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精装分类全评本(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31 11:2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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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蒲松龄 著,王咏赋 编

出版社: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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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精装分类全评本

聊斋志异精装分类全评本试读:

鬼魂集

原作者简介

蒲松龄,清代文学家,字留仙,一字剑臣,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明崇祯十三年四月十六日(公元1640年6月5日)出生于山东省淄川县满井庄。19岁参加童子试,以县、府、道三个第一名考上秀才。一生考了8次举人,均落榜,至71岁时才援例为岁贡生。除中年时一度在江苏宝应、高邮做幕宾外,长期在家乡做私塾教师。多才多艺,作品颇丰,尤以集毕生精力创作的《聊斋志异》成就最高。此外,还创作了上千首诗词和15种俚曲,编著了《帝京景物略选》《省身语录》《农桑经》《宋七律诗选》等书籍。康熙五十四年正月二十二日(公元1715年2月25日)逝世,享年75岁。

编者简介

王咏赋,网名“红庙老王”,辽宁人。1958年8月生。少年时期生活在沈阳,曾做下乡知青。参加1977年高考,被北京大学中文系录取。此后,学新闻,办报纸,一晃近40年。现任《人民日报·海外版》副总编辑。对新闻工作有经验、有研究、有创见,著有《报纸版面学》一书。业余兴趣广泛,常有创新之举。与友人合作出版《祖国颂—奇诗浓墨绘中华》诗书画合集,创作了其中的“中华地名诗”,每省一首小诗,囊括地市级地名。创作《世界文化史大观》挂图,“一纸收世界,展图看千秋”,出版后颇受好评。对《聊斋志异》仰慕已久,但苦于原著文字古奥、编排老套、今人难懂,遂用时8年,反复研读,逐篇分段、分节、夹注、点评,并独创分类标准,将全书497篇作品分成鬼、神、妖、人四册,命名为《聊斋志异精装分类全评本》,即为本书。“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蒲松龄之感怀,亦是老王之心声。

聊斋自志

披萝带荔(以香草为衣),三闾氏(屈原,战国时楚国诗人,曾任三闾大夫)感而为骚(《楚辞》);牛鬼蛇神,长爪郎(指李贺,唐朝诗人,李商隐说其“细瘦,通眉,长指爪”)吟而成癖。自鸣(独奏)天籁(自然界的声音),不择好音,有由然(缘故)矣。

松(蒲松龄)落落(孤独)秋萤(萤火虫)之火,魑魅(读“吃妹”,鬼怪)争光;逐逐(竞求)野马(尘埃)之尘,罔两(同“魍魉”,鬼怪)见笑。才非(能力不及)干宝(东晋文学家,著有《搜神记》),雅爱(特喜欢)搜神(搜集神怪故事);情类(兴趣可比)黄州(指苏东坡,宋代文学家,曾被贬到黄州[今湖北黄冈]任团练副使),喜人谈鬼。闻则命笔(提笔记录),遂以成编。久之,四方同人(朋友),又以邮筒(寄信所用管筒)相寄,因而物以好聚,所积益夥(读“火”,众多)。甚者:人非化外(边远地区),事或奇于断发之乡(古代吴越地区);睫在眼前,怪有过于飞头之国。遄飞(读“船非”,急速飞扬)逸兴(豪放的兴致),狂(狂放)固难辞;永托(凭借)旷怀(开阔的胸怀),痴(痴迷)且不讳。展如(真诚)之人,得毋(该不会)向我胡卢(发出笑声)耶?然五父衢(街道名,在山东曲阜)头,或涉滥听(道听途说);而三生石(石头名,在浙江杭州,代指前生、今生、来生)上,颇悟前因(前世因缘)。放纵之言,有未可概以人废(因人废言)者。

松(蒲松龄)悬弧(出生)时,先大人(我父亲)梦一病瘠(病瘦)瞿昙(和尚),偏袒(身穿袈裟,露出右肩)入室,药膏如钱,圆粘乳际。寤(醒)而松生,果符墨志(黑痣)。且也:少(幼年)羸(读“雷”,体弱)多病,长(长大后)命(命运)不犹(不如别人)。门庭之凄寂,则冷淡如僧;笔墨之耕耘,则萧条似钵(和尚的饭碗)。每搔头自念:勿亦(说不定)面壁人(和尚)果是吾前身耶?盖(由于)有漏(有漏,指不能断除三界烦恼,不能归于空寂)根因,未结人天之果(由僧人修炼成佛);而随风荡堕,竟成藩溷(篱笆和厕所)之花。茫茫六道(众生世界的六个层次),何可谓(怎么能说)无其理哉!独是子夜(半夜)荧荧,灯昏欲蕊(将灭);萧斋(清冷的书斋)瑟瑟,案冷疑冰。集腋为裘(积少成多),妄续幽冥之录(亦作《幽明录》,南朝宋刘义庆著,记载神鬼怪异故事);浮白(饮酒)载笔(持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嗟乎!惊霜(为霜降而惊)寒雀,抱树无温;吊月(对月亮悲伤)秋虫,偎阑(依偎栏杆)自热。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边远的荒凉之地)乎!

康熙己未(康熙十八年,即公元1679年)春日。蒲松龄序 言

蒲松龄,字留仙,一字剑臣,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

明崇祯十三年四月十六日(公元1640年6月5日)出生于山东省淄川县(今淄博市淄川区)满井庄(今名蒲家庄)。他的祖上虽不显赫,但“累代书香”,在当地也算是一个大户。然而到蒲松龄出生时,家道已经衰落。其父蒲槃,字敏吾,原是读书人,为养家糊口只得弃学经商。生有五子,蒲松龄是老四。

虽说人不能选择何时出生,但蒲松龄所处的时代实在是太糟糕了。他3岁时,清兵入关,下兖州,屠济南,一直打到他家乡东边不远的青州,杀了十几万人。4岁时,李自成打进北京,明朝灭亡。紧接着,清朝入主中原。5岁时,清兵血洗扬州城,消灭了南明弘光小朝廷。再后来,农民起义接连不断,清兵大刀挥舞不停,再加上大旱、大涝、地震等天灾,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蒲松龄家贫,上不起学,父亲成了他的启蒙老师。他生性聪慧,经史子集过目不忘,成绩优异。19岁参加童子试,以县、府、道三个第一名考上秀才。山东学政(相当于省教育厅长)施闰章看了他的试卷,赞不绝口,感叹“空中闻异香,下笔如有神”。

