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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30 00:5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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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瑟•柯南•道尔(作者), 陈瑶(译者)

出版社: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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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冒险史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冒险史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冒险史作者:阿瑟•柯南•道尔(作者), 陈瑶(译者)排版:skip出版社: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5-01ISBN:9787568025102本书由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你是在看,而不是在观察。第一章 波希米亚丑闻一

夏洛克·福尔摩斯提到她时总是用“那位女人”来称呼,几乎没用过别的称呼。在他心中,“那位女人”才貌双全,在众多女人中显得独一无二。当然了,福尔摩斯对艾琳·阿德勒不会有像爱情那样的感情。因为他的头脑总是强调理性和严谨,总是沉着冷静,令人敬佩。一切情感,尤其是爱情,对于他的头脑来说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我觉得,他简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一台用于推理和观察的机器。但是作为恋人,他就不怎么靠谱了。他从来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也不会说些什么嘲讽的话。

观察家就很重视这样含情脉脉的温柔的话,因为这些话很容易揭示人们的行为和意图。但是,对于一个很有素养的推理家来说,这些情感只能分散他的精力,冲击他严谨缜密的大脑,所有的智慧结晶都会因此受到干扰和怀疑。在福尔摩斯的个性里面掺入强烈的感情因素绝对比在精密仪器中掉一颗沙粒,或者比他的高倍放大镜镜头出现裂纹要严重得多。

只有一个女人一直在福尔摩斯模糊的记忆里,那就是已故的艾琳·阿德勒。

最近,我很少见到福尔摩斯。我结婚以后跟他交往就很少了,我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家庭上,婚后完满的生活以及第一次觉得自己成为家庭的主人带给我很大的乐趣和幸福感。但福尔摩斯还是那么豪放,厌恶一切繁文缛节,所以还在以前贝克街的房子里住,埋在旧书堆中。他会前一周还得服用可卡因,下一周又精力充沛,就这样,一下因为服用药物而嗜睡,一下又精力旺盛这么交替循环着。他就像平时一样沉浸在研究犯罪行为中,用自己超凡的头脑和观察力去寻找线索、侦破那些警方觉得不可能侦破而放弃的难解之谜。我时不时地会听说一些他的情况,比如关于他被召到敖德萨办理特雷波夫暗杀案、关于侦破亭可马里很怪异的阿特金森兄弟惨案,还有关于他为荷兰皇家完成那么细致又出色的使命什么的。这些情况,我和其他读者一样都是在报纸上看到的,其他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1883年3月20日的晚上,我从初诊回家途中(此时我又开店行医了),正好路过贝克街。那房子的大门我一直记忆犹新。在我心里,我总是把这扇大门和我所追求的东西,还有“血字的研究”案件中的神秘事件联系在一起。路过大门时,我突然很想进去找福尔摩斯叙叙旧、聊聊天,看看他充满智慧的脑袋现在在研究什么问题。他的几间屋子灯全亮着,我仰着头往上看,看到他映在窗帘上又高又瘦的身影两次从窗前掠过,他的头低垂在胸前,双手紧紧背在后面,急匆匆地在屋子里来回走着。我很熟悉他所有的精神状态和生活习惯,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很显然是他又开始工作了。他肯定刚刚从服药后的睡梦里醒来,热切地想找到什么新线索,解出什么新问题。我按了按电铃,被引进一间屋子,以前我也曾住在这个屋子里。

他并不是很热情,这蛮少见的。不过,我想他看到我还是很高兴的,他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眼神很亲切,指着一把扶手椅让我坐下,然后把雪茄烟盒扔给我,又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酒精瓶和小煤气炉。他站在壁炉前,深邃地看着我,那种眼光只有他才有。“华生,结婚对你来说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他说,“从上次我们[1]见面以后到现在,你的体重又增加了七磅半。”“七磅。”我说。“真的!我觉得不止七磅。看上去,你又开业给人看病了吧?

不过你以前可没告诉我你准备当医生。”“你怎么知道我又开始行医了?”“肯定是看出来的呀,推断出来的。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最近老是被水淋,而且还雇了一个笨手笨脚的粗心女侍呢?”“福尔摩斯,你真的太厉害了。要是在几个世纪以前,你肯定会被烧死的。完全没错,周四我步行回乡下去过一次,回来时下大雨,全身都淋湿了,但是我已经换了衣服,真不知道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那个女侍嘛,叫玛丽·珍,她完全无药可救,我妻子已经把她打发走了。这个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自己嘻嘻地笑了,还搓搓他那双细长的手。“这件事本身很简单,”他说,“我看到你左脚那只鞋的里侧,就是炉火刚好照到的地方,皮面有六道差不多平行的裂痕,很明显,这些裂痕是有人为了刮掉沾在鞋跟的泥团时,笨手笨脚地顺着鞋跟刮弄出来的。从这里,我就得到两个信息:你在下雨天出去过,还有你穿的皮靴被伦敦年轻又没经验的女侍刮出了裂痕。至于你又开始开店看病嘛,你看,你一进门我就闻到你身上有碘的气味,右手食指上有硝酸银留下的黑色斑点,你的礼帽右侧鼓起一块,说明你带过听诊器。我要不说你是医术业一位积极分子,只能说我笨了。”

他解释推断得毫不费力,我忍不住笑起来,说:“听你推理的时候,总是觉得很简单,简单得我都想笑了,感觉连我自己都能推理。但你要是不解释一下,我对你推理的下一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可我不觉得自己眼力比你差啊。”“你眼力不差。”他点燃一支香烟,全身舒展地靠在扶手椅上,说,“但你是在看,而不是在观察。这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区别。打个比方,你能看见从下面大厅到这间屋子的楼梯吧?”“经常看到。”“看过多少次?”“至少几百次吧。”“那有多少层?”“多少层?我不知道。”“对了嘛,因为你没有观察,只是在看,这就是我要指出的关键部分。我知道这有十七层楼梯,你看,我不只是在看,我在观察。另外,如果你对这些小问题感兴趣,你可能会对这个有兴趣,”他一边把一直放在桌子上一张粉红色的厚厚的便条扔了过来,一边说,“反正你记录过我的一些推断经验。这是最近一拨邮差送来的,你大点儿声念念看。”

便条没有日期,也没有签名和住址。

便条上写着:

某人将于今晚7点45分来访,与您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您最近为欧洲一皇室办事表明,将隐私的难以言喻的大事交付于您是稳妥的。这样的说法广为流传,我深深地理解。届时希望不要外出,如果来客戴面具,请不要介意。“搞得还真是神秘兮兮的。”我说,“你觉得会是什么事?”“这我还不清楚,没什么可以推断的事实。在得到事实之前就推断,是大错特错的。有些人不知不觉地用事实去牵强地适应推论,而不是用推论来适应事实。现在只有这么一张便条。你能不能看出点儿什么来?”

