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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1 23:4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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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埃迪蒙托·德·亚米契斯

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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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教育(新课标)

爱的教育(新课标)试读:

译者序言

这书给我以卢梭《爱弥儿》、裴斯泰洛齐《醉人之妻》以上的感动。我在四年前始得此书的日译本,记得曾流着泪三日夜读毕,就是后来在翻译或随便阅读时,还深深地感到刺激,不觉眼睛润湿。这不是悲哀的眼泪,乃是惭愧和感激的眼泪。除了人的资格以外,我在家中早已是两子两女的父亲,在教育界是执过十余年的教鞭的教师。平日为人为父为师的态度,读了这书好像丑女见了美人,自己难堪起来,不觉惭愧地流泪。书中叙述亲子之爱、师生之情、朋友之谊、乡国之感、社会之同情,都已近于理想的世界,虽是幻影,使人读了觉到理想世界的情味,以为世间要如此才好。于是不觉就感激地流泪。

这书一般被认为是有名的儿童读物,但我以为不但儿童应读,实可作为普通的读物。特别应介绍给与儿童有直接关系的父母、教师们,叫大家流些惭愧或感激之泪。

学校教育到了现在,真空虚极了。单从外形的制度上、方法上,走马灯似的更变迎合,而于教育的生命的某物,从未闻有人培养顾及。好像掘池,有人说四方形好,有人又说圆形好,朝三暮四地改个不休,而于池的之所以为池的要素的水,反无人注意。教育上的水是什么?就是情,就是爱。教育没有了情爱,就成了无水的池,任你四方形也罢,圆形也罢,总逃不了一个空虚。

因了这种种,早想把这书翻译。多忙的结果,延至去年夏季,正想鼓兴开译,不幸我唯一的妹因难产亡了。于是心灰意懒地就仍然延搁起来。继而,心念一转,发了为纪念亡妹而译这书的决心,这才偷闲执笔,在《东方杂志》连载。中途因忙和病,又中断了几次,等全稿告成,已在亡妹周忌后了。

这书原名《考莱》,在意大利语是“心”的意思。原书在一九零四年已有三百版,各国大概都有译本,书名却不一致。我所有的是日译本和英译本,英译本虽仍作《考莱》,下又标“一个意大利小学生的日记”几字,日译本改称《爱的学校》(日译本曾见两种,一种名《真心》,忘其译者,我所有的是三浦修吾氏译,名《爱的学校》)。如用《考莱》原名,在我国不能表出内容,《一个意大利小学生的日记》,似不及《爱的学校》来得简单。但因书中所叙述的不但是学校,连社会及家庭的情形都有,所以又以己意改名《爱的教育》。这书原是描写情育的,原想用《感情教育》作书名,后来恐与法国佛罗贝尔的小说《感情教育》混同,就弃置了。

译文虽曾对照日、英两种译本,勉求忠实,但以儿童读物而论,殊愧未能流利生动,很有须加以推敲的地方。可是遗憾得很,在我现在实已无此工夫和能力。此次重排为单行本时,除草草重读一过,把初刷误植处改正外,只好静待读者批评了。《东方杂志》记者胡愈之君,关于本书的出版,曾给予不少的助力;邻人刘薰宇君、朱佩弦君,是本书最初的读者,每期稿成即来阅读,为尽校正之劳;封面及插画,是邻人丰子恺君的手笔,都足使我不忘。刊开明书店版《爱的教育》 夏丏尊一九二四年

十月

一日序

特将此书奉献给九岁至十三岁的小学生们。

也可以用这样的书名:《一个意大利市立小学四年级学生写的一学年之纪事》——然而我说: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我不能断定他就能写成恰如此书所印的一般。他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慢慢地笔记在校内校外之见闻及思想于一册而已。年终他的父亲为之修改,仔细地未改变其思想,并尽可能保留儿子所说的这许多话。四年后,儿子入了中学,重读此册,并凭自己记忆力所保存的新鲜人物又添了些材料。

亲爱的孩子们,现在读这书吧,我希望你们能够满意,而且由此得益!十月始业日 十七日

今天开学了,乡间的三个月,梦似的过去,又回到了这丘林的学校里来了。早晨母亲送我到学校里去的时候,心里还一味想着在乡间的情形哩。不论哪一条街道,都充满着学校的学生们。书店的门口呢,学生的父兄们都拥挤着在那里购买笔记簿、书袋等类的东西;校役和警察都拼命似的想把路排开。到了校门口,觉得有人触动我的肩膀,原来这就是我三年级时候的先生,是一位头发赤而卷拢、面貌快活的先生。先生看着我的脸孔说:“我们不再在一处了!安利柯!”

这原是我早已知道的事,今天被先生这么一说,不觉重新难过起来了。我们好不容易到了里面,许多夫人、绅士、普通妇人、职工、官吏、女僧侣、男用人、女用人,都一手拉了小儿,一手抱了成绩簿,挤满在接待所楼梯旁,嘈杂得如同戏馆里一样。我重新看这大大的休息室的房子,非常欢喜,因为我这三年来,每日到教室去都穿过这室。我的二年级时候的女先生见了我说:“安利柯!你现在要到楼上去了!要不走过我的教室了!”

说着,恋恋地看着我。校长先生被妇人们围绕着,头发好像比以前白了。学生们也比夏天的时候长大、强壮了许多。才来入一年级的小孩们不愿到教室里去,像驴马似的倔强,勉强拉了进去,有的仍旧逃出,有的因为找不着父母,哭了起来。做父母的重新回去,有的诱骗,有的叱骂,先生们也被弄得没有法子了。

我的弟弟被编入了名叫代尔卡谛的女先生所教的一组里。午前十时,大家进了教室,我们的一级共五十五人。从三年级一同升上来的只不过十五六人,惯得一等奖的代洛西也在里面。一想起暑假中跑来跑去游过的山林,便觉得学校里暗闷得讨厌。又忆起三年级时候的先生来,那是常常对着我们笑的好先生,是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先生。那个先生的红而卷拢的头发已不能看见了,一想到此,就有点难过。这次的先生,身材高长,没有胡须,留着长长的、花白的头发,额上皱着直纹,说话大声。他瞪着眼一个一个地看我们的时候,眼光竟像要透到我们心里似的——而且还是一位没有笑容的先生。我想:“唉!一天总算过去了,还有九个月呢!什么用功,什么月试,多讨厌啊!”

一出教室,恨不得就看见母亲,飞跑到母亲面前去吻她的手。母亲说:“安利柯啊!要用心啰!我也和你们一样用功呢!”

我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可是因为那位亲爱快活的先生已不在了,学校也不如以前有趣味了。我们的先生 十八日

从今天起,现在的先生也可爱起来了。我们进教室去的时候,先生已在位子上坐着。先生前学年教过的学生们都从门口探进头来和先生招呼。“先生早安!”“配巴尼先生早安!”大家这样说着。其中也有走进教室来和先生匆忙地握了手就出去的。可知大家都爱慕这位先生,今年也想请他教。先生也说着“早安”去拉学生伸着的手,却是不看学生的脸。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虽也现出笑容,额上皱纹一蹙,脸孔就板起来,并且把脸对着窗外,注视着对面的屋顶,好像他和学生们打招呼是很痛苦的。完了以后,先生又把我们一一地注视,叫我们默写,自己下了讲台在桌位间巡回。看见有一个面上生着红粒的学生,就让他中止默写,两手托了他的头查看,又摸他的额,问他有没有发热。这时先生后面有一个学生趁着先生看不见,跳上椅子玩起洋娃娃来。恰好先生回过头去,那学生就急忙坐下,俯了头预备受责。先生把手按在他的头上,只说:“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其他什么都没有说。

默写完了,先生又沉默了,看着我们好一会儿,用粗大的亲切的声音这样说:“大家听我说!我们从此要同处一年,让我们好好地过这一年吧!大家要用功,要规矩。我没有一个家属,你们就是我的家属。去年以前,我还有母亲,母亲死了以后,我只有一个人了!你们以外,我没有别的家属在世界上,除了你们,我没有可爱的人!你们是我的儿子,我爱你们,请你们也喜欢我!我一个都不愿责罚你们,请将你们的真心给我看看!请你们全班成为一家,给我慰藉,给我荣耀!我现在并不要你们用口来答应我,我确已知道你们已在心里答应我,‘愿意’了。我感谢你们!”