如果按这个路子顺顺当当走下去,中举人,做进士,当官发财,那是相当的风光。只可惜,命运成心跟蒲松龄作对,让他一挫再挫,而他则铁了心与命运抗争,结果是终其一生,未能如愿。

科举之路走不通,而一家老小是要吃饭活命的,蒲松龄只得自谋生路。康熙四年(公元1665年),他25岁,两次科考失败后,他开始在淄川县王村镇王永印家做私塾教师。5年后,他30岁,应同乡进士、江苏扬州府宝应县知县孙蕙的邀请,南下宝应和高邮做幕宾,即私人秘书,一直做到康熙十年(公元1671年)。这是他一生唯一的一次远游,来回路程将近1000公里。回到家乡后,他回归老本行,在淄川县丰泉乡王观正家做私塾教师,因为自己还要应试,没能坚持下来。39岁时,他来到淄川县王村镇西铺村,在前明部长级高官毕自严之子毕际有家做私塾教师,一干就是30多年。一个穷书生,长年离家在外,寄人篱下,别妻离子,收入微薄,想想就够苦的。

也是在39岁这一年(康熙十八年,公元1679年),他把自己创作的志怪传奇小说编成集子,定名为《聊斋志异》,并写下著名的《聊斋自志》:“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

古人爱《聊斋》,使其不胫而走、风行世界,自有古人的道理,老王就不深究了。现代学者推崇《聊斋》,赞美有加,是出自专家视角,老王也不多说了。这里只想探讨一个问题:作为当代普通读者,我们能从这部“奇书”中看到什么?这个问题不说清,你让我们在移动互联时代,放着那么多好玩、新鲜、有趣的东西不读,去看《聊斋》?

老王要说,越是在现在这个貌似啥都不缺的时代,越有必要读《聊斋》,因为它所包含的思想、意境、情感、想象、文采等,超越了时代,不比现在的东西差,可以让我们大开眼界。

那么,从《聊斋》中,我们能看到什么?

首先,能看到一个奇异的“多维世界”。

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三维立体,加上时间这一维,也不过四维。《聊斋》所展示的,却不仅是现实世界,还有鬼世界、神世界和妖世界,构成一个相互嵌套的多维时空。到底有几“维”,实话实说,老王也没数清楚。

在《聊斋》中,各个“世界”之间没有固定通道,但也没有不可逾越的障碍。各色人物只要本领超强,或者机缘巧合,就可以瞬间往还,好似彼此为邻;否则,关山万里,不通音信。

各色人物中,本事最大的是神仙,可以自由地出入天界、阳世和阴间。其次是妖怪,他们可以随时从山川花草中现身。再次是鬼物,他们偶尔可以跳出阴间,与活人相依为命,凡人本事最小,但在“异类”的帮助下,或在幻觉和离魂的情况下,也可以“穿越时空”或者“灵魂出窍”,上天堂、下地狱,然后平安归来。

这一时空架构,给故事增加了无穷变数。于是,我们读《聊斋》,时时处在对未知世界的期待中,而蒲松龄多半不会让我们失望,要啥有啥,想啥来啥。有人借此批评蒲松龄“宣扬封建迷信”,实在是误读。他的艺术手法类似于20世纪中叶拉丁美洲文坛兴起的“魔幻现实主义”,是把现实投放到虚幻的环境和气氛中,为现实披上了一层光怪陆离的魔幻外衣。当然,蒲松龄在世时还没有“魔幻现实主义”这个词,但这更说明了他的大胆和超前。

其次,能看到形形色色的凡人和“异类”。

有人说《聊斋》只写“异类”,即鬼、神、妖,这不准确,是只读选本、未通读全书的结果。其实,书中大约四分之一的篇目只写人,即凡夫俗子的活动,没有“异类”掺和。即使在鬼、神、妖故事中,也都有凡人出场,且多数由凡人唱主角。当然,这些凡人都有不凡之处,要么是能力超群,要么是行为怪异,要么是经历奇特。不奇不特的人,甭想进《聊斋》。至于那些“异类”,更是身手不凡,有来去无踪、先知先觉、呼风唤雨、兴妖作怪、点石成金、妙手回春、长生不老等诸般本事,把凡人看得目瞪口呆。

一部《聊斋》,有名有姓的人、鬼、神、妖上千个。其中的凡人,有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高官显贵、农夫商人、僧道术士、侠客武将和乞丐无赖,涵盖了社会各个阶层,类型齐全,性格各异。鬼、神、妖虽属“异类”,但也不是凭空虚构,而是社会各阶层人物的化身,有些则可以归入“外星人”“超人”之列,性格各异,千姿百态。

无论凡人或“异类”,都值得我们仔细端详。

第三,能看到离奇古怪、曲折动人的故事。

除少数简略记事的短文外,《聊斋》大部分篇目是情节完整的小说。蒲松龄是讲故事的高手,连凡人小事都能写得妙趣横生,何况大部分故事很奇特,还有鬼、神、妖出场助兴,写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开阖自如、引人入胜。

他常常寥寥数笔就搭起一个场景,稍加铺垫就掀起矛盾冲突,一波未平一波陡然又起,山穷水尽忽然柳暗花明。误会、巧合、悬疑、幻象、暗示、渲染,他运用得炉火纯青。柔情处,让人遍体酥软;美妙处,让人心驰神往;悲惨处,让人伤心欲绝;恐怖处,让人毛骨悚然。