我仔细检查着便条的笔迹和写便条的纸。“写这张便条的人应该很有钱。”我尽量模仿福尔摩斯的推理方法,“这种纸半克朗买不到一叠。纸质特别厚实。”“‘特别’——就是这个词。”福尔摩斯说,“这根本不是一般的英国造的纸,你举起来对着亮的地方看看。”我拿起纸对着亮光,看到纸质纹理上有一个大写的“E”和一个小写的“g”、“p”,还有一个“G”和一个“t”交在一起。“你没看懂?”福尔摩斯问。“肯定是制造商的名字。或者是制造商所在地的名字。”“完全不对,‘G’和‘t’代表‘Gesellschaft’,也就是德文的‘公司’。就像我们的‘Co.’这样的缩写词一样。当然,这个‘P’代表的是paper——‘纸’。至于‘Eg’嘛,我来查下《大陆地名词典》。”说着,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很厚的棕色书皮的书。“Eglow,Eglonitz——有了,Egria。是在说德语的国家里— —也就是在波希米亚,离卡尔斯巴德不远。‘以瓦伦斯坦卒于此地而闻名,同时也以玻璃厂和造纸厂多而著称。’哈哈哈,哥们儿,你知道什么意思了吧?”他双眼闪闪发光,得意地吐出一大口蓝色烟雾。“这纸是在波希米亚造的。”“绝对没错,写这张便条的是个德国人。你有没有注意到‘这样的说法广为流传,我深深地理解’这句话的特殊结构?法国人或者俄国人肯定不会这么写。只有德国人才会这么乱用动词。所以,我现在得查明这位用波希米亚纸写字、宁愿用面具来掩盖他真实面目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嗯……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他来了,谜团要解开了。”

就在福尔摩斯说话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摩擦路边石的“咔咔”声,然后就有人使劲拉门铃。福尔摩斯吹了个口哨。“听声音有两匹马。”他说,“不错!”他往窗外瞥了一眼,“一辆[2]可爱的小马车和一对漂亮的马,每匹马价值一百五十畿尼。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这个案子肯定很值钱。”“福尔摩斯,我该走了。”“谁说的,你就待在这儿。如果我没有自己的‘鲍斯维尔’[3], 工作还怎么干啊?这个案子看起来很有趣,错过就太可惜了。”“可是你的委托人……”“管他干吗,华生,你也许能帮到我,可能也会帮到他。他来了,你就坐在那扶手椅上吧,仔细观察我和他。”

外面传来一阵缓慢又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一直延续到走廊,然后在门口戛然而止。接着就是一串响亮又神气的敲门声。“请进。”福尔摩斯说。[5]

一个人走进屋子,至少有六英尺[4]六英寸,胸部宽厚,四肢健壮,穿着十分华贵,但他那华丽的衣服在英国这种地方显得有些俗气。他的袖子,还有双排扣上衣前襟开衩的地方都缝着宽边的俄国羔羊皮,肩上披着的深蓝色大衣的里衬是砖红色的丝绸,衣领处别着一只镶了火焰形绿宝石的胸针,脚上穿着一双靴筒高到小腿中央的皮靴,靴口上镶着深褐色毛皮,别人对他外表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粗犷又奢华。他手上拿着一顶大檐帽,脸上半部分戴着黑色面具,遮住了颧骨。他进门时手还放在面具上,应该是刚刚整理过面具。脸的下半部分给人感觉是个性格坚强果断的人,因为他的嘴唇很厚而且下垂,下巴长而直。“你收到我的便条了吗?”他问福尔摩斯,声音低沉、沙哑,有很浓重的德国口音。“我上面写了会来拜访你。”他先后看了看我和福尔摩斯,好像不知道该对谁说。“请坐。”福尔摩斯说,“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同事——华生医生。我的很多案子都是在他的帮忙下办成的。请问,该怎么称呼您?”“你可以叫我冯·克拉姆伯爵。我是波希米亚贵族。福尔摩斯先生,您的朋友肯定是位值得尊敬和十分谨慎的人,我也放心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办,不然我最好跟您单独谈。”

我站起身正准备走,福尔摩斯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推回到椅子上。“要么一起谈,要么不谈。”他对客人说,“凡是您可以跟我讲的事,都可以对他说。”

伯爵耸耸他的宽肩,说:“那我先说好,你们二位至少在两年内要绝对保密,两年以后就没事了,现在我说这件事重要到可以影响整个欧洲历史进程都不过分。”“我保证遵守。”福尔摩斯说。“我也是。”“我戴面具你们不介意吧?”这位陌生的不速之客继续说,“派我来的贵人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派来的是谁,我可以承认刚刚告诉你们的那个名字不是我真正的称号。”“我知道。”福尔摩斯冷冷地回答道。“情况很微妙,必须尽可能采取一切防范措施,免得事情演变成一个大丑闻,到时候整个欧洲王室都会受到严重的损害。实话说,这件事会使伟大的奥姆斯坦家族,也就是波希米亚世袭国王受到牵连。”“这我也知道。”福尔摩斯慢悠悠地说道,然后便坐到扶手椅上眯起了眼睛。

对于这个客人来讲,福尔摩斯无疑是被描述成为欧洲分析问题最透彻的推理家和精力最旺盛的侦探。他不禁惊讶地看了一眼福尔摩斯疲怠慵懒的姿势。福尔摩斯又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不耐烦地看着那身材魁梧的委托人。“要是陛下肯屈尊前来亲自阐述案情,我会更好地为您效劳。”福尔摩斯说。

