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腔京韵——北京话例说(北京市民语言文化阅读书系)(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22 05:48:50

点击下载

作者:汪大昌 编著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京腔京韵——北京话例说(北京市民语言文化阅读书系)

京腔京韵——北京话例说(北京市民语言文化阅读书系)试读:

总 序

 

北京是我国“八大古都”之一和当代政治、文化中心,拥有七项世界遗产,是世界上拥有文化遗产项目数最多的城市。作为一座有着三千余年建城史、八百六十余年建都史的历史文化名城,文化积淀灿烂芬芳。语言作为文化的核心内容,是非物质文化的主要载体,也是所有物质文化的解读体。在北京地域文化中,蕴含着丰富的语言文化资源。为做好北京语言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和传承独具特色的京味语言文化,同时也为北京市民开展丰富多彩的社区语言文化活动提供学习参考读本,“北京市民语言文化阅读书系”应时而生。我认为书系的策划者、组织者、编撰者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书系旨在以生动鲜活的文例,向读者普及语言文字应用规范及历史文化内涵,提供优质的语言文化精神食粮,丰富北京市民的语言文化生活;旨在提炼与北京文化相关的语言文化精华,引导读者领略京味文化的情与趣;旨在为读者提供宣传、弘扬北京语言文化的优质素材,从而使大家从语言文化视角熟悉北京、喜爱北京。

书系选材涵盖古都成语、京腔京韵、京城新语、京味美文、京都地名、北京俗语、古迹文踪、古城书法等方面,内容丰富、图文并茂、意趣盎然,体现了科学性与趣味性的统一、知识性与京味儿的统一、深挖掘与接地气的统一、小薄本与大文化的统一。我作为一名资深北京市民,得以预览书稿,颇觉先睹为快、开卷有益,每一册恰如一道北京的特色小吃,京味芳香。“最是书香能致远”。阅读既是提升语言能力的途径,也是语言能力的表现。2014年6月,由中国政府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共同举办的世界语言大会在苏州举行,来自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约四百位代表围绕“语言能力与人类文明和社会进步”这一主题,就语言能力与社会可持续发展、语言能力与语言教育创新、语言能力与国际交流合作等议题进行讨论,达成了“语言能力是激发文化活力,促进认知发展,推动社会进步和经济繁荣的根本因素”“以科学研究带动语言教育创新,从而提升语言能力”“促进人民、机构、国家之间的交流和学习是提升语言能力的重要途径,语言能力的提升也有利于促进人民、机构、国家之间的交流和文明互鉴”等一系列重要共识。语言能力是个体综合能力的基础与核心,阅读应该成为每个人的生存状态与生活方式。

推动全民阅读,是提高国民语言能力的必由之路。党的十八大报告首次将“开展全民阅读活动”纳入我国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去年和今年的全国“两会”,“全民阅读”连续写进《政府工作报告》。李克强总理在十二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所作《政府工作报告》中强调“倡导全民阅读,建设书香社会”。3月15日,李克强总理答记者问,谈到“全民阅读”两次写进《政府工作报告》时表示,现在我们国家民众每年的阅读量还不到有些国家人均的十分之一,希望全民阅读氛围能无处不在,这有助于发展创新力量,增加社会道德力量。

建设书香社会,是提高国民语言能力的基础工程。这一工程需要一支庞大的会阅读、爱阅读的人群加入,并充分发挥引领作用。近年来,北京市大力扶持“公共阅读空间”。2014年4月23日(世界读书日),北京三联韬奋书店开始实行24小时营业,到年底盈利增长了130%,受到社会各界关注,也逐渐成为北京一个新的文化地标。

提供更多优秀文化作品,是提高国民语言能力的重要保障。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要通过文艺作品传递真善美,传递向上向善的价值观。”包含诗词、书法、成语等语言文化在内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我们取之不竭的精神源泉,其中承载着强大的道德力量。

作为一名教育学者,我认为“北京市民语言文化阅读书系”的推出,也是对社会教育的贡献,有助于北京市民终身学习的发展和北京学习型城市的建设。书系在4月23日世界读书日首发,并启动“北京市民语言文化阅读季”,是对“倡导全民阅读,建设书香社会”主张的积极响应和贯彻落实,立意可谓高远,定位可谓精准,行动可谓扎实。诚望这一活动可持续开展,切实走进社区、走进家庭、走进学校,结出累累硕果。

商务印书馆作为我国文化传播界的重镇,精心出版“北京市民语言文化阅读书系”是一项很有眼光的举措。希望“北京市民语言文化阅读书系”不断丰富,真正成为广大市民群众爱不释手的文化读本。

是为序。 2015年3月12日

引 言

这本小书是关于北京话的。

常常听到初来北京的外埠朋友抱怨北京人说话的腔调,也就是所谓“京味儿”。他们来京之前,估计北京人日常说话应该跟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节目差不多,听上去是那样地清晰、明白。他们是把面向全国的标准普通话当成北京地方话了,把播音员训练有素的正式场合的语音当成了北京人日常口语的表现,这是对北京话的误解。事实上无论是字音,还是词汇语法,北京话都是有别于普通话的,这也正是本书要详细叙述和分析的。

对北京话还有一种误解,那就是太看重“老北京”,以为只有清代的,只有老舍先生笔下的,只有舞台上《茶馆》式的发音吐字和胡同儿里老哥们儿的问候,才是京腔京韵,才是正宗北京话。当然,清代是北京话发展中的重要历史阶段,老舍先生堪称北京话最杰出的作家,北京人艺的话剧《茶馆》不愧为北京话舞台表演的瑰宝,胡同儿里的北京话确实够味儿。但世上万物没有静止不动的。清末民初至今,北京的城市规模和人口组成已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北京话就不能不在变化之中。今天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居民社区,即便是耄耋之年的长者,说话也与《茶馆》有明显不同,“您硬硬朗朗儿的”这样的用语已经很难听到了。以发展的眼光看,今天你、我、他正在使用的北京话更应该是我们认真记录整理分析的。我们不能忘记历史,可是记忆、整理历史,还是为了说清楚今天。

以上这些是我们讨论北京话时应当想到的。

缘起

“小李”是南方人,前几年来北京上大学,毕业后在北京一所中学教物理。同事中有位“老李”,北京人,年近六旬,教语文。这两位都对北京话感兴趣,得空儿就聊上几句。小李先是好奇,后来一发不可收,打破砂锅问到底;老李遇上了知音,是有问必答。一问一答中,两人都觉得北京话很不简单,绝不止轻声和儿音那点儿事儿。本书是他们每回谈话的记录。

第一回的话题是北京话的历史起源以及地理范围;第二回里,老李从字音、词汇和语法三方面给小李介绍北京话的基本特色,让小李对北京话有个大概的了解;第三、四、五回,老李掰开揉碎地细致介绍北京话特有的字音、用词和构词造句的方式;第六回是以相声艺术大师侯宝林、郭启儒的现场表演录音为材料,说明北京话艺术运用;最后的第七回,老李小李一起展望北京话今后的发展。

第一回 北京话打哪儿算起

今天他们二位头一回聊起北京话,话题是地理范围和历史源头。北京话的范围不大,限于北京城区和郊区县的小部分,与周围的河北方言明显不同,倒是跟千里之外的哈尔滨话比较接近。这种地理上的不合常理可以从北京话的起源上找到解释。公元936年,后晋开国皇帝石敬瑭将北京割让给契丹辽政权,北京话由此开始。

小李:李老师,我教的班上今天新来了两个学生,都是北京的,但是说话口音很重,不是我熟悉的北京话。这怎么回事?