第四,能看到一幅宏大、逼真的社会图景。

所谓“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形容蒲松龄很合适。他虽然最远只到过江苏,偶尔去济南、青岛走走,大多数时间待在淄川乡下,但他学识渊博、视野极宽、想象更是无边无际。《聊斋》的视野有多宽,说出来真是出人意料。它所描写的地域非常广,北到辽宁,南到南沙,西到甘肃、云南,东到太平洋岛国。它所展示的场景非常多,上至天宫、皇宫、王府,下至市井、乡间、地狱。故事题材很丰富,有男女恋情、科举悲欢、家庭琐事和邻里关系,有官场内幕、司法案例、市场竞争和战争风云,还有宫廷秘事、域外奇谈、动物珍闻和自然奇观等,真是包罗万象、蔚为大观。

蒲松龄把写实、夸张、魔幻、谐谑等手法交替运用,在荒诞中揭示社会本质,在幻想中抒发个人情感。从单篇看,展示的场景都不大,但全书合起来,则是明末清初中国社会的全景图。这幅图现在并未过时,其中的许多人和事给人以“今人今事”之感。有些超前的想象,如个人飞行器、长生不老药、换头术、天梯等,恐怕再过一百年也未必能全部实现。

第五,能看到一位善良书生的内心世界。

蒲松龄聪明、敏锐,感情丰富,思想活跃,既有爱憎分明、疾恶如仇的一面,也有与人为善、宽厚包容的一面,这在《聊斋》故事中,特别是托名“异史氏”的评语中,得到了充分体现。他评判事物没有固定的教条,一切以人为本、就事论理,力挺真善美,抨击假丑恶。他对自由恋爱的向往、对科举制度的不满、对贪官污吏的痛恨、对官场“潜规则”的无奈、对孝悌诚信的赞赏、对科学技术的向往等等,都能引起当代人的共鸣。《聊斋》内容丰富,底蕴深厚,像一面多棱镜,每位读者都能从中看到一些独特的东西,发出会心一笑。鲁迅评《红楼梦》,说“经学家看到易,道学家看到淫,才子看到缠绵,革命家看到排满,流言家看到宫闱秘事”,这对《聊斋》也完全适用。

总之,《聊斋》是一部有内涵的书,一部耐品味的书,一部很好看的书。

但是要让《聊斋》跳出文人书斋,重新走进公众视野,变成普通读者看得明白、看得轻松、看得津津有味的大众读物,必须在保持“原汁原味”的前提下,对文本处理和编排方式做大刀阔斧的改进,让《聊斋》换个模样。

于是,从2008年起,老王不揣愚陋,利用业余时间,向这部“旷世奇书”开刀,一口气做了六件事:

第一件事,给《聊斋》分类。《聊斋》内容驳杂,题材跳跃性很强,篇幅长短不一。蒲松龄凑够了一册,就钉成一卷,没有分类。

清朝乾隆年间,山东省蒲台县县丞王金范从借来的抄本中选出二百八十一篇(约占全书的一半),删繁就简,分门别类,编印了《王刻聊斋志异》。该书共十八卷,分为二十五个门类。

这件事给老王以启示:《聊斋》是可以分类的,不必萝卜白菜“一勺烩”。古代的老王可以这么做,现代老王为什么不可以?

但对于古代老王的分类标准,现代老王却不敢恭维。首先,它的标准不统一,一会儿按故事主旨分,分成“孝”“悌”“智”“贞”等类别;一会儿按故事情节分,分成“梦征”“情痴”“炎凉”“谑报”等类别;一会儿按人物属性分,分成“仙”“鬼”“狐”“妖”等类别。标准不一,导致内容交叉。其次,类别太多,共有二十五个,等于没有分类。第三,各个类别的篇数差别太大,有的只包括一篇作品,有的则多达五十五篇。

要分类,制定科学的分类标准是关键。这个分类标准,一要有内在逻辑,以便于读者掌握。二要坚持统一,要么按人物分,要么按题材分,要么按篇幅分,一个标准管全书,不能变来变去。三要考虑结果,使各个类别的篇数、字数大致均衡,不能有薄有厚。

在反复摸索中,老王终于发现一个“大秘密”:原来,蒲松龄是按照四个“界别”大体平衡的原则来写作的。这四个“界别”,就是人、鬼、神、妖。他对四者一视同仁,这个“界别”写了多少篇、多少字,那个“界别”也会写多少篇、多少字,不偏不倚,没薄没厚,齐头并进,等量齐观。

发现了这个奥秘,分类标准就形成了,就是以“主要角色的身份属性”为唯一标准,把全书四百九十七篇作品分成四个集子:

鬼魂集—“鬼物”和“游魂”的故事。

神仙集—“天神”、“仙人”和“术士”的故事。

人世集—“凡人”故事以及世间的“怪事”和“奇观”。

妖怪集—“狐精”和“百怪”的故事。

标准确立之后,具体分类过程还会遇到难题。这主要是因为,在《聊斋》的一些篇目中,角色很多、很杂,除了“凡人”,还有“异类”,甚至人、鬼、神、妖一起出场,分到哪一集似乎都有道理。但如果随意分类,就会乱了套。

老王的做法是:首先,只要有“异类”出现,就不放入“人世集”。理由是,“异类”的出现使故事的性质变了,不再是纯粹的人间故事。比如,《珊瑚》的大部分是人间故事,但在关键节点上,女主角珊瑚的公公的鬼魂两次出现,对情节转折起了决定性作用,所以该篇被剔出“人世集”,归入“鬼魂集”。《念秧》也基本上是人间故事,但其中有一个狐狸精,对战胜骗局至关重要,所以被归入“妖怪集”。其次,当多种“异类”同时出现时,具体放入哪一集,要看除“人”之外哪个角色起了重要作用。比如,在《晚霞》中,鬼、神同时出场,但鬼是主角;在《捉鬼射狐》等篇目中,鬼、狐同时出场,但是鬼的作用最大,所以,这两篇均被归入“鬼魂集”。而在《莲香》中,狐和鬼同时出现,但狐女莲香是主角,所以被归入“妖怪集”。第三,“术士”(包括“妖人”和“半仙”)是一个特殊群体。根据其表现和能力,既可以说他们是“有特异功能的凡人”,也可以说他们是“由凡人变成的妖怪”,还可以说他们是“半仙”,即“半拉子仙人”。老王考虑再三,决定将其归入“神仙集”,因为他们的能力与神仙更接近,只是还做不到长生不死。