这时校役来通知放学,我们很静很静地离开座位。那个跳上椅子的学生走到先生的身旁,哆哆嗦嗦地说:“先生!饶了我这次!”先生用嘴亲着他的额说:“快回去!好孩子!”灾难 二十一日

学年开始就发生了意外的事情。今晨到学校去,我和父亲正谈着先生所说的话。忽然见路上人满了,都奔入校门去。父亲就说:“出了什么意外的事了?学年才开始,真不凑巧!”

好不容易,我们进了学校,人满了,大大的房子里充满了儿童和家属。听见他们说:“可怜啊!洛佩谛!”从人山人海中,警察的帽子看见了,校长先生的光秃秃的头也看见了。接着又走进来了一个戴着高冠的绅士,大家说:“医生来了!”父亲问一个先生:“究竟怎么了?”先生回答说:“被车子轧伤了!”“脚骨碎了!”又一个先生说。原来是洛佩谛,是二年级的学生。上学来的时候,有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忽然松开了母亲的手,倒在街上了。这时,街车正往他倒下的地方驶来。洛佩谛眼见这小孩将被车子轧伤,大胆地跳了过去,把他拖救出来。不料他来不及拖出自己的脚,被车子轧伤了。洛佩谛是个炮兵大尉的儿子。正在听他们叙述这些事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妇人发狂似的奔到,从人堆里挣扎进来,这就是洛佩谛的母亲。另一个妇人同时跑拢去,抱了洛佩谛的母亲的头颈啜泣,这就是被救出的小孩的母亲。两个妇人向室内跑去,我们在外边可以听到她们“啊!洛佩谛呀!我的孩子呀”的哭叫声。

立刻,有一辆马车停在校门口。校长先生抱了洛佩谛出来。洛佩谛把头伏在校长先生肩上,脸色苍白,眼睛闭着。大家都静默了,洛佩谛母亲的哭声也听得出了。不一会儿,校长先生将抱在手里的受伤的人给大家看,父兄们、学生们、先生们都齐声说:“洛佩谛!好勇敢!可怜的孩子!”靠近一点的先生、学生们都去吻洛佩谛的手。这时洛佩谛睁开他的眼说:“我的书包呢?”被救的孩子的母亲拿书包给他看,流着眼泪说:“让我拿吧,让我替你拿去吧。”洛佩谛的母亲脸上现出微笑。许多人出了门,很小心地把洛佩谛载入马车。马车就慢慢地驶去,我们都默默地走进教室。格拉勃利亚的小孩 二十二日

洛佩谛到底做了非拄了杖不能行走的人了。昨日午后,先生正在说这消息给我们听的时候,校长先生领了一个陌生的小孩到教室里来。那是一个黑皮肤、浓发、大眼而眉毛浓黑的小孩。校长先生将这小孩交给先生,低声地说了一两句什么话就出去了。小孩用他黑而大的眼看着室中一切。先生携了他的手向着我们:“你们大家应该欢喜。今天有一个从五百英里以外的格拉勃利亚的莱奇阿来的意大利小孩进了这学校。因为是远道来的,请你们要特别爱这同胞。他的故乡很有名,是意大利名人的产生地,又是产生强健的劳动者和勇敢的军人的地方,也是我国风景区之一。那里有森林,有山岳,住民都富于才能和勇气。请你们充满爱心地对待这小孩,使他忘记自己是离了故乡的,使他知道在意大利,无论到何处的学校里都是同胞。”

先生说着,在意大利地图上指着格拉勃利亚的莱奇阿的位置给我们看,又用了大声叫:“尔耐斯托·代洛西!”——他是每次都得一等奖的学生——代洛西起立了。“到这里来!”先生说了,代洛西就离了座位走到格拉勃利亚小孩面前。“你是级长,请对这位新学友致欢迎词!请代表譬特蒙脱的小孩,欢迎格拉勃利亚的小孩!”

代洛西听见先生这样说,就抱了那小孩的头颈,用了响亮的声音说:“来得很好!”格拉勃利亚小孩也热烈地吻代洛西的颊。我们都拍手喝彩。先生虽然说“静些静些!在教室内不可以拍手”,可自己也很欢喜。格拉勃利亚小孩也欢喜。一等到先生指定了座位,那个小孩就归座了。先生又说:“请你们好好记着我方才的话。格拉勃利亚的小孩到了丘林,要同住在自己家里一样。丘林的小孩到了格拉勃利亚,也应该毫不觉得寂寞。实话对你们说,我国为此曾打了五十年的仗,有三万的同胞为此战死,所以你们大家要互相敬爱。如果有谁因为他不是本地人,对这位新学友无礼,那就没有资格来见我们的三色旗!”

格拉勃利亚小孩归到座位上。和他邻席的学生,有送他钢笔的,有送他画片的,还有送他瑞士邮票的。同窗朋友 二十五日

送邮票给格拉勃利亚小孩的,就是我所最喜欢的卡隆。他在同级中身躯最高大,年十四岁,是个大头宽肩、笑起来很可爱的小孩,但他身上已有大人气。我已认识了许多同窗的友人,有一个名叫可莱谛的我也喜欢。他着了茶色的裤子,戴了猫皮的帽,常说有趣的话。父亲是开柴店的,一八六六年曾在温培尔脱亲王部下打过仗,据说还拿到三个勋章呢。有个名叫耐利的,可怜是个驼背,身体怯弱,脸色常是青青的。还有一个名叫华梯尼的,他时常穿着漂亮的衣服。在我的前面,有一个绰号叫作“小石匠”的,那是石匠的儿子,脸孔圆圆的像苹果,鼻头像个小球,能装兔子的脸,时常装着引人笑。他戴着破絮样的褴褛的帽子,常常将帽子像手帕似的叠了藏在口袋里。坐在“小石匠”旁边的是一个叫作卡洛斐的瘦长、老鹰鼻、眼睛特别小的孩子。他常常把钢笔、空火柴盒等拿来做买卖,在手指甲上写字,做种种狡猾的事。还有一个名叫卡罗·诺琵斯的高傲的少年绅士。这人的两旁有两个小孩,我看是一对。一个是铁匠的儿子,穿了齐膝的上衣,脸色苍白得好像病人,对什么都胆怯,永远没有笑容。一个是赤发的小孩,一只手有了残疾,挂牢在项颈里。听说他的父亲到亚美利加去了,母亲走来走去卖着野菜呢。靠我的左边,还有一个奇怪的小孩,他名叫斯带地,身材短而肥,项颈好像没有一样。他是个乱暴的小孩,不和人讲话,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先生的话,他总目不转睛地蹙了眉头、闭紧了嘴听着。先生说话的时候,如果有人说话,第二次他还忍耐着,一到第三次,他就要愤怒地起来跺脚了。坐在他的旁边的是一个毫不顾忌的相貌狡猾的小孩,他名叫勿兰谛,听说曾在别的学校被除了名。此外还有一对很相像的兄弟,穿着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样的帽子。这许多同窗之中,相貌最好、最有才能的,不消说要算代洛西了。今年他大概还是要得第一的。我却爱铁匠的儿子,那像病人似的泼来可西。据说他父亲常打他,他非常老实,和人说话的时候,或偶然触犯别人的时候,他一定要说“对不住”,他常用亲切而悲哀的眼光看人。至于最高的和最高尚的,却是卡隆。义侠的行为 二十六日

