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号战记Ⅱ:贝希摩斯(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31 07: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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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斯科特·维斯特菲尔德著,(美)基斯·汤普森绘,王小亮译

出版社:云南美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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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维坦号战记Ⅱ:贝希摩斯

利维坦号战记Ⅱ:贝希摩斯试读:

01

阿列克举起手中的剑,“注意了,先生!”

德琳掂了掂自己手里的武器,模仿着阿列克的姿势。阿列克的双脚分开成直角站立,左臂像茶杯把儿一样摆在身后。穿着护甲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床会动弹的被子。即使剑尖直指着德琳,阿列克的样子仍然显得十分滑稽。“我必须得这样子站吗?”德琳问。“要做个合格的剑士就得这么站。”“更像个合格的傻子。”德琳咕哝了一句。她很希望自己的第一堂课能在更加私密一些的地方进行。周围有十几名船员正在围观,外加几只好奇心过剩的氢气嗅探犬。但研究员和里格比先生都禁止在飞艇内用剑。

她叹了口气,举起手中的佩剑,模仿着阿列克的姿势。

至少,今天利维坦号顶部的天气还不错。飞艇昨晚刚刚飞过意大利半岛,四周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洋,午后的阳光在海面上洒下点点金光,海鸥乘着清爽的海风在空中翱翔。

最棒的是,这里一个军官也没有,没人会来提醒德琳她正在值班。据说两艘德国装甲舰正潜伏在附近,见习军官纽柯克正乘坐着赫胥黎浮升水母,在他们头顶上两千英尺高的地方负责侦察,而德琳的任务就是观察纽柯克发送的信号。

不过,德琳也不是真的在开小差。就在两天前,霍布斯船长还交代她要盯着点儿阿列克,收集相关情报。船长大人亲自布置的秘密任务自然要比日常勤务的优先级高。

军官们现在还把阿列克他们当作是敌人,这可真够蠢的。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给了德琳一个和他在一起的理由。“我的样子很傻吗?”德琳问。“确实很傻,夏普先生。”“那么说你也应该挺傻的!不知道你们的鬼话里怎么形容傻子。”“Dummkopf.”阿列克说,“不过我看起来可不傻,我的姿势没那么恶心。”

他放下佩剑上前几步,帮助德琳调整姿势,就好像眼前站的不是真人,而是商店橱窗里的模特儿一样。“重心再朝后一点。”说着,他又让德琳将步子迈大了一些,“这样进攻的时候才能蹬上劲儿。”

阿列克站在德琳身后,帮她调整手臂握剑的姿势。他的身体紧靠在她的身上。德琳可没想到击剑课上还能有这种亲密接触。

阿列克双手握住她的腰,一阵酥麻的感觉传过她的身体。

他的手要是再高一点,德琳小心隐藏在伪装之下的那点小秘密可就保不住了。“记住要侧身面对对手。”阿列克边说边轻轻将德琳的身体转向一侧,“这样你的胸膛受攻击的面积才会尽可能小。”“知道了,尽可能减小受攻击面积。”德琳叹了口气。她的秘密似乎还很安全。

阿列克回到原位摆好姿势,两个人的剑尖几乎都要碰在一起了。德琳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好了战斗准备。

但阿列克没有动。时间似乎过得很慢,飞艇的新引擎在他们的脚下震动着,云朵缓缓地从头顶飘过。“我们不开打吗?”德琳终于忍不住问道,“还是就这么指望用眼神杀死对方?”“剑士在挥剑之前必须学会基本姿势。不过你也别急,”阿列克的笑容显得很无情,“我们最多只站一个小时。毕竟,这才是你的第一课。”“啥?干站一个小时……一动不动?”德琳的肌肉已经在抗议了。周围的船员都在窃笑,一只氢气嗅探犬还在探头探脑地闻她的靴子。“这算什么。”阿列克说,“沃格伯爵第一次给我上课的时候甚至连剑都不让我碰!”“嗯,听起来这么教人剑术挺傻的。”“你的身体必须学会正确的站姿,不然就会养成坏习惯。”

德琳哼了一声,“我觉得在斗剑的时候一动不动才是坏习惯!再说了,既然打算就这么站着,你干吗还要穿盔甲?”

阿列克没有回答,他眯缝着眼睛,剑尖在风中一动不动。德琳看了看自己那摆来摆去的剑尖,不禁咬紧了牙关。

该死的阿列克王子肯定学过怎样正确地击剑,那是当然的。在德琳看来,阿列克的一生就是一连串家庭教师的排列组合。沃格伯爵,击剑教师;奥托·克洛普,机械教师——大概只有这两位老师跟他一起逃了出来。不过,在哈布斯堡家族的城堡里时,他的老师肯定有十几个,所有老师都在努力把叽里咕噜的废话填进他的脑子里:古文、礼仪,还有机械主义迷信。难怪他会觉得像一对木桩一样站着很有教育意义。

德琳可不会输给什么趾高气扬的王子。

她狠狠地盯着阿列克,也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身体变得僵硬,肌肉也止不住地抽动了起来。更糟糕的是,她的心理状态已经由无聊变成愤怒和沮丧,飞艇机械引擎的震动让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是一个蜂箱。

但最令她难受的是抵抗阿列克的目光。他那双深绿色的眼睛紧盯着德琳的眼睛,就像他的剑尖一样一动不动。而德琳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父母被害,离家出逃,这场可怕的战争又是因他的家族纷争而起——德琳看得到那目光下隐藏的悲伤。

有几次她甚至看到阿列克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不过高傲的他不容许眼泪流出来。他们进行无聊的小比赛——比如比谁最快爬上绳梯——的时候,德琳甚至都想放水让他赢。

但她绝不会把这些大声说出来——作为男孩子的她不会——而一旦知道她是女孩儿,阿列克也绝不会再用这种目光看她。“阿列克……”她开口道。“想要休息了?”阿列克的冷笑抹去了她那一丁点儿仁慈的想法。“一边儿凉快去。”她说,“我只是在想,到君士坦丁堡后,你们这些机械主义分子打算怎么办?”

阿列克的剑尖颤抖了一下,“沃格伯爵会计划好的。我猜,我们会尽快离开城市。德国人根本不会想到要去奥斯曼帝国的乡野里找我。”

德琳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利维坦号大概明天早上就能到君士坦丁堡了,而遇到阿列克仅仅是六天前的事。他真的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我并不是说这里不好。”阿列克说,“在这里我感觉离战争很遥远,比在瑞士时感觉远多了。但我不能就这么一直待在天上。”“嗯,我想也是。”德琳边说边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剑尖上。船长可能还不知道阿列克的父亲是谁,但阿列克是奥地利人,这一点显而易见。奥匈帝国与不列颠正式开战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船长肯定不会让这些机械主义者自由离开。

阿列克救了他们的飞艇,却仍然被当作是敌人,这太不公平了。他已经救了他们两次,一次是在寒冷的冰原上为他们提供食物,一次是将引擎提供给他们,好让他们能逃脱德国人的追击。

德国人还在寻找阿列克,想要送他去见他父母。必须得有人站在他一边……

这几天以来,德琳越来越意识到,她不介意自己充当这个角色。

空中飘动的东西吸引了德琳的注意,她放下了举剑的手。“哈!”阿列克叫道,“坚持不住了吗?”“是纽柯克。”德琳边说边努力辨识着纽柯克那杂乱无章的信号。

信号旗将所有的字母又打了一遍,德琳慢慢读出了信息。“两艘,距离四十英里。”她边说边伸手去拿指挥哨,“德国装甲舰!”