老李:你没有细问问他们是北京什么地方的?

小李:问了,是平谷区和延庆县的。这又怎么了?平谷、延庆不属于北京市吗?

老李:当然属于北京,不过那是行政区划的北京,不是北京话的北京。也就是说,北京市行政区划内的各个区县并不都说北京话。

小李:这个倒是很有意思。北京行政区划大约16000平方公里。两个市区,四个近郊区,十个远郊区县,对吧?您说北京话在哪里?

老李:北京话,字面上就是北京的话,准确地说,是指北京城区话,但这个“城区”不是行政区。据北京大学林焘先生上世纪80年代研究,北京城区话的大致范围是从市区(含朝阳、海淀、石景山、丰台四个近郊区)出发,向东到通州(当时叫通县),然后向北再向西,包括顺义、怀柔、昌平的大部,再向南,进入门头沟和房山的一小部分。面积约5000平方公里,将近北京行政区划的三分之一。刚才咱们提到的平谷、延庆两地不在这个范围之内。当然,今天北京城区话的范围已经扩大了很多,如市区南部的大兴基本都在城区话范围内。

小李:原来是这样。那有多少人在说北京话?

老李:林焘先生当年估算讲北京城区话的人口约1000万,这个数字今天当然要放大很多。

小李:历史老师讲北京有三千年历史,今天的北京话也能回溯到那个时代吗?

老李:哪有那么简单。所谓北京三千年历史,是从春秋燕国算起。当时燕的国都叫蓟,在今天北京西南方向房山区内。蓟的语言情况今天已经不可考了。

小李:那今天北京话的起源又从何说起呢?

老李:问得好。今天的北京话可是不一般啊。你看,照常理,两地相距不远,就应该语言差别不大;两地相距很远,语言上就应该相差很大,是吧。从地理上看,北京在河北省之内,可是今天的北京话却与周围河北省市县的方言明显不同。那么,北京话走上与河北诸市县大不相同的发展之路,其最初起因是什么呢?这就不能不说说公元10世纪的一次改朝换代。

公元907年唐朝灭亡到960年北宋建立,五十多年间,政权频繁更迭,人民生灵涂炭,是中国历史上惨痛的动乱年代,史称“五代十国”,即后梁、唐、晋、汉、周和南方的十个更小的割据政权。公元936年,后唐镇州(今河北正定)成德军节度使石敬瑭,为了借助契丹的力量登上皇帝宝座,将北京到山西大同一带(后人称为“燕云十六州”,“燕”就是燕京,今天的北京;“云”是山西大同)割给辽政权。这就使得北京地区的汉族人脱离了中原汉族大家庭,北京话也就脱离了中原地区广大的汉语腹地,走上了另一条发展道路,直到今天听起来北京话还是与周围河北省方言大不同。你看天津、唐山、保定、张家口,距北京都是100多公里,可是与北京话差别很大。

小李:您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其实北京话并不是河北各地的方言都不一样。前几年去河北承德旅游,看避暑山庄。承德在北京东北方向,距北京230公里,超过天津等地到北京的距离,可是承德话听上去和北京话差不多。

老李:岂止承德啊,你再往东北方向走,一直到黑龙江哈尔滨,距离北京1250公里,还是很接近北京话。河北承德不过是北京话向东北地区延伸路上的一站。反过来,不要说距离北京110公里的天津,就是离北京市区不过七八十公里的平谷、延庆两地,也与北京城区话有很大的差异。你今天已经听到了。

小李:是啊,怎么北京话与河北话差异大,反而与东北话接近呢?

老李:这说来话长。从历史上看,北京虽说是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但是与其他历史名城相比,就算年轻了。例如陕西的长安,是汉唐盛世的中心;河南洛阳,是东汉到唐代的政治和经济中心。北京作为局部政权的中心可以从刚才说的辽代开始。辽把石敬瑭扶上了皇帝宝座,但长期的对手是北宋。辽进驻北京是在公元936年,那时叫“幽州”,后改称南京,与辽的其他四个京——上京临潢府,位于今内蒙古巴林左旗;中京大定府,今内蒙古宁城县;东京辽阳府,今辽宁辽阳;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并列。北宋立国后为收复燕云十六州与辽接连大战而失利。今天广为流传的《杨家将》的故事就是这段历史。

小李:《杨家将》故事在北京吗?

老李:不完全是。不过杨老令公自尽,杨七郎遇害等等,背景就是宋太宗为收复燕云十六州在战场惨败,地点就在北京西直门外高粱桥一带。到真宗年,北宋改变策略,与辽握手言和,达成了有名的“檀渊之盟”,每年向辽提供大量物资,名曰“岁赐”,实际就是以物资换和平。这使得辽忘乎所以,忘了自家后院儿起火。

小李:辽的后院,东北吗?

老李:是啊。东北地区有很多民族,契丹族只是发展较早的一个。就在契丹集中力量对付北宋的时候,女真各部落在完颜阿骨打率领下完成了统一,建立金政权。这与契丹族建立辽的过程非常相似。金政权逐步强大,于是北宋打算与金联手破辽,收复燕云十六州。公元1118年,宋徽宗采纳李良嗣等人的建议,与女真签订“海上盟约”。1122年,金军攻占了北京,但是并未按约定立刻归还北宋,双方为此拉锯谈判。1123年,女真军队对城市大肆破坏,裹挟走全城富民三万余,把一座残破的燕京交付北宋。四年后,宋钦宗靖康年,金军攻取北宋京城汴梁(今河南开封),宋徽宗钦宗父子被俘,北宋灭亡。

小李:这个真想不到,辽政权盛极而衰呀。

老李:盛极而衰的可不止辽哇。

金政权占领燕京之后,1153年将国都从会宁府(今黑龙江省哈尔滨郊区阿城县)迁过来,改辽南京为金中都,很是兴旺。但女真统治者很快就重蹈契丹覆辙,上层斗争激烈,民族矛盾阶级矛盾无可调解。此时,高原部落首领铁木真统一了蒙古各部,号成吉思汗,南下进攻金朝。公元1211年开始,前后历经三载,蒙古军队终于攻占金中都。

