泥那样很容易地整齐划一并且一成不变。钢筋和水泥不会收缩,同时耐久性和强度也都均等,这样的材料,它的数据是很容易被计算出来的。但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对待树材也像对待钢筋水泥那样,这可是大错特错了。

用手摸摸它的身体、闻闻它的味道,你就会发现它们每一棵都不尽相同,每一棵都有个性,也正因此,它们每一棵的用法都不同。如果你不了解这个,还怎么能说自己是个木匠呢?而这个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掌握的。

大家一闻扁柏的味道就知道它是什么树吧。松树也一样,还有其他的,像榉木、铁杉、丝柏这些,也都有着它们独特的味道。

即便同是扁柏,由于生长的地域不同,颜色、香气,甚至手摸上去的感觉都会不同。一二百年的扁柏和上千年的扁柏,即便是同树种,连味道都会不同,摸上去的感觉也完全不同。

因为它们活生生地长在森林里,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生长出不同的风格。扁柏的树皮通常是棕色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树皮会变成银灰色,熠熠发光。同时,树皮的表层还会长出苔藓。站在它的面前,那种敬畏之心会油然而生。

当然,年龄大的树,虽然看上去很大很粗壮,但也不乏树干中间是空洞的情况,这种树虽然粗壮但是看上去却很年轻。而且这种树的树干上通常会长出很多枝干,营养都被这些枝干吸收,并没有集中在主干上,因此叶子看上去很嫩很年轻。上了年纪的树,如果树干营养吸收得集中又好的话,叶子看上去都是发蔫发黄的,那可不是因为树本身衰老了而变黄的。因此选择这种树来作原料的话,建出来的房子会很有风格和品质。

重建药师寺的时候,我们到处寻找千年的古树,但是日本已经找不到了。我们特地去了台湾。那里居然还有两千多年的扁柏。如果是两千年前的话,也就是说,它们比一千三百年前建造法隆寺的时代还要早。经过了两千年的岁月,它们居然还活在那里,你说这有多棒。所以我们建造药师寺大雄宝殿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些两千年的树材。

把一根异常粗大的树劈为四瓣,正好就是大雄宝殿的四个柱子。那可真是一棵了不起的树啊,摸上去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它带给人的那种安心感,真能让你感受到它巨大的能量。这种感受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你必须亲自看它、抚摸它、感受它才能记住它。“技艺”这东西,不是说你手上的功夫有多棒就厉害。技艺,来自你自身的灵感和对事物判断的直觉,而这些是需要在无数的经验中慢慢磨出来的。

向飞鸟时代的木匠学习

扁柏虽然耐久性强,但是如果使用不当的话依然不能持久。日本在古代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沿用的是把柱子直接立在地里的“掘建式”这样简单的营造法,这种营造法建造出来的建筑,即使是再好的扁柏也不可能长久维持。法隆寺和药师寺的东塔之所以能维持上千年的历史,完全是那个时代工匠们智慧的体现。

现在的人们崇尚科学,认为从前的东西古老,知识过时,不够精准,因此都不把这些智慧放在心上。我觉得这是不对的。之前不是有专家说水泥是半永久的材料吗?现在的人也都这么认为吧?因为科学家和专业人士都这么说了,谁能不信呢?于是,出现了大量的用水泥建造的房屋。但是,我不这么认为。水泥的材料是由石灰、沙子和水组成的吧?我不认为这样的一种结合体能够让建筑维持长久。最多能够维持三百年就已经是很好的材料了,哪有那么容易,即使是加入了钢筋也不可能成为半永久性的。就在前不久,还有学者认为,为了保持建筑的长久应该在古建的修复中使用钢筋。

通常,大多的人都会坚信新的事物是正确的。但是,古老的东西也有好的。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丢掉了很多宝贵的东西,过度地强调学问而忽视了经验。这一点到现在依然没有改变。

但是,我们现代人的技艺根本无法赶上一千三百年前飞鸟时代建造了法隆寺的工匠们。飞鸟时代的匠人们靠他们的智慧总结出了树材的活用方法。耐性的长与短,取决于树木在成为建筑材料时的活用方法。那是成为建材以后的树的另一个生命。当它们被用于建筑中,用来支撑一个庞大的建筑时,它作为建筑材料的另一个生命就开始了。

飞鸟时代的匠人,不但要了解每一棵树的个性并很好地活用它们,同时还必须要了解日本这个国家的风土。他们要建的,是能够对应日本风土的建筑。在刮风下雨、既热又寒、冰霜、地震这些无所不有的自然环境下,他们希望自己建造的房子能维持上千年。当然,那个时代的工匠,在建造当初未必意识得到自己要建的是一个能够耐住千年的建筑。但是他们一定相信,只要认真一丝不苟地建造,这个建筑就一定能耐久。