客人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得无法自控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突然,他几乎崩溃地把面具扯掉扔在地上。“没错!我就是国王,我干吗要隐瞒?”“真的吗?”福尔摩斯慢悠悠地说,“陛下还没开口,我就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卡斯尔·费尔施泰因大公、波希米亚的世袭国王威廉·哥特莱西·西吉斯蒙德·冯·奥姆士泰因。”“但是你能理解。”这位奇怪的客人又重新坐下来,摸了摸他又白又高的前额说,“你能理解我不习惯亲自出马办这些事。但这事太微妙了,不管告诉哪个侦探,都不得不受他摆布。我是想问问你的意见才隐瞒自己身份,从布拉格过来的。”“那现在可以谈了。”福尔摩斯说着,又眯起了眼睛。“简单地说,是这样的:大概五年前,在我到华沙长期访问期间,我认识了著名的女冒险家艾琳·阿德勒,你对这个名字肯定很熟悉。”“华生,麻烦你帮我在资料索引里查下艾琳·阿德勒这个人。”福尔摩斯悠悠地说,眼睛都没睁开一下。他多年来都是用建立资料索引这样的方法,把关于很多人和事的资料贴上标签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说到一个人或一件事,他可以很轻松地找到相关资料。我很快找到了写有关于艾琳·阿德勒的个人经历的资料,夹在一个犹太法学博士和写过一篇关于深海鱼类专题论文的参谋家的两份历史资料之间。“我先看看。”福尔摩斯说,“嗯!1858年生于新泽西州。女低音——嗯!意大利歌剧院——嗯!华沙帝国歌剧院首席女歌手——啊!退出了歌剧舞台——哈!住在伦敦——完全没错!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陛下和这位年轻女士有些牵连,您给她写过几封会连累自己的信,现在迫切地想把信拿回来。”“一点儿也没错,可怎么才能……”“你们曾经秘密结过婚吗?”“没有。”“没有法律文件或证明吗?”“没有。”“那我就不明白了,陛下,如果这位年轻女士想用信来敲诈你或者有什么其他的企图,她怎么能证明这些信是真的呢?”“有我写的字。”“呸!可以是伪造的呢。”“有我私人的信笺。”“偷的。”“我自己的印鉴。”“仿的。”“我的照片。”“买的。”“照片上是我和她两个人。”“啊?那就麻烦了。陛下,您的生活也太不检点了。”“我当时肯定疯了,精神错乱了。”“您已经对您自己造成了严重的损害。”“当时我就是个王储,还很年轻,现在我也不过30岁。”“那必须把那张照片拿回来。”“我们试过了,但是都没成功。”“陛下可以出钱买回来。”“她一定不卖。”“那就偷吧。”“我们已经偷过五次了。有两次我雇小偷搜遍了她的房子,一次在旅行时被我们调换了行李,还有两次我们拦路抢劫她,都没有找到那张照片。”“那张照片一点儿印迹都没有?”“一点儿都没有。”福尔摩斯笑了,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对我来说,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国王责备地说。“很严重,也是。那她打算拿照片干吗?”“把我毁了。”“怎么个毁法?”“我就要结婚了。”“我听说了。”“我会和斯堪的纳维亚国王的二公主克罗地尔德·罗特曼·冯·扎克斯麦宁根结婚。你可能听说过他们的家规吧,很严格,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很敏感的人。只要对我的行为有一丁点儿的怀疑,就不会和我结婚了。”“那艾琳·阿德勒呢?”“她威胁说要把照片给他们。她做得到的,我知道她做得到。你不了解她,她的个性很强,外表是漂亮的女人,但有一颗刚强的男人的心。如果我和其他女人结婚,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您确定她还没有把照片送出去?”“没有。”“为什么?”“她说过,会在公开婚约那天把照片送出去,也就是下周一。”

福尔摩斯打了一个哈欠,说:“哦,太好了,还有三天时间,现在我手上还有一两件重要的事情要调查。对了,陛下可能要暂时待在伦敦了?”“对,你可以到兰厄姆旅馆找我,用的名字就是冯·克拉姆伯爵。”“我会写封短信告诉你我们的进展。”“那太好了,一定马上告诉我。”“那酬金的事呢?”“你随便提。”“随便提?没有条件吗?”“可以说,为了拿回那张照片,让我拿我领土中的一个省来交换都无所谓。”“那现在的费用呢?”国王从大衣里拿出一个很重的羊皮袋,把[6]它放到桌上。“这里有三百英镑金币和七百镑钞票。”他说。福尔摩斯在笔记本的一张纸上潦草地写下了收条,然后递给他。“那位小姐的地址呢?”福尔摩斯问。 “圣约翰伍德,赛鹏泰恩大街,布里翁尼府第。”

福尔摩斯记了下来。“还有一个问题,”他说,“照片是六英寸的吗?”“是。”“好吧,再见,陛下,我想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听到好消息了,”然后,福尔摩斯又对着我说:“华生,再见。”此时皇家的马车正向街心驶去,“明天下午三点你有空吗?我想跟你聊聊这件小事。”二

三点整,我到了贝克街,福尔摩斯还没回来。女房东说,他早上八点左右出去了。不管他去多久我都得等,便坐到壁炉边,因为我对他的调查很感兴趣。虽然这个案子没有以前我记录过的那两个案子那样残忍和不可思议,但这案子的性质还有委托人的尊贵地位就已经让它有了自己的特色。除了他正在调查的这个案子的性质以外,他那种巧妙地把握细节和敏锐又透彻的推理方式,还有那种解决难解之谜的迅速而且微妙的方法,都很值得我学习,从中也能得到很多乐趣。他总是能攻破各种难题,这我都引以为常了。所以,我从没想过他也有失策的时候。

