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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3 11:3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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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于艾君

出版社:北方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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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小鱼·涂画本

艾小鱼·涂画本试读:

艺术的夜晚

◎陈凌云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艾君开始电邮给我一些他画的墨水画。他谦虚地称它们为“小画”,然后给它们起种种轻盈的名字:“灵隐”“靡火”“空谷”“暗扣”“暮晚”……有时他来北京,我们简餐闲聊,谈起这些“小画”,说到展览和画集的事情,一说好几年过去,今日终于实现,衷心为他高兴。其间,我编辑蒋勋《孤独六讲》,借艾君的画来作插图,他慷慨允诺。书出后,我觉得这些画和那些讲述孤独的文字还是蛮契合的。

艾君话不多。关于这些“小画”,我们似乎没有细致入微地聊过。我本和艺术不沾边,妄借些艺术的大词来谈论这些“小画”,终究感觉生硬。如今奉命作文,不觉已至夜深,窗外明月当空,恍然回到年少时那些无眠的夜晚。

那时读海涅的诗,“死是清凉的夜/生是闷热的白天/夜晚来了,我想睡/白天使我困倦”,我倾心于恬静的寂灭。回想起来,年少的夜晚未必尽是恬静清凉,倒是涌动着暗光与欲念,在无以名状的忧伤中,混以饱满的羞耻与漫漶的自怜,偶尔,在天青未明的时刻,听到远方传来火车的汽笛,一瞬间仿佛领悟了自己,领悟了世界。

久已忘却的夜晚。看着这些墨水画,我暗想:“艾君心里,或许也住着一个倾心于夜的少年。”

他在“手记”中写道:“万物的眼皮,每个细胞,每个杂念都合上了,藏得更深,唯有苞米叶子在吐气,展开,蔓延,像绿色的瘟疫。除了我体内的血流,没有更大的水声,只有风——只有风么?如唏嘘声。被黑色群山环抱的苞米地,被注目的苞米地。黑色的苞米地似乎隐藏着秘密。”

对我来说,艾君的画,收藏了北方村庄夜晚的秘密,还有一个少年的爱欲与孤独。我偏爱那些纯然的想象风景,品红,深蓝,再洗出一道道灵晕。有些画作符号的意味稍强,感觉少了点空灵寂静。我不知艾君如何赋予北方的荒凉以如此的绮靡荫翳之美,或许秘密来自夜晚,来自村庄,也来自墨水与随手取来的纸张。

容我说,艾君的这些画,属于“艺术的夜晚”。

何谓“艺术的夜晚”?那是艺术退潮后留下的水痕,是艺术冷却后大地迎来的第一阵风,是艺术耗散后眉宇间的忧愁,是艺术熄灭后万物的渐次显影,是艺术沉默后灵魂的喃喃自语。是世界复归于大地,是Art复归于art,是艺术复归于劳作。在这样彷徨无着的时刻,绘画复归于绘画。

今日绘画还有什么意义,是每个画画的人必须面对的问题。答案或机巧或恳切,其实都难免彷徨。艾君也有一些其他的艺术尝试,每次听他说起,我也不大懂,只是隐约有种“堂吉诃德式”的感伤。

不知艾君在什么样的心境下涂绘了这一千多张墨水画。有时我为他庆幸,这样的绘画成为他与自身相处的一种方式——史前洞窟壁画的绘者在无尽的黑暗与恐惧中刻画下野牛的形象。

如今这些属于夜晚的画作要在白日里展出了,并于此处汇编成集。但愿翻阅它的手指报以轻柔的触摸,不要惊动这些画,让它们在多星的夜晚,随同一个少年的莫名渴望,静静燃烧。自在一手记本

随手记事,记下画画的苦辣酸甜甩发◇纸本◇2007年绘画手记十页

1

就像某个春种后走开,秋天时再回来的农民,他或许会惊奇于收成或生命的奇迹。回望这千余件涂鸦,我常常想,在平行进行其他实践线索的实践的同时,我为什么要自迷于这些“小作品”呢?