卡隆的为人,我看了今日的事情就明白了。我因为二年级时候的女先生来问我何时在家,到校稍迟,入了教室,先生还未来。一看,三四个小孩聚在一处,正在戏弄那赤发的一手有残疾的卖野菜人家的孩子克洛西。有的用三角板打他,有的把栗子壳向他的头上投掷,说他是“残废者”、是“鬼怪”,还将手挂在项颈上装他的样子给他看。克洛西一个人坐在位子里,脸色都苍白了,眼睛看着他们,好像说“饶了我吧”。他们见克洛西如此,愈加得了风头,愈加戏弄他。克洛西终于怒了,红了脸,身子都发颤了。这时那个脸很讨厌的勿兰谛忽然跳上椅子,装出克洛西母亲挑菜担的样子来。克洛西的母亲因为要接克洛西回家,时常到学校里来的,现在听说正病在床上。许多学生都知道克洛西的母亲,看了勿兰谛装的样子,大家笑了起来。克洛西大怒,突然将摆在那里的墨水瓶对准了勿兰谛掷去。勿兰谛很敏捷地避过,墨水瓶恰巧打着了从门外进来的先生的胸部。

大家都逃到座位上,怕得不作一声。先生变了脸色,走到教桌的旁边,用严厉的声音问:“谁?”一个人都没有回答。先生更高了声说:“谁?”

这时,卡隆好像可怜了克洛西,忽然起立,态度很坚决地说:“是我!”先生眼盯着卡隆,又看看呆着的学生们,静静地说:“不是你。”

过了一会儿,又说:“绝不加罚,投掷者起立!”

克洛西起立了,哭着说:“他们打我,欺侮我。我气昏了,不知不觉就把墨水瓶投过去了。”“好的!那么欺侮他的人起立!”先生说了,四个学生起立了,把头俯着。“你们欺侮了无罪的人了!你们欺侮了不幸的小孩,欺侮弱者了!你们做了最无谓、最可耻的事了!卑怯的东西!”

先生说着,走到卡隆的旁边,将手摆在他的腮下,托起他俯下的头来,注视了他的眼说:“你的精神是高尚的!”

卡隆附拢先生的耳,不知说些什么。先生突然向着四个犯罪者说:“我饶恕你们。”我的女先生 二十七日

我二年级时候的女先生,今日准时到家里来访我了。先生不到我家已一年,我们很高兴地招待她。先生的帽子旁仍旧罩着绿色的面罩,衣服极朴素,头发也不修饰,她原是没有工夫打扮的。她脸上的红彩比去年似乎薄了好些,头发也白了些,时时咳嗽。母亲问她:“那么,你的健康怎样?先生!你如果不再顾着你的身体……”“一点没有什么。”先生回答说,带着又喜悦又像忧愁的笑容。“先生太高声讲话了,为了小孩们太劳累自己的身体了。”母亲又说。

真的,先生的声音,听不清楚的时候是没有的。我还记得:先生讲话总是连续着一息不停,弄得我们学生连看旁边的工夫都没有了。先生不会忘记自己所教过的学生,无论在几年以前,只要是她教过的总还记得起姓名。听说,每逢月考,她都要到校长先生那里去询问他们的成绩。有时站在学校门口,等学生来了就叫他拿出作文簿给她看,查他进步得怎样了。已经入了中学的学生,也常常穿了长裤子、挂了时计,去访问先生。今天,先生是领了本级的学生去看绘图展览会,回去的时候转到我们这里来的。我们在先生那一班的时候,每逢星期二,先生常领我们到博物馆去,把种种的东西说明给我们听。先生比那时衰弱了许多,可是仍旧非常起劲,遇到学校的事情,讲起来,很快活。两年前,我大病在床上卧着,先生曾来看望过我。先生今日还说要看看我那时睡的床,这床其实已经归我的姐姐睡了。先生看了一会儿,也没有说什么。先生因为还要去看望一个病了的学生,不能久留。听说是个马鞍匠的儿子,发麻疹卧在家里呢。她又夹着今晚非改不可的作业本,据说,晚饭以前,某商店的女主人还要到她那里学习算术。“啊!安利柯!”先生临走时向着我说,“你到了能解难题、做长文章的时候,仍肯爱你以前的女先生吗?”说着,吻我。等到出了门,还在阶沿下扬声说:“请你不要忘了我!安利柯啊!”

啊!亲爱的先生!我怎能忘记你呢?我成了大人,一定还记得先生,会到校里来拜望你的。无论到了何处,只要一听到女教师的声音,就如同听见先生你的声音一样,想起先生教我的两年间的事来。啊啊!那两年里,我跟着先生学会了多少事!那时先生虽有病,身体不健,可是无论何时都热心地爱护我们、教导我们的。我们书法上有了恶癖,她就很担心。试验委员考问我们的时候,她担心得几乎坐立不安。我们书写清楚的时候,她就真心欢喜。她一向像母亲样地爱待我。这样的好先生,叫我怎么能忘记啊!贫民窟 二十八日

昨日午后,我和母亲、雪尔维姐姐三人,送布给报纸上记载的穷妇人。我拿了布,姐姐拿了写着那妇人住址和姓名的条子。我们到了一处很高的家屋的屋顶小阁里,那里有长的走廊,沿廊有许多室,母亲到了最末的一室敲了门。门开了,走出一个年纪还轻、白色而瘦小的妇人来。是一向时常看见的妇人,头上常常包着青布。“你就是报纸上所说的那位吗?”母亲问。“呃,是的。”“那么,有点布在这里,请你收了。”

那妇人非常欢喜,好像说不出答谢的话来。这时我瞥见有一个小孩,在那没有家具的暗腾腾的小室里,背向外,靠着椅子好像在写字。仔细一看,确是在那里写字,椅子上摊着纸,墨水瓶摆在地板上。我想,在这样暗黑的房子里如何写字呢。忽然看见那小孩长着赤发、穿着破的上衣,才恍然悟到:原来这就是那卖菜人家的儿子克洛西,就是那一只手有残疾的克洛西。趁他母亲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轻轻地告诉了母亲。“不要作声!”母亲说,“如果他发现自己的母亲受朋友的布施,多么难为情呢。不要作声!”

可是恰巧这时克洛西回过头来了。我不知要怎样才好,克洛西对着我微笑。母亲背地里向我背后一推,我就进去抱住克洛西,克洛西立起来握我的手。

克洛西的母亲对我母亲说:“我们只是娘儿两个。丈夫这七年来一直在亚美利加。我又生了病,不能再挑了菜去卖,什么桌子等类的东西都已卖尽,弄得这孩子读书都为难,要点盏小小的灯也不能够,眼睛也要有病了。幸而教科书、笔记簿有市公所送给,总算勉强地进了学校。可怜!他是很喜欢到学校去的,但是……像我这样不幸的人,是再没有的了!”