分类的结果是,每集的篇目都在一百篇以上,二十五万字(含注释和点评)左右,界限比较清晰,页数比较均衡。若采用别的分类标准,都达不到这个效果。

有了自成一册的分类本,喜欢某一类别的读者就可以撇开其他,专把这一类作品读个够。比如你喜欢鬼故事,那就专看《鬼魂集》吧,保证篇篇有鬼,个个惊魂!看得多了,你对鬼魂的身份特点、行为方式、喜怒哀乐就会有充分认识,就不会“谈鬼色变”了,甚至会喜欢他们。

第二件事,分段和分节。

分段就是根据句子内容,对文章进行分割,增加段落数量,减少每段字数。《聊斋》多数是小说,有对话和动作,分段不难。凡是意思相对独立的部分,就可以划为一个自然段。这样做,可以增加跳跃性,消除沉闷感,减轻读者的心理负担,使文章显得层次分明、脉络清晰、轻快易读。

对于篇幅较长、情节复杂的篇章,仅仅分段是不够的,还要分节,就是以空行的形式,把文章分成若干单元。一般来讲,场景转换、新人物出场、新矛盾出现的地方,就是新一节的开始。此外,蒲松龄的自我点评“异史氏曰”前面也空一行,以区分叙事和议论。

分段和分节是现代书籍、报刊常用的文本处理手法。古人依照当时的书写习惯,很少这么做,但这不应妨碍今人对古文进行再处理。例如,古典诗词原来是不分行的,现代书籍排版时通常每句诗占一行,显得整齐划一、韵味更足。这种处理方式,不是“不尊重原著”,而是帮助原著更顺畅地走近当今大众。既然诗词分行是允许的,那么,在不改动原文的前提下,对《聊斋》进行分段、分节又有何不可呢?

第三件事,给作品添加题目。

为方便读者快速把握正文题材,强化对故事的记忆,老王为每篇文章添加了一个副题。《聊斋》原著的篇名都很简略,多为一到四字,最多的只有五字。为了与之相称,副题也作得很简略,一律是四至五字,放在括号内,以示和原题有别。

副题的来源有三个:一是借用原作中的词句,如《画壁》(幻由人生)、《巩仙》等,这叫“原汤化原食”;二是引用古代评论家的评语,如《乔女》(图报知己)等,这叫“借花献佛”;三是老王概括提炼的,如《阿纤》(老鼠爱大米)、《珠儿》(小鬼当家)等,这叫“狗尾续貂”。

第四件事,用夹注方式解难点。

注释的形式有多种,放在篇末的叫“尾注”,放在页边的称“边注”,插在文句中间的叫“夹注”。为避免“尾注”和“边注”带来的阅读障碍,老王对《聊斋》正文一律采用“夹注”的形式,即在生僻字词后面加括号,用楷体小字标注读音、含义。例如“孝廉(举人)”“御史行台(监察部官员)”“嗷嘈(读‘熬曹’,喧哗)”“秉烛(手持蜡烛)”“回阳(复活)”等等。《聊斋》中需要解释的字词很多,每个字词又往往兼具本义、引申义等多个义项,如一一详注势必冗长,那就同“尾注”一样累赘了。为达到言简意明的效果,老王确定了几条规则:一是能不注的尽量不注,如“俄”“俄顷”“少间”均表示“一会儿”和“片刻”,文中经常出现,不加注。二是对成语典故只标注当前义,不介绍来源,比如“娘子军”一词,出自《唐会要·公主杂录》,原指军队里的“公主军”,借指悍妒之妇,老王的夹注只取3个字:“悍妇们”;三是除了对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等需要多介绍几句外,一般字词的释义只用几个字,越少越好;四是对生僻字词的读音,尽可能用同音字标注,万不得已才用汉语拼音,如“媪(读‘袄’,老太太)”“辇毂(读‘碾古’,皇帝车马)”“晡(读bū,下午3至5时)”“逡巡(徘徊)”等;五是每一篇自成一体,该注的皆注,不因前面的作品已有同一注解而省略。

第五件事,给无主语句加主语。《聊斋》是文言文,为使句子简练,经常省略一些成分。省略别的成分,比如宾语、状语之类,尚可从上下文猜出来,若省略主语可就难懂了。然而,偏偏《聊斋》中省略主语的句子特别多。比如《小谢》片段:

小谢又引其弟三郎来,拜生门下。年十五六,姿容秀美,以金如意一钩为贽(读“至”,见面礼)。生令与秋容执一经(经书),满堂咿唔。

文中,“年十五六”无主语,从上文可猜出是指“其弟三郎”。但如果不会猜,就可能误以为是指“小谢”。

为解决这个问题,老王采取了“加主语”的方法,使无主语句变成完整句。为与“夹注”的圆括号区别开来,老王对所加的主语使用方括号,即“[?]”。添加主语之后,上面的片段变成了下面这样:

小谢又引其弟三郎来,拜生门下。[三郎]年十五六,姿容秀美,以金如意一钩为贽(读“至”,见面礼)。生令与秋容执一经(经书),满堂咿唔。

第六件事,对《聊斋》逐篇点评。

对《聊斋》进行点评,始自王士禛,那是一位比王金范更老的“老老王”,堪称“评点《聊斋》第一人”。

王士禛(1634—1711年),山东新城人,字贻上,号阮亭,又号渔阳山人,比蒲松龄大六岁。当蒲松龄还在拼命考举人时,他早已中了进士,成了朝廷高官,官至刑部尚书(正部级)。他还是清初文坛领袖,被誉为“一代宗师”,著有《池北偶谈》《渔阳诗集》等著作。他在毕际有家认识了在这里当家庭教师的蒲松龄,看到了《聊斋》手稿,极为欣赏,于是“按目索阅”,作了三十六处点评,还作了一首诗:“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时。”高官的评价,对蒲松龄继续创作《聊斋》是很大的激励。