德琳发觉自己在吹哨子时脸上还挂着笑容——君士坦丁堡得先等等了。

氢气嗅探犬迅速将警报传递了出去。不一会儿,飞艇就被嗅探犬的叫声淹没了。

船员们集中到脊柱区,忙着装配气枪,给镖蝠喂饲料。绳梯上到处都是蹦蹦跳跳的氢气嗅探犬,它们正忙着检查利维坦的表皮上有无氢气泄漏。

德琳和阿列克转动着拴浮升水母的绞盘,将纽柯克拉近了一些。“把他降到一千英尺。”德琳盯着绳索上的高度标记,“这家伙真幸运,可以看到战场全景!”“跟本算不上是战斗吧。”阿列克说,“飞艇能把两艘装甲舰怎么样?”“我猜,我们需要一动不动地静止一个小时,以免养成任何坏习惯。”

阿列克瞪了她一眼,“我是说真的,迪伦。利维坦号上又没有重武器,我们怎么和他们打?”“大型氢气飞行兽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们还有几个航空炸弹,还有镖蝠……”德琳忽然停了下来,“你刚才说‘我们’?”“什么?”“你刚才说,‘我们怎么和他们打’,意思你和我们是一伙的!”“我可能是说了吧。”阿列克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毕竟,我和我的人正在这艘飞艇上效力,尽管你们都是些渎神的达尔文主义者。”

德琳一边固定浮升水母的绳索一边笑道:“下次船长再问我你是不是机械主义间谍的时候,我会把这话转达给他的。”“你真好心。”阿列克抬头注视着德琳的眼睛,“不过这也是个问题——军官们在打仗的时候会信任我们吗?”“为什么不呢?你救了我们的飞艇——把风暴机甲上的引擎都给了我们!”“确实如此,不过如果我不这么大方,那我们现在肯定还和你们一起被困在冰川上呢——在德国监狱里的可能性更大些——所以我的作为并不完全是出于友谊。”

德琳皱了皱眉。大敌当前,也许事情确实变得有点复杂了。阿列克的人和利维坦号的船员因为种种机缘巧合才成了盟友,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几天前。“你只保证过帮我们去奥斯曼帝国。”她轻声说,“没说要帮我们打德国人。”

阿列克点点头,“你们的军官肯定也会这么想。”“嗯,不过你又是怎么想的?”“我们会服从指挥。”他指了指船艏,“看到了吗?克洛普和霍夫曼已经在忙了。”

确实如此,巨兽头部两侧引擎舱的轰鸣声更响了,滚滚浓烟升腾而起。达尔文飞艇上的机械主义引擎再次提醒德琳,利维坦号与阿列克他们的结盟是多么的诡异。与飞艇上原来那副不列颠制小引擎相比,这两个大家伙不论声音还是排量都比得上货运列车的车头。“也许这正是一个机会,来证明你自己。”德琳说,“去帮帮你的人吧。要在天黑前追上那些装甲舰,我们的速度还得再快些。”她拍了拍阿列克的肩膀,“不过可别把自己的命给弄没了。”“我尽量。”阿列克笑着对她敬了个礼,“祝你好运,夏普先生。”

说着,他转身沿脊柱向前跑去。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德琳不禁想起了舰桥上的军官来,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利维坦号装着全新的、未经检测的引擎,操纵引擎的人完全可能站到他们的对立面,而现在,这样的利维坦号就要奔赴战场了。

不过,船长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不是吗?要么相信这些机械主义者,要么只能在天上随波逐流。阿列克和他的人也不得不参加这场战斗,不然他们就会失去自己唯一的盟友。想来想去,每个人都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德琳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战争怎么能变得如此混乱。

02

阿列克向引擎舱跑去,心里却并没有刚才和迪伦交谈时那么坚定。

急匆匆地加入战斗,感觉总有点不对劲。在逃往瑞士的路上,阿列克和他的人曾被迫数十次与德国人作战,甚至和他们的奥地利同胞交火。但这次不同,那些装甲舰并没有主动伤害他。

而且根据沃格伯爵监听到的无线电通信,这两艘装甲舰自战争开始后就被困在了地中海。英国人控制了直布罗陀海峡和苏伊士运河,它们根本没办法返回德国。过去的一周里,它们一直在疲于奔命。

阿列克知道被人追赶、卷入别人发动的战争是什么滋味。而他自己却正准备帮助那些达尔文主义者将这两艘满载鲜活生命的战舰沉入海底。

巨兽在他的脚下转了转身,侧面的纤毛像微风拂过的草丛般起伏不定,帮助它缓缓地转弯。合成鸟群在阿列克的头顶盘旋,其中一些已经整装待发,装备好了武器。

这也和以前不一样。这一次,他要和这些怪兽并肩战斗。阿列克从小所受的教育使他相信,这些怪兽都没有灵魂,是对神灵的亵渎,但在飞艇上待了四天后,他已经习惯了怪兽的呜咽和鸣叫。有些合成动物看起来甚至还很有美感,不过那些可怕的镖蝠例外。

难道自己也变成达尔文主义者了吗?

沿着脊柱来到引擎舱顶后,阿列克顺着左舷的绳梯爬了下去。飞艇正在爬升,下方的海面离他越来越远。咸湿的海风使绳索变得滑溜溜的,阿列克抓紧绳索,小心翼翼地避免掉下去,同时还在质疑自己是否忠诚。

刚一进入引擎舱,他就出了一身汗,真希望自己没有穿护甲。

奥托·克洛普正在控制引擎。经过六周的颠沛流离,他身上的那件哈布斯堡皇家卫队制服看起来已经烂破不堪。利维坦号的轮机长赫斯特先生正站在他身边,带着一丝厌恶的表情研究着这轰鸣的机器。阿列克不得不承认,剧烈运动的活塞和冒着火星的火花塞在飞行兽那波纹起伏的旁侧显得十分诡异,就好像在蝴蝶的翅膀上安了套齿轮一样。“克洛普老师,”阿列克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叫道,“情况怎么样?”

老人从控制台前抬起头,“就这种速度而言,很平稳。外面出了什么事?”

当然,克洛普几乎不会说英语。即使传信蜥蜴进入引擎舱传递信息,他也听不懂为什么飞艇要改变航向。他只能看懂从舰桥传到信号板上的颜色信号,服从信号的指挥。“我们发现了两艘德国装甲舰。”阿列克顿了顿——刚才又说“我们”了?“飞艇正在追它们。”

克洛普皱了皱眉,思考着这条消息。他耸了耸肩,“嗯,反正德国人最近也没帮我们什么忙。不过少爷,如果需要的话,我们的活塞也随时都有可能损坏。”

阿列克扭头看了看飞速运转的齿轮,重新组装后的引擎还处在磨合期,随时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问题。船员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引擎失灵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但现在并不是背叛新盟友的时候。

都说阿列克救了利维坦号,但事实上,这艘飞艇也救了他。父亲原计划让他在整个战争期间都藏身于瑞士境内的阿尔卑斯山脉,隐匿身为奥匈帝国皇位继承人的身份,等到需要透露这一秘密时再出现。长年累月,在冰天雪地里东躲西藏——坠落的飞艇将他从这一困境中拯救了出来。

达尔文主义者救了他,而且还愿意让他的人来操纵引擎,他应当报答他们的信任。“这种情况还是不要发生吧,奥托。”“如您所愿,少爷。”“有什么问题吗?”赫斯特先生问。

阿列克用英语回答:“一切正常。克洛普老师说机器运转得很平稳。我想沃格伯爵应该在负责右舷的引擎吧。需要我在这里为二位做翻译吗?”