母亲把钱囊中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了她,吻了克洛西,出来几乎哭了。于是对我说:“安利柯啊!你看那个可爱的孩子!他不是很刻苦地用功吗?像你,是什么都自由的,还说用功苦呢!啊!真的!那孩子一日的勤勉,比了你一年的勤勉,价值不知要大多少呢!像那小孩,才是应该受一等奖的哩!”学校 二十八日

爱儿安利柯啊!你用功怕难起来了,像你母亲所说的样子。我还未曾看到过你有高高兴兴、勇敢地到学校里去的样子。但是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到学校里去,你每日要怎样的乏味、怎样的疲倦啊!只要这样过了一礼拜,你必定要合了手来恳求把你再送进学校去吧。因为游戏虽好,但每日游戏也会厌倦的。

现在的世界中,无论何人,没有一个不学的。你想!职工们劳动了一日,夜里不是还要到学校里去吗?街上店里的妇人们、姑娘们劳动了一星期,星期日不是还要到学校里去吗?兵士们日里做了一天的勤务,回到营里不是还要读书吗?就是瞎子和哑巴,也在那里学习种种的事情,监狱里的囚人,不是也同样地在那里学习读书、写字等的功课吗?

每晨上学去的时候,你要这样想想:此刻,这个市内,有和我同样的三万个小孩都正在上学去。又,同在这时候,世界各国有几千万的小孩也正在上学去。有的正三五成群地走过清静的田野吧,有的正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吧,也有沿了河边或湖边在那里走着的吧,在猛烈的太阳下走着的也有吧,在寒雾蓬勃的河上驶着短艇的也有吧,从雪上乘了橇走的,渡溪的,爬山的,穿过森林的,渡过了急流的,踯躅行着冷静的山路的,骑了马在茫茫的原野跑着的也有吧。有一个人走着的,也有两个人并着走的,也有成了群排了队走着的。着了不同的服装,说着不同的语言,从被冰锁住的俄罗斯以至椰子树深深的阿拉伯,不是有几千万数都数不清楚的小孩,都夹了书学着做同样的事情,同样地在学校里上学吗?你想象这无限数小孩所组成的集体!又想象这样大的集体在那里做怎样大的运动!你再试想:如果这运动一终止,人类就会退回野蛮的状态了。这运动才是世界的进步,才是希望,才是光荣。要奋发啊!你就是这大军队的兵士,你的书本是武器,你的一级是一分队,全世界是战场,胜利就是人类的文明。安利柯啊!不要做卑怯的兵士啊!父亲少年爱国者 (每月例话)

做卑怯的兵士吗?绝不做!可是,先生如果每日把像今日那种有趣的故事讲给我们听,我还要更加欢喜这学校呢。先生说,以后每月要讲一次像今天这样的高尚的少年故事给我们听,并且叫我们用笔记下来。下面就是今天讲的《少年爱国者》:

一艘法兰西轮船从西班牙的巴塞罗那开到意大利的热那亚来。船里乘客有法兰西人、意大利人、西班牙人,还有瑞士人。其中有个十一岁的少年,服装褴褛,避开了人们,像野兽似的用白眼看着人家。他用这种眼色看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原来在两年前他被在乡间种田的父母卖给了戏法班子,戏法班子里的人打他,叫他受饿,强迫他学会把戏,带他到法兰西、西班牙到处跑,一味虐待他,连食物都不充分供给他。戏法班子到了巴塞罗那的时候,他受不起虐待与饥饿,终于逃了出来,到意大利领事馆去求保护。领事可怜他,叫他乘上这艘船,还给他一封到热那亚的出纳官那里的介绍书,要送他回到残忍的父母那里去。少年遍体是伤,非常衰弱,因为住的是二等舱,大家都很奇怪地看着他。和他讲话,他也不回答,好像憎恶一切的人。他的心已变到这步田地了。

有三个乘客从各方面探问他,他才开了口。他用夹杂法兰西语和西班牙语的意大利语,大略地讲了自己的经历。这三个乘客虽不是意大利人,却听懂了他的话,一半因为怜悯,一半因为吃酒以后的高兴,给他少许的金钱,一面仍继续和他谈说。这时有大批妇人从舱里走出来,她们听了少年的话,也就故意要人看见似的拿出若干钱来掷在桌上,说:“这给你,这也拿了去!”

少年低声答谢,把钱收入袋里,苦郁的脸上到这时才现出欢喜的笑容。他回到自己的床位上,拉拢了床幕,卧着静静地沉思:有了这些钱,可以在船里买点好吃的东西,饱一饱两年来饥饿的肚子;到了热那亚,可以买件上衣换上;拿了钱回家,也总比空手回去可以多少好见于父母,多少可以得着像人的待遇。在他,这金钱竟是一注财产。他在床位上正沉思得高兴,这时那三个旅客围牢了二等舱的食桌在那里谈论着,他们一边饮酒,一边谈着旅行中所经过的地方情形。谈到意大利的时候,一个说意大利的旅馆不好,一个攻击火车。酒渐渐喝多了,他们的谈论也就渐渐地露骨了。一个说,与其到意大利,还不如到北极去好,意大利住着的都是拐子、土匪。后来又说意大利的官吏都是不识字的。“愚笨的国民!”一个说。“下等的国民!”另一个说。“强盗……”

还有一个正在说出“强盗”的时候,忽然银币、铜币就雹子一般落到他们的头上和肩上,同时在桌上、地板上滚着,发出可怕的声音来。三个旅客愤怒了,抬头看时,一把铜币又被飞掷到脸上来了。“拿回去!”少年从床幕里探出头来怒叫,“我不要那说我国坏话的人的东西。”十一月烟囱扫除人 一日

昨天午后到附近的一个女子小学校里去。雪尔维姐姐的先生说要看《少年爱国者》,所以我拿去给她看。那学校大约有七百个小女孩,我去的时候正放学。因为从明天起接连有“万圣节”“万灵节”两个节日,学生们正在欢喜高兴地回去。我在那里看见一件很美的事:在学校那一边的街路角里,立着一个脸孔墨黑的烟囱扫除人。他还是个小孩,一手靠着墙壁,一手托着头,在那里啜泣。有两三个三年级女学生走近去问他:“怎么了?为什么这样哭?”他总不回答,仍旧哭着。“来!快告诉我们,怎么了?为什么哭的?”女孩子再问他,他才渐渐地抬起头来。那是一个小孩的脸,哭着告诉她们,说扫除了好几处烟囱,得着三十个铜币,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的破洞里漏掉了。说着又指破洞给她们看。据说,如果没有钱就不能回去。“师父要打的!”他说着又哭了起来,把头俯伏在臂上,很为难的样子。女学生们围着他看,觉得他很可怜。这时其余的女学生也夹了书包来了。有一个帽子上插着青羽的大女孩从袋里拿出两个铜币来说:“我只有两个,再凑凑就好了。”“我也有两个在这里。”一个着红衣的接着说。“大家凑起来,三十个光景是一定有的。”又叫其余的同学,“亚马里亚!璐迦!亚尼娜!一个铜币,你们哪个有钱吗?请拿出来!”