继王士禛之后,又有冯镇峦、何守奇、但明伦、方舒岩等清代学者对《聊斋》作了点评。诸家评语,或阐明作者旨意,或品评为文之法,或考据传闻异同,都极具参考价值。

当代人点评《聊斋》的也不少,视野更开阔,不过,逐篇点评的不多见,我仅见过一种,还是选编本。

老王试着为每篇作品写一篇评语,用当代人的眼光、语言来品评这部奇书。每个点评少则二三百字,多则一千多字,四百九十七个点评总计三十多万字。

老王的评语都是有感而发、率性而为、无拘无束,也许很幼稚、很片面、很浅薄,甚至是一派胡言,但这些都是原创,发自内心,权当作老王与读者朋友交流心得吧。王咏赋导 读“人死之后,魂灵去了哪里?”世间万物中,只有人类会琢磨这个玄而又玄的问题,由此形成了关于鬼魂的想象与传说。

本集所收的一百一十九个故事,都与“鬼魂”有关。与其说这些故事反映了蒲松龄的迷信思想,不如说他是借用鬼魂的形象,来反映社会现实和他的理想中的世界。他让活人的生命在“鬼世界”里延续,他赋予鬼魂各种“超能力”,他通过鬼魂把过去、现在和未来连接起来,这就大大地拓宽了故事舞台,丰富了人物类型,增加了情节变数,深化了社会意义。毕竟,全是“凡人故事”很难写出新花样,引入虚无缥缈的鬼魂之后,故事的冲击力、感染力、趣味性就非同寻常了。一张“画皮”,一个“倩女幽魂”,一群“勾魂小鬼”,给人们提供了多少谈资呀!

人们常将“鬼魂”二字连用,其实“鬼”和“魂”是有区别的。本集设“鬼物”和“游魂”两个小类别,让它们各就其位。“鬼物”指人死之后魂灵所处的状态,可能无形,也可能有形;通常在阴间活动,也可能悄悄溜到阳世来。此类故事中,各种鬼物相继登场,在阴间或阳世上演了一幕幕活剧,或惊悚,或刚烈,或温情,或惊喜,动人心魄。鬼物中,有的面目可憎、心黑手辣;有的美若天仙、温柔可人;有的浑浑噩噩、冥顽不化;有的智商过人、本领超强。他们与凡人互动,演绎了一段段恋情、亲情和友情,也制造了不少人间悲剧。对鬼物,我们不妨运用“科幻思维”,将其视为“时空穿越者”或“异形人”,就不难理解其行为和思维的特点了。“游魂”指魂灵脱离躯体后的状态,也就是“出窍”的魂灵。活人都有“魂”,“魂”去则人亡。正常人的魂灵与躯体是一体的,但《聊斋》中有一类特殊人物,其魂灵可以暂时脱离身体,到阴间走一趟,或在阳世飘一阵,然后返回躯体。此类人物中,有将魂灵附于蟋蟀身上打败对手的小童,有将魂灵附于老虎身上杀掉仇人的猛男,有数次“转生”却保持魂灵清醒的能记“三生”者,有临时到阴间做“代理阎王”的“走无常”者,还有被恶人控制了魂灵的无辜女子。他们是凡人中的“时空穿越者”、“隐形人”或“变形金刚”。读这类故事,我们不能不佩服蒲松龄的超凡想象力。鬼物尸 变 (夜斗恶鬼)

阳信(山东地名,今属滨州)某翁者,邑之蔡店人。

村去城(离城)五六里,父子设临路店,宿行商(供往来商贩住宿)。有车夫数人,往来负贩(贩运货物),辄寓(住宿)其家。

一日昏暮(黄昏),四人偕来,望门投止(投宿),则翁家客宿邸(读“底”,旅舍)满。四人计无复之,坚请容纳。

翁沉吟思得一所,似恐不当客意。

客言:“但求一席厦宇(屋檐),更不敢有所择。”

时(当时)翁有子妇(儿媳)新死,停尸室中,子出购材木(棺材)未归。翁以灵所室寂,遂穿衢导客往。

入其庐,灯昏案上;案后有搭帐衣(帷帐),纸衾(读“亲”,被子)覆逝者。又观寝所,则复室(里屋)中有连榻(大通铺)。

四客奔波颇困,甫(刚刚)就枕,鼻息渐粗。

惟一客尚蒙眬。

忽闻灵床上察察有声,[客人]急开目,则灵前灯火,照视甚了:女尸已揭衾起;俄而下,渐入卧室。面淡金色,生绢抹额(一种束额头巾)。俯近榻前,遍吹卧客者三。

客大惧,恐将及己,潜(悄悄)引被覆首,闭息忍咽以听之。

未几,女果来,吹之如诸客。觉出房去,即闻纸衾声。

[客人]出首微窥,见僵卧犹初矣。

客惧甚,不敢作声,阴(偷偷地)以足踏(踢)诸客;而诸客绝无少(稍)动。顾念无计,不如着衣以窜。

[客人]裁起振衣(穿衣),而察察之声又作。客惧,复伏,缩首衾中。觉女复来,连续吹数数(数次)始去。

少间,[客人]闻灵床作响,知其复卧。乃从被底渐渐出手得裤,遽(读“巨”,迅速)就着之,白足(光脚)奔出。

尸亦起,似将逐客。比其离帏,而客已拔关(拉开门闩)出矣。尸驰从之。

客且奔且号(喊叫),村中人无有警(读“京”,惊醒)者。欲扣主人之门,又恐迟为所及。遂望邑城路,极力窜去。

[客人]至东郊,瞥见兰若(佛寺),闻木鱼声,乃急挝(读“抓”,敲)山门。

道人(和尚)讶其非常,又不即纳。

旋踵,尸已至,去身盈尺。

客窘益甚。门外有白杨,围四五尺许,因以树自幛;彼(尸体)右则左之,彼左则右之。

尸益怒。然各寖(读“沁”,渐渐)倦矣。

尸顿立。客汗促气逆,庇树间。尸暴起,伸两臂隔树探扑之。客惊仆。尸捉之不得,抱树而僵。

道人窃听良久,无声,始渐出,见客卧地上。烛(用烛光照亮)之死,然心下丝丝有动气。负(背)入,终夜始苏。

[道人]饮以汤水而问之,客具以状对。

时晨钟已尽,晓色迷蒙,道人觇(读“搀”,观察)树上,果见僵女。

[道人]大骇,报邑宰(县长)。

宰亲诣(到场)质验。使人拔女手,牢不可开。审谛之,则左右四指,并卷如钩,入木没甲。又数人力拔,乃得下。视指穴如凿孔然。

[邑宰]遣役(派衙役)探翁家,则以尸亡(丢失)客毙,纷纷正哗。

役告之故。翁乃从往,舁(读“鱼”,抬)尸归。

客泣告宰曰:“身(我们)四人出,今一人归,此情何以信(取信于)乡里?”