是好奇并试探小尺幅画作的表现力,并借此留住飘忽的幽思,探寻内心幽微之地?还是百无聊赖中的胡乱涂鸦?说不好,我觉得我只是借助它们表达了一种向往和感动。也许它因走到观念的反面,而成为无意观念的观念。暮晚、灵隐、空谷,光、影、声,色……这些片断连缀起一种想象,这种屏蔽了符号的先入为主的想象,也似乎使我的绘画因某种手感或温度,重新找回目的性和方向感。在此过程中,与其说我执于表达想象本身,莫如说,在“新艺术”的既定格局和美学困境中,我表达了对想象的信念。

2

借助水或油等介质,颜料沁入纸张纤维,但,也许是山色从纸背漫过来。我不知道光线是如何从笔底消逝或乍现的,正如,我不知道水分从纸上蒸发褪去的时刻,虚拟之水将以怎样的层次显现。凝思或走神之间,图穷,奇观现……我总是不自觉地陷入这些涂鸦所带来的情绪和氛围中,艰难万分地回到“现实”。也许对我而言,不存在虚拟和现实哪个更真实,它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界限。但重要的,在这两个世界之间,我希望可以自由往返并由此进入更多的世界。

3

因了这些涂画,我无数次从假想的所谓当代高度重回低地。乡愁?也许是的。但“乡”不是故乡,只是一个可以寄寓的混沌所在。“愁”也非闲愁碎怨,而是一种莫名牵动。

这“乡愁”或“怀乡病”来自低地——低地的现实性和丰富性使其成为灵感的矿藏,我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左右逢源,但低地或“崇低”美学并未对艺术和生活的关系做出创造和超越。如何在低地去俯瞰,而不致被万象所目迷,抽象的低地是一种判断和姿态。假想的位置关系原本也是世界的真实秩序,另外,我可以,但必须依靠灵感画画吗?这些灵感来自何处?虽然可以说,某些艺术家的灵感是相对可靠的。但灵光消逝之处,艺术如何为继?判断、辨析、对现象和艺术史的思辨,这些也许是继续潜行的合成动力。

4

人与人乃至人与物之间,需要感觉,不需要交流,尤其是那种为了所谓“了解”的交流。感觉可能走向通感,而交流是企图,也是必然的孤独。分力◇纸本◇2008年氤氲图◇纸本◇2009年

5

有时,我相信并向往盲人的想象力,也想象自己拥有盲人般的想象力。大多数趋同的、经验的、镜子般的想象力还是想象力本身吗?如不蹊径另辟,对想象的呈现就难称有效,就很难不落入窠臼。创作者与现实世界保持的适度距离,可能会使想象力获得某种弹性。至少可以说,从现实和现实事物中漫漶或游离出来的,类似想象力的存在也是现实的一部分,甚至是最迷人的部分。

6

昔时作业本和课本上涂写的回忆和经验,曾经无为的涂鸦之乐,以及初学美术时对“画夹”近乎目盲的拜物感,还有可能是阅读和性格因素的共同作用力,我邂逅了一种久违的感动。我认定,这种感动,这种亲和性及日常性,既是回报,也是这些墨水绘画的动力之一。而在绘画行为之前,我从未为它们设定一个观念或可被阐释的线索,也没想过这些,尤其当被问及“什么才是好的绘画”或“绘画的标准”等诸如此类终极性问题时。是的,对我而言,世界就只有这几种色彩:纯蓝、品红和莫名的黄色。毕加索好像说过类似的话,没有蓝色,那就用黄色吧。就好比高明的厨师,简单的菜蔬仍可以烹调出美味。我激赏并亲近这种具有禅宗意味的观念。

7

今天的我不自觉地被绘画乃至艺术架空,并使其成我的一种生活方式,但对我而言,生活远比艺术更重要。对我而言,绘画的终极价值和意义始终不在场,“艺术什么也不是”或“艺术至高无上”这两种说法我都不喜欢。真的,这些墨水画纯属自娱,它们可能碰巧成了艺术。但“自娱”性的渐至深入会带来不满足,问题也就随之而来。对传统意境观、笔墨观的扬弃企图,对作品“少”的理解,对情绪性言说的自律,慢慢地,作品渐渐就形成了目前的“语言”。借用格林伯格在其《前卫艺术与媚俗》一文中所阐明的观点,这里的语言非指风格,而是表现力。有时,我自足却又困惑于“表现力”的合理性与多义性,西方理论背景和艺术价值观语系中的表现力是艺术的最高准则么?“弱表现”和“去表现”算不算“表现力”?杰夫·昆斯和弘一法师,他们各自的生活和艺术,究竟谁更具“表现力”,一时还真难以回答。回到我自己的问题,在大众传播和流行文化如此家喻户晓的时代,在当下艺术被泛化,被社会学和人类学化,极尽“出新”之能事的逻辑认知和价值认同下,重新——带着判断——回到单纯的媒介和手绘,能否产生既有别于传统又对立于既定美学模式的异质的景观呢?也就是说,有没有新的可能呢?水边的火山◇纸本◇2008年