四点左右,门开了,走进来一个醉醺醺的马夫。看上去很邋遢,留着络腮胡,脸涨得通红,衣衫褴褛。我早就知道福尔摩斯的化装术很厉害,但我还是必须仔细看才看得出来真的是他。他对我点了一下头,就进了自己的卧室。不过五分钟,他就和平时一样穿一件花呢衣服,风度翩翩地走出来了。他把手插在衣袋里,舒展开双腿坐在壁炉前,自顾自地笑了一阵。“真是这样吗?”他喊道,突然喉咙被呛住了,然后又笑了一起来,直到笑到没力气了,软软地躺在椅子上。“怎么了?”“实在是太好玩儿了。你绝对猜不到我上午在忙什么,也猜不到我忙完的结果是什么。”“猜不到。你是不是一直在注意观察艾琳·阿德勒小姐的生活习惯,还观察了她的房子。”“对对对,但是观察结果很不平常。我先跟你讲讲发生什么了。早上八点钟的时候,我就出门了,扮成了一个失业的马夫,马夫之间总是有一种很和谐的互相同情的感情,只要你也成为他们的一员,你就可以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我很快就找到了布里翁尼府第,是一座别致优雅的小别墅,后面带着一个花园,别墅有两层高,是朝向马路盖的,门上挂着洽伯锁,右边是宽敞的客厅,里面装饰得很华丽,窗户几乎是落地窗,但上面那些好笑的英国窗锁连小孩儿都能打开。除了从马车房的房顶能够得着走廊的窗户以外,就没什么特殊的了。我绕着别墅巡视了一圈儿,每个角度都认真观察,也没发现什么有趣的地方。”“然后我沿着街道走,果然不出所料,我发现在靠着花园墙的巷子里有一排马房。我帮那些马夫洗马,他们给了我两个便士、一杯混合酒、两烟斗满满的烟丝作为报酬,还给我提供了很多有关于艾琳·阿德勒小姐的情况。除了她之外,他们还向我介绍了附近六七个人的情况,我对那些人丝毫不感兴趣,但是又不得不认真听。”“艾琳·阿德勒的情况怎样?”我问。“哦,那一带所有的男人没一个不被她迷住的,在赛鹏泰恩大街马房里,人人都说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了。她过着安静的生活,在音乐会上演唱。五点出门,七点回来吃晚饭,除了演唱以外,她很少出门。只和一个男人有交往,而且交往得很密切,那个男人肤色黝黑,一表人才,朝气蓬勃,每天至少来看她一次,常常都是一天两次。这个男人是住在坦布尔的戈弗雷·诺顿先生。你绝对不会知道作为被信任的马夫的好处,那些马夫为他赶车十几次,从赛鹏泰恩大街马房送他回家,对他的事知道得很多。我听完这些马车夫说的一切以后,便又在布里翁尼府第附近徘徊,思考我该怎么行动。”“这个戈弗雷·诺顿显然是案子的关键人物,他是个律师,这对我们不太好,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呢?他不断来看她又是什么目的?艾琳·阿德勒是他的委托人,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恋人?如果是委托人,那照片应该已经在他手上了;如果是恋人,应该就不会。如果知道他们的关系,我就能决定是继续调查布里翁尼府第呢,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到诺顿先生在坦布尔的房子上。这个必须得很谨慎,扩大了我的调查范围。这些琐碎的细节也许会让你厌烦,如果你想掌握情况的话,我必须得让你看到一些困难。”“我在很认真地听你说呀。”我回答。“我正在思考刚才那个问题的时候,忽然瞧见一辆双轮马车停在布里翁尼府第门前,一个绅士从车子里跳了出来,是个长相英俊的男人,皮肤黝黑,鹰钩鼻子,留着小胡子— —很明显,他就是我刚才听说的戈弗雷·诺顿。他看上去很着急,大声喊着要他的马夫等着他,他从为他开门的女仆旁擦肩而过,一点儿也没拘束的感觉。”“他在屋子里大概待了半小时,透过客厅的窗户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手舞足蹈地兴奋地谈着什么。至于艾琳·阿德勒,我什么也没看到。他走出来的时候显得比刚才还要着急,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金表,着急地看了看,然后对马夫喊:‘赶快点,先到摄政街格罗斯·汉基旅馆,然后到艾奇丰尔路圣莫妮卡教堂,如果二十分钟内赶到,我就赏你半个畿尼。’”“他们一下就走了,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追上去跟着他们,突然从小巷里窜出一辆小巧别致的四轮马车,马车夫的上衣扣子只扣了一半,领带歪在耳朵边,马上所有的金属头都从带扣里突出来。车还没停稳,艾琳·阿德勒就从大门里飞奔出来,一下子钻进车厢。我只瞥到她一眼,但也能看出,她是个可爱的女人,长得很漂亮,足以让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也对车夫喊道:‘约翰,去圣莫妮卡教堂,如果你二十分钟内赶到,我就赏你半镑金币。’”“华生,这是不能错过的好机会,我正在考虑是赶上去呢,还是爬在车后的时候。恰好一辆出租马车经过,马夫对那点儿少得可怜的车费看了又看,我在他可能表示不干之前就窜进车厢,说:‘圣莫妮卡教堂,如果你能在二十分钟内赶到,我就赏你半镑金币。’那时是十一点三十五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是很明显的。”“马车夫赶得飞快,是我坐马车最快的一次,但那两辆马车已经在我前面到了,在我到达的时候,那两辆车早就停在门口了,两匹马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付了车钱后,我赶忙走进教堂,教堂里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另一个穿着白色法衣的牧师像在劝他们什么以外,就没别人了,他们三个人围在一起站在圣坛前面。我装成一个偶然游荡到教堂里没事做的人,无所谓地沿着两旁的通道往前走。让我惊讶的是,他们三个人突然一起转过脸来看着我,戈弗雷·诺顿飞奔过来对我喊:‘太好了,有你就行了,来来来!’我问:‘干吗?’他说:‘兄弟,来来来,只借你三分钟就好,不然就不合法了。’”“他把我半拖半拽地带到圣坛上,我还没搞清楚自己该站哪儿,就开始喃喃地回答耳边低声的问话了,为一个我什么也不知道的事作证。其实就是帮艾琳·阿德勒和戈弗雷·诺顿证婚,一切完成得很仓促。接着,戈弗雷·诺顿和艾琳·阿德勒各站一边不住地跟我说谢谢,而牧师则对我微笑。这简直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荒谬的场面,刚才我就是想到这个才忍不住一直笑的。他们的结婚证明因为没有证婚人而不合法,牧师在没有证婚人的情况下断然拒绝为他们证婚,所幸的是我恰好‘路过’,让新郎不至于上大街去找,新娘赏了我一镑金币,我准备把它拴在表链上带着,来纪念这次奇妙的经历。”“这也太出人意料了。”我感叹道,“那后来呢?”“咳咳,我觉得我的计划已经很难实施了,这对夫妇很有可能马上离开这里,所以我必须马上采取有效的措施,他们在教堂门前分手,戈弗雷·诺顿坐车回坦布尔,艾琳·阿德勒坐车回自己家。走前,艾琳·阿德勒说:‘我还跟平时一样,五点坐车去公园。’我就听到这些,他们乘车驶往不同的方向,我也离开教堂做一些自己的安排。”“什么安排?”“一些卤牛肉,一杯啤酒。”他按了一下电铃说,“我一直在忙,连饭都忘了吃,今晚可能会更忙。哦!对了,我需要你的帮忙。”“好啊。”“有些犯法,你怕吗?”“不会。”“也不怕万一被捕?”“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我不怕。”“嗯,那就好。我早就知道我是可以信赖你的。”“那你打算怎么办?”“等特纳太太把吃的拿来,我就对你讲,现在嘛,”他饥肠辘辘地转向女房东拿来的一点吃的,说,“没办法,时间不多了,只能边吃边讲,现在快五点了,我们必须在两个小时内赶到行动地点。艾琳小姐,哦,不,艾琳夫人七点就会回来,我们必须在布里翁尼府第跟她遇到。”“然后呢?”“然后就交给我,我已经安排好了,我只有一点必须提醒你,

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不要干预我,好吗?”“那我什么事都不管吗?”“什么事都不用管,可能有些不太愉快的事,你千万别插进来,只要他们带我进屋子就没事了。四五分钟以后,客厅的窗户会打开,你要在紧靠着开窗的地方守着。”“好。”“你一定要盯着我,我会想办法让你看到我的。”“好。”“我一举手——像这样——你就把我让你扔的东西扔到屋子里,然后大声喊‘着火了’,记住了吗?”“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长长的像雪茄的卷筒说,“这是一只管道工用的普通烟火筒,两头都有盖子,可以自燃,你要做的就是管这个东西,你大喊着火的时候一定有很多人来救火,你就走到街的那一边去,我十分钟之内跟你会合,你应该懂了吧?”“懂了。我不干预你发生的事;紧靠窗户;一直盯着你;看到你举手就把这东西扔进去;然后大喊着火了;最后到街的拐角处等你。”“对对对。”“放心吧,一定不会出问题。”“太好了,我现在得化装了,要扮演一个新角色。”

然后,他就走进卧室了。不过几分钟,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化成了一个和蔼可亲、善良淳朴的牧师。他那顶黑色大檐帽、宽松的裤子、白领带,还有温和的微笑,以及注视的、仁慈的、好奇的神情,只有约翰·里尔先生才能比。福尔摩斯不仅是换了装,连表情、态度,甚至整个灵魂都换了。他要是不当研究罪行的专家,一定会是一位出色的演员,或者敏锐的推理家。