宰与之牒(公文),赍送(读“基送”,这里指赠盘缠)以归。

老王感言:少妇半夜诈尸,缠住客人不放,是何缘故?

一种可能是:这些客人以前冒犯了她,她生前斗不过,死后来索命。—可是,不像,因为客人们进屋后倒头就睡,并未关心少妇去世的事,似乎没有瓜葛。

另一种可能是:少妇生前孤独,想交异性朋友却又不敢,死后就无所顾忌了。—可是,也不像,因为她不是同客人调情,而是往死里整。

还有一种可能是:她死后安卧灵床,不想被旁人打扰。客人偏偏在隔壁睡觉,扰了她的清静,让她很生气。—可是,这也太霸道了!你睡你的,他们睡他们的,又不在同一房间,碍着你什么了?

因其无缘无故害人,老王只能称之为“恶鬼”,也就是说不出来由、只想作恶的鬼。

老王还想提示的是,在《聊斋》中,恶鬼的数量是极少的。大多数的鬼,是温柔、可亲、聪明、美丽的好鬼。所以,读者朋友们千万别被本集中的恶鬼吓住,不敢往下读。

恶鬼当前,谁都可能害怕,但害怕是没用的。四位客人中,惊醒的客人虽只一人,仍奋臂而起,与恶鬼展开搏斗,从屋里斗到屋外,从村子斗到佛寺,终于捡回了一条命,另外三人都在睡梦中死去。

这说明,大敌当前,只有敢斗,才有活路。喷 水(鬼婆作祟)

莱阳(山东地名,今属烟台)宋玉叔先生(宋琬,字玉叔,清朝顺治年间进士)为部曹(中央部委的属官)时,所僦(读“旧”,租赁)第(宅),甚荒落。

一夜,二婢奉太夫人宿厅上,闻院内扑扑有声,如缝工之喷水者。

太夫人促婢起,穴窗(捅破窗户纸)窥视,见一老妪(妇女),短身驼背,白发如帚,冠一髻,长二尺许,周院环走,疏急作鹤步(大步),行且喷,水出不穷。

婢愕返白(禀报)。太夫人亦惊起,两婢扶窗下聚观之。

妪忽逼窗,直喷棂内;窗纸破裂,三人俱仆,而家人不之知也。

东曦(曙光)既上,家人毕集,叩门不应,方骇。

[家人]撬扉入,见一主二婢,骈(并列)死一室。一婢鬲下(胸口)犹温。扶灌之,移时而醒,乃述所见。

先生(宋玉叔)至,哀愤欲死。细穷没处,掘深三尺余,渐露白发;又掘之,得一尸,如所见状,面肥肿如生。令击之,骨肉皆烂,皮内尽清水。

老王感言:故事发生在北京,地点是外地籍官员宋玉叔在京城租住的老宅院,情节是宋玉叔的老母亲和一个仆人被院里一死尸的鬼魂吓死了。

与蒲松龄同时的王士禛(山东新城人,文学家,官至刑部尚书,著有《池北偶谈》)有一段评语:“玉叔襁褓(幼年)失恃(丧母),此事恐属传闻之讹。”

王士禛是朝廷高官,对其他官员(特别是山东省籍官员)的家事应该有所了解,所以其评语较为可信。一个死了多年的老太太,忽然从地下冒出来,用喷水的方式把高官母亲吓死了,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比较合理的解释是:京城某位高官家出了命案,但一直未找到真凶,于是被归结为鬼魂作祟。张冠李戴,传来传去,传到蒲松龄耳朵里,就成了这个样子。咬 鬼(以牙还牙)

沈麟生云:

其友某翁者,夏月昼寝(白天睡觉),蒙眬间,见一女子搴帘(读“千连”,掀帘)入,以白布裹首,缞服(读“崔服”,丧服)麻裙,向内室去。

[某翁]疑邻妇访内人(妻子)者;又转念,何遽(读“何巨”,怎么就)以凶服(丧服)入人家?

[某翁]正自皇惑,女子已出。细审之,年可三十馀,颜色黄肿,眉目蹙蹙(读“促促”,愁苦)然,神情可畏。又逡巡(徘徊)不去,渐逼卧榻。

[某翁]遂伪睡,以观其变。

无何,女子摄衣(提起衣裙)登床,压腹上,觉如百钧重。

[某翁]心虽了了(明白),而举其手,手如缚;举其足,足如痿(麻痹)也。急欲号救,而苦不能声。

女子以喙(读“会”,嘴)嗅翁面,颧鼻眉额殆(读“代”,几乎)遍。[某翁]觉喙冷如冰,气寒透骨。

翁窘急中,思得计:待嗅至颐颊(读“宜荚”,腮帮子),当即因而啮(读“聂”,咬)之。

未几,[女子]果及颐。

翁乘势力龁(读“河”,咬)其颧,齿没于肉。

女负痛身离,且挣且啼。

翁龁益力。但觉血液交颐,湿流枕畔。

[某翁与女子]相持(搏斗)正苦,庭外忽闻夫人声,[某翁]急呼“有鬼”,一缓颊(松口)而女子已飘忽遁去。

夫人奔入,无所见,笑其魇梦(读“掩梦”,噩梦)之诬。

翁述其异,且言有血证焉。

相与检视,如屋漏之水,流枕浃(读“夹”,遍、满)席。伏而嗅之,腥臭异常。

翁乃大吐。过数日,口中尚有馀臭云。

老王感言:老先生白日见鬼,还与女鬼打了一场“嘴架”。是梦?是真?鬼才知道。

清朝评论家但明伦分析了这个女鬼的身份:“颜色黄肿,是一丑鬼;眉目蹙蹙,是一哭鬼;登床压腹,是一冒失鬼;喙嗅人面,是一馋嘴鬼;冷如冰气,是一丧心鬼;鬼被人龁面,是一没脸鬼;血流腥臭,是一龌龊鬼;合之只是一白日鬼。”这种鬼出现在活人面前,即使不把人吓死,也能让人恶心死。不知老先生做了什么事,才招致她登门恶搞?