我相信有。

8

有一类绘画传达的是“向外”的野心,娱人、示人,尽管大多仍侧重“视效”或基于艺术史的表达实效等方面;有一类绘画则“向内”,多表达不安与内心情结,逆流而上,形制上也无涉“假、大、空”,或无所谓也无关当下各种,更多属于日记。我的“墨水画”当属后者——因一时难以归类这些涂鸦,所以我统称之为“墨水画”,又因朋友的点拨赐名,这个展览和同名出版物就叫作“墨水心”,后来,又感觉“心”字略显文艺和矫情,干脆就指物拟名,叫作“墨水”。

9

我始终认为那种仅仅画给眼睛看的,或者说仅为视觉愉悦的绘画是短命或短效的。绘画必须在视觉之外有一个支点。这个支点可以视觉性的,也可以是非视觉性的;可以是(来自或关于)历史的,可以是现实的、当下的;可以是艺术的,也可以是非艺术的……总之,它甚至可以是关于一切带有问题倾向的,极富个人气质的“视觉抽离”,否则,绘画就有沦为“效果图”的危险。这并不意味着绘画必须要表某种孤高或深刻的境地,恰恰相反,它有时可以通过一种肤浅的方式表达。在此意义上说,复杂约等于纯化,嬉皮也许约等于庄重,限定也可能就意味着自由。缠◇纸本◇2008年

10

我个人认为,在艺术和文学上,真正的启蒙具有神授的成分。而将这种启蒙,通过一种完美的,具有流通性和共约性的形式表达出来,则需要经验和方法。更进一步说,这种经验和方法只有同时具有个人性,才可能形成真正的个人符号,才具有艺术上的有效性。

我曾经以为这种“浪漫”的表达是肤浅的,但是,当这种表达具有了个人情感温度,而且这种温度能够因被传递而被确切感知的时候,这种浪漫就可能会产生并具备理性特质的艺术性,所以说,感动,仍然是检验艺术的一条重要标准。过渡

一笔蓝色

再有最后一笔

天就会黑

暮色笼罩画布

更深的夜

接踵而至

桨声?

不,是脉搏

衔接并汇入笔触的大海寻幽的河流◇纸本◇2007年画家生涯

她盖着彩霞

她躺在所有过去的自己中间

过劳的画笔

堆积成篝火用的柴火

她奄奄一息

云中床铺如此柔软

我没有中世纪精致的窗户

看不见也无法请来天使

也许有一天

我将把你——大海——睡眠

包括所有不再来的日子

一并交还给含辛茹苦

大海一样永恒的含辛茹苦静山光芒◇纸本◇2010年莓果◇纸本◇2011年画后随记六页

1

我躺在床上。我,躺,在床上。

是的,这是此刻世界唯一的姿态,好像我成了一件完全可以包孕或喻指万象的雕塑,唯一的雕塑。的确,我比从前任何时刻都更沉重,比意识更沉。谁知道呢,也许更轻飘,比意识更轻。我开始下坠,一直下坠着,越来越深,越来越快,没有什么可以抓住,四壁的饰物和家什向我堆积过来,压在身上,博尔赫斯借中国的翻译家之口说“无情的距离压在我身上”,也许我受到的压迫比他更确切。但奇怪,那些家什完全没有重量!我变成一座坟墓且拥有无数死亡黑洞,渴望吸纳进越来越多的祭祀品和殉葬品。甚至坟墓也不是,我只是一小堆泥土,被荒芜淹没。衰草在风中摇晃,祭祀者络绎不绝,他们渐渐收起说笑,泣不成声却听不出悲伤,也有的在一旁悄悄流泪,他们钉满铁钉的鞋底与泥土暴烈交割着,然后,他们又如一阵铁蹄般经过我的心脏——远了,静下来了,终于静下来了,音乐开始在上空盘旋——那是什么声音?我仿佛化作苏联二战纪念碑中心的那座雕塑——确切地说是被怀抱的战士——在地面以下却仍感觉还要下沉,下沉……然后上升,再上升……拉赫玛尼诺夫的咏叹仿佛钢铁绳索,而燃烧于周围的火炬,永恒而冰冷。