小李:这个好像有点遭报应的意思。

老李:话不能这样说。不过,历史上相似的事情确实不少。公元1271年,元世祖忽必烈立国号为“元”。次年,改中都为大都。元大都是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设施最为齐全的超级城市,是名副其实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人口四十余万。至此,北京终于成为全中国首都,北京居民也恢复了与中原广大汉族地区人民的正常往来。后晋石敬瑭造成的割据局面终于结束。

小李:那北京话终于回到汉语大家庭了。

老李:是啊,从936年石敬瑭出卖到元大都建立,前后三百多年,这就足以使得北京话发展的道路大不同于周围的河北省市县。公元1368年,明军攻入大都,蒙古统治结束,明王朝正式建立。朱元璋以今南京为首都,改元大都为北平府。明成祖朱棣于永乐元年(1403年)改北平为北京,改北平府为顺天府。永乐十八年,迁都北京。北京再次成为全国政治中心。经济、文化、城市建设也得到充分发展。

小李:再往下我就很熟悉了。

1644年,明朝政权被李自成农民军推翻,崇祯帝自尽。当年四月,农民军退出北京,清军进入。九月,清顺治帝抵京,正式宣布以北京为国都。清沿袭明朝城市名称和基本格局。1911年辛亥革命,建立中华民国;1928年国民革命军北伐,南北统一,国民政府迁都南京,改北京为北平特别市。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恢复“北京”名称,以北京为首都,简称“京”。

李老师,我们这样说来说去,似乎离北京话这个话题越来越远了。

老李:一点也不远。公元936年以来,北京先后是四个少数民族政权中心,是多民族居民共处的集中地。民族关系对语言的影响远超过全国各地方言。从语言学上分析,这种长时间多民族杂居共处一地的情况,必然使语言发展速度较快。这很可能是今北京话不同于各地方言的根本原因。

小李:多民族居民共处?这应该是出现移民了。

老李:完全正确。从史料中看到,北京城市规模在此期间不断扩大。辽代把北京升格为五京之一,金代、清代都是把首都从东北迁移过来,元代则是直接在北京建都。那么相应的政府机构、皇亲国戚、军队都要入驻。这样的政治安排必然产生大量的少数民族人群向北京移民。

明初,北京刚走出战乱,人口稀少。为加强防卫、发展城市,朱元璋朱棣父子先后从全国各地向北京大量的汉族移民,数以十万计,北起今内蒙南部,南至江浙,牵动了今天河北、山西、江苏、浙江十数省,填充北京人口。这在《明史·太祖本纪》、《太祖洪武实录》和《明史·成祖本纪》都有详细记录。这些移民说着南北各地的方言进入北京。他们和京城原有居民当然是互相妥协,各地人学北京话,北京居民也要适应各地方音,大大加速了北京话的发展。

小李:清代情况又是怎样的呢?

老李:清代动作更大。八旗兵跟着多尔衮打到了北京,你想想一下子又来了多少人。清统治者为了自身安全,将北京内城原有居民尽数驱赶至外城或其他地区,腾出内城供八旗和皇族驻防以确保紫禁城的安全,这就在根本上改变了北京居民的组成,其实也就是给北京话来了个根本改造。

小李:那么说,谁也不算老北京了。就算是明朝的老北京,八旗兵来了,也要把你赶走。

老李:对啊。八旗兵很讲究风水,要“克”掉对自己不利的因素。据《 八旗通志》记录,八旗按颜色分别驻防东西南北方向:正黄旗在德胜门内,镶黄旗在安定门内,取土胜水之意;正白旗东直门内,镶白旗朝阳门内,这是金克木;正蓝旗崇文门内,镶蓝旗宣武门内,这叫水胜火;正红旗西直门内,镶红旗阜成门内,是火胜金。这个布局我们在20世纪老舍先生《骆驼祥子》、《四世同堂》、 《离婚》、《正红旗下》等作品中,还能找到痕迹。这样,就在北京划出两个区域:一是内城,清皇室、贵族和护卫他们的八旗兵居住;一是外城,原明朝北京市民居住。

小李:真是不可思议啊。

老李:总之,经过历朝历代的人口流动,北京居民的组成非常多元化。各地各族人民初到北京,将自己的母语、自己的家乡话带到北京,参加语言大交融,以后逐步放弃母语放弃家乡话,与北京原有居民一起,说一种大家都能听懂会用的语言。这就是今天北京话的前身。它是多民族语言、多地汉语方言在北京地区的交融。

小李:可是,李老师,您只说北京话受到多方面影响,但为什么与东北话非常接近呢?

老李:你问得好。其实刚才已经说到了。

史料证明,从辽代开国直到清初,统治者陆续向东北大批移民,尤其是清代。而移民的最早源头就是北京和周边地区,如北京郊区的密云县,北京东边的河北三河县、天津蓟县等等。这些地区的居民说着当时的北京话被强行移到东北。他们人口多,受教育程度高,农业和手工业技术先进。他们在东北地区的发展影响了东北地区少数民族生活的方方面面,当然也影响到语言;少数民族语言逐步被同化,尤其是上层社会。例如《金史·世宗本纪》就记录世宗皇帝为皇太子和身边卫兵不熟悉女真语言而深表忧虑,《清太宗实录》中记录皇太极为地名和官职名称都用汉语而担忧大清江山的命运。

小李:皇太极并没有进过北京啊,您是说满族在进入北京之前就已经很熟悉汉语了?

老李:对,至少在上层社会,至少在金、清两代。据北大林焘先生的说法,皇太极的父亲努尔哈赤汉语说得相当好,熟读《三国演义》。可以说,东北话的源头其实是在北京这边,东北话是北京话朝东北方向的一个延伸。

小李:也不能这样简单说吧。我有个大连朋友,是东北话吧,可他的口音一点不像北京,倒很像山东话。

老李:我刚才没说全。东北话的另一个源头在山东,这当然是清末民初以山东人为主要成员的“闯关东”大军引入的。这当然是后话,比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从北京向东北移民晚一千来年呢。从全局看,大连话不是东北话的主流和代表。

小李:怪不得呢。李老师,您刚才解释了为什么北京话与千里之外的东北话很接近,但是你还没回答今天最开始的问题呢:为什么北京市内延庆平谷两地与市区口音差别很大?为什么北京周围河北省市县与北京市区差别很大?

老李:其实我已经多少回答了,可能不够明确。简单说,从北京到东北,由于历代的战争、割据、移民等等因素,导致形成了一个从北京市区经河北围场、承德、内蒙赤峰一带到东北的一个巨大的三角形方言区,它东北宽而西南窄,北京就是西南的顶点。这个三角形到清代得到了强化。清统治者对此十分重视,除在北京和沈阳(清代尊为盛京,设奉天府)重点布防外,在两地之间也布有重兵以备紧急情况出现。这样,在这个三角形之内的地区,就是“北京——东北”口音,在此三角形以外的,就远离了“北京——东北”口音。

小李:我明白了,天津和河北张家口、唐山、保定等地,还有北京的延庆、平谷两地,都是这个三角形以外的地区,所以都与北京口音拉开了距离,对吧?