轮机长递给阿列克一副风镜,好抵御火星和强风,“那样最好。我可不希望在这激烈的战斗中发生什么……误会。”“那是当然。”阿列克戴上风镜,不知道赫斯特先生有没有注意到克洛普的犹豫。作为飞艇上的轮机长,赫斯特先生是达尔文主义者中懂得机械的少数派。他经常带着钦佩的表情站在旁边观察克洛普操纵机械引擎,两个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现在完全没有必要引起他的怀疑。

但愿这场战斗能速战速决,这样他们前往君士坦丁堡的旅程才不会被耽搁。

日落时分,两个暗色长条状物体出现在了海平面上。“小一点的那个没什么看头。”克洛普边说边放下了望远镜。

阿列克接过望远镜搭在眼前。小一点的那艘装甲舰已经严重破损,其中一个炮塔被浓烟熏得漆黑,泄漏的原油在船尾形成了一道长长的黑色污迹。“他们已经打过一仗了?”他问赫斯特先生。“嗯,海军一直在地中海上追击它们。虽然被从远处击中过几次,可每次它们都逃脱了。”赫斯特先生笑了笑,“不过这次可就插翅难飞了。”“它们肯定跑不过我们。”阿列克说。六十多公里的距离,利维坦号几个小时就追上了。“而且它们也无法反击。”赫斯特先生说,“它们的火炮打不了这么高。我们只需要让它们慢下来,海军已经在路上了。”

上方的脊柱区传来一声巨响,一大群黑色镖蝠从船艏飞了出去。“先放镖蝠。”阿列克对克洛普说。“那些渎神的家伙是什么?”“它们吃铁钉。”只说了这一句,阿列克就感到一阵战栗。

蝠群开始聚集,在空中形成一团黑云。吊舱上的探照灯亮起,阳光越来越弱,镖蝠如同飞蛾一般集中到光束之中。

利维坦号在最近的几场战斗中损失了大量怪兽,但飞艇正在缓慢地自我修复。镖蝠在大量繁殖,就像狩猎季后处在恢复期中的森林一样。达尔文主义者说,这飞艇是一个“生态系统”。

从远处看,探照灯光内的黑色蝠群似乎很迷人。它们聚集在小装甲舰周围,准备释放“镖雨”。绝大多数躲在装甲甲板下的船员都不会有事,但小甲板炮附近的船员都会被撕成碎片。“为什么要先放镖蝠?”阿列克问赫斯特,“镖蝠又不能击沉装甲舰。”“确实不能,但镖蝠能撕碎船上的天线和信号旗。切断两舰间的通信之后,它们分头逃脱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阿列克将这段话翻译给克洛普,克洛普指了指远处,“大的那艘过来了。”

阿列克再次举起望远镜,花了几秒钟在黑暗的海平面上寻找那艘战舰。戈本号——他刚刚能看清写在船舷上的名字,这艘战舰看起来比它的同伴结实得多。船上有三座炮塔和两个陀螺旋翼机弹射器,船尾的尾流则表明,水面之下还有一副反海妖机械臂。

船尾甲板上有一个插满金属枝杈的高塔,看起来就好像把十几个无线电收发机绑在了一起一样。“船尾上那个是什么?”阿列克问。

克洛普接过望远镜看了看。他曾在德国军方供职多年,并且通常对军事问题都有独到的见解。但这次他却皱着眉,声音也很犹豫。“我不太确定。有点像我以前见过的一个玩具……”克洛普握紧了望远镜,“要发射陀螺旋翼机了!”

一个小东西从弹射器上飞了出来,那东西一个急转弯向蝠群飞奔而去。“这是要干什么?”克洛普轻声说。

阿列克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陀螺旋翼机架构纤细,勉强能搭载一位飞行员,通常都被当作侦察机来使用,很少被当作进攻性武器。但那架小飞机一对旋翼全速运转,直冲蝠群而去。

陀螺旋翼机接近蝠群,忽然在黑暗中发出一道亮光。旋翼机前端喷出道道火舌,一条暗红色的光带照亮了天空。

阿列克一下子想起了迪伦曾经说过的话——镖蝠极其害怕红光,它们会因为害怕而把铁钉都吐出来。

火舌穿过蝠群,镖蝠四散奔逃。不一会儿,黑色的云朵就消失了,就像被大风吹散的黑色蒲公英一样。

陀螺旋翼机准备掉头,结果正好撞上了下方一群逃亡的镖蝠。阿列克看到在探照灯光束中闪闪发光不断下落的镖蝠,旋翼机则在半空中颤动不已。旋翼机的叶片扭曲变形,将精致的机身拧成了一团。

阿列克看到旋翼机直线下落,变成了漆黑海面上一小片白色水花,最后消失不见。不知道那个倒霉的飞行员在镖蝠的攻击中扛了多久,还有没有机会感受一下冰冷的海水。

利维坦号的探照灯光再次扫过天空,但蝠群已经分散,不足以发动下一轮袭击。一些小集群已经朝飞艇的方向撤了回来。

克洛普放下望远镜,“看来德国人也学了些新把戏。”“他们总有新办法。”阿列克看着陀螺旋翼机在海面留下的波纹说道。“新命令来了。”赫斯特先生指了指信号板。板面变成了蓝色,这是减速的信号。克洛普调整了一下操纵杆,疑惑地看了看阿列克。“我们放弃攻势了?”阿列克用英语问。“怎么会呢?”赫斯特先生说,“变换航向而已。估计我们会放过布雷思劳号,紧盯这个大家伙,以免其他旋翼机再来骚扰我们。”

阿列克听了听船体的震动,右舷引擎仍在高速运转,利维坦号正在缓缓转向戈本号。战斗还没有结束,今晚还会死很多人。

他回头看了看高速旋转的引擎齿轮。克洛普有十几种方法让引擎停转而且不被怀疑。只要阿列克一句话,这场战斗就会停止。

但他已经答应迪伦,要在战斗中保持忠诚。再说他是以藏身地、风暴机甲和父亲的金子为代价,才结成了与达尔文主义者的联盟,此时背叛实在没有道理。

沃格伯爵一定也会同意他的意见。作为奥匈帝国的皇位继承人,阿列克的责任就是活下去。而要想在敌营中生存下去,叛变可不是个好主意。“接下来呢?”他问赫斯特。

轮机长接过克洛普手中的望远镜,“我们不会再浪费时间处理信号旗了,这一点是肯定的。也许会直接投放航空炸弹。陀螺旋翼机可阻挡不了炸弹。”“我们要进行轰炸。”阿列克向克洛普翻译道,“德舰毫无防御。”

克洛普只是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引擎。信号板又变红了。利维坦号已经调整好了航向。

03

追上戈本号可花了不少时间。

战舰回击了一次,一时间烟火漫天。但赫斯特先生说的对——炮弹离利维坦号还有很远的距离就又落了下去,在几公里外的海面上激起一片白色水柱。

利维坦号离德国装甲舰越来越近,阿列克再次举起望远镜。甲板上的人正忙着将枪炮藏到黑色厚防水布似的东西下面。那东西在夕阳余晖下散发着暗淡的光芒,看起来应该是塑料或皮革制的。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能挡住飞镖的新材料。

但不论什么塑料都无法阻挡高能炸药。

装甲舰上的船员看起来不慌不忙。救生艇还没有放下去,第二架陀螺旋翼机还停在弹射器上,旋翼紧贴在机身两侧以抵抗强风。不一会儿,旋翼机也被光亮的黑布覆盖了起来。“少爷,”克洛普问,“船尾那边在干什么?”