2

风沙从房子后面的什么地方吹过来——荒山?一定是的,被村民承包的山林早就被砍光了,但风怎么会那么大呢?从蒙古高原?蒙古?黄土高原?谁知道呢。一个沙人正在跨越房顶时散了形……风,又从院子中向对面的田地和山上使劲吹着,田垄和山脊都变了形。院子中那个黑色草垛转眼无踪,那草垛全是些陈年稻草,上面压着黑黢黢的几根木头,夏天雨后我曾在上面采过木耳。但没了稻草,妈妈拿什么给我们做饭呢?我有点着急,妈妈说,为家里的事儿上心,这证明我长大了。我是这样的么?我多盼望妈妈现在就回家啊。不知道风什么时候会停。山墙边的木结构的仓库也岌岌可危。我躲在窗玻璃后,惊慌地看着外面茶色的世界。木质院门被大风吹得直晃,也许还在吱吱嘎嘎地响,但我听不到。妈妈还没有回来,她去哪儿呢,她能去哪呢,这么大的风沙。我穿上姐姐给我的旧衣服,把扣子系到最后一个,把衣领也立起来围住脖子,我要出门去把妈妈找回来。可是,门推不开,沙子把门堵得死死的。要命的是,窗户是从外面封住的,也无法打开。我趴在窗台上哭起来……哭累了,风声好像也小了许多,但妈妈还是没回来。我望见门口小河边那棵老槐树一幅疲惫的模样,树干被沙子淹没了几乎一半,树枝上散搭着几绺从院中被刮出去的黑色稻草。

3

画室在顶楼,举架很高,人造冷风从屋角吹过来,热烘烘的世界被抛弃在下面。早来晚走,两手空空,虚构的形象却在画面上渐渐充盈起来——靠虚构过活,靠虚构得到满足,画家的生存方式多么独特啊。你看,我们可以把现实放在一边,在画面上再营造一个现实——可以被直觉迅疾感知的现实。可以说,这是画家完全可以自我“感觉良好”的特权。生活中的形色,对现实个人化的二度呈现,都有选择地浮现于画面——这最初的乌有之中。

内心与物质化的世界,它们的纠缠让艺术家的头脑常常是混乱的,反常态的,却因此是碰撞着的,“美”的,有作为的艺术家会因此厘清问题,从而使自己的劳动产生文化意义上的线索。或者可以这样来隐喻,艺术家型的画家的存在只是一种异质的“光”,这里,“光”既是名词也是动词——使看得见的摸得着的陷入某种“似是而非”或相反,后者意即,那些似乎仅仅可以通过感觉触摸的却能在画面上得到某种确定。然后,再反馈给需要这种“确定”的“眼与心”。我想,对成见的怀疑,对贪欲的放逐,对某种“不约而同”的疏离或逆反,应该是所有大画家内心真实的写照吧。无题◇纸本◇2008年暮晚的痼疾◇纸本◇2008年

画笔在低地踌躇满志,调色盘上的颜料等待不辱使命,等待被赋予灵性而各就各位,心绪在可以被形容为“风起云涌”的操作过程中一次次实施着“软着陆”——画家一次次往返于现实与虚拟之间——被现实调动,却必须在想象中安排现实的秩序,我们从未离开过这二者,但我们也从未单纯地只进入其中一个。那孤注一掷的,必将同时承受来自两个方面的诘难和诉求。画家苦恼、快乐的源泉都在此。

孤独无处被收留,角落里的画家与坐在大画室里的“成功”画家一样,画面都是他们想象的腐殖质。痛苦和狂喜都在此涅槃,残骸与花朵都在此找到了被注视感和“安身立命”之所。

4

我想,相对于实在和物质世界的确凿,虚无也是一种力量,只不过它是一种无力之力,乌有之有,是贫瘠之中的富有和资源枯竭之后的蕴藏。但生于德国的艺术家波依斯说:“只有当人死亡时,才达到物质层次,”若照此看来,那些被我们认定为物质的事物,也并非就那么可靠,至少它们带有某种“虚无性”。波依斯又说:“人类必须往下,和动物、植物、大自然,往上,和天使,和神维持联系。”是吗?人在思想或冥想中,在自我分泌的虚无中,游荡,无依无靠,最后又被虚无吞没。一个标杆倒下,车流漫过昔日战场或法场,好像世界从来不曾有什么标准。闸门洞开,人群如洪水,奔向物欲的低处。一个人,落伍者,硬骨头,避开虚拟人物的围攻;一个人,在对另一个人(包括自己)或事物的想念中渐入虚无,并渐渐体验到虚无和被虚无所腐蚀着的事物的硬度。这个时候,他是软的,软得可以接纳一切硬度。