我常说我们日本的古建都来自中国大陆,但是又有所不同,相比较大陆的古建,你会发现,日本建筑的檐端部分都比较长。虽说中国曾经是日本古建的原点,但是在中国,像法隆寺这样古老的木造建筑已经几乎看不到了。[9]

山西佛宫寺的八角五重塔是中国国内目前唯一一座保存完好的[10]木塔。它建造的时间相当于日本的平安时代。因此,在中国已经无法找到法隆寺和药师寺建造伽蓝时作为范本的古建了。

把应县的木塔跟日本的古建相比较,有个很有意思的发现,我要说一说。

佛宫寺可以说是中国现存最大的木造建筑,看图片和图纸就能发现树材切割得很粗大,榫卯的构造也很雄浑,可以看出跟法隆寺、药师寺属一脉相承之作。但是,这么大型的古建要建在日本是无法想象的。[11]

佛宫寺的五重塔直径是七十五尺八寸,高二百零八尺,初重[12]的面积是一百四十八坪。

而法隆寺五重塔的高度只有一百零八尺,初重的面积也只有十二点五坪。虽然不是八角形的但也是五重塔。从面积上看佛宫寺塔是法隆寺塔的十一点八四倍。但是,虽然面积相差很大,佛宫寺塔的高度却仅是法隆寺塔的高度的一点九三倍。这样看来,佛宫寺五重塔是属于又粗又低,而法隆寺五重塔是又细又长。中国的五重塔看起来粗壮一些,日本的看起来更偏纤细。

除了法隆寺的五重塔以外,日本还有一处八角的三重塔,在长野县小县郡的别所,有一个安乐寺。这里的塔就是按照佛宫寺建造的,只是没有五重而是三重。

这个塔的直径是十三尺五寸二分,高是六十一尺五寸五分。从平面面积来看,佛宫寺塔是它的十一倍,高是三点三八倍。因此能看出佛宫寺五重塔是多么雄壮威武。

但是,我要说的是这两个塔的形状,相对于平面的面积,它们在檐端的长度上有很大的不同。佛宫寺塔的平面面积是一百四十八坪,檐端的面积是一百零七坪,占百分之七十二点三。

再看同样是八角的法隆寺的“梦殿”,平面的面积是三十一点八坪,但是檐端的面积却是四十八点二坪,占了百分之一百五十二,也就是说檐端居然是建筑平面面积的一点五倍。安乐寺三重塔的这个比例是大约四倍之多,而法隆寺的五重塔已经达到了四点三倍。

遗憾的是,在中国除了佛宫寺以外已经很少看得到更古老的木造建筑了。从佛宫寺的五重塔我们能看出来,它们的塔檐是很短的。那也就是说我们的祖先,飞鸟时代的匠人们的确是将中国的寺庙作为范本,但中国寺庙的房檐都是短的。安乐寺三重塔塔身内侧的木结构东大寺Shizhao/摄法隆寺五重塔Nekosuki/摄

房檐短,这跟中国的风土有关。中国是大陆性气候,雨水少,又因为很多建筑是石造和砖造的,因此不需要太长的房檐。但是我们飞鸟时代的祖先在以中国建筑为范本的同时,建造出来的法隆寺的房檐居然是整个建筑的四倍,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呢?

一个建筑,房檐越长越难建造,因为房檐越长屋顶就会越重,支撑屋顶的椽子也会越长。这样一来,问题就出来了,怎么才能支撑得住房檐呢。不可能单纯地延长房檐。况且,延长房檐是有很大的风险的。但是他们竟然冒着风险,而且还不是延长一点,竟然使檐端面积增加到四倍之多。

我觉得这一点正说明了飞鸟时代匠人们的智慧和他们对于树材的态度。

飞鸟时代的人最了解自己生活居住的日本的自然环境,他们深知身为大自然之中一分子的自己更需要什么样的建筑。

日本风土的气候特点是雨水多、潮湿,于是工匠们考虑到把屋檐延长可以防雨,把建筑的基础加高可以防止来自地面的湿气。他们不再建造自古以来的传统“掘建式”建筑了,而是吸收了来自中国大陆的“础石式”的建造方法。这是因为飞鸟时期的匠人们真是太了解自己国家的自然风土了,这是在大陆建筑的基础上的一次创造。