阿列克将望远镜指向船尾,装甲舰那外形奇特的金属高塔顶上正闪烁着微光。

他眯起眼睛,看到有几个人正在高塔的基部忙碌,他们的制服也是用那种覆盖船体的黑色材料做的。他们的动作很慢,就好像身上刚刚浇了一层沥青。

阿列克皱了皱眉,“你来看看,克洛普老师。快!”

老人接过望远镜,塔顶的闪光更亮了,阿列克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闪光正顺着塔身的钢架移动,就像光线组成的小蛇一样……“是橡胶。”阿列克轻声说,“他们用橡胶把所有东西都包裹起来了。那座塔一定是在充电。”

克洛普咒骂了一句,“我早该知道。他们以前只给我看过玩具和演示模型,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大!”“什么模型?”

老人放下望远镜,“这是特斯拉大炮,真正的特斯拉大炮。”

阿列克摇了摇头,“是以特斯拉先生命名的吗?那个发明无线电的人?这是信号发射塔?”“是同一个特斯拉,少爷,不过这可不是信号塔。”克洛普脸色苍白,“这是武器,雷电生成器。”

阿列克惊恐地望着闪光的高塔。“雷电是飞艇的天敌”,迪伦经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如果电流击中飞艇表膜,即使是最微小的氢气泄漏也会将飞艇变成一个火球。“我们在射程内吗?”“我见过的模型的射程还不及一间屋子的宽度。”克洛普说,“只能让你感觉手指有些刺痛,或者让你的头发竖起来。但这个很大,整艘无畏舰的锅炉都在给它充电!”

阿列克转向一脸莫名其妙的赫斯特先生,用英语说:“我们得马上离开!船尾的那座高塔是……一种闪电炮。”

赫斯特先生抬了抬眉毛,“闪电炮?”“对!克洛普曾在德国陆军工作过。他见过这东西。”阿列克叹了口气,“但当时看的是玩具版的。”

轮机长看了看下方的戈本号。电火花比刚才更亮了,一道道电弧在高塔的各个枝杈间闪烁。“看到了吗?”阿列克叫道。“是挺诡异的。”赫斯特先生笑道,“不过你说闪电?我很怀疑你的机械主义朋友有没有那种操纵自然的能力。”“你得马上报告舰桥!”“舰桥上的人肯定看得比我们清楚。”赫斯特先生从口袋里掏出指挥哨,“不过我得告诉他们你的猜测。”“我的猜测?”阿列克叫道,“没时间争论了!我们得马上掉头!”“我们要做的是等候命令。”说着,赫斯特先生将哨子装回了口袋。

阿列克低吼了一声,转向克洛普。“我们还有多长时间?”他用德语问。“除了穿防护服的人外,甲板已经被清空了。也就是说,随时都有可能发射。”克洛普放下望远镜,“引擎全速倒转的话,我们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转弯。”“从全速前进一下子变成全速倒转?”阿列克摇了摇头,“再怎么弄你也不可能把这说成是意外啊。”“不,但我可以让这看起来像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说着,克洛普一把抓住阿列克的衣领猛地将他推倒在地上。阿列克一头撞在了引擎舱的金属甲板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克洛普!见鬼,你这是——”

齿轮尖利的噪声淹没了阿列克的叫声,整个引擎舱都在剧烈颤抖。螺旋桨忽然停止了转动,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这是怎么回事?”赫斯特先生大叫道。

阿列克的视野清楚了一些,他看到克洛普正一边向轮机长挥舞扳手,一边用另一只手熟练地将引擎扳到了倒挡,然后一脚踩下踏板。

螺旋桨迅速倒转了起来,整个引擎舱内的气流都掉转了方向。“克洛普,等一下!”阿列克挣扎着要站起来,但他的头还晕乎乎的,一下子又跌倒在地。

见鬼!这家伙真把他打伤了!

赫斯特再次吹起了指挥哨——一连串高音——阿列克听到了氢气嗅探犬的回应。过不了多久,那些丑陋的怪物就会把他们围起来。

阿列克站起来,伸手去抓扳手,“克洛普,你要干什么?”

老人对他挥舞着扳手,“为了看上去可信!”

扳手从阿列克的头顶扫过。阿列克一闪,再次跌坐在地上。他咒骂了一声。克洛普疯了吗?

赫斯特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了高压气枪。“不要!”阿列克跳起来去抢气枪。他抓住赫斯特的手腕,气枪发出一声巨响,没有打中克洛普。子弹在机舱内来回弹跳了几下,发出一阵警报似的嘶鸣。

有个东西狠狠击中了他的肋骨,阿列克感到一阵剧痛。

他向后倒下去,松开了抓着赫斯特先生的手。但赫斯特没有再开枪。赫斯特和克洛普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利维坦的侧面。

阿列克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朝他们看的方向望去。巨兽的纤毛正在疯狂摆动,好像要逃离一场风暴似的。飞行兽那巨大的身体扭成了弧形,被拉伸的绳索发出吱吱的响声,中间还夹杂着绳梯绷断的声音。“巨兽感觉到危险了。”克洛普说。

阿列克惊讶地看着扭成一团的巨兽。整个星空仿佛都在转动,不一会儿巨兽就掉转了方向。“调回到全速……”阿列克开口道,他又感到胸口一阵疼痛。每说一个字,他的肋骨都好像被踢了一脚一样。他低下头,看到鲜血从按在左胸部的手指缝中流了出来。

克洛普已经开始着手再次倒转引擎。赫斯特先生则紧握着气枪,继续盯着飞行兽的侧面。“离开引擎舱,少爷。”克洛普大叫道,螺旋桨的齿轮再次复位,“这玩意儿是金属的,会吸引闪电。”“我觉得我走不了了。”

克洛普转过头,“什么?”“我被射中了。”

老人扔下操纵杆,睁大了眼睛蹲在他身边,“我抱你走。”“注意引擎,伙计!”阿列克挤出了一句。“少爷——”克洛普的声音被空气中的爆裂声打断了。

阿列克忍着剧痛扭过头。戈本号已经被抛在身后,但特斯拉大炮也充好了电,看起来就像电焊枪一样,在海面上投下了扭曲的阴影。

飞艇的纤毛仍在疯狂摆动,犹如几百万个小桨一样滑动着空气。

再快些,阿列克暗暗向巨兽祈祷。

塔基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球,火球不断闪烁着慢慢上升,在塔顶发出了一声巨响。

闪电像触须一样从特斯拉大炮喷涌而出。电光扫过天空,有如一棵由白光组成的树,然后仿佛被吸引一般向利维坦号慢慢移去。电光如同蛛网一样包裹了利维坦号的表面,耀眼的光芒沿着飞艇蔓延开来。闪电迅速从船尾传导到船艏,急不可耐地舔舐着支撑引擎舱的金属支架。

整个引擎舱都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响,齿轮和活塞冒出了放射状的电火花。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控制了阿列克,他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起来。电光压迫得他不能呼吸,等到能量散去时,阿列克一下子瘫在了甲板上。

引擎又停止了工作。

阿列克闻到了烧焦的味道,胸部剧痛不已。心脏每跳一下对他而言都是痛苦。“少爷?能听到我说话吗?”