老李:是这样,当然这只是粗线条的勾画,不是细微的记录。像平谷区马坊镇,行政上属于平谷,但由于历史上也曾是八旗驻兵地点,所以马坊话就比较接近北京口音。顺义区张镇,虽然行政上不属平谷,但是当地人说话基本上是平谷口音。

小李:您说得真细致。

老李:方言调查工作就是要尽可能地详细。好了,咱们今天可说了不少,先到这儿吧,下次咱们再具体体谈谈北京话的特点。

第二回 今天北京话的大概其

这回老李给小李介绍了北京话的大致情况,主要有北京话的一些特殊字音和特殊的词,还有一些语法问题。老李的意思是:北京话虽然很接近普通话,但仍有自己的特色;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值得我们深入考察。

老李:咱们今天聊聊北京话的大概其吧。

小李:什么是“大概其”?

老李:这是北京话,意思就是大致的情况,也有写成“大概齐”的。

小李:那好哇。上次您谈北京话,有这么个意思:北京话与河北话、东北话等等,都是汉语的方言。如果放大了说,上海话、广东话、湖南话、山西话等等,不都是方言吗?可是人们一向把北京话看得很重,地位好像超过其他方言。

老李:你说得很对。第一,北京话与各地的话一样,都是汉语方言大家庭的一员。第二,北京话确实地位高,不过这不是北京话本身多么优越,而是因为它是普通话的基础。普通话是标准的现代汉民族共同语,是国家通用语言。

小李:您这个说法有什么依据吗?

老李:当然有。早在1956年,国务院就向全国发布了《关于推广普通话的指示》,对普通话有明确的规定:“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的普通话”。这个规定沿用至今。几十年实践,证明了50年代的表述是周全的、精准的,符合语言发展规律的。

小李:这个规定真是严谨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北京话作为一种方言,应该有别于普通话,有别于各地方言,也就是说,要有自己的特点啊。

老李:说得对,咱们数数北京话的特点吧,也就是大概其地了解一下北京话。

一 “淋着雨”还是“伦着雨”

小李:您说什么?“伦着雨”什么意思?不是“淋着雨”吗?

老李:对啊,我说的是“淋着雨”,可是这“淋”很多北京人的发音是lún,听着不就成了“伦着雨”了吗?还有“不论”,北京不少人说“不lìn”,听上去是“不吝”。

小李:这不是把两个字的韵母搞反了吗?

老李:是啊。我用“淋着雨”这个例子,就是希望引起你注意。字音是实实在在的,咱们讨论北京话最好先从语音说起。在语音方面,北京话有三个特点:第一是个别字的字音不同于普通话,像刚才的那两个字。再有,“教室”的“室”,“一会儿”的“会儿”、北京话都读成第三声,而普通话读第四声;“多少”的“多”、“好多”的“好”北京读第二声,普通话分别读第一声和第三声。这是声调的差别。“大个的(冬瓜西瓜)”有的北京人说“dè个儿的”;“淘米”的“淘”北京话是tóu,这是韵母的差别。“这么办吧”,北京不少人说“zèn么办吧”,而标准的普通话要说“zhè么办吧”。这是声母的差别。这类不同于普通话的个别字音到底有多少,有没有什么规律,目前还没有见到周详的调查,这是北京话研究也是普通话研究中的一个空白。

小李:您这么一提我就想起来了。前天我在课上讲蝙蝠翅膀振动的道理,有学生管蝙蝠叫biǎnfú,我讲物体浮力用乒乓球举例子,有学生管乒乓叫bīngbāng。我担心自己从南方来,普通话不好,恐怕不是学生有错而是我有错。回去查字典才确认普通话中“蝙蝠”是biānfú,“乒乓球”应该是pīngpāng球。

老李:你的例子很好。我们再说北京话语音第二个特点:变音。变音是指在一定条件下的临时性读法。如“油、洋、茫”通常读第二声,但是在“绿油油、懒洋洋、白茫茫”中,部分北京人习惯于把这些字变读为第一声。“净、亮、快”平时读第四声,但是在“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痛痛快快”中这几个字就可以变读为第一声,且第二个“净、亮、快”字还要带上儿音,也就是卷舌音。

小李:这个未必吧,我听班里的北京学生好像不是这样发音的。比方“绿油油”“懒洋洋”中的“油”“洋”,他们都是念第二声。也就是说,单念的时候怎么念,重叠起来还是怎么念,没有发生您说的变音啊。

老李:你的观察很细致啊,这其实是北京话的另一个方面,用时髦的话说就是“代沟”,在其他方言里也一样。我刚才说了,变音是部分人的发音。现在年轻人多采用简单形式,也就是你说的,单念时怎么念,重叠起来还是怎么念。不过我这个年纪的北京人,不敢说全体,大部分吧,还是要变音的。年轻人也不是绝对都不变音,因人而异,这个叫个体差异。还要因词而异,有些词多数人是变音的,无论年纪,如“沉甸甸”的,很少有人把这里的“甸”念成第四声。

小李:这个我赞成。我家乡也是如此。像我这个年纪的,还能讲我们的家乡话。现在的中学生就不是都会,小学中会讲本地话的就不多了,这个也是您刚才说的“代沟”吧。

老李:没错。咱们接着说北京话语音上的第三点:语调。所谓语调是说话时的抑扬顿挫,其中的问题非常复杂,一下子说不清。举个例子吧。不少初来北京的朋友常常觉得北京人说话含糊不清,突出地表现在一些以zh、sh、s、x声母的字上。如“李老师,我不知道”的“师”“知”在部分北京人嘴上,尤其是年轻男性,常常把声母sh、zh念得很轻,不易察觉,有时甚至根本就没有念出来。又如“我告诉你”,有时干脆就是“我告你”,“告”字尾音要拉长。又比如北京有不少地名叫做“×市口”,如“灯市口、珠市口、闹市口、菜市口”等,那个“市”字很难听清楚。

小李:您说得太准了,尤其这个“×市口”,可真是烦人。别说我们初来北京,就是老北京,如果不知道这个地名,大概也听不清楚。

老李:还不止于此呢,咱们日后慢慢补充。以上这三条可以表现出北京话与普通话的语音差别。北京本地人习焉不察,但冷静地对比一下,这种差别确实是存在的。

小李:您刚才这三条确实都是北京话的特点,但从我这个南方人的感觉说,更重要的应该是轻声和儿音。这是我们南方人学习普通话很大的障碍,而北京人就一点困难没有,因为北京话里有大量的这种轻声发音和儿音。像“鲜花”,我家乡人就说不好那个“鲜花儿”,像“学生”,我就说xuéshēng,后来才知道北京话和普通话都说xuésheng,后面的“生”要轻声。真够麻烦的。您为什不把儿音和轻声也放在北京话语音的特点之内呢?