恶鬼当前,老先生沉着冷静,巧妙应对,敢于斗争,善于斗争,终于把女鬼打跑了。这种不怕鬼的精神,老王深感钦佩!换作老王,被这么个又丑又沉又不要脸的女鬼压在身上,呼救是肯定的,能否喊出声则不一定。至于以牙齿为武器咬住对方的脸颊,那是老王想都不敢想、想到了也下不了口的事。

因为老王自知没有斗鬼绝招,所以只能祈望:这辈子永远见不到这种恶鬼。王六郎 (仁心通上帝)

许姓,家淄(山东淄川)之北郭,业渔(以打鱼为业)。每夜,携酒河上,饮且渔。饮则酹地(读“泪地”,洒酒祭奠),祝(祷告)云:“河中溺鬼得饮。”以为常。

他人渔,迄无所获,而许独满筐。

一夕,[许氏]方独酌(饮酒),有少年来,徘徊其侧。让之饮,慨与同酌。既而终夜不获一鱼,意颇失。

少年起曰:“请(请让我)于下流(下游)为君驱之。”遂飘然去。

少间,复返,曰:“鱼大至矣。”

果闻唼呷(读“匝虾”,鱼争食声)有声。[许氏]举网而得数头,皆盈尺。

[许氏]喜极,申谢。

[少年]欲归,[许氏]赠以鱼,[少年]不受,曰:“屡叨(读‘掏’,承受,谦辞)佳酝(好酒),区区(这点小事)何足云报。如不弃,要当(将要)以为长(通‘常’)耳。”

许曰:“方共一夕,何言屡也?如肯永顾,诚所甚愿;但愧无以为情。”

[许氏]询其姓字,[少年]曰:“姓王,无字,相见可呼王六郎。”遂别。

明日(第二天),许货(卖)鱼,益沽(买)酒。

晚至河干,少年(王六郎)已先在,[许氏]遂与欢饮。

饮数杯,[王六郎]辄为许驱鱼。

如是半载。

[王六郎]忽告许曰:“拜识清扬(您的丰采),情逾骨肉。然相别有日矣。”语甚凄楚。

[许氏]惊问之。

[王六郎]欲言而止者再,乃曰:“情好(情谊深厚)如吾两人,言之或勿讶(不会吃惊)耶?今将别,无妨明告:我实鬼也。素嗜酒,沉醉溺死,数年于此矣。前(以前)君之获鱼,独胜于他人者,皆仆之暗驱,以报酹奠耳。明日业(业报)满,当有代者(替死鬼),将往投生。相聚只今夕,故不能无感。”

许初闻甚骇;然亲狎既久,不复恐怖。因亦欷歔(读“西虚”,哀叹),酌(斟酒)而言曰:“六郎饮此,勿戚(忧伤)也。相见遽违(突然告别),良足悲恻,然业满劫脱,正宜相贺,悲乃不伦。”遂与畅饮。

[许氏]因问:“代者(替死鬼)何人?”

[王六郎]曰:“兄于河畔视之,亭午(中午),有女子渡河而溺者,是也(就是她)。”

听村鸡既唱,[王六郎]洒涕而别。

明日(第二天),[许氏]敬伺河边,以觇(读“搀”,观察)其异。

果(果然)有妇人抱婴儿来,及河而堕。儿抛岸上,扬手掷足而啼。妇沉浮者屡矣,忽淋淋攀岸以出,藉地(坐地上)少息(稍休息),抱儿径去。

当妇溺时,[许氏]意良(的确)不忍,思欲奔救,转念是所以代六郎者,故止不救。及妇自出,疑其言不验。

抵暮(天黑时),渔旧处。少年复至,曰:“今又聚首,且不言别矣。”

[许氏]问其故。

[王六郎]曰:“女子已相代矣;仆(我)怜其抱中儿,代弟一人,遂残二命,故舍之。更代(下一个替死鬼)不知何期。或吾两人之缘未尽耶?”

许感叹曰:“此仁人之心,可以通上帝矣。”

由此相聚如初。

数日,[王六郎]又来告别。

许疑其复有代者。

[王六郎]曰:“非也。前一念恻隐(同情心),果达帝天。今授(任命)为招远县(山东地名,今属烟台)邬镇土地(土地神),来日赴任。倘不忘故交,当一往探,勿惮(读‘旦’,怕)修阻(路远难行)。”

许贺曰:“君正直为神,甚慰人心。但人神路隔,即不惮修阻,将复如何?”

少年曰:“但往,勿虑。”再三叮咛而去。

许归,即欲治装(打点行装)东下。

妻笑曰:“此去数百里,即有其地,恐土偶(泥塑)不可以共语。”

许不听,竟抵招远。

[许氏]问之居人(当地居民),果有邬镇。寻至其处,息肩(入住)逆旅(旅店),问祠所在。

主人惊曰:“得无(莫非)客姓为许?”

许曰:“然。何见知?”

[主人]又曰:“得勿(莫非)客邑(你老家)为淄?”

[许氏]曰:“然。何见知?”