六点一刻的时候我们离开了贝克街,提前十分钟到了赛鹏泰恩大街,那时候已经是黄昏。我们在布里翁尼府第外面走来走去地等主人回来时,路灯正好亮。房子就像福尔摩斯描述的那样,但并不像我之前猜测的那么安静,正好相反,相比起周围都很安静的一条小街来说,这里很热闹,街角有一群穿得破破烂烂、抽着烟、聊得很开心的人,一个带着脚踏磨轮的磨剪子的人,两个跟保姆调情的警卫,还有几个衣着整洁、叼着雪茄、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我们在房子前来回走动的时候,福尔摩斯说:“你看,他们结了婚反而让事情变简单了,那张照片成了双刃剑,因为很有可能她也怕被戈弗雷·诺顿看见,只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在哪儿才能找到这张照片呢?”“是啊,去哪儿找啊?”“她随身携带的可能性是最小的,因为那是张六英寸的照片,随时藏在一个女人的衣服里未免太大了。而且她也知道国王会拦劫和搜查她,已经发生两次了。所以,她应该不会随身带着。”“那能在哪儿呢?”“有可能在她的银行家或者律师那里,但我觉得不太现实,女人天生就爱保密,她们喜欢用自己藏东西的办法,怎么会把照片交给别人呢?她很相信自己的隐藏能力,但其他那些办事的人可能会收到一些间接的或者政治的影响就不好说了。另外,别忘了她说过,她决定要在几天内就用到这张照片,所以一定放在自己容易拿到的地方,那么一定在她的屋子里。”“但是国王已经有两次雇小偷去搜索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找。”“那你要怎么找?”“我根本不找。”“那你准备怎么办?”“我让她把照片拿给我看。”“她怎么会干。”“她不能不干,我听见车轮声了,是她的马车,现在开始照计划行事。”

他说话时,马车两侧车灯的光顺着弯曲的街道绕了过来,是一辆漂亮的四轮马车,咯哒咯哒地开到布里翁尼府第门前。

马车刚一停下,一个乞丐就从角落里冲上去开车门想要个钱币,却被另一个有同样想法但窜得更快的乞丐挤开,然后便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两个警卫站在一个乞丐一边,而磨剪刀的那个人一个劲儿地支持另一个乞丐,这样争吵就更激烈了。接着,不知道是谁先出手打人。这时,这位夫人刚好下车,立刻就被卷入争斗的人群之中。这些人一个个涨红了脸,扭在一起拳打脚踢,十分粗暴和野蛮。福尔摩斯猛地冲进人群要保护夫人,但是刚一过去就大喊一声,然后倒在地上,脸上直流血。大家看到他倒在地上,纷纷拔腿就跑。有些衣着比较整洁,刚才一直看热闹但是没参与争吵的人挤了进来,为夫人解围,同时照顾受伤的福尔摩斯。艾琳·阿德勒——还是这么叫舒服些——急忙跑上台阶,站在最高的一层台阶上,门厅的灯光映出她极其优美的身体曲线,她回头对街道问:“那位先生伤得厉害吗?”“他已经死啦。”有几个人一起喊。“没有没有!他还活着呢!”另一个人高声喊,“但是估计也熬不到你们把他送到医院了。”“他真勇敢。”一个女人说,“要不是他的话,夫人的钱包和手表早就被那些乞丐抢走了,他们是一伙的,而且是一伙粗暴的人。啊,他现在能呼吸了。”“不能让他躺在大街上,夫人,我们能把他抬进屋子吗?”“当然可以,把他抬到客厅里去,客厅有一张舒服的沙发,这边请。”大家缓慢又庄重地把他抬进布里翁尼府第,安放在客厅里,我站在靠近窗口的地方一直看着整个事情的经过,灯都点燃了,但窗帘没拉上,所以我能看到福尔摩斯是怎么被放到沙发上的。他当时有没有因为自己扮演的角色内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看见我们密谋针对的漂亮夫人那样温柔和亲切的姿态是有生以来最让我羞愧的一次。但我答应过福尔摩斯的委托,如果现在撒手不干了,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卑鄙的背叛。于是我狠下心来,从外套里取出烟火筒,想着,毕竟我们又不是要伤害这个漂亮夫人,只不过是让她不伤害别人罢了。

福尔摩斯靠在那张沙发上,表现出缺氧的样子,一个女仆匆匆忙忙地走过去把窗户推开,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他举起手来,我立刻把烟火筒扔了进去,大声喊道:“着火啦!着火啦!”我的喊声刚落,那些看热闹的人、衣着整洁或者不整洁的人,绅士、马夫,还有女人们,全都尖叫起来:“着火啦!”滚滚浓烟充满了整个屋子,还从打开的窗户里冒了出去,我用余光瞥到争先恐后跑走的人影儿。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从房子里传出福尔摩斯让大家放心只是一场虚惊的喊声。我迅速穿过尖叫的人群,跑到街角。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我就高兴地发现了福尔摩斯,他挎着我的胳膊逃离吵闹的现场。直到我们转到埃奇韦尔路,福尔摩斯才开始说话。“华生,你干得很好。”他说,“真的太好了,一切顺利。”“你弄到那张照片了吗?”“我知道它在哪儿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就像我跟你讲的那样,她自己把照片拿出来给我看的。”“我没懂。”“我不想把这件事弄得神神秘秘的。”他说着就笑起来,“这个很简单,你肯定看得出来刚才路上那些人都是和我们一伙的,全部是我今天晚上雇来的。”“嗯,这个我看出来了。”“当两边人争吵的时候,我手里有一小块儿湿的红颜料,我冲进人群,倒在地上,把手赶紧捂在脸上,看上去就很可怜了,这个招数其实很老。”“这个我也猜出来了。”“然后他们把我抬进去,她不可能不把我送进去,不然怎么办?她把我放在客厅里,这我之前就预料到了,那么照片就藏在这间屋子和她的卧室之间,我必须知道照片到底是在哪一间屋子里。他们把我放到长沙发上,我表现出难以呼吸的样子,于是女仆把窗户打开,这样你就有机会把东西扔进来。”“这对计划有什么用吗?”“这太关键了,当一个女人想到自己的房子着火时,她就会本能地抢救和保护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这完全是本能的潜意识的行为。这种方法我用过不止一次,比如,达林顿顶替的丑闻里,还有阿恩沃思城堡案都用过。已婚的女人第一个想到的是抱自己的孩子,未婚的女人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珠宝。我们很清楚,在这个房子里面,对于这位夫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张照片。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拿照片,着火的警报放得很好,烟雾和尖叫声足以触动她的本能。那张照片就藏在一个壁龛里,壁龛放在右边铃的拉绳上面能挪动的嵌板后面。她只在那里待了一下下,她把照片抽到一半的时候我看到了它,我大喊只是一场虚惊的时候,她又把它放回去了。她看了一下烟火筒,就跑出了屋子,之后我就没再看到她了。我站了起来,找个借口偷偷跑了出来,我当时在犹豫要不要把照片当场拿走,但她的马夫进来了,很谨慎地盯着我,我就没有拿,等更好的时机比较安全。否则,要是我鲁莽一点儿,就前功尽弃了。”“现在怎么办?”我问。“我们的调查行动已经完成了,明天我会和国王一起去拜访她,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有人会引我们进客厅等候夫人,不过等她出来会客时,恐怕既找不到我们,又找不到照片了。陛下能够亲自重新拿到照片,肯定会很满意的。”“那你们什么时候去找她?”“早上八点。趁她还没起床,我们有充分的时间拿照片,但是我们必须马上行动,因为结婚以后她的生活习惯可能会变,我必须马上给国王拍个电报。”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贝克街,在门口停了下来。他正从口袋里掏钥匙的时候,有个人路过这里,还打了个招呼:“晚安,福尔摩斯先生。”