老李:你问得好。这些都是语音表现,可是在语音背后还藏着语法呢。这些轻声和儿音其实都是表现语法的,以后再讨论。再有,轻声和儿音也并不是北京音特有的,它们在普通话里也用得很多。好,咱们该说说词汇吧。

二 “馒头”有没有馅儿

小李:这个题目好玩啊,您怎么扯到“馒头”了?馒头有什么好说的?

老李:跟刚才“淋着雨”一样,这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包括“馒头”在内,认真讨论一种方言的词汇特点是很难的,咱们一点点儿说。

与语音不同,词汇是无边无沿。语音无非是b p m f d t n l ,就那么几十个声母韵母,再加上四声。词汇就太多了,谁也说不清一种语言中到底有多少个词。词汇直接表现社会生活,从老百姓的柴米油盐,到皇帝老子的江山社稷,哪个也离不了词来表示。再有,词汇还随时随地变化更新。比如倒退几十年,就没有“网址”“手机”这些词。所以我们没法子像讨论语音问题那样完整地列出个子丑寅卯,我们只能挑选一些明显的说说。

小李:那么,依您之见,北京话在词汇上有什么特点呢?

老李:这个实在很难。北京话词汇中的大多数已经进入了普通话,但毕竟不是全部。上个世纪50年代,相声艺术大师侯宝林、郭启儒两位先生(这两位说的都是地道老北京话)演出了意在推广普通话的相声《北京话》,其中列举了一些不能进入普通话的北京词语,如“吃”是“开”,“走”是“撒丫子”“颠儿”。80年代,著名作家刘心武的名著《钟鼓楼》中提到北京话管铝制用品叫“钢种的”。这些词语,随着时代的更替,今天已不容易听到。但是今天的北京话仍有一些词不被列入普通话或者很难列入普通话。例如,墙角北京叫“旮旯儿”;肥皂北京叫“胰子”;“一共多少钱”北京口语是“归里包堆(“堆”读zuī)多少钱”;形容东西结实耐用,北京说“骨力”(读gúli);形容大小适中,叫“匀溜儿”(“溜儿”读轻声兼儿音)。

有的词甚至很难用汉字准确写出来,像“骨力”就很不好说是不是一定要这样写。

小李:是啊。有的词虽然写出来了,但是让人怀疑。像“今天”,北京话有人说“今儿个”,我就一直看不懂,“今天”就是“今天”,怎么还出来个“儿个”?

老李:你的怀疑有道理。是这么回事:“今天”确实有不少人说“今儿个”,尤其是上年岁的,写成“今儿个”无可厚非。它其实它是古音的记录,也不止“今儿个”,还有“明天、后天、昨天、前天”北京说“明儿(个)、后儿(个)、昨儿(个)、前儿(个)”。“今儿个”,最后那个“个”是可有可无的。在古书中一般是写成“今日家”,以后语音发生改变和更替,“日”转为儿音,“家”古人读成ga,从今音考虑写成“个”比“家”更符合实际的发音。

北京还有些特别的词,不但南方话不说,就是北方话也不都说,例如当面称呼母亲,北京是“妈”,不但南方不这样叫,就是华北各地也多是叫“娘”的。

小李:这个您可是没说对。外地怎么没有叫“妈”的?太多了。不但北方,南方也不少啊。您没听过《世上只有妈妈好》那首歌吗?

老李:看来我刚才强调得还不够。我们讨论一种语言也好,方言也好,一定要分清层次,分清年龄。不同年龄的人成长环境不同,语言也就不同。我接着给你说。“妈”过去仅限于北京话,而且在北京也是直到清代还没有完全推开,你看看清后期19世纪中叶的北京话小说《儿女英雄传》就可感觉到这一点。但是由于北京话的特殊地位——普通话的基础方言,“妈”终于进入了普通话并且大有超过“娘”的趋势。就像你说的,不但北方,南方也有管母亲叫“妈”的了。

小李:这个词有点特殊。能再举出一个吗?

老李:这有何难。刚才提起的“馒头”就是一个。北京人爱吃面食,馒头是常见的。“馒头”是不少方言中常见的词。可是北京话“馒头”指不带馅儿的,这与江浙一带大不同。例如上海人很喜欢的“生煎馒头”(也有叫“生煎馒首”的),在北京人看,那不就是包子吗?可见馒头带不带馅儿,各地不一样。翻看古书就知道,古代汉语“馒头”是带馅儿的;可是最终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馒头”是不带馅儿的,这个与北京话习惯一致。附带说一句,苏州话管馒头叫“实心馒头”,这就表明“馒头”通常带馅儿,只有“实心”的才不带馅,也就是北京的馒头。

小李:您刚才说“馒头”不带馅是北京习惯,南方“馒头”就带馅儿,是吗?

老李:当然不敢说整个南方,比如广东话吧,“馒头”就和北京话一样,都是不带馅儿的。其实北方也很复杂,有些地方就跟北京不一样。例如河北涿县,现在叫涿州市,挨着北京西南部的房山区,到北京天安门直线距离只有60公里。那儿管馒头叫“包子”,这不是与北京不一样吗?

小李:“包子”?那真包子叫什么?

老李:什么真的假的,你就说带不带馅儿就行了。涿县“包子”等于北京“馒头”,不带馅儿。带馅儿的,北京叫“包子”,涿县叫“馅儿包子”。

小李:“馅儿包子”?绝了,这与刚才提到的苏州话“实心馒头”搭档,可真是一南一北、异曲同工啊。

老李:你这快成对对子了,真妙。

再补充一条,北京话词汇还有个特点,那就是融进了很多少数民族语言成分。这个道理其实前面已经交代了:北京历史上是契丹、女真、蒙古和满族政权的中心所在,北京话里当然会留下少数民族词语。举例来说,北京话“巴不得”表示急切盼望,来自满语bahaci tutu;“胳肢”表示抓挠腋下使人难以忍受而发笑,来自满语gejihešembi;“哈喇”表示脂肪类食物变质产生异味,来自满语har;“挺”是现在常用的副词,来自满语的ten。有的甚至已经进入普通话,如“巴不得”和“挺”。北京话的这种多民族元素,在汉语各地方言中可以算很突出的一个特色。

小李:您这么一说我也有感觉了,北京话有些词写出字来实在是毫无道理。像“肋脦”形容人衣服不整洁,不利索。可这与“肋”有什么关系呢?“肋”不是肋骨吗?那个“脦”除了写“肋脦”这个词就没别的用处了。

老李:有道理,“肋脦”也是从满语进入汉语的,北京话发音是lēde或者lēte。“肋骨”的“肋”是lèi,意思上不相干的。如同“麦当劳”绝不是“麦子当然劳动”的意思。好,接下来咱们说说语法吧。

三 “脸蛋儿”跟“脸蛋子”可不一样

小李:“脸蛋儿”和“脸蛋子”?这有什么不一样吗?您不是说要谈谈语法吗?怎么扯到“脸”上了?再有,语法不是单数变复数、主语谓语什么的吗?汉语,北京话,有什么语法可说呢?