5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这个走在我前面衣着入时,步履绰约的女子。这一会儿她步伐很急,我紧随其后。其实我没有什么急事。忽然,她迅速侧过头,掀开大口罩,猛地朝路边雪堆上吐了一口痰,然后继续朝前走,那已经结壳的雪立时有一两平方厘米左右的面积塌陷下去一点点。她根本没有发现身后的我。这个女子衣着的确很时尚,粉红色挎包紧紧贴着方格子风衣。我想走到她身旁,至少得以侧目看看她的脸,但恰巧有几辆自行车从我们之间飞驰而过。待车子过去时,她已在马路那边,我也该走上另一条路。

6

几支快用秃了的笔在桌上散漫着,如偃旗,如枯藤。女士们、先生们以它们作为道具的演出中场休息。现在,画作被拿走了,寂静又重填充过来。这个时候,画作本身其实也失去意义,但实用主义者眼中的画是有价值的商品,也许是战利品——我们大都是轻易不言败的实用主义者。桌面如大地或道场,那几支用秃了的笔兀自在念念有词。也许因为那些线条——控制得住的和难以控制的,它们——在纠缠、自我纠缠。有时候觉得是画笔在纸上牵着我走,最后的形象我也不知道,这样一来,绘画过程就似在探险,过程乐趣甚于结果告白。这几支笔虽然几近遭弃,但用起来却很称手,只是,近来不知怎么了,画画时总不由自主地想到它们的身份和模样,想出其不意却笔底狼藉,索性让其下岗,任由它们别别扭扭地堆在一旁。涡旋◇纸本◇2010年浅波◇纸本◇2010年云上的日子◇纸本◇2012年结构研究◇纸本◇2010年即兴之诗

秋夜

任何一个秋夜

也可能是去年的节日

在预期和表盘停滞之处

重新降临

再也没有新鲜的意义供阐发

再也不必醒悟

如果泥土上已覆满枯枝

凉意仿佛成匹成匹的绸缎

漫卷过来

我好似蜷身自我躯壳

焦躁驯服于奇迹般的宁静

是的,宁静

我就在这里等你毛姆的遗物◇纸本◇2008年快到山顶时我看见烟花

快到山顶时我看见烟花

夜空因此有了温度

那些缤纷光焰

摧毁懦弱和未知

我终于有勇气

喊出你的名字

土路停止呵欠

自我被抛掷于虚空

这抽象的高地啊

这被发酵爱意所激起的

混沌如浊酒的黑夜

山脚下

那对黑脸膛的

掌灯做爆米花生意的夫妻

将收起巨响烟花成排◇纸本◇2013年闲来乱记四页

1

当我游走于城市森林,夹着几本折价书从那些相互喂彩色零食的少年情侣面前走过,我是骄傲不起来的猎人。

当火车站前兜售发票、刻章和什么“红外线透视宝”的人,看见我对他的逃避而其目光更加浑浊坦然,动作更加肆无忌惮时,我真想做一回镜头前的高官,上前抓握着他们的手问寒问暖至少问问他们的收成。

当我和我的硬塑材质的眼镜框接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反光,被闹市温暖却污浊的气流和一直沸腾的喧嚣抬升到那座道具一样的天桥,看见鳞次栉比的灯火与黑暗,贫与富,热闹或黯淡时,我是无法自圆其说的上帝——一秒钟的上帝。

当我闪躲着迎面走来的狂野、无忌、冷漠、空茫和镜前自我的天敌,以一种中空的幻觉羽化成蝶却重重撞在玻璃大门的彩色招贴前并招致嘲笑时,我交出的是被坚硬和优越退回到软弱和卑微的,过了保质期的心。

2

秋夜。任何一个秋夜。世上已经没有人,至少没有人醒着,除了我。苞米地像盆中静物。时间停止而唯有苞米叶子在颤动——山谷中的苞米地,被神的双手捧着的苞米地,二十年前的苞米地,苞米穗还在努力进行最后的圆满。相对于我曾经的自暴自弃和吊儿郎当,它们多么敬业。被群山怀抱着的苞米地,被神和我注视的苞米地,偷偷生长的希望,像解放战争时期的我军根据地。剪纸般的月亮。魔法一样从日记和蹩脚的爱情诗中照过来的月光。月光使这个盆地形状的所在看起来像个大浴池。万物的眼皮,每个细胞,每个杂念都合上了,藏得更深,唯有苞米叶子在吐气,展开,蔓延,像绿色的瘟疫。除了我体内的血流,没有更大的水声,只有风如唏嘘。被黑色群山环抱的苞米地,被注目的苞米地。黑色的苞米地似乎隐藏着秘密。每一棵玉米都是秘密传播者和希望生长点,玉米秆快要完成使命,或者,它们没有使命,不得不,秋天过去,它们就可以无牵挂地去燃烧,去腐烂,或成为牛马身体的一部分。多好啊。一个人(也许是人),或者是一个人样的物,在石坡上躺着,久久不动,偶尔打个哈欠,自言自语(画外音),伸着懒腰。趁我专注于画面描绘的当儿,他的八字脚悄悄伸进我的构图。光与背影◇纸本◇2014年