人行道上有好几个人,这句问候好像是一个身材很细长、穿着长外套的年轻人匆匆路过时说的。福尔摩斯惊讶地注视着昏暗的街道说:“我记得这个声音,但是我不知道他是谁。”三

那天晚上,我就住在了贝克街。早上起床我们正在吃烤面包、喝咖啡的时候,波希米亚国王突然冲了进来。“你真的拿到那张照片了吗?”他双手抓着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肩膀,急切地看着他的脸大声喊。“还没有。”“有希望拿到是吗?”“有希望。”“那就走啊,我巴不得马上就去。”“我们得招一辆出租马车。”“不用了,我有辆四轮马车在外面等着呢。”“那就省事了。”我们走下台阶,准备再一次去布里翁尼府第。“艾琳·阿德勒已经结婚了。”福尔摩斯说。“结婚了!什么时候?”“昨天。”“和谁结婚?”“跟一个叫诺顿的英国律师。”“但是,她不可能爱他。”“我倒希望她爱他。”“你怎么这样?”“因为这样的话,就免得陛下担心会有麻烦了。如果这位女士爱她的丈夫,她就不爱陛下,如果她不爱陛下,那她就没理由拿照片来威胁你了。”“对呀。可是……唉,要是她的地位、身份和我一样就好了,一定会是一位了不起的王后。”说完,他又重新陷入忧郁的沉默里,一直到我们在赛鹏泰恩大街停车都没说话。

布里翁尼府第的大门敞开着,一个年纪偏大的女人站在台阶上,轻蔑地看着我们几个从马车里下来。“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吧?”她问道。“我是福尔摩斯。”他很诧异,甚至有点儿惊讶,看着她回答道。“真是的,我家女主人说你多半会来的,今天早上她跟她的先生一起走了,乘五点十五分的火车从蔡林克罗斯到欧洲大陆去了。”“什么!”夏洛克·福尔摩斯往后踉跄地退了一步,懊恼和惊

讶同时漫上他的脸,竟然显得有些发白。“你的意思是说她已经离开英国了?”“再也不回来了。”“那照片呢?”国王丧气地问道。“我们要进去看看。”福尔摩斯推开女仆,冲进客厅,国王和我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家具乱七八糟地到处摆放着,架子拆了下来,抽屉也拉开了,就像她出门前翻箱倒柜地搜查过一遍似的。福尔摩斯冲到右铃的拉绳那里,拉开一扇小门,把手伸进去掏出一张照片和一封信,照片是艾琳·阿德勒一个人穿着晚礼服照的,信封上写着:“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留交本人收。”福尔摩斯把信拆开,我们三个人围在一起读这封信。写信时间是今天凌晨,信上这么写的:

亲爱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你确实干得很漂亮。你完全把我骗过去了。直到发出火警,我都没起一点儿疑心。但是,当我马上发觉自己是怎么泄露了秘密时,我才开始思考。几个月前,别人就警告我要防备你了。有人说,如果国王要雇一名侦探的话,肯定会找到你。他们已经告诉我你的地址,但尽管我知道这些,我还是被你骗到,还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在起疑心之前,我甚至一度难以相信这么一位上了年纪、和蔼可亲的牧师会有什么企图。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女演员,男性服装我并不陌生,我自己常常就女扮男装来获得一些自由。我派约翰,就是我的马夫来监视你,然后跑上楼,换上一套散步便服。我下楼的时候,你刚好离开。

我在后面跟着你走到你家门口,这样我就可以肯定你就是著名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然后,我就冒昧地祝你晚安,便动身去坦布尔找我的丈夫。

我们俩都觉得被你这样一位可怕的对手盯着,最好的方法就是远走高飞。所以,你明天来的时候会发现我们早离开了。至于那张照片,你让你的委托人放心好了,我爱一位比他强的人,他也很爱我。国王可以做他想做的事,不必担心他错待过的人会妨碍到他什么。我保留那张照片,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用它作为一件保护自己永远不受他对我有可能出现的任何手段损害我的武器。我现在留给他一张他可能会接受的照片。谨以此向您——尊敬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表示诚挚的敬意。艾琳·阿德勒·诺顿敬上“太了不起了,太厉害了,真是个厉害的女人啊!”我们三个一起念这封信的时候,波希米亚国王不禁感叹道,“你看我早就跟你们讲过她有多聪明和果断。要是她能当王后,一定受万人景仰。唉,只[7]可惜我们的地位不一样。” “就我看到的,她的水平确实和陛下的水平很不一样。”福尔摩斯冷冷地说,“很遗憾没能给陛下一个更成功的结局。”“哦,不不不,恰好相反。”国王说道,“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结局了。我知道她说到做到,那张照片是不是还被她保存着,或者已经被烧掉,都无所谓了。”“我很高兴听到陛下这么说。”“真是太谢谢你了,要怎么报答你才好,这只戒指……”他从手指上脱下一只蛇形的绿宝石戒指,托在手掌上递给福尔摩斯。“陛下,有一件我认为比这只戒指更有价值的东西。”福尔摩斯说。“你只要说出来我都可以给你。”“这张照片!”