老李: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觉得有必要谈谈语法了,因为你对语法有不少偏见呢。不错,单数复数主语谓语等等,这都是语法。可是语法的内容还多着呢。这样说吧,语法就是构词造句的一套规律,凡语言或者方言,只要构词造句,它就必有语法问题。也就是说,世上没有没有语法的方言或者语言。我说得够清楚吧?

小李:清楚倒是清楚,可具体到咱们现在的话题,又该如何落实如何表现呢?您题目中用这两个“脸”是什么意思?这也是语法?

老李:咱们一点点儿来。

汉语各地方言的差异主要在语音,其次在词汇,但这不等于方言之间没有语法差异,不等于北京话没有自己的语法特点。以下几条儿就很值得说说。

第一,“儿”词缀非常活跃。“儿”词缀就是在词的尾部,跟前面的字连在一起读的那个“儿”字。连在一起读,就是念“儿”前边那个字时舌头向上抬, 所谓卷舌音,一些南方朋友说不好普通话,就跟这个“儿”有关。这种词缀在北方常见,北京的算是比较突出的一个。它数量很大,很多词,尤其名词,后边常缀上这个“儿”。它有时候表示小的、可爱的意思,比方“脸蛋儿”就是好看的,不好看的叫“脸蛋子”,你不能说街坊家女孩儿有个“红脸蛋子”。“儿”词缀还有个用途,就是造成名词,例如“炒”是动词,区别于大锅熬菜的精致的炒菜就叫“小炒儿”,“炒儿”就是名词了。

小李:您这样一解释,我就明白了。我过去只是觉得带“儿”的词发音难,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好,您接着说。

老李:第二,轻声构词方式以及带有轻读色彩的语调在北京话中很活跃。轻声就是一个字不读一二三四声,而读得又短又轻。带着这种发音的词(通常是词的最后一个字)就叫轻声词。普通话也有轻声词,像“桌子、椅子”之类的词,“子”必读轻声。但是北京话轻声词多于普通话,如“气氛、博士、分析、名气、成分、冲突、待遇、阶级、面积、年纪、编辑、硕士、仆人、因为、误会”这些书面语的词,普通话中是不读轻声的,但是北京话中或者轻读了,或者干脆就是轻声词了。至于口语常用的“韭菜、苹果、西瓜、倭瓜”等等就更是轻声词多于普通话了。有的词,如“白菜、芹菜、韭菜、油菜”等,单念时并不轻声,但是进入句中,如果不轻声,一律把“菜”真地读成了第四声,那就是一种很生硬的难以接受的语调。

小李:这个我有感受。有一次我说“冬瓜”“西瓜”时,“瓜”都是第一声的,有位老先生就笑。

老李:这个例子很不错。这些“瓜”老北京人都要轻声,只有“苦瓜”不轻声。苦瓜不太合老北京大众的口味,不属于日常青菜,口语中也就较少提及;而轻声词语大多数是口语中用的。我接着说。

第三,形容词也有一些特殊形式。北京口语中,不少形容词可以带上一些具有感情色彩的后缀,如“红”就是一般的,不褒不贬。可“红了吧唧的”就明显有贬损的意义。又如“白不呲咧”“黑了吧唧”“酸了吧唧”“黑不溜秋”“稀了咣当”“黑咕隆咚”“肉咕隆咚”“甜不索索”,这些在颜色词后面加个尾巴的,都是贬义的。

小李:这个我也是有感觉,没有细想。比如说,同样是红,“红扑扑”就有可爱的意思。你称赞孩子健康,就是“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不能说“小脸蛋儿红了吧唧的”,对吧?

老李:完全正确,给你加分。我们接着说。

第四,动词有些特殊形式。北京口语中,有些动词带个后缀。如“卷”可以有“卷巴”,“敛”可以有“敛巴”,“巴”(读音是轻声)。这样的动词往往是用重叠形式,表示动作的量不大。例如“东西不少呢,敛巴敛巴就是一大堆”,“衣服啊,被褥啊,卷巴卷巴就走了”。又如“喽”(读轻声):“提”北京叫“提喽”(“提”读dī)、用力吸叫“忒儿喽”,让小孩分开两腿骑在大人脖颈上叫“黑儿喽”,催促叫“赶喽”。这个跟“儿” 差不多,都是构成词的零件儿。

第五,有些特殊的副词,表示程度的。普通话以“很”为最常见的表示程度的副词,“很冷”“很热”。北京话除了“很”还有“挺”“特”“倍儿”“忒”等等。这几个词地位不等。“挺”已进入普通话,“特”就差一些,外地来北京的朋友对“特”非常敏感,听到“特”就是听到北京话了。“倍儿”还没有取得普通话的资格,但外地朋友听得懂。“倍儿”一般用于褒奖意义,如“倍儿棒”,普通话中没有严格对等的词。“忒”就“忒土气了”,北京有人念tuī,也有念tēi的,相当于普通话“太”。

还有普通话“挺麻烦的”,北京说“怪麻烦的”。其实这个“挺”进入北京话的时间也不长,至少《红楼梦》里还没有这个词儿。不少南方朋友说普通话时就不说这个“挺”,他们只说“很”。

小李:哎呀,李老师,您且打住。我听班上的学生,尤其女生,都是北京的啊,更喜欢说“好”,“今天好热啊”,“好好听啊”。

老李:你不觉得这些说法“好”耳熟吗?