3

你半蹲墙头,低头看着什么,背景有被阳光漂洗的树叶,它们痉挛,有气无力地摇动。光影,斑驳。少年时某个下午,我忽然发现树丛间被阳光透过的柞树叶子,它们令人心悸的美,就像不远处她同样被夕照所宠幸的手臂。后来,学画伊始,我竟认定这就是印象派画家修拉的绘画。悄悄走近,仰望,从膝缝间看去,我发现那是一本童话书,被你的双手托着。我猜得出,书上说的是白兔和狼,要么就是卖火柴小女孩的故事。但我猜不出的,我怎么能猜出呢——善良的白兔被端上餐桌,一部分狼退化为土狗,成了人的宠物或门卫,剩下的也变成了某种图腾。有人说,人必须具有狼性,才能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而卖火柴的小女孩呢,她在新年的早晨苏醒过来,睁开粘有睫毛膏的大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陌生却豪华的床上,一张卡通片式的男孩笑脸温柔地俯视着她——她获救了。后来她成为火柴店女老板,某一天她对怀中的女儿讲着因为火柴而与孩子的爸爸擦出爱情火花,幻想一一变成现实的故事……那被冻僵又被点燃的火柴。我说得对吗?我不知道你看的那本是不是我丢失的,我多年以前丢失的那本。我再次悄悄走到墙根底下。仰望。夏天就快过去了。我无意间看见你私处的形状……我也许是一小段木棍儿——不,也许就是那未燃尽的火柴棍儿——变化的,也许是一片树叶,我学会了在颤动的同时按捺颤动,并将此伪装成风的撩拨。我看见你手中封面上云彩的形状竟与此刻天空中的完全一样。我不想说那无所寓言的寓言。现实许多时候只是寓言的残酷版。我还是走开吧,沿着墙根走,走开,一直走,没有野草缠足,没有乱石溪障,我却无意中听见了隔墙欲仙欲死的呻吟声。这一时刻值得铭记◇纸本◇2010年彤云移渚◇纸本◇2010年

这边是疾苦,是在野,是一日游,是潮湿的树影和清脆的蛙鼓,是愈退愈远;那边是甜蜜,是陶然忘了身之所在。垂钓者不小心放了个响屁,吓跑了即将上钩的鱼。群山自己分泌雨雾,吐故纳新。鲜艳的招牌,鲜艳的垃圾袋,河边是一个现代装置或大地艺术作品。老板娘一身鲜艳装束,看着钞票杀鱼宰鸡(这也许没有什么不对的),这样的日子我不敢消受太久。沿原路返回,墙还在,只是被时光铺了青苔。墙头的童话书还在,你却了无身影。山涧溪流仍在,鸟鸣声还在,我丢弃的那张废画却早已不见——尽管油彩不是环保材质。对了,说起画画,至今我还弄不出什么所谓新东西,确切地说我不知道应该画什么。我也不需要苦难和对世事的追问,我想轻松地活着,但恰恰是这个念头让我总不能轻松起来。开门山,断墙,童话书,你,秘密,还有系着鲜艳围裙的老板娘,你们还在吗?

4

我可能是一只虫子,有着奇怪模样的虫子,正长出钢铁触角。我甚至能感觉到身体的细胞正在裂变,新细胞群不断合成并将旧的替换。我的翅膀由被风掀翻的塑料大棚幻化而成。我匍匐在地,在山脚下一个土块后舔食着一种转基因草叶。墨色从山体背后,从某个专门画暮晚题材的画家笔端渗过来,墨色让我的视力空前提升,我看见一个屎壳郎不遗余力地滚动一个大粪球,越滚越大,要经过我时因瞧见我而迅速背过身去,装作没有看见我,它嘟哝着,尽管我与屎壳郎那样的甲虫类动物使用的不是同一种语系,但我还能辨出它在骂着什么,它努力把屎球推向远处草丛。