阿列克努力睁开眼睛,“我没事,克洛普。”“怎么会没事!”克洛普说,“我带你去吊舱。”

克洛普粗壮的手臂伸到阿列克身下,将他抱了起来,又一阵剧痛扫过他的身体。“该死!啊,好疼!”

阿列克动了动腿,想摆脱疼痛的感觉。赫斯特先生没有帮忙,他正焦虑地扫视着脚下的利维坦。

不知为何,飞艇并没有爆炸。“引擎呢?”阿列克问克洛普。

老人闻了闻气味,摇了摇头,“所有电器元件都被烧煳了,右舷也安静了。”

阿列克转向赫斯特,“两个引擎都坏了。你可以把枪拿开了。”

轮机长看了看手里的气枪,把枪装进口袋,掏出了哨子,“我去叫医生,让你那个叛变的朋友把你放下。”“我‘叛变’的朋友刚才救了你的——”阿列克刚一开口就感到一阵眩晕,“把我放下。”他对克洛普低声说,“他说会叫医生过来。”“可就是他开的枪!”“是,但他瞄准的是你。请把我放下来。”

克洛普狠狠地看了赫斯特一眼,将阿列克轻轻地放在控制台上。阿列克大口喘着气,又看了看飞艇的侧面,纤毛还在像草原上的草丛一样疯狂地摆动着。尽管没有引擎的推动,巨兽仍在逃离装甲舰。

阿列克透过静止的螺旋桨叶片向后望去,装甲舰正在向另一个方向驶去。“奇怪。”他说,“他们好像并不想把我们结果了。”

克洛普点点头,“他们又回到了东北偏北的航线上,那边一定是有什么任务。”“东北偏北。”阿列克重复道。他知道这很重要,也知道自己应该担心,因为利维坦号正在向南飘去,远离君士坦丁堡。

不过喘气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他累的了。

04

德琳慢慢站了起来,满眼冒金星。

该死的闪电!那玩意儿从机械战舰的船尾升起,扫过整片天空,然后穿过利维坦顶部的每一片金属。浮升水母的绞盘冒出了刺眼的白光,正好电到操纵绞盘的她。

德琳看看四周,害怕会看到从表膜喷出的火光。不过除了眼里的金星外,周围一片黑暗。战前氢气嗅探犬的工作完成得不错,表膜上一点氢气泄漏都没有。

她忽然想起,利维坦刚刚猛地转身,整艘飞艇就像追逐自己尾巴的狗一样扭成了一个圈。

氢气……

她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惊得合不拢嘴。

纽柯克正在疯狂地挥舞手臂,头顶上的浮升水母像浇了白兰地的巨型圣诞布丁一样燃烧着。

德琳想要呕吐。她曾几百次梦到爸爸的事故,每次醒来时都会有这种感觉,眼前的场景和那时真是相似极了。浮升水母拖拽着缆绳,被火焰的热气托得越来越高,绞盘被拽得飞速转动。

不一会儿,随着氢气的消耗,飞行兽开始下落。

纽柯克在驾驭装置里扭成了一团,不过还活着。这时德琳才发现,星光下的浮升水母周围有一层薄雾。纽柯克放出了压舱水好让自己不被点着,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飞行兽的残骸像一顶破裂的降落伞一样在空中乱舞,但下落的速度仍然很快。

浮升水母距离飞艇顶部一千英尺,如果没有撞到利维坦号的顶部,它就会再向下坠落一千英尺,直到被缆绳拽住。最好还是不要让它坠落太久。德琳朝绞盘伸出手,但忽地停住了。

电流不会还在吧?“Dummkopf ! ”德琳骂了自己一句,鼓足勇气伸手去抓把手。

没有火花,她用尽全力快速转动着绞盘把手。但浮升水母的下降速度要快得多。缆绳迅速跌落在脊柱区,绊住了往来穿梭的船员和氢气嗅探犬。

德琳一边使劲收缆绳,一边抬头看。纽柯克正挂在燃烧的残骸上,朝远处飘去。

飞艇的引擎停止了工作,探照灯也灭了。船员们正用手电指挥镖蝠和巡鹰飞上天空——机械主义者的闪电让整个飞艇都断了电。

不过,如果飞艇已经失去了动力,为什么风会把纽柯克吹到一边?他们不是应该都随着风朝一个方向飘吗?

德琳看了看下方的侧面,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纤毛还在继续运动,帮助飞艇脱离险境。“这才叫怪呢。”她咕哝道。

通常情况下,没有引擎的氢气型怪兽只会随波逐流。当然,在阿尔卑斯山脉坠落后,飞行兽就曾经有过惊人的举动。老船员们都说,坠毁——或者还有机械主义者的引擎——弄坏了它的脑子。

不过,现在可不是思考的时候。纽柯克正从一百多英尺外飘过,近到德琳可以看清他那张被熏黑的脸和湿漉漉的制服。但他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知觉。“纽柯克!”德琳一边转动绞盘,一边大叫。但纽柯克没有回答,只是从旁边滑下去。

堆积在顶部的缆绳开始收紧,就像一窝蛇一样在飞艇顶端扭动。浮升水母一边下落一边拖拽着缆绳。“快闪开!”德琳对一个站在缆绳堆边的船员叫道。那人跳到一边,缆绳从他的脚边滑过,差点把他也一起带了下去。

德琳继续转动绞盘,缆绳猛地绷紧了。她赶紧按下锁扣,检查了一下标尺——刚刚五百英尺。

利维坦从上到下有两百英尺高,也就是说纽柯克会被挂在距离底部不到三百英尺的地方。有驾驭装置的保护,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除非之前被火烧伤,或者被急停的那一下扭断脖子……

德琳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稳住颤抖的双手。

她不能拉纽柯克上来,绞盘是为充满氢气的浮升水母设计的,拽不动死去的残骸。

德琳顺着紧绷的缆绳沿绳梯从飞行兽的侧面爬了下去。从半中央正好可以看到浮升水母那深色的残骸,在白色浪涛的映衬下,残骸显得格外显眼。“该死。”她咕哝了一句。残骸距离水面的距离比她估计的近得多。

利维坦号正在下降。

这也难怪——巨兽正在寻找能将它带离德国装甲舰的气流。在这个过程中,它可不会在乎刚被烧过的纽柯克会不会撞到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但军官们可以放掉压舱水,无视飞艇的意愿而将它重新升到空中。德琳掏出指挥哨呼叫传信蜥蜴,然后继续紧盯着下面的浮升水母。