小李:是啊,有点像我们南方话。

老李:对了,这又是那个代沟在起作用,要我说就是在捣乱。这是故意的,放着好好儿的北京话和普通话不说,非要学南方人,又学不好,简直是东施效颦,邯郸学步。

小李:哎呀,没那么严重。您就说这个“好”不是地道北京表达方式就够了嘛。您接着说。

老李:好吧。第六,北京话还有一些特别的虚词。普通话说“从哪儿来”,北京也这样说。可是老北京们更喜欢说“您且(也有说“解”的)哪儿来啊”;普通话的“只要”北京说“兹”(发音是zí)。

有的词,很难说清词义,但是大家常用,如一句话说完,希望对方同意自己的看法,就会在句子最后加个“哈”, 如“今天挺冷的,哈”,相当于“对吧”,这个“哈”通常读低的调子。

小李:哎呀,这个“哈”可不能小瞧啊,现在大家在微信里常常用,可没有想到是老北京话。

老李:就是嘛。今天咱们其实是从语音、词汇、语法上简单说了说北京话。跟你这么一聊,我倒是觉得实在是有必要把北京话细细地理一理,好多东西我过去也没太在意。以后咱们得空儿再从这三个方面儿细说说北京话。

第三回 京腔京韵在字音

北京语音是普通话语音的基础,北京的b p m f a o e等等与普通话完全一样,不必细说了。这回,老李要说说北京话的一些特殊字音。北京音的特点主要就是表现在这些特殊字音上。它们的规律性不强,在字典中也很少能查到。特殊字音还牵涉到地名,有些地名的实际读音和字面上有不小的出入,外埠朋友常常分辨不清,北京人有时听起来也费劲。

小李:李老师,提到北京话,人们就说是“京腔京韵”。您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些具体的详细的东西。我作为一个南方人,很想细致地了解这个“京腔京韵”。

老李:好啊。“京腔京韵”有成片的有零碎的。成片的,例如北京人说话带出的那个儿音和轻声,像“自行车”,北京话是zìxingchēr,“行”读轻声,“车”带着儿音。零碎的就是北京一些特殊的字音,比方“指”,字典是第三声,可是北京话“指甲”的“指”是第一声的。还有“教室”的“室”,“一会儿”的“会儿”,咱们已经说过了。这样的字有不少呢,而且没有什么明显的规律。我管它叫“北京的特殊音”。那些成片的,已经不纯粹是字音问题了,咱们以后再细说。今天就先说说这些特殊字音。

小李:这我倒是要好好听听,北京话确实有些字的发音很怪,难以把握。

老李:咱们一点点儿来。

一 闭着嘴也能说话

小李:这题目好奇怪啊,闭着嘴怎么说话?用北京话形容:真透着新鲜啊。

老李:我们要说的是鼻音字。有些字,北京话说的时候嘴张开得很小,甚至根本就是闭着嘴,没有元音,发音时气流很明显地从鼻腔里向外呼出,与口腔没有什么关系。举个例子,你听说某人被评为先进,但是你根本看不上他,蔑视他,你就会从鼻子里往外呼气,来个“hm!”发这个音时,嘴完全闭上了,气流就只能从鼻子里向外呼出。

小李:您这样一说,我也有感觉了,可是能不能写出来呢?

老李:当然能啊,字典上有啊,就是“噷”,《新华字典》收录了这个字,注音是hm,举例子是“噷,你还想骗我!”。有时候可能嘴没有完全闭上,舌尖顶着牙龈,像发d t n l那样,那就是hn;也可能舌头后边隆起来,像发“横”“航”的尾音那样,那就是hng,这个hng写出字就是“哼”。这些hm hn hng发音接近,都是气流从鼻腔往外走,都有强烈的不满情绪。换句话就是,这些表示情绪的叹词在北京话中发音不稳,靠前一点就是hm,取中就是hn,取后就是hng。这里没有什么一定之规。北京有句土话形容人非常气愤:“鼻子眼儿冒凉气”就是这个样子。

小李:可是您刚才给的拼音没有声调啊。另外,这个“哼”不是应该念成hēng吗?

老李:字典上确实没有标出声调,就北京口语的实际来听,是下降的调子,有点接近第四声。至于“哼”读hēng,那是另一个词,也就是动词“哼着一首歌”或者形容词“哼哼唧唧”。我们这里说的hm、hn、hng 从语法上说,都是叹词,这个词后面没有紧跟着另外一个词,而只是个停顿,书面上有时候会加上个逗号。除此以外,还有几个鼻音字,它们是m、n、ng。

小李:又来了,怎么又是这几个怪怪的拼音?

老李:要不怎么叫“鼻音字”呢,都是鼻音构成的。

小李:这几个字怎么念?什么意思?

老李:看拼音还读不出吗?m是鼻音,闭住嘴,让气流往鼻子里走。比如发“妈”,拼音是ma,先不要全念出来,慢点,嘴一张开就是“妈”,嘴不张开从鼻子里出气,就是m。

小李:那这个m表示什么意思呢?

老李:m加上第二声,就是遇事表示怀疑,写成字就是“呣”,例如“呣,怎么可能出这样的事?”如果加上第四声,那就是答应的意思,如“呣,我就去,放心吧”。n 和ng稍微复杂一点,写字分别可以写成“唔”“嗯”。“唔”就是n。发音就是“南”拉长了那个尾音n,第二声,表示疑问:“唔,你刚才说什么?”这个意思也有写成“嗯”的。ng的发音就是“横”“航”的拉长了念的那个尾音,第二声,跟表示怀疑的n是一样的意思;ng加上第四声表示答应,“ng,好吧”。写字是“嗯”。

小李:可真够麻烦的,怎么平时没有注意到呢?

老李:因为发音差别不大,意思也差不多,都是放在句子开头儿的叹词。接下来说说变调。

二 “现在开大会”听着像“贤在开达会”

小李:李老师,“现在开大会”听着像“贤在开开达会”?有这么说话的吗?

老李:当然有啊。我先问问你,北京话“七月八号”怎么说?“七”“八”读第几声?

小李:当然是第一声啊。

老李:问题就在这儿。“七”和“八”这两个字都是第一声;可是北京话里,尤其老北京,如果后面接上了第四声的字就会发生改变。比如“七月八号”,其中“月”“号”都是第四声,于是前边的“七”和“八”在不少老北京人嘴里就会变调,读成第二声,听上去像是“其月拔号”。中秋节八月十五,老北京也说“拔月十五”。有一出有名的京剧,说的是岳飞抗金兵的故事,叫《八大锤》,老北京戏迷一般说“拔大锤”。北京西郊有个风景胜地,叫“八大处”,可是老北京提起来都是“拔大处”。北京最繁华的王府井大街北端的十字路口“八面槽”实际发音是“拔面槽儿”,都是这个发音。这里也有“代沟”:现在的年轻人一般不这样变调,“七”“八”不管在哪里出现,他们都是念成第一声的。

小李:我就是一律念成第一声的,普通话也是这么念的。

老李:是啊。细想想,不但“七”“八”,还有些词,也是两个第四声的字连在一起,第一个字也可以变成第二声。比方“肉馅”念成了“揉馅儿”,“大会”念成了“达会”,“现在”念成了“贤在”。这种发音当然也是老北京习惯,而且主要是老北京中的中低阶层有这个习惯。今天已经很少能听到了。二十年前,英达导演,众多明星主演的电视连续剧《我爱我家》中,北京籍演员宋丹丹扮演的儿媳“和平”,故事中出身于社会底层的大鼓演员家庭,老北京。宋丹丹在表演时就特别注意这种音变,效果很好。这样的发音使得京味儿很足,把“和平”与剧中的“公公”、“丈夫”、“女儿”“小叔”“小姑”这几个在机关大院生活的新北京人拉开了明显的距离,演得很到位。我们这一节题目上“贤在开达会”也是两个第四声字相连时前面一个变了调,就是出自《我爱我家》“和平”的台词表演。