果然,有许多人为了买花或笔记本都带着钱,大家都拿出来了。

小女孩也有拿出一个半分的小铜币的,插青羽的女孩将钱集拢了大声地数。

八个、十个、十五个,但是还不够。这时,恰巧来了一个像先生一样的大女孩,拿出一个当十的银币来,大家都高兴了。还差五个。“五年级的来了!她们一定有的。”一个说。

五年级的女孩一到,铜币立刻集起许多了。大家还都急急地向这里跑来。一个可怜的烟囱扫除人,被围在美丽的衣服、摇动的帽羽、发丝带、鬈发之中,那样子真是好看。三十个铜币不但早已集齐,而且还多出了许多。没有带钱的小女孩挤入大女孩群中,将花束赠给少年作代替。这时,忽然校役出来说:“校长先生来了!”女学生们就麻雀般地四方走散。烟囱扫除人独自立在街路中,欢喜地拭着眼泪,手里装满了钱,上衣的纽孔里、衣袋里、帽子里都装满了花,还有许多花散布在他的脚边。万灵节 二日

安利柯啊!你晓得万灵节是什么日子吗?这是祭从前死去的人的日子。小孩在这天,应该纪念已死的人,特别应纪念为小孩而死的人。从前死过的人有多少?又,即如今天,有多少人正在将死?你曾想到过这些吗?不知道有多少做父亲的在劳苦之中失了生命呢?不知道有多少做母亲的为了养育小孩,辛苦伤身,非命地早入地下呢?因不忍见自己的小孩陷于不幸,绝望了自杀的男子,不知有多少?因失去了自己的小孩,悲痛、发狂而死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安利柯啊!你今天应该想想这许多死去的人啊!你要想想:有许多先生因为太爱学生,在学校里劳作过度,年纪未老,就别了学生们而死去!你要想想:有许多医生为了要医治小孩们的病,自己被传染了而死去!你要想想:在难船、饥馑、火灾及其他非常危险的时候,有许多人是将最后的一口面包、最后的安全场所、最后从火灾中逃生的绳梯让给了幼稚的小灵魂,自己却满足于牺牲而从容地瞑目了!

啊!安利柯啊!像这样死去的人,数也数不尽。无论哪里的墓地,都眠着成百上千的这样神圣的灵魂。如果这许多的人能够暂时在这世界中复活,他们必定要呼唤那些小孩的名字,为他们而贡献出自己壮年的快乐、老年的平和,以及爱情、才能和生命的小孩们的名字。二十岁的女子,壮年的男子,八十岁的老人,青年人——为幼者而殉身的这许多无名的英雄——这许多高尚伟大的人墓前所应该撒的花,单靠这地球,是无论如何不够长的。你们小孩是这样地被他们爱着,所以,安利柯啊,在万灵节,要用感恩的心去纪念这许多亡人。这样,你对于爱你的人们,对于为你劳苦的人们,自会更亲和、更有情了。你真是幸福的人啊!你在万灵节,还未曾有想起来要哭的人呢。母亲好友卡隆 四日

虽只有两天的休假,我好像已有许多日子不见卡隆了。我愈和卡隆熟悉,愈觉得他可爱。不但我如此,大家都是这样。只有几个高傲的人嫌恶卡隆,不和他讲话,因为卡隆一向不受他们的压制。那大的孩子举起手来正要打幼小的孩子的时候,幼小的只要一叫“卡隆”,那大的就会缩回手去的。卡隆的父亲是铁道的司机。卡隆小时有过病,所以入学已迟,在我们一级里身材最高,气力也最大。他能用一手举起椅子来;常常吃着东西;为人很好,人有请求他,不论铅笔、橡皮、纸、小刀,都肯借给或赠予。上课时,不言不笑不动,石头般地安坐在狭小的课椅上,两肩上装着大大的头,把背脊向前屈着。我看他的时候,他总半闭了眼做出笑脸给我看。好像在那里说:“喂,安利柯,我们大家做好朋友啊!”我一见卡隆总是要笑起来。他身子又长,肩膀又阔,上衣、裤子、袖子都太小太短;至于帽子,小得差不多要从头上落下来;外套露出绽缝,皮靴是破了的,领带时常搓扭得成一条线。他的相貌,一见都使人喜欢,全级中谁都欢喜和他并座。他算术很好,常用红皮带束了书本拿着。他有一把螺钿镶柄的大裁纸刀,这是去年陆军大操的时候,他在野外拾得的。他有一次因这刀伤了手,几乎把指骨都切断了。不论人家怎样嘲笑他,他都不发怒,但是当他说着什么的时候,如果有人说他“这是说谎”,那就不得了了:他立刻火冒起来,眼睛发红,一拳打下来,可以击破椅子。

有一个星期六的早晨,他看见二年级里有一小孩因失掉了钱,不能买笔记簿,立在街上哭,他就把钱给那小孩。他在母亲的生日,费了三天工夫,写了一封有八页长的信,纸的四周还画了许多装饰的花样。先生常注视着他,从他旁边走过的时候,时常用手轻轻地去拍他的后颈,好像爱抚柔和的小牛的样子。我真喜欢卡隆。当我握着他那大手的时候,那种欢喜真是非常!他的手和我的相比,就像大人的手。我的确相信:卡隆真是能牺牲自己的生命而救助朋友的人。这种精神,从他的眼光里很明显地可以看出。从他那粗大的喉音中,谁都可以听辨出他所含有的优美的真情。卖炭者与绅士 七日

昨天卡罗·诺琵斯向培谛说的那样的话,如果是卡隆,绝不会说的。卡罗·诺琵斯因为他父亲是上等人,很是高傲。他的父亲是个长有黑须的沉静的绅士,差不多每天早晨都要伴着诺琵斯到学校里来。昨天,诺琵斯和培谛对骂。培谛年纪顶小,是个卖炭者的儿子。诺琵斯因为自己的理错了,无话可辩,就说:“你父亲是个叫花子!”培谛气得连发根都红了,不作声,只簌簌地流着眼泪。好像后来他回去向父亲哭诉了。午后上课时,他那卖炭的父亲——全身墨黑的矮小的男子就携着他的手到学校里来,把这事告诉了先生。我们大家都默不作声。诺琵斯的父亲照例正在门口替他儿子脱外套,听见有人说起他的名字,就问先生说:“什么事?”“你们的卡罗对这位的儿子说:‘你父亲是个叫花子!’这位正在这里告诉这事呢。”先生回答说。

诺琵斯的父亲脸红了起来,问自己的儿子:“你曾这样说的吗?”诺琵斯俯了首立在教室中央,什么都不回答。他父亲捉了他的手臂,拉他到培谛身旁,说:“快道歉!”