看不到任何活动。纽柯克至少昏迷了,而且他也没有顺着缆绳爬上来所需的工具。从没有人想过要从浮生水母上沿着缆绳向上爬。

该死的传信蜥蜴怎么还不来?她看到一只蜥蜴正摇摇晃晃地爬过表膜,就向那蜥蜴吹了下哨子,但蜥蜴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咕哝了一句什么“电器故障”。“真是太好了。”德琳低声道。机械主义分子的闪电把这些小家伙的脑子搞坏了!而每过一秒,漆黑的海面似乎就越靠近一分。

她只能自己去救纽柯克了。

德琳摸了摸飞行员制服夹克的口袋。在飞行课上,里格比先生曾教过他们损管兵是如何“速降”的,这是沿绳索下滑而又不弄断脖子的军方专业说法。她从口袋里摸出几副安全钩和一截长度够做一对摩擦绳结的绳索。

德琳把安全钩固定在浮升水母的缆绳上。她不能将绳索绕到屁股底下,因为浮升水母残骸的重量会将她切成两半。经过一阵折腾,她将剩下的安全钩固定在了安全带上,并将绳索从安全钩中穿了过去。

里格比先生肯定不会认可这种做法的。德琳边想边使劲一蹬,离开了表膜。

她一小段一小段地下落着,安全钩的摩擦力使她不会下降得太快。不过摩擦产生的热量透过手套传导了进来,每次急停绳索表面都会被磨掉一块。德琳很怀疑这缆绳能不能承受浮升水母的尸体外加两名见习军官的重量。

下方的海面传来阵阵涛声,夜色已深,风也比之前冷了许多。一道海浪的浪尖扫过浮升水母那下垂的表膜,发出的音响有如枪声。“纽柯克!”德琳叫道,驾驭装置里的男孩动了动。

德琳长出了一口气——他还活着,没有遭遇像爸爸那样的不幸。

德琳又向下滑了二十码,绳索发出一阵嘶嘶声,一股烧焦的气味混合着海风的咸腥扑面而来。德琳轻轻落在浮升水母残骸那绵软的表膜上,周围到处都是烟味和咸腥味混合的气味,就像炭烤鱿鱼一样。“见鬼,我这是在哪儿?”纽柯克咕哝道,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涛声淹没。他的头发被烧焦了几块,脸和手都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就快到海里了!你还能动吗?”

男孩儿看了看自己被熏黑了的双手,动了动手指,然后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摇摇晃晃地站在了驾驭装置里。“还行。刚被燎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剩下的头发。“能爬上来吗?”德琳问。

纽柯克抬起头看了看利维坦那漆黑的腹部,“能,但那有好几英里远呐!你收缆绳的时候就不能再快点儿吗?”“你就不能落慢点儿吗!”德琳回击道。她解下两个安全钩递给纽柯克,然后又塞给他一截绳索,“自己系个摩擦结,别告诉我你忘了里格比先生是怎么教的了。”

纽柯克看看手里的安全钩,又看了看远处头顶上的飞艇。“没忘。但我没想过要上行这么远的距离。”“上行。”当然了,这是军方对不弄断脖子沿着绳索往上爬的专业说法。德琳迅速打了个摩擦结。这种绳结可以在绳索上自由滑动,但只要底下挂上重物,绳结就会锁紧在绳索上。这样,她和纽柯克就可以在中途休息一下,而不用依靠自身的力量停在半空中了。“你先。”德琳命令道。如果纽柯克掉了下来,她还可以挡住他。

纽柯克先向上爬了几英尺,试了试绳结,在绳索上荡了荡,“很管用!”“管用,下次你就用它征服珠穆朗玛峰吧!”一道海浪扫过浮升水母,将两个人都泼得湿漉漉的。德琳脚下一滑,绳结将她挂在了半空。

她吐掉嘴里的海水大叫道:“继续爬呀,你这个Dummkopf!飞艇正在下降呢!”

纽柯克开始手脚并用向上爬。不一会儿,他就与德琳拉开了一段距离,于是德琳也开始沿着缆绳向上爬。

又一道海浪击中了残骸,缆绳被拉紧了,纽柯克下滑了一段距离,差点撞到下面的德琳。如果利维坦再下降一点儿,浮升水母的尸体就要浸在水中了。一旦里面灌上水,那重量绝对顶得上一袋子石头。

不论什么绳子都会被扯断……她得把浮升水母从缆绳上松开。“再高点!”她大叫着开始使劲往上爬。

爬到大约距离浮升水母二十英尺的地方后,德琳停了下来,固定点下面的绳索正好磨损严重。她取出小刀,探下身子,开始割缆绳。浮升水母的缆绳真不是一般的粗,不过正好又一道海浪袭来,绳索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失去了飞行兽的重量,两个人一下子被甩了起来,划过漆黑的海面,在夜空中随风飘舞。头顶上的纽柯克吓得叫了起来。“抱歉!”德琳抬头叫道,“忘了警告你一声。”

不过,没有了浮升水母的重量,绳索应该就不会绷断了吧。

德琳一边往上爬,一边又一次在心里祈祷,希望自己能有男孩子那么强壮的手臂。还好没过多久,海浪就再也威胁不到她的靴子了。

德琳在半空中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想要看看那两艘德国装甲舰在什么地方。但那两艘舰艇已经驶出了他们的视野。

也许英国皇家海军就在附近,赶走了那两艘装甲舰。但德琳在海面上一艘船也没有看到。海面上唯一漂浮的东西就是浮升水母的残骸,黑乎乎的一坨,随波逐流。“可怜的家伙。”德琳颤抖着说。整艘飞艇和船上的船员也可能落得这般田地——被烧成漆黑一团,像烂木头一样孤独地漂浮在漆黑的海面上。如果氢气嗅探犬漏检了一处泄漏,或者如果巨兽没有及时掉头,他们现在就都完了。“该死的机械分子。”德琳咕哝道,“自己都会制造闪电了。”

她闭上眼睛,想要甩开那惨痛的记忆、那刺痛皮肤的灼热感和血肉被烧焦的味道。这次她赢了。大火没有夺走她喜欢的任何一个人。

德琳又打了个寒战,继续向上爬。

05

“我完全无法接受!”巴洛博士叫道。“很……抱……抱歉。”守卫说,“但船长说不容许这个机械阵营的小孩会客。”

德琳摇了摇头——守卫已经开始结巴了。他紧靠在阿列克舱室的门上,额头上满是汗珠。“我不是访客,你个笨蛋。”巴洛博士说,“我是医生,来看受伤的病人!”