国王惊讶地张大眼睛望着他。“艾琳的照片!”国王喊道,“你要是想要的话,当然也可以给你。”“谢谢陛下。那这件事就算办妥了吧。最后祝您早安。”他鞠了个躬便转身走了,国王对他伸手时,福尔摩斯连看都不看一眼。我们一起回到了贝克街去。

这就是波希米亚王国如何受到一桩大丑闻威胁的事情,以及福尔摩斯的出色计划如何被一个女人的智慧所挫败的经过。他过去对女人常常加以嘲讽,近来几乎没有听过他有这样的嘲讽了。每次说到艾琳·阿德勒或者那张照片时,他总是用“那位女人”这一尊称。

1.磅,英制质量单位,1磅约为0.45千克。

2.畿尼,英国的旧金币。

3.英国著名文学家约翰生的得力助手。

4.英尺,英制长度单位,1英尺约为0.3米。

5.英寸,英制长度单位,1英寸约为2.54厘米。

6.英镑,英国国家货币和货币单位名称。1英镑等于240便士(旧制)。

7.此处“地位”和下文的“水平”在原文都是用“ level”,有一语双关之意。第二章 红发会

去年秋天的一天,我去拜访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和一个身材矮胖、双颊红润、火红色头发的老先生谈话。我为自己的冒昧道了声抱歉,正想退出门的时候,福尔摩斯突然一把拽住我,把我拉了进来,然后随手把门关上了。

他亲切地说:“华生,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担心你在忙。”“对啊,我很忙。”“那我到隔壁房间等你。”“不不不。威尔逊先生,这位先生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助手,他帮我办过很多案子。我相信,为您办案的时候如果有他在,会轻松很多。”那位矮胖的先生从椅子上半站了起来,弓着身子对我点头致意,他厚厚的眼皮下的小眼睛迅速地闪过一丝怀疑的目光。“你坐到靠背椅上吧。”福尔摩斯说道,又坐回自己的扶手椅,两手指尖轻轻相触。他沉浸于思考问题的时候就习惯这样。“华生,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不喜欢日常生活中那些普普通通、单调乏味的古董,喜欢的都是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你还积极地把它们都记录下来了,说明你对这些很感兴趣。可以这么说,你对我的帮助无疑为我的冒险生涯增添了很多色彩。”

我回答道:“我确实对你办的案子都很感兴趣。”“你应该还记得,那天我们谈到玛丽·萨瑟兰小姐那个简单的问题之前说的话吧:‘为了获得不同凡响的效果,我们必须深入生活,生活本身就比任何疯狂的想象都要来得有冒险性。’”“我不太同意。”“是吗?但这是实话,你不得不信。我可以给你列举很多事实,到时候你的理论就不攻自破了,然后你就会觉得我说的话是对的。好啦,不说了,这位杰贝茨·威尔逊先生等久了,他今天上午专门来看我,他刚刚给我讲的很可能是这些日子里我听过的最离奇的故事之一了。我以前就说过,最离奇、最独特的往往不是那些大罪行的特征,而总是跟一些很小的罪行联系在一起,甚至有时候还没人犯罪。就像刚刚威尔逊先生跟我讲的,我都还不能确定这个案件到底属不属于犯罪,但真的是我听到过的最离奇的事了。威尔逊先生,可不可以麻烦你再把事情从头讲一遍?不仅华生医生还不知道开头,我也还想再听一次,确认一些细节。一般来说,我听到一些比较能反映事实的情节时,我都能想起很多其他的类似案例来引导自己。但这次我觉得,这个案件实在是太独特了。”

这位矮胖的客人抬头挺胸,好像很骄傲的样子。他从大衣里面的口袋掏出一张又脏又皱的报纸平放在膝盖上,低着头看上面的广告栏。我仔细地观察着他,试着模仿福尔摩斯的方法,想从这个人的衣着外表上看出点儿什么来,可惜没什么收获。

从这个客人的外表来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英国商人,身材肥胖,长得很浮夸,动作很迟钝。穿着一条宽松的灰格子裤,一件不太干净的燕尾服,前面的扣子没扣上,里面露出一件棕色背心,背心上系着一条艾尔伯特式的粗铜链子,还有一小块中间有一个方形洞的金属片作装饰,来回晃动着。他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顶有磨损的礼帽和一件褪了色的棕色大衣。看上去,这个人除了顶着一头火红色的头发、表情十分恼怒不满以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夏洛克·福尔摩斯很敏锐地觉察到我在干什么。他注意到我困惑的神情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他干过一段时间的体力活,吸鼻烟,是共济会会员,到过中国,最近写过一些东西。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情况,除此之外,我推断不出别的来了。”

杰贝茨·威尔逊先生突然在他的座椅上挺直了身子,食指仍然压着报纸,但眼睛已经转到了福尔摩斯身上。

他问道:“天啊,福尔摩斯先生,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比如……你怎么知道我干过体力活?我以前在船上当过木匠。太厉害了。”“先生,你先看看你的手,右手比左手大很多,因为你用右手干活,所以右手肌肉比左手的要发达。”“这……那你怎么知道我吸鼻烟,还有我是共济会会员的呢?”“我不告诉你我怎么看出来的,是因为我可不想把你的理解能力看低了,这很明显,何况你还不顾你们组织的严格规定,带了一个弓形指南针模样的别针呢。”“噢噢,是这样,我忘了。那,那写东西呢?”“你右手的袖子上起码有五寸长的地方还在闪光,但左袖子靠近手腕经常贴在桌面上的地方打了个整齐的补丁。这不是很明显吗?”“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去过中国?”“你右手腕上面的鱼形刺青只可能是在中国弄的。我对刺青的花纹作过一点儿研究,还写过这个专题的稿子,用细腻的粉红色给大小不一的鱼着色,这种绝技只在中国才有。另外,你表链上还挂着一块中国钱币,那不是更一目了然了吗?”

杰贝茨·威尔逊大笑起来,说:“太好了,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我开始还在想,你真是料事如神。不过,说穿了以后也没什么神秘的。”

福尔摩斯说:“华生,我现在才觉得,不应该那么直截了当地全摊开说了。要表现得内敛一点儿,你也知道我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心眼太实可能会身败名裂的。威尔逊先生,你能找到那个广告吗?”“找到了,就在这儿。”他一边回答,一边用他那又粗又红的手指在那栏广告中间。他说:“就在这儿,这就是事情的起因,你们自己读读看吧。”

我从他手里接过报纸,上面写着:

红发会:

由于原住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已故黎巴嫩人伊奇基亚·霍普金斯的遗赠,现留有一个空职,凡红发会会员皆可申请。薪水为每周四英镑,工作其实大多只是挂名而已。凡红发男性,年满二十一岁,身体健康、智力健全者皆符合条件。应聘者请于周一上午十一时亲自到舰队街教皇院7号红发会办公室邓肯·罗斯处提交申请。

我把这个神奇的广告读了两遍,忍不住喊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一回事?”