卖炭的好像很对不住他的样子,连连说:“不必,不必!”想上前阻止,可是绅士不答应,对他的儿子说:“快道歉!照我所说的样子快道歉,‘对于你的父亲,说了非常失礼的话,这是我所不该的,请原恕我。让我的父亲来握你父亲的手。’要这样说。”

卖炭的越发现出不安的神情来,好像在那里说“那不敢当”。绅士总不答应。于是诺琵斯俯了头,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对于……你的父亲,说了……非常失礼的话,这是……我所不该的。请你……原恕我。让我的父亲……来握……你父亲的手。”

绅士把手向卖炭的伸去,卖炭的就握着大摇起来。还把自己的儿子推近卡罗·诺琵斯,叫他用两手去抱他。“从此,请叫他们两个坐在一处。”绅士这样向先生请求。先生就令培谛坐在诺琵斯的位上,诺琵斯的父亲等他们坐好了,才行了礼出去。卖炭的注视着这并坐的两个孩子,沉思了一会儿,走到座位旁,好像要对诺琵斯说什么,好像很依恋,好像很对不起他,终于什么都没有说。他张开了两臂,好像要去抱诺琵斯了,可是也终于没有去抱,只用他那粗大的手指在诺琵斯的额上碰了一碰。等走出门口,还回头向里面一瞥,这才出去。

先生对我们说:“今天的事情,大家不要忘掉。因为这可算这学年中最好的教训了。”弟弟的女先生 十日

弟弟病了,他的女教师代尔卡谛先生来探望。原来,卖炭者的儿子,从前是这位先生教过的。先生讲出可笑的故事来,引得我们都笑。两年前,卖炭家小孩的母亲因为儿子得了赏牌,用很大的围身裙满包了炭,拿到先生那里,当作谢礼。先生无论怎样推谢,她终不答应,等拿了回家去的时候,居然大哭了。先生又说,还有一个女人,曾把金钱装入花束中送去过。先生的话使我们听了有趣发笑。弟弟先前还无论怎样都不肯吃药,这时也好好地吃了。

教导一年级的小孩,多费力啊!有的牙齿未全,像个老人,发音发不好;有的咳嗽;有的淌鼻血;有的因为靴子在椅子下面,哭着说“没有了”;有的因钢笔尖头触痛了手叫了起来;有的把习字帖的第一册和第二册搞错了,吵个不休。要教会五十个手没有准的小孩写字,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他们的袋里藏着什么甘草、纽扣、瓶塞、碎瓦片一类的东西,先生要去搜他们的时候,他们甚至会藏到鞋子里去。先生的话,他们是毫不听的。有时窗口里飞进一只苍蝇来,他们就大吵。夏天呢,把草拿进来,有的捉了甲虫往里面放。甲虫在室中东西飞旋,有时落入墨水瓶中,墨水溅污了习字帖。先生代小孩们的母亲替他们整顿衣装;他们手指受了伤,替他们裹绷带;帽子落了,替他们拾起;留心不让他们拿错了外套;用尽了心叫他们不要吵闹。女先生真辛苦啊!可是,学生的母亲们还要来诉说不平:什么“先生,我儿子的钢笔头为什么不见了”,什么“我的儿子一点都不进步,究竟为什么”,什么“我的儿子成绩那样的好,为什么得不到赏牌”,什么“我们配罗的裤子被钉戳破了,你为什么不把那钉去了”。

据说,先生有时受不住小孩的胡闹,不觉举起手来,终于用牙齿咬住了自己的指,把气忍住了。她发了怒以后,非常后悔,就去抱慰方才骂过的小孩;也曾把顽皮的小孩赶出过教室,赶出以后,自己却咽着泪;有时听见家长责罚自己的小孩,不给食物,先生总是很不高兴,要去阻止。

先生年纪真轻,身材高长,衣装整齐,很是活泼,无论做什么事都像弹簧样敏捷,是个感情丰富而温柔慈爱、容易出眼泪的人。“孩子们都和你非常亲热呢。”母亲说。“这原是有的,可是一到学年完结,就大都不顾着我了。他们到要受男先生教的时候,就把受过女先生教育当作羞耻的事了。两年间,那样地爱护了他们,一旦离开,真有点难过。那个孩子是一向亲热我的,大概不会忘记我吧。心里虽这样自忖,可是一到放了假以后,你看!他回到学校里来的时候,我虽‘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地叫着,走近他去,他却把头向着别处,睬也不睬你了哩。”

先生说到这里,暂时闭了口。又抬起她的湿润的眼,吻着弟弟说:“你不是这样的吧?你是不会把头向着别处的吧?你是不会忘记我的吧?”我的母亲 十日

安利柯!当你弟弟的先生来的时候,你对母亲说了非常失礼的话!像那样的事,不要再有第二次啊!我听见你那话,心里苦得好像针刺!我记得,数年前你病的时候,你母亲恐怕你病不会好,终夜坐在你床前,数你的脉搏,算你的呼吸,担心得以至啜泣。我以为你母亲要发疯了,很是忧虑。一想到此,我对于你的将来,有点恐怖起来。你会对你这样的母亲说出那样不该说的话!真是怪事!那是为要救你一时的痛苦不惜舍去自己一年间的快乐,为要救你生命不惜舍去自己生命的母亲哩。

安利柯啊!你须记着!你在一生中,当然难免要尝种种的艰苦,而其中最苦的一事,就是失了母亲。你将来年纪大了,尝遍了世人的辛苦,必然会几千次地回忆起你的母亲来的。一分钟也好,但求能再听听母亲的声音,只一次也好,但求再在母亲的怀里做小儿样的哭泣。这样的时候必定会有的。那时,你忆起了对于亡母曾经给予种种苦痛的事来,不知要怎样地流后悔之泪呢!这不是可悲的事吗?你如果现在使母亲痛心,你将终生受良心的责备吧!母亲的优美慈爱的面影,将来在你眼里将成了悲痛的轻蔑的样子,不绝地使你的灵魂苦痛吧!

啊!安利柯!须知道亲子之爱是人间所有的感情中最神圣的东西。破坏这感情的人,实是世上最不幸的。人虽犯了杀人之罪,只要他是敬爱自己的母亲的,其胸中还有美的贵的部分留着;无论如何有名的人,如果他是使母亲哭泣、使母亲苦痛的,那就真是可鄙可贱的人物。所以,对于亲生的母亲,不该再说无礼的话,万一一时不注意,把话说错了,你该自己从心里悔罪,投身于你母亲的膝下,请求赦免的亲吻,在你的额上拭去不孝的污痕。我原是爱着你,你在我原是最重要的珍宝。可是,你对于你母亲如果不孝,我宁愿还是没有了你好。不要再走近我!不要来抱我!我现在没有心来拥抱你!父亲朋友可莱谛 十三日

父亲饶恕了我了,我还悲着。母亲送我出去,叫我和门房的儿子到河边去散步。两人在河边走着,到了一家门口停着货车的店前,听到有人在叫我。我回头去看,原来是同学可莱谛。他身上流着汗正在活泼地扛着柴。立在货车上的人抱了柴递给他,可莱谛接了运到自己的店里,急忙堆在一起。“可莱谛,你在做什么?”我问。“你看不见吗?”他把两只手伸向柴去,一面回答我。“我正在预习功课哩!”他接着说。

我笑了,可是可莱谛却认真地在嘴里这样念着:“动词的活用,因为数——数与人称的差异而变化——”一面抱着一捆柴走,放下了柴,把它堆好了,“又因动作起来的时间而变化——”走到车旁取柴,“又因表出动作的用法而变化。”

这是明日文法的预习。“我真忙啊!父亲因事出门去了,母亲病了在床上卧着,所以我不能不做事。一边做事,一边读着文法。今日的文法很难呢,无论怎样记,也记不牢。父亲说过,七点钟回来付钱的哩。”他又向运货的人说。

货车去了。“请进来!”可莱谛说。

我进了店里,店屋广阔,满堆着木柴,木柴旁边挂着秤。“今天是一个忙日,真的!一直没有空闲过。正想作文,客人来了。客人走了以后,执笔要写,方才的货车来了。今天跑了柴市两趟,腿麻木得像棒一样,手也硬硬的,如果想作画,一定弄不好的。”说着又用扫帚扫去散在四周的枯叶和柴屑。“可莱谛,你用功的地方在哪里?”我问。“不在这里。你来看看!”他引我到了店后的小屋里,这室差不多可以说是厨房兼食堂,桌上摆着书册、笔记簿和已经开了头的作文稿。“在这里啊!我还没有把第二题做好——用皮革做的东西。有靴子、皮带——还非再加一个不可呢——及皮袍。”他执了钢笔写着清楚的字。“有人吗?”喊声自外面进来,原来买主来了。可莱谛回答着“请进来”奔跳出去,称了柴,算了钱,又在壁角污旧的卖货簿上把账记了,重新走进来。“非快把这作文做完不可。”说着执了笔继续写道,“旅行囊,兵士的背囊——咿哟!咖啡滚了!”跑到暖炉旁取下咖啡瓶,“这是母亲的咖啡。我已学会煮咖啡了。请等一等,我们拿了一同到母亲那里去吧。母亲一定很欢喜的。母亲这个礼拜一直卧在床上——丽,动词的变化——我好几次,被这咖啡壶烫痛了手呢——兵士的背囊以后,写些什么好呢——非再写点上去不可——一时想不出来——且到母亲那里去吧!”