随着巴洛博士的嗓门越来越高,塔萨也竖起了耳朵,然后低吼了一声。德琳把绳索又拽紧了一点,“嘘——塔萨。别叫。”“可医生已经来过了。”守卫睁大了眼睛紧盯着袋狼,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他说那孩子只是断了根肋骨。”“而且还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毫无疑问。”巴洛博士说,“难道你没有注意到我们最近受到的电击有多强吗?”“当然注意到了,夫人。”守卫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看了看塔萨,“但船长说得很清楚……”“他特别强调禁止医生去看病人了吗?”“呃……没有。”

放弃吧,德琳在心里对守卫说。巴洛博士是研究员——研究合成怪兽的博士,不是给人把脉看舌苔的医生,不过这都无关紧要。她总会找到办法去看这位病人的。

德琳真心希望阿列克不要有事。德国人的闪电扫过了整艘飞艇,但引擎舱的情况一定最严重,那么多金属……嗯,应该是第二严重。纽柯克的头发被烧掉了一半,头上还有个板球那么大的包。

但阿列克的肋骨怎么会受伤?听起来不像是电击造成的。

守卫终于放弃了,他闪到一边去向值班军官汇报,让巴洛博士先在那里等着。可巴洛博士当然不会等,她一把推开了门。

阿列克正躺在床上,胸口裹着绷带。他脸色铁青,深绿色的眼珠在由舷窗射入的晨光下闪烁着暗淡的光芒。“该死!”德琳说,“你苍白得就像面粉虫一样。”

男孩儿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见到你,我也很高兴,迪伦。还有你,巴洛博士。”“早上好,阿列克。”女研究员说,“你确实很苍白啊,看起来好像流了很多血。作为电击的症状,这真有点奇怪。”

阿列克做了个鬼脸,挣扎着坐了起来,“恐怕你说得很对,夫人。赫斯特先生打了我一枪。”“他向你开枪了?”德琳叫道。

阿列克点点头,“还好是你们那种没什么劲道的高压气枪。巴斯克博士说子弹打到肋骨上又弹开了,但没有打断骨头,我的护甲也有一部分功劳。过不了几天我就能下床了。”

德琳看了看绷带,“可他到底为什么要打你呀?”“他打的是克洛普。他们……有点意见分歧。克洛普察觉了会发生什么事——他认出了特斯拉大炮——决定让飞艇掉头。”“特斯拉大炮?”巴洛博士重复道,“以特斯拉先生命名的?”“克洛普是这么说的。”阿列克说。“但你们没有掉头啊。”德琳说,“大家都说是巨兽自己掉头的,因为它害怕了。”

阿列克点了点头,“克洛普反转了引擎,然后飞行兽就也行动了。似乎利维坦的直觉比它上面的军官要好得多。”“你说他们有意见分歧?”巴洛博士问,“你是说你们没有接到命令就改变了航向?”“根本没有时间等命令。”阿列克说。

德琳低吼了一声,难怪阿列克的房门口会有守卫。“这可是叛变。”她轻声说。“但我们救下了你们的飞艇。”“是啊,但你不能因为军官犯蠢就不遵守他们的命令。尤其是在战时——那可是要被吊死的!”

阿列克睁大了眼睛,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巴洛博士清了清喉咙,“别和我的病人说这些吓人的事,夏普先生。他和我一样都不是机组成员,因此也不在你们那野蛮的军事当局的管辖范围之内。”

德琳忍着没有回答。她很怀疑霍布斯船长会不会这么看。自从这些机械主义者登船后,他大概就一直担心发生这种情况——无视舰桥的命令,随心所欲地驾驶飞艇。

改变航线可和在值班时学习击剑打闹嬉戏不一样。这显然是叛变。

女研究员一本正经地坐在客舱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打了个响指,让塔萨过来。“现在,阿列克。”她抚摸着袋狼那布满花纹的身体,“你刚才说操纵引擎的是克洛普。也就是说‘叛变’不是你的主意?”

男孩儿想了想,“应该不是吧。”“那么,请告诉我,为什么你的门口有守卫?”“赫斯特先生拔枪的时候,我想要把枪抢下来。”

德琳闭上了眼睛。攻击军官——又是一项可以被吊死的罪名。“真明智。”巴洛博士说,“没有了机械师,这飞艇开不了多远,对不对?”“克洛普现在在哪儿?”阿列克问。“我猜应该是在禁闭室。”德琳说。“没有在驾驶引擎。看来我的任务就又要被耽搁了。”巴洛博士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别担心你的克洛普老师了,阿列克。所有事实我都知道了,我相信船长是个讲理的人。”

她把拴塔萨的皮绳递给德琳。“带塔萨散散步吧,顺便检查一下那些蛋,夏普先生。我不信任纽柯克先生,尤其是现在,他的头肿得像个西瓜似的。”她转过身,“事实上,我更愿意让你来照看它们,阿列克。请尽快好起来。”“谢谢,夫人。我尽力。”男孩儿说,“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让迪伦多待一会儿吗?”

女研究员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俩,笑了笑,“当然可以,也许你能给我们的夏普先生讲讲那东西,叫什么来着?特斯拉大炮是吧?我和它的发明人很熟,听起来是个很有趣的设备。”“恐怕我知道的也不多。”阿列克开口道,但巴洛博士已经打开门离开了。

德琳静静地站着,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先说德国佬的那个能发射闪电的玩意儿,还是先说纽柯克几乎被烤脆了?再或者讨论一下阿列克被军事法庭审判并被绞死的可能性?

德琳看了看阿列克的绷带,忽然感到一阵难受。如果枪口再高几英寸,阿列克的命就没了。“伤口很疼吗?”她问。“就好像被骡子踢了一样。”“唔,我可没有蠢到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地步。”“我也没那么蠢。”阿列克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就是觉得这么做才对。”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德琳不禁想知道,事情怎么这么快就发生了逆转。纽柯克发现那两艘装甲舰之前,她还希望阿列克最终能以某种方式留在利维坦号上。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某种方式”会包括受伤躺在床上,或因为叛变而被戴上镣铐,或者两者兼而有之。“这是第二次有人朝我开枪了。”阿列克说,“还记得齐柏林飞艇上的枪手吗?”

德琳轻轻点了点头。在阿尔卑斯山上的时候,这个笨王子曾一头扎进战场中,正好面对着一挺机枪。幸亏氢气泄漏救了他,德国枪手点着了自己的飞艇。“也许我命中注定不会死在那一天。”他说,“也不会死在昨晚。”“是啊,也许你只是运气好。”“可能吧。”阿列克说,“你觉得他们真的会吊死我们吗?”

德琳想了想,耸了耸肩,“我猜,对于这种情况没有任何现成的规定。我们从来没有搭载过机械主义者。他们应该会听女研究员的话,她爷爷可是达尔文。”

阿列克又做了个鬼脸。德琳不知道这是因为感觉到伤口的疼痛,还是因为想起了巴洛博士和查尔斯·达尔文的关系。尽管已经在活生生的飞艇上效力了一段时间,但这帮机械主义者对生命线和合成生物还是充满了偏见。“真希望我们确实叛变了。”阿列克说,“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开始前就把它结束掉。我和克洛普曾经想过要让引擎停工,然后弄得好像是机械故障一样。”“可惜,想和做可是两回事。”德琳边说边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她可想过比叛变更为疯狂的事情,比如告诉阿列克她是个女孩儿,或者扇巴洛博士一耳光——后面这个想法出现过可不止一次。关键在于,决不要把你所想的东西泄露出来。“总之,我还没有听别人说过这次叛乱的事,也就是说,军官们毫不知情。也许船长是想在不被人看扁的前提下放你一条生路。所有人都以为是飞行兽自己转身逃跑的——因为害怕德国大炮。”“巨兽确实自己转身逃跑了。它肯定闻到了闪电的味道,知道我们会被点着。”

德琳又打了个冷战,每次想到他们曾离死亡有多近时她都会这样。她还记得浮升水母在半空中燃烧的情景,就像爸爸的热气球一样。“可纽柯克没死。”她轻声安慰自己。“什么?”