福尔摩斯坐在椅子上咯咯地笑个不停。他高兴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他说:“这个广告非比寻常,对吧?好了,威尔逊先生,你现在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把关于你自己,还有和你一起住的人,以及这个广告给你带来多大的好处,都说出来了。华生,你先把报纸的名称和日期记下来。”“《纪事年报》,1890年4月27日,两个月前的。”“嗯,威尔逊先生,请讲。”“嗯,福尔摩斯先生,就像刚才我跟你说的。”杰贝茨一边用手摸着脸,一边说,“我在市区附近的萨克斯——克伯格广场开了个小当铺,生意不是很大。这些年来,我只能勉强靠它维持生计。以前还有能力雇两个店员,现在只能雇一个,而且要不是这一个为了学做这种生意自愿只拿一半工资的话,就算雇一个我也吃不消啊。”

夏洛克·福尔摩斯问道:“这个好心的小伙子叫什么名字?”“他叫文森特·斯波尔丁,其实他年纪也不小了,只是我也说不上来他到底多大了。我跟你讲,这个小伙子精明能干,我很清楚,他本来可以生活得更好,赚比我给他多一倍的钱。不过,既然他没什么埋怨的,我觉得我也没必要劝他多长几个心眼吧。”“真的?你能用这么低廉的价格雇到一个店员,好像很幸运,这对于你这样年纪的雇主来说可不普通啊。我不知道你的店员是不是跟你的广告一样不简单。”

威尔逊先生说:“啊,他也有些毛病,特别爱照相,拿着照相机到处照,但没什么上进心,一照完就急急忙忙地跑到地下室去冲洗,快得像兔子钻洞一样。他最大的毛病也不过如此了,总的说来,他是个好店员,也没什么坏心眼儿。”“我猜,他应该还是和你住在一起吧?”“对,除他以外,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这个女孩儿做饭、打扫房子。我屋里就这么几个人,我妻子去世了,后来就没再结过婚。我们三个人一起过着很安宁的生活,住在一起,欠了债一起还。”“这个广告打扰了我们的生活,正好八个星期以前,斯波尔丁到我办公室里来,手上拿着这份报纸说:‘威尔逊先生,我多希望我也是个红头发的人啊。’”“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为什么?红发会现在又有一个空缺,谁要是得到这个职位,就等于是发了财,好像空缺比谋职的人还多,受托管理那笔资金的理事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钱没地方花啊。要是我的头发能变红就好了,这个红发会就等着我去了。’”“我问他:‘红发会又是什么?’福尔摩斯先生,你要知道,我很少出门,因为我的生意都是别人亲自上门,不需要我东奔西走找生意做,所以我常常一连几个星期都不出门,对外面的消息孤陋寡闻,所以听到点新消息总是很开心。”“斯波尔丁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问我:‘你从来没听说过红发会吗?’”“‘从来没有。’”“‘不至于吧,这就奇怪了,你就是红头发的啊,你自己就有资格去申请那个空缺。一年只给两百英镑,但是工作很轻松,就算有别的职务也没事。’”“你们应该很容易理解我当时的心情,我很认真地听他讲,因为好多年来,我的生意都不怎么好,让这笔额外的两百英镑到手,实在是太简单了。”“所以我对他说:‘你说详细一点儿。’”“他一边把广告指给我看,一边对我说:‘好,你自己看吧,红发会有个空缺,这上面有地址,你可以去那里办理手续。据我了解,红发会的发起人是一个叫伊奇基亚·霍普金斯的美国百万富翁,这个人作风很古怪,他自己的头发是红色的,对所有红头发的人都很有好感。他死后别人才知道,原来他把巨额遗产都交给财产受托管理人处理,他留下遗嘱要把遗产利息拿出来让红头发的男子有个不错的工作。我听说,这些工作虽然都很轻松,但待遇很好。’”“我说:‘可是,肯定会有千千万万的红头发的男子去申请啊。’”“他说:‘也没那么多,你想想看,只有伦敦人才有资格,而且还必须年满二十一岁,这个美国富翁年轻时是在伦敦起家的,所以想给这个古老的城市做点善事。而且我还听说,如果是浅红色或者深红色也不行,必须得是真正发亮的火红色。好啦,威尔逊先生,如果你想申请的话,就尽管去吧。不过,如果因为几百英镑的钱招来什么麻烦,那确实还是不值得。’”“先生们,你们也看到了,我的头发就是他说的那种真正发亮的火红色。所以,我觉得如果要去争取这个职位的话,我比那些和我一起竞争的人要有优势得多。文森特·斯波尔丁好像对这件事的情况掌握得比较多,所以我想他可能帮得上忙,便让他拉上窗帘马上跟我一起走。他很高兴能有一个假日,我们就这样停了业,动身去广告上登载的那个地址的地方了。”“福尔摩斯先生,我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了,头发颜色深浅不一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涌到城里来应征。舰队街挤满了红头发的人,教皇院看上去就像一个卖水果的小贩推的一个装满广柑的手推车,我没想到区区一个广告竟然招来了全国那么多人。他们的头发什么颜色都有——稻草黄、柠檬黄、橙色、砖红色、爱尔兰长毛猎狗的那种颜色、肝色、土黄色等。但是,就像斯波尔丁说的那样,真正很鲜艳的火红色的倒不多。我看到那么多人等着的时候就觉得很失望,真想走了算了。但是,斯波尔丁怎么也不答应,我都不能想象他当时是怎么连推带搡地拉着我从人群里挤过去,一直挤到办公室的台阶前面。楼梯上有两拨人,一拨是满怀希望地往上走,一拨垂头丧气地往下走。我们使劲挤进人群,没过多久,我们就发现已经挤进办公室了。”

客人停顿了一下,使劲吸了一下鼻烟,想要稍微思考一下再说。这时,福尔摩斯说道:“这段经历实在是太有趣了,你继续讲吧。”“办公室里除了一把木椅和一张办公桌以外没别的东西,办公桌后面坐了一个头发比我还红的小个子男人。每一个应征者走到他面前,他都会说几句,想方设法在他们身上找些毛病,说他们不合格。原来,要得到一个职位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但不管怎样,轮到我们的时候,这个小个子男人对我比对别人客气多了,我们走进去以后,他就把门关上,我们便能单独谈谈。”“斯波尔丁说:‘这位是杰贝茨·威尔逊先生,他愿意填补红发会的空缺。’”“对方回答说:‘他非常适合这个职务,他满足我们的一切条件,我还从来没见过比他头发更合适的了。’他后退了一步,歪着脑袋看着我的头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突然,他一个步子迈过来,握住我的手热烈祝贺我求职成功。”“他说:‘我要是再犹豫就是我的不对了,但是真的不好意思,我必须得谨慎一点儿,你应该不会介意吧。’他两只手紧紧揪住我的头发,使劲地拔,我痛得大叫起来他才放手。他放手后对我说:‘你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嗯,一切都很好。只是我必须这样小心,因为我们已经被两个戴假发的人和一个染头发的人骗了,要是我告诉你一些跟鞋蜡有关的事,你会觉得很恶心的。’他走到窗户声嘶力竭地大喊:‘空位已经有人了!’窗户外面传来一阵沮丧和失望的叹息声。人们成群结队地向四方散开了。他们走后,除了我自己和那个男人以外,再看不到一个红头发的人了。”“他说:‘我叫邓肯·罗斯,我自己的养老金也是从尊贵的施主遗留基金里得到的。威尔逊先生,你结婚了吗?’”“我说:‘没有。’”“他严肃地说:‘哎呀,这事有点儿不太好办啊!嗯……你看,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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