我笑起来,我一笑,头顶那两个钢铁触角就发出人类电棍行凶时的闪光,并伴有吱吱啦啦的火星爆裂声。这时,两个“星级”贫农发现了我!我认得他们,其中一个的女儿将巨额聘礼捐给了泥石流后的某个山村小学,他正因此后悔上火呢。另一个,是当地有名的蔬菜大王,可能被我幻化成翅的就是他家的塑料大棚,他目露凶光,视线刀子一样朝我抛过来。我知道他是一个黑心农民,他在菜蔬中使用了过量的农药,还以为谁都不知道!他手忙脚乱地装上满满一桶杀虫剂,然后背起喷雾器,恶狠狠地向我追来。

我没有跑,为什么要跑呢?他是得把喷雾器装满,因为我的触角越来越大,要长成树干那么粗也未可知,同时,我的胡须自动分泌出杀虫剂的疫苗,黏液状,像人类的精子,这样一来,他能否战败我也未可知。我内心充满快感,我欢叫着,触角也跟着晃动,对了,就好像在时下那些烂俗的演唱会上,那些木偶般的观众手中的荧光棒。

我等着背水一战!持存◇纸本◇2013年孽花◇纸本◇2010年热,欲飞

热。欲飞。

有孩童在院中的某处

似乎有了点凉意。

于是想起树丛中的樱桃,

它们隐藏得很深

像黑暗中

你不可测的唇色。动荡◇纸本◇2008年火车

火车去哈尔滨

火车缝着锦绣

北方初秋

有一些绿色

越过我身边

那些不断往嘴里塞食物的人

渗进车窗

但我为什么不高兴

我,为什么不高兴呢

水迹从书页上褪去

那图画里的人

就要走出来了笔意研究◇纸本◇2008年画间偷记六页

1

群山像是被涂了墨水,又仿佛被什么力量胶合在一起,徒劳扭动却挣脱不得。那黑暗像是从山体内分泌出来的。我睡不着,电视节目乏味,又没有什么可画的,再说我又能以绘画的方式留下或带走些什么呢?床那头几颗白天采来的向日葵果实让我心生厌弃,它造型天然、别致,却有些干瘪。L在那边奋笔不停,他津津有味地画着那些细节,那仿佛细菌的细节更让我觉得我的无为和懒惰。我好像才是个静物,只有在夜晚才附形为人。学生们在楼下,也许是睡着了,也许仍在嬉闹——我隐约听到说笑声。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声音显得很珍贵——不是吗?不安分应该是一种美德。如果在夜,在游人撇下的垃圾和山民为迎接财源而插起的扎眼的彩旗都被淹没的夜,所有人都像猪一样呼噜,那才叫没趣呢。我素来不喜欢让人窒息的夜晚,这与喜静是两码事,夜晚是用来敞开的。但纯粹的黑夜如今似乎只存在于某些远离都市的乡村,它具有天然威慑力,浩大,绵延,又生发着神秘。天空干净,大地沉静,天与地虽然同落暗河,轮廓个性却清晰可辨,不像城里的那么浑浊。我披上衣服,悄悄来到大门外,立刻感觉到了沁骨的寒意。降临◇纸本◇2011年

2

昨晚,我梦见许多书,被锁在一间牢房般的密室里,胡乱堆放在地上,或封面残损,或落满灰尘,像一堆随时可能被点燃的柴火。书堆周围脚印纷乱,也许,这些书是被挑剩下的,或者被视作弃物。我有点沮丧,随手拾起一本,心不在焉地翻看,突然,书中精美诡异的画面深深震撼了我。再看封面,知道是N报纸的合订本。我有些纳闷,现在的报纸都喜欢用图片代替插画,既省事又能迎合一般读者的口味,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么精彩的插图呢?我有些怀疑,再抄起一本翻看,还是优美的图画!我像一个乞丐遇见金山一般欣喜若狂!图画的作者思维卓绝,功夫老到又率真而为,对命题的揭示或阐发无不举重若轻,笔法诡异,不能言说……我旋即贪婪地俯拾翻阅,整个一堆书全都充满着这样的图画!我虽一直拮据,但这种无法自已的狂喜还是让我决定,不管怎样我要全部将其买下!我哆哆嗦嗦想掏出钱包,费了半天劲拉开背包的拉链,钱包却不翼而飞!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訇然洞开!屋子外面暴雨如注,随着雨水和光亮一起涌进来的是一大群人,起初我以为他们都是为了这堆书而来。他们腰缠万贯,脑满肠肥,却对书堆视而不见,可是屋子里没有其他物件呀,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呢?我这么想着,就见他们钉满铁钉的鞋底搅和着肮脏泥泞,从书堆上踏步过去……大骇……遂醒,梦中情节历历在目,只是那些图画细节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3