可莱谛开了门,我和他一同走进那小室。他母亲卧在阔大的床上,头上包着白的头巾。“啊!好哥儿!你是来看望我的吗?”可莱谛的母亲看着我说。

可莱谛替母亲摆好了枕头,拉直了被,加上了炉煤,赶出卧在箱子上的猫。“母亲,不再饮了吗?”可莱谛说着从母亲手中接过杯子,“药已喝了吗?如果完了,让我再跑药店去。柴已经卸好了。四点钟的时候,把肉来烧了。卖牛油的如果走过,把那八个铜子还了他就是了。诸事我都会弄好的,你不必多劳心了。”“亏得有你!你可以去了。一切留心些。”他母亲这样说了,还一定要我吃一块方糖。可莱谛指他父亲的相片给我看。他父亲穿了军服,胸间挂着的勋章,据说是在温培尔脱亲王部下的时候得来的。相貌和可莱谛一模一样,眼睛也是活泼的,露出很快乐的笑容。

我们又回到厨房里。“有了!”可莱谛说着继续在笔记簿上写,“马鞍也是革做的——以后晚上再做吧。今天非迟睡不可了。你真幸福,有工夫用功,还有闲暇散步。”他又活泼地跑出店堂,将柴搁在台上用锯截断。“这是我的体操哩。可是和那‘两手向前’的体操不同。父亲回来以前,我把这柴锯了,使他见了欢喜。最讨厌的就是手拿了锯以后,写起字来,笔画同蛇一样。但是也无法可想,只好在先生面前把事情直说了——母亲的病快点好才好啊!今天已好了许多,我真快活!明天鸡一叫,就起来预备文法吧——哎哟!柴又来了。快去搬吧!”

货车满装着柴,已停在店前了。可莱谛走向车去,又回过来:“我已不能陪你了,明日再会吧。你来得真好,再会,再会,快快乐乐地散你的步吧。你真是幸福啊!”他把我的手紧握了一下,仍来往于店与车之间,脸孔红红的像蔷薇,那种敏捷的动作,使人看了也爽快。“你真是幸福啊!”他虽对我这样说,其实不然。啊!可莱谛!其实不然。你才比我幸福呢。因为你既能用功,又能劳动;能替你父母尽力。你比我要好一百倍,勇敢一百倍呢!好朋友啊!校长先生 十八日

可莱谛今天在学校里很高兴,因为他三年级的旧先生到校里来做试验监督来了。这位先生名叫考谛,是个肥壮、大头、鬈发、黑须的先生,目光炯炯,话声响如大炮。这先生常恐吓小孩们,说什么要撕断了他们的手足交付警察,有时还要装出种种可怕的脸孔。其实他绝不会责罚小孩的,无论何时,总在胡须底下做着笑容,不过被胡须遮住,大家都看不出它。男先生共有八人,除考谛先生之外,还有像小孩一样的助手先生。五年级的先生是个跛子,平常围着大的毛项巾,据说他在乡间学校的时候,因为校舍潮湿,壁里满是湿气,就成了病,到现在身上还是要作痛哩。那一级还有一位白发的老先生,据说以前曾做过盲人学校的教师。另外还有一位衣服华美、戴了眼镜、留着好看的颊须的先生。他一边教书,一边自己研究法律,曾得过证书,所以得着一个“小律师”的绰号。这位先生又著过书,是简文教授法之类的书。教体操的先生原来是军人,据说属于格里巴第将军的部下,项颈上留着弥拉查战争时的刀伤。还有一位就是校长先生,高身秃头,戴着金边的眼镜,半白的须长长地垂在胸前,经常穿着黑色的衣服,纽扣一直扣到腮下。他是个很和善的先生。学生犯了规则被唤到校长室里去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的,先生并不责骂,只是携了小孩的手好好开导,叫他下次不要再有那种事,并且安慰他,叫他以后做好孩子。他声气和善,言语亲切,小孩出来的时候总是红着眼睛,觉得比受罚还要难过。校长先生每天早晨第一个到学校,等学生来上学,候父兄来谈话。别的先生回去了以后,他一人还留着,在学校附近到处巡视,防恐有学生被车子碰倒或在路上胡闹。只要一看见先生那高而黑的影子,群集在路上逗留的小孩们就会弃了玩的东西逃散。先生那时总远远地用了难过而充满了情爱的脸色,唤住正在逃散的小孩们。

据母亲说,先生自爱儿参加志愿兵死去以后,就不见有笑容了。现在校长室的小桌上,置着他爱儿的相片。先生遭了那不幸以后,一时曾想辞职,据说已将向市政所提出辞职的辞职书写好,藏在抽屉里,因为不忍与小孩别离,还踌躇着未曾决定。有一天,我父亲在校长室和先生谈话。父亲向先生说:“辞职是多么乏味的事啊!”这时,恰巧有一个人领了孩子来见校长,是请求转学的。校长先生见了那小孩似乎吃了一惊,将那小孩的样貌和桌上的相片比较打量了好久,拉小孩靠近膝旁,托了他的头,注视一会儿,说了一句“可以的”,记下姓名,叫他们父子回去,自己仍自沉思。我父亲继续说:“先生一辞职,我们不是困难了吗?”先生听了,就从抽屉里取出辞职书,撕成两段,说:“已把辞职的意思打消了。”兵士 二十二日

校长先生自爱儿在陆军志愿兵中死去以后,课外的时间,常常出去看军队通过。昨天又有一联队在街上通过,小孩们都集拢在一处,合了那乐队的调子,用竹尺敲击皮袋或书夹,依了拍子跳旋着。我们也集在路旁,看着军队行进。卡隆着了狭小的衣服,嚼着很大的面包在那里立着看。还有衣服很漂亮的华梯尼呀,铁匠店的儿子、穿着父亲的旧衣服的泼来可西呀,格拉勃利亚少年呀,“小石匠”呀,赤发的克洛西呀,相貌很平常的勿兰谛呀,炮兵大尉的儿子,因从马车下救出幼儿自己跛了脚的洛佩谛呀,都在一起。有一个跛了足的兵士走过,勿兰谛笑了起来。忽然有人去攫勿兰谛的肩头,仔细一看,原来是校长先生。校长先生说:“注意!嘲笑在队伍中的兵士,好像辱骂缚着的人,真是可耻的事!”勿兰谛不知立刻躲到哪里去了。兵士分作四列行进,身上满是汗和灰尘,枪映在日光中闪烁着光。

校长先生对我们说:“你们不可不感谢兵士们啊!他们是我们的防御者。一旦有外国军队来侵犯我国,他们就是代我们去拼命的人。他们和你们年纪相差不多,都是少年,也是在那里用功的。看哪!你们一看他们的面色,就可知道全意大利各处的人都有在里面:西西里人也有,耐普尔斯人也有,赛地尼亚人也有,隆巴尔地人也有。这是曾经加入过一八四四年战争的古联队,兵士虽经变更,军旗还是当时的军旗,在你们未出生以前,为了国家在这军旗下战死过的人,不知多少呢!”“来了!”卡隆叫着说。真的,军旗就在兵士们的头上飘扬。“大家听着!三色旗通过的时候,应该行举手注目的礼!”