德琳清了清喉咙。她可不想在说话时露出女孩儿的高音,“我说,引擎都坏了。飞行兽也被吓傻了。想想看,它还在逃离特斯拉的什么玩意儿。我们眼看就要到非洲了!”

阿列克骂了一句,“我猜那些装甲舰应该已经到了。”“什么,你说他们也去非洲了?”“不,Dummkopf ——我是说他们已经到君士坦丁堡了。”他指了指屋里的桌子,“抽屉里有张地图。劳驾帮我拿一下。”“是,王子殿下。”德琳起身去拿地图。也就是阿列克才会这样,都受伤躺在床上了,有可能会被判绞刑,还在想着什么地图啊、计划啊之类的东西。

德琳坐到床边,展开那卷地图。上面的标识都是德语的,她只认得地中海的形状。“装甲舰的航向是向北的,朝向爱琴海。看到了吗?”

德琳用手指沿着利维坦自经过意大利南部以来的航线,一直找到他们遇到戈本号和布雷思劳号的地方,几乎就在君士坦丁堡的正南方。“嗯,他们是朝那边去的。”她指了指通向那座古城的狭窄的达达尼尔海峡,“但如果他们向北走,他们就会像瓶中的苍蝇一样被困在海峡里。”“要是他们就打算待在那儿呢?”

德琳摇了摇头,“奥斯曼帝国仍然是中立的,战舰不能在中立港长时间停泊。巴洛博士说我们只能在君士坦丁堡待二十四小时。对德国人来说应该也一样。”“她不是也说过奥斯曼帝国对英国很不满吗?因为英国偷了他们的战舰?”“哦,是这样。”德琳咕哝道,“但那只能算是借用。”

不过老实说,看起来确实有点像是偷。英国刚刚完工一艘无畏舰,准备交付奥斯曼帝国海军,随船移交的还有一大群共生生物,其中包括新品种的克拉肯海妖。奥斯曼帝国已经为战舰和共生生物付了钱,可战争一开始,海军大臣就决定扣押战舰和随船生物,至少也要扣到冲突结束为止。

不管是借是偷,这件事已经引起了外交争端,所以巴洛博士和利维坦号才会被派往君士坦丁堡来解决此事。机械室里那些神秘的蛋似乎就是问题的解决方法。“因此,奥斯曼帝国有可能让装甲舰进港停留,好报复丘吉尔爵士。”“嗯,这样的话事情就更棘手了,是不是?”

阿列克点点头,“这意味着,德国人可能早就进入了君士坦丁堡。奥斯曼帝国很可能被推到机械主义的一方!戈本号的特斯拉大炮可很有说服力。”“嗯,至少把我说服了。”德琳说。她可不愿意和那玩意儿待在同一座城市。“如果奥斯曼人禁止英国船只通过达达尼尔海峡呢?”

德琳咽了口唾沫。俄国陆军的战熊需要大量的食物,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通过海路运输的。如果被切断了和达尔文主义盟国间的联系,俄国人就要过一个漫长而饥饿的冬天了。“可你能确定那两艘装甲舰就是去那个方向了吗?”“不,现在还不行。”阿列克从地图前抬起头,“迪伦,能帮我个忙吗?”

德琳咽了口唾沫,“那得看是什么忙。”“请帮我传个信儿。”

06

“该死的臭王子。”德琳一边咕哝着,一边牵着塔萨沿飞艇走廊向前走。

她昨天晚上几乎一宿没睡,既要照看纽柯克,还要遛袋狼。最重要的是,巴洛博士那些珍贵的蛋也还归她管。这么多的任务,她现在却还要忙着为机械主义者传递消息。

战时通敌,这该算是多么严重的叛国罪!

德琳一边靠近舱室,一边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借口:“我是来问我们的伯爵朋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在执行船长的秘密任务”“得有人盯着那些机械主义叛徒”,每个借口听起来都不怎么样。

她知道自己答应阿列克的真正理由。他就那么躺在那儿,看起来是那么无助,脸色苍白,绑着绷带,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明天一早就把他吊死。这一切都让她难以拒绝。

德琳深吸一口气,敲了敲客舱的门。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位身着礼服的高个子男士探出了头。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德琳和塔萨一眼,一言不发。德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需要鞠个躬——毕竟,对方可是个伯爵。不过阿列克是王子,听起来级别更高,但从来没人向他鞠过躬。“什么事?”那人终于开口道。“很高兴见到您,先生……呃,沃格伯爵。我是见习军官迪伦·夏普。”“我知道你是谁。”“嗯,阿列克和我,我们一起学过击剑,我们是好朋友。”“你就是那个把刀架在阿列克脖子上的笨小孩。”

德琳咽了口唾沫,暗自期望自己的舌头没有打结。在阿尔卑斯山上的时候,她只是假装劫持阿列克,好让那些机械主义者坐下来谈判,别把飞艇给炸飞了。

可在这人傲慢的目光下,这个解释怎么也说不出口。“嗯,就是我。”她终于开口道,“但这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你成功了。”“而且我用的是刀背,小心为上!”她看了看走廊两头,“您能让我进去吗?”“为什么?”“阿列克让我给您带个话。私底下说。”

听到这几个字,沃格伯爵那张石头般的脸终于有了点表情。他抬了抬左眉,向后退了一步。德琳和塔萨进了屋,袋狼嗅了嗅伯爵的靴子。“这是什么东西?”伯爵又向后退了一步。“哦,这是塔萨。它很乖的。”说完,德琳才想起塔萨对女研究员舱室的破坏,“嗯,除非你是一卷窗帘。呃,显然你不是。所以它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她清了清喉咙,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傻子。这人冷淡傲慢的态度让她不自觉地唠叨了起来。“它会学我们说话吗?”“什么?塔萨?说话?”德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它又不是传信蜥蜴。这可是头纯自然生物,塔斯马尼亚袋狼。巴洛博士把它当作旅伴,不过你也看得出来,基本上它的一切都得我负责。先不说这个,我有一条——”

沃格伯爵抬起一只手打住了她的话头,回头看了眼舱室内的传信管。一条蜥蜴正从管道中探出头,伯爵拍了拍手,把它给吓跑了。“这些渎神的东西到处都是,总是在偷听。”他咕哝道。

德琳看了看他,比起阿列克来,其他几个机械主义者更看不惯合成动物。好像船上所有的生物都要和他们作对一样。“不过,长官,传信蜥蜴只传递信息,不偷听。”“你怎么能确定?”

这个问题就有点白痴了。传信蜥蜴确实有可能偶尔重复之前的信息片段,尤其是最近被特斯拉大炮电过之后,不过这和偷听可不是一回事,对不对?

她忽然想起沃格伯爵刚登船时的情景——他装作不懂英语,以便窃听情报。巴洛博士曾装作不懂德语,对那些机械主义者耍过同样的花招。难怪这两个家伙总是在怀疑别人——他们自己就尽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蜥蜴的大脑比核桃大不了多少。”德琳说,“我觉得让它们当间谍可有点勉强。”“也许吧。”伯爵坐到了写字台前,上面堆满了地图和字迹潦草的便签,一把套着剑鞘的剑被当作镇纸压在上面。“那你的大脑呢,夏普先生?你做间谍的话可足够聪明了,是不是?”“什么,我?我说过了,是阿列克让我来的!”“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昨天晚上我被告知阿列克在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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