我们现代的人需要从飞鸟时期的匠人们身上学习很多智慧,包括木结构,他们关于木料使用的智慧真是了不起啊。也正因为他们的智慧,才让法隆寺的七个伽蓝都完好地保留到了今天,药师寺的东塔也保持至今,别忘了那可是它们创建当初的样子啊。因此那个时代的工匠们的智慧通过这样的建筑足以得到证明了。何况这些建筑不仅仅是保留下来了,还结实地屹立在我们的面前。它们的美在今天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但遗憾的是,飞鸟时代匠人的智慧并没有得到延续。飞鸟时代的[13]建筑让我们看到的是坚实的美,而白凤时代的建筑让我们看到的是成熟的美。这些保留至今的建筑都是伟大的建筑。但是到了天平时代(公元710—794)能保留下来的就只有作为国分寺总寺的东大寺[14]的转害门了。南大门重建于镰仓时期(公元1185—1333),安置大佛的大雄宝殿是元禄时期(公元1688—1703)修建的。

当时在全国上下修建的众多的国分寺至今已经一个都没有了,只留下了伽蓝的遗迹,很不可思议吧?当然这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被战火烧掉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时全国最优秀的工匠都被集中到建造作为国分寺总寺的东大寺那里去了。地方上的国分寺缺少优秀的工匠,因此,营造工艺上出现了欠缺。当然也许还因为是天皇下的圣旨要求各地都兴建国分寺,各地都突击赶建,于是从用料到技术都不够完善,质量也就得不到保障了。工匠们没有充分的时间严守“按照树材的习性构建”这样的宫殿工匠应该遵守的口诀。

一个建筑,它一定要经得起大自然的风霜雨雪才行,因此在构造上要非常严谨才对。飞鸟时代的建筑在构造上是非常了不起的。如果[15]用人来比喻的话,那个时代的建筑就是横纲级的。相扑的横纲不就是除了全身那仅有的一根布带,什么装饰都没有,还能气势威严地站在那里吗?那个气势让人看上去就很有威力和感召力。古代的建筑,匠人们在结构它们的时候,会考虑让木头的前端伸到柱子的外边,以支撑屋檐的重量,这也构成了日本独特的建筑美。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开始遗忘这个祖先留下来的传统的主体结构,而更多地在装饰上下功夫了。因为这样做了,就会被推崇为对新生事物的追求。人们开始扔掉曾经的审美。

法隆寺工匠的口诀中有一条就是“不要遗忘建造伽蓝的基础”,那正是在告诉我们佛塔、大殿本应该是什么形状,木材本应该怎么挑选、怎么用。那里边是无数匠人的经验积累起来的智慧,是栋梁的心得。那都是飞鸟时代的工匠们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啊。

老料是宝

老料是什么?老料就是你摸上去,它是温暖的、柔软的。我们做解体维修的时候,会接触到不同时代的材料。从前的人对于木材的用法,以及对待木材的态度,包括思考问题的方法,都能通过材料看得到,这个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在木材的用法上,先代匠人的绝妙之处是现代工匠难以望其项背的。

我们在修缮古建的时候,会进到法隆寺和药师寺的塔身之中,塔的内侧与外部不同,进到里边之后它的结构就会一目了然了。从外边看上去无论多么光鲜亮丽的建筑,一进到里边,你会看到大量的木料重叠在一起,但这些木料都是经过计算而重叠在一起的。为了支撑塔身的重量,首先要削出木料的棱,从这些棱子上边就能看到古代工匠们是如何对待材料的了。那些有癖性的树材也都被很好地活用在了上面,它们有的往左拧,有的往右歪,但都被很有效地用在了塔的木构之中。

这些寺庙自创建以来,适逢大的时代就会有大规模的解体维修。而每到这个时候,你就会看到当时的工匠用了什么样的木材,他们又是怎样对待建筑的,时代不同,这些也都不同。

随着时代的推进,你会发现,越是接近现代,工匠们的思想越是变得不纯净。“如何最大限度地使用和发挥扁柏的特性”,这样的用心已经没有了,已经完全无视祖先用长年的经验积累起来的智慧,以及对待木构建筑的态度。经他们的手营造的建筑,也变成只注重装饰而忽视实际品质的中看不中用的建筑。日本古建中用到的树材不仅仅是扁柏,还有铁杉、榉树、松树,这些树材都会用到。祖先们选择用木构来建造房屋的理由和对待建筑的精神都被遗忘了。近代工匠对待树材的不认真态度,只注重形式的浮躁心理,我们在进行解体大修理的时候都会有深刻的感受。

通过木头上遗留下来的工具的痕迹,我们不但能看到当初建造它们的工匠的技术,同时也能看到他们的精神。我们能透过工匠用锛子锛过的痕迹、凿子凿出的榫眼这些他们不经意间留下的痕迹上看出他们的用心。飞鸟时代既没有锯条也没有切割机,但是匠人们不但要把大树锯开,还要再把它们切割成板子呢。因此,如果不了解树材的癖性是不可能完成这些的。不像现在,无论什么树材一概用机器强行地切割锯断。

那时候的匠人考虑的是,什么样的树材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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