秋风过,黄叶落。空谷留音,经年离索。忆当日,铁轨延绵,黯然秋色,关山迎我如旧客。

青苔瘦,红枫硕。水泻林涧,无意成河。想明朝,桃园东篱,尘世如隔,青山赞我今非昨。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词牌,只是凭感觉胡乱写的。从油腻多灰的山西回到沈阳,昏睡一夜,突然又来到这名曰关门的青山绿水地——尽管山脚下安装有巨大的广告牌,尽管河岸不时能见到各种彩色垃圾——我一下子还真难以适应,我怕是一个幽魂吧,四海为家,穿山涉水,只有在被惦念的地方才降临大地,化身为人。或许是一棵树,一根草——无根的,却心生沧桑。

4

我画了一个巨大的沙堆——画布油画。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执拗地画下它。

沙堆在如今中国大地上很常见,尤其城市建设大潮中,它是最基本的物质前提,也是由软及硬的意象。它庞大却又不堪一击,安静,却又浮躁地像个昭然若揭的阴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画它,一堆无积极意义、丑陋的东西,甚至也无意义,但我觉得它有种莫名的力量。腾至祥云◇纸本◇2008年星空◇纸本◇2013年“五一”前,我和几个朋友到某个欠发达的小镇去旅游,那贴满瓷砖、挂满喷绘牌匾的小镇与我所见到的其他乡镇没有什么区别。小镇街道旁的工地上,我再次看到一个个沙堆,它们似乎在宣示给我们,新建筑即将拔地而起。我们是被示弱的一方。

我通过照片留住了沙堆雏形。照片引发我对沙堆的记忆。我将沙堆在画布上放置到几乎等大。再一笔一笔地,像绣花,像手工播种一样画那些沙粒。不感动,不“表现主义”,也不厌腻。我的画室大白天也拉着窗帘,我怕变化的日光和窗外车水马龙声会破坏沙堆的整体意象。是的,沙堆是孤独的,我首先需要以类似修炼和体悟的方式还原它的孤独,然后就让它挂在那里好了。它让我不得不以类似小鸡啄米的方法去完成它。我乐于被动,靠诚实的积累在画布上再堆积一个幻象。晚上,被我辟作画室的二居室的一半黑着灯,沙堆立在墙壁,黑黢黢,沉甸甸。打开灯,那灰色的莫须有之物顿时细菌一样在眼底生动起来。芸豆轨迹◇纸本◇2009年

5

小时候,每次路过坟地时,我都不敢朝那边看,有时斗胆扫一眼就转向别处——乡下的坟墓都有一种神奇的吸附力。急急骑车回家。后来读了很多关于死亡的哲思文字,都没有儿时的画面来得真实。但阅读慢慢让我心里充满异样的另类的感动或思考。我现在想,这些心理活动对我成长的触动,相当于另外的粮食。我忘不掉那天被晚霞点化的情景,现在想来,彼时的威慑力既不是来自晚霞,也不是被照亮的野草和乱坟,只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借助了晚霞奇景,瞬时重塑了我,或者说,往我懵懂的心里注入了一种与外部物质世界全然不同的一种物质。具体是什么,说不清楚。回想起来,那时触目惊心的情绪和体验,与我近年闲来涂抹墨水画的感觉相类似。尽管我无法重现当年的光影声色,但是,通过涂画,我留住了或者说部分找回并形象化了当年的感动。我喜欢这种和大地之间直接的、富有情感的联系。

6

不知何时,校园四角矗立起四座高楼。畏缩的校园,诚惶诚恐的校园,就这样被四座不容分说地下在四角的钢铁水泥之赌注所觊觎。它们虎视眈眈,不苟言笑。像板起面孔的四大天王。许多神秘不得不昭然,许多巧手显得异常柔弱、笨拙。智慧被理解为聪明,所谓创造力也日渐沦为金钱的筹码,遍地都是自封的“九段”的棋手,而不言而喻,天空上是一盘死棋。留下

飞机留下压顶的轰鸣

远去了

万物耳廓再度张开

天蓝得纯属多余

又仿佛照相馆里的置景

小径阒寂无人

树影悄悄备案四月

我心里

有一点点不安

好像,我的不速

破坏了这一切

真静呀这会儿

几颗松针落在后脖颈

触痛经年的皮质

和成见

刺槐树甚至散发出

一种似曾相识的腥湿气味

我手臂上的血管

碎影里蜿蜒

不管黏稠与否,里面

流淌着生命

衣服有些大

走起路来呼扇呼扇的

我的身体轻若薄纸

随时都可能飘动起来

偷眼身后

我看到背脊上

生出一对翅膀

筋脉可辨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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