一个士官捧了联队旗在我们面前通过。旗已经破裂了、褪色了,旗杆顶上挂着勋章。大家向着旗行举手注目礼。旗手对了我们微笑,举手答礼。“诸位,难得。”后面有人这样说。回头去看,原来是年老的退职士官,纽孔里挂着克里米亚战役的从军徽章。“难得!你们做得好!”他反复着说。

这时候,乐队已沿着河转了方向了,小孩们的哄闹声与喇叭声彼此和着。老士官注视着我们说:“难得,难得!从小尊敬军旗的人,长大了就是拥护军旗的。”耐利的保护者 二十三日

驼背的耐利,昨日也在看兵士的行军,他的表情很可怜,好像说:“我不能当兵士了。”耐利是个好孩子,成绩也好,身体小而弱,连呼吸似乎都困难。他母亲是个小而白的妇女,每到学校放学总来接他回去。最初,别的学生都要嘲弄耐利,有的用革囊去碰他那突出的背。耐利毫不反抗,且不将人家以他为玩物的话告诉他母亲,无论怎样被人捉弄,他只是靠在座位里无言地哭泣。

有一天,卡隆突然跳了出来对大家说:“你们再碰一碰耐利看!我一个耳光,要他转三个旋子!”

勿兰谛不相信这话,当真尝了卡隆的老拳,一拳打去果然转了三个旋子。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捉弄耐利了。先生知道了,使卡隆和耐利同坐一张桌子。两人很要好,耐利尤其爱着卡隆,他到教室里,必要先看卡隆有没有到,回去的时候,没有一次不说“卡隆再会”的。卡隆也一样,耐利的钢笔书册落到地下,卡隆不要耐利费力,立刻俯下去替他拾起来,还处处帮他的忙,或替他把用具装入革囊,或替他着外套。耐利常看着卡隆,听见先生称赞卡隆,就欢喜得如同称赞自己一样。后来,好像耐利把从前受人捉弄、自己暗泣,幸赖一个朋友保护的事告诉了母亲。今天学校里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先生有事差我到校长室去,恰巧来了一个着黑衣服的小而白的妇人,这就是耐利的母亲。“校长先生,有个名叫卡隆的,和我的儿子在一级里吗?”她这样问。“是的。”校长回答。“有句话要和他说,可否请叫了他来?”

校长命校工去叫卡隆。不一会儿,卡隆的大而短发的头已出现在门框间了。他不知叫他为了何事,露出吃惊的样子。那妇人一看见他,就跳了过去,将腕弯在他的肩上,不绝地吻他的额:“你就是卡隆!是我儿子的好友!帮助我儿子的!就是你!好勇敢的人!就是你!”

接着,急忙地用手去摸衣袋,又取出荷包来看,一时找不出东西,就从颈间取下戴着的小小十字架的链子来,套上卡隆的项颈:“将这给你吧,当作我的纪念!当作感谢你,时时为你祈祷着的耐利的母亲的纪念!请你悬挂了!”级长 二十五日

卡隆令人喜爱,代洛西令人佩服。代洛西每次总是第一,取得一等奖,今年大约仍是如此的。可以敌得过代洛西的人,一个都没有。他什么都好,无论算术、作文、图画,总是他第一。他一学即会,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凡事不费什么力气。学问在他好像游戏一般。先生昨日向着他说:“上帝给了你非常的恩赐,不要辜负了啊!”

他身材高大,神情挺秀,黄金色的发蓬蓬地覆着额头。身体轻捷,只要用手一撑,就能轻松地跳过椅子。剑术也学会了。年纪十二岁,是个富商之子,穿着青色的金纽扣的衣服。平常总是高兴活泼,待什么人都和气,试验的时候会教导别人。对于他,谁都不曾说过无礼的言语。只有诺琵斯和勿兰谛白眼对他,华梯尼看他时,眼里也闪着嫉妒的光,可是他似乎毫不介意这些,同学见了他,谁也不能不微笑。他做了级长,来往桌位间收集作业的时候,大家都要去握他的手。他从家里得了画片来,全部分赠朋友,还画了一张小小的格拉勃利亚地图送给那格拉勃利亚小孩。他给东西与别人的时候,总是笑着,好像不以为意似的。他不偏爱哪一个,待哪一个都一样。我有时候觉得敌不过他,不由得难过啊!我也和华梯尼一样嫉妒着代洛西呢!当我拼命思索题目的时候,想到代洛西此刻已做完,无气可出,常常想要恼他。但是一到学校,见了他那秀美而微笑的脸孔,听着他那可爱的话声,看到他那亲切的态度,就把恼怒他的念头消释了,觉得自己可耻,而和他在一处读书是很可喜的了。他的神情、他的声音,都好像替我鼓起勇气、热心和快活喜悦的。

先生把明天的每月例话稿子交给代洛西,叫他誊清。他今天正写着。好像那篇讲演的内容使他大受感动,他脸烧得火红,眼睛几乎要落泪,嘴唇也发颤了。那时他的神气,看去真是纯正!我在他面前,几乎要这样说:“代洛西!你什么都比我高强,与我相比,好像一个大人!我真正尊敬你、崇拜你啊!”少年侦探 (每月例话)

一八五九年,法、意两国联军因救隆巴尔地,与奥地利战争,曾几次打败奥军。这正是那时候的事:六月里一个晴天的早晨,意国骑兵一队,一边沿了间道徐徐前进,一边侦察敌情。这队兵由一个士官和一个军曹指挥着,都噤了口注视着前方,看有没有敌军前哨的影子。一直到了树林中的一家农舍门口,见有一个十二岁光景的少年立在那里,用小刀切了树枝削作杖棒。农舍的窗间飘着三色旗,人已不在了。因为怕敌兵来袭,所以插了国旗逃走了。少年看见骑兵来,就弃了在做的杖棒,举起帽子。是个大眼活泼而面貌很好的孩子,他脱了上衣,露出胸脯。“在做什么?”士官停了马问,“为什么不和你的家人一起逃走呢?”“我没有家人,是个孤儿。也会替人家做点事情,因为想看着打仗,所以留在此地。”少年回答说。“见有奥国兵走过吗?”“不,这三天没有见到。”

士官沉思了一会儿,下了马,命兵士们注意前方,自己爬上农舍屋顶去。可是那屋太低了,望不见远处。士官又下来,心里想:非爬上树去不可。恰巧农舍面前有一株高树,树梢在空中飘动着。士官考虑了一会儿,上下打量着树梢和兵士的脸,忽然问少年:“喂!孩子!你眼力好吗?”“眼力吗?一里外的雀儿也看得出呢。”“你能上这树梢吗?”“这树梢?我?那真是不要半分钟工夫。”“那么,孩子,你上去替我望望前面有没有敌兵、有没有烟气、有没有枪刺的光和马之类的东西!”“就这样吧。”“应该给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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