小李:这《我爱我家》我也早就听过看过,只觉得挺逗乐的,没想到还这么多北京话题材。

老李:说它是当代北京话样本,一点不为过。刚才那个“贤在”说成了“贤在”,我还能用汉字给你“标”出来。有的根本没有同音的汉字可以替代,比方“打电话”的“电”,普通话是第四声,可是按照《我爱我家》中“和平”的习惯就变了,“电”就成了第二声,这个音是没有汉字可写了。

小李:还有个问题:您刚才说两个第四声连起来把前面的改成第二声,这样可以区分老北京口音与新北京。可是我见过一些老北京人啊,他们好像没这个习惯啊。

老李:你听得很细。这种变调的确不是老北京人的普遍习惯,更不是今天北京话的普遍现象,所以不能当成一条语音规律,只能把这样念的字词做个别的处理。一般而言,这种习惯多出现在老北京的底层,今天说就是“草根儿”。这些人收入较低,受教育程度不高。过去有个带有歧视性的称呼,管这种发音习惯叫“城根儿音”。

小李:怎么扯到“城根儿”了?

老李:老北京有高大威严的紫禁城,有繁华的商业区和宽广的街道,所谓“东单西四鼓楼前”,但是也有老舍先生笔下《龙须沟》那样的穷街陋巷窄小胡同。那里生活条件低劣,往往在城市的边缘,也就是城根儿。租住这里的房子,房租当然很低。这里就是老北京草根儿们的聚居地。所以“城根儿音”是带有歧视性的说法。

小李:没想到这么个发音还与经济收入社会地位连上了。

老李:这正是语言文字值得研究吸引人的地方,它与人的社会分层有密切关联。再补充一句,这种第四声的变调不但有人群的差异,也有词的问题,不是每个词都这么变。比方“病号儿”“酱肉”“废话”“卖菜”“腊月”“肺病”“器物儿”“热饭”“放屁”就很难这么变调。书面语的词,像“速度”“愤怒”“站立”“贡献”等等就更不能这样变调了。好了,咱们接着说另一种语音表现:尖音。

三 她们常常不“相信”却很siang sin

小李:这回我完全不明白了,“siang sin”是什么意思?

老李:这就是前面刚刚提到的“尖音”。有些北京人有一种很特别的发音,他们把j q x念得很像是z c s。举个例子,“相信”说成了siang sin,“向前进”是siang cian zin,“将来”说成“ziang来”,“清楚”就是“cing楚”,如此等等。

小李:我知道了,这些人肯定会把“谢谢”说成sie sie,好像港台歌星。是不是这些人在模仿港台歌星呢?

老李:你这话我觉得有点道理,不过目前还没有更深入的调查。上世纪30年代,著名语言学家黎锦熙先生调查过,这种发音集中在受过较好教育的女青年身上。这些女青年又集中在北平国立女子师范学校,这所学校位于北京西单劈柴胡同。由此,黎先生管这种发音习惯叫“劈柴派”的发音。调查发现,这种发音习惯,是女性多于男性,青年多于幼年和中老年,受教育程度高的多于受教育程度低的。

小李:没想到那个时代就有专家注意了。后来呢?

老李:到90年代,中国人民大学胡明扬先生又做了类似的调查,结果是青年女学生仍然是这种发音的“领军”人物,并发现这种发音也有向男性扩张的苗头。这种发音最初因为是学校的青年女性发音,而学校是推广国语(即今普通话)的重要场所,所以这种发音也叫“女国音”。今天“女国音”仍然大量存在于年轻女性的北京口语中,且有扩张之势。

小李:是这样啊,我可真是长了见识。那么是不是北京话里全部j q x 在全体女生口中都成了z c s,也就是说,这个“尖音”现象有没有普遍性呢?

老李:你问了一个很有专业水平的问题。回答你这个问题需要做大量的调查。就我这么多年和女生打交道的经验看,目前,还远不能说这个“尖音”已经是普遍现象。不同地区,不同的人,不同的字,不可一概而论。

下边儿我再从北京话一些常用的词里挑些缺少规律的特殊音给你介绍介绍。第四回 北京话用词儿讲究不将就

不管哪个语言或方言,词总是最麻烦的。我们学外语,发音就是那几十个元音辅音,语法规则也就是单数变复数、现在时变过去时那么几条。可是词汇就没边儿了,谁能把词典背下来啊。北京话的问题也一样,有不少特殊的词,其他地方不说不用。这一回中,老李只挑了些典型的说给小李听。可数量还是不少,没法子再精减了。

小李:李老师,上次您讲了北京话的一些特殊字音,可光有音还是不够,要有词汇才能表达意思啊,您今天聊聊北京话的特殊词吧。我觉得挺好玩的,什么“走了”叫“颠儿了”,“骗人”叫“蒙事儿”,“打扮”叫“捯饬”。我们南方人觉得蛮有意思的。

老李:你提到的这些词确实是北京话特有的,不过我们不可能面面俱到。一则太多,数不胜数;二则有些过于土俗或者过于陈旧,对于认识今天的北京话已经没有很大价值了。如果你想了解,翻翻北京话的词典就行了,或者看看网络上的材料。我今天只能举一些实例来分析北京话词语的几个特点。先从几个最常用的代词说起。

四 说说“归里包堆”等等

老李:那好,咱们就从“归里包堆”说起吧。

小李:“归里包堆”什么意思?把东西收拾收拾包成一堆?

老李:你说的沾点边儿,不过我这儿是要说“堆”的字音,然后再列出二十多个这类特殊读音的字,我就不停了,一气儿说完。【堆】北京有个副词,意思是一共,总共,叫“归里包堆”。如“今儿个早晨买了好多呢,芹菜一块二,韭菜两块,还有鸡蛋八块五,归里包堆花了十一块七毛呢”。这时的“堆”,北京口语说zuī。这个“归里包堆”非常地土气,现在会说这个词的差不多都是上年岁的。当然年轻人也听得懂。

顺便说一句,我们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查字典,这是很好的习惯。可是字典也可能有误,也要修订。就说很有权威性的《新华字典》吧,这个“堆”,如果是新版的,就只有duī一个音,不存在为“归里包堆”注音的问题。如果是上世纪90年代前的《新华字典》,这个“堆”就是多音字,有duī,也有zuī,后一个音就是为“归里包堆”用的。作为字典,这样安排就不太合适,因为字典是给全国各地用的,不能因为北京话有个“归里包堆”,就给“堆”再增加个注音,那也太麻烦了;何况这个“归里包堆”即便在北京也不是大家都用。

像“堆”这样发音特殊的字,而且有没有什么规律的。在北京话里还有不少呢,我再说几个: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