主人不答,遽出。

俄而丈夫抱子,媳女窥门,杂沓而来,环如墙堵。

许益惊。

众乃告曰:“数夜前,梦神言:淄川许友当即来,可助以资斧(路费)。祗候(恭候)已久。”

许亦异之,乃往祭于祠而祝曰:“别君后,寤寐不去心,远践曩(读nǎng,以前的)约。又蒙梦示居人,感篆(铭刻)中怀(心中)。愧无腆物(读‘舔物’,丰厚礼物),仅有卮(读‘支’,杯)酒;如不弃,当如河上之饮。”

祝毕,焚钱纸。

俄见风起座后,旋转移时,始散。

夜梦少年来,衣冠楚楚,大异平时。谢(致谢)曰:“远劳顾问(看望),喜泪交并。但任微职,不便会面,咫尺河山,甚怆于怀。居人(本地居民)薄有所赠,聊酬夙好。归如有期,尚当走送。”

居数日,许欲归。

众留殷勤,朝请暮邀,日更数主(轮流宴请)。

许坚辞欲行。

众乃折柬(拿着礼帖)抱襆(抱着礼物),争来致赆(读“致尽”,送行赠礼),不终朝(半天时间),馈遗(礼品)盈橐(读“陀”,袋子)。苍头(老人)稚子毕集,祖送(饯行)出村。

欻(读“虚”,忽然)有羊角风(旋风)起,随行十馀里。

许再拜曰:“六郎珍重!勿劳远涉。君心仁爱,自能造福一方,无庸故人嘱也。”

风盘旋久之,乃去。

村人亦嗟讶(惊叹)而返。

许归,家稍裕,遂不复渔。后见招远人问之,其(指王六郎)灵应如响(有求必应)云。

或言(有人说):[王六郎的任所]即章丘(山东地名,在济南附近)石坑庄。未知孰是?

异史氏曰:“置身青云(高位),无忘贫贱,此其所以神也。今日车中贵介(大人物),宁复识戴笠人(小人物)哉?余乡(我的家乡,指山东淄川)有林下(乡居不仕)者,家綦(读‘其’,极)贫。有童稚交(发小),任肥秩(肥缺)。[林下者]计(以为)投之必相周顾。竭力办装,奔涉千里,殊失所望;泻囊(花光了钱)货骑(卖马),始得归。其族弟(本家兄弟)甚谐,作月令(小诗)嘲之云:‘是月也,

哥哥至

貂帽解(脱帽),

伞盖不张(不再摆排场),

马化(变)为驴(以马换驴),

靴始收声(不再到处求人)。’

念此可为一笑。”

老王感言:读罢本篇,老王心生感叹:好一幅人、鬼、神的“和谐图”!

你看,人(许渔夫)有善心;鬼(王六郎)讲义气;神(上帝)能明察。故事中出场的和幕后的角色个个可爱。如果任何一方表现得差一点,这个故事都不能成立。

当然,最可爱的角色是王六郎。他喝了许渔夫的酒,便暗中为他驱鱼,以作报答。最让人感动的是,作为一个渴望成人的鬼,他宁可失去一次投生机会,也不忍心夺去母子二人的性命,这与那些为一己之利而不择手段残害他人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王六郎能从鬼晋升为神,合情合理,说明上帝知人善任。清朝评论家但明伦说得好:“一念之仁,感通上帝,所谓能吃亏者,天必不亏之也。”

许渔夫这个人也有情有义。他只要自己有酒喝,就不忘请水中的溺死鬼共饮。王六郎现身后,许渔夫和他每晚相会,亲如兄弟。王六郎说出自己的鬼身份后,许渔夫没有被吓跑,反而与他更亲密。当一位妇女和婴儿掉入水中时,许渔夫没有去搭救,不是他心肠太狠、见死不救,而是他一心想让王六郎找到替代者,早日回人间。后来王六郎做了土地神,许渔夫走了数百里,前去看望,真是情真意切。

富贵之后,如何对待找上门来的穷朋友?这种事,不论对人、对神都是考验。王六郎做得很好,他让辖区百姓热情招待远道而来的许渔夫,自己则潜入客人梦中畅叙友情,临别时又馈赠了大量土特产。相比之下,蒲松龄老家那位在外地做官的人就差多了,老朋友远道而来,他却一毛不拔,害得老朋友把马换成驴,才凑齐了回家路费。

所以,交友要交王六郎,哪怕他是一个鬼。野 狗(趁火打劫)

于七之乱(清顺治五年至康熙元年,即公元1648—1662年,山东栖霞人于七武装抗清,被镇压),杀人如麻。

乡民李化龙,自山中窜归。

值大兵(清兵)宵进(夜里进攻),[李化龙]恐(怕)罹(读“离”,遭)炎昆(玉石俱焚)之祸,急无所匿,僵卧于死人之丛,诈作尸。

兵过既尽,[李化龙]未敢遽出。

忽见阙头(缺头)断臂之尸,起立如林。

内一尸断首犹连肩上,口中作语曰:“野狗子来,奈何?”

群尸参差(七嘴八舌)而应曰:“奈何!”俄顷,蹶然尽倒,遂寂无声。

李方惊颤欲起,有一物来,兽首人身,伏啮人首,遍吸其脑。

李惧,匿首尸下。

物来拨李肩,欲得李首。李力伏,俾(读“比”,使)不可得。

物乃推覆尸而移之,首见(头部暴露)。

李大惧,手索腰下,得巨石如碗,握之。

物俯身欲龁(读“河”,咬)。李骤起,大呼,击其首,中嘴。

物嗥如鸱(读“吃”,猫头鹰),掩口负痛而奔,吐血道上。

[李化龙]就视之,于血中得二齿,中曲而端锐,长四寸馀。怀归(带回来)以示人,皆不知其何物也。

老王感言:“于七之乱,杀人如麻”,谁杀的人?谁被杀了?故事中没有明说。但从清兵一过就尸横遍野来看,清兵没少杀人。

造反者和镇压者孰是孰非,故事中也没说。但老百姓肯定是无辜的,而战乱中遭灾最重的恰恰是老百姓。他们活着时四处逃难,死后还要遭怪物撕咬。读着本篇对“死人之丛”的描述,老王直觉得头皮发麻。

村民李化龙机灵、胆大,用石头打跑了“野狗子”,从死人堆里捡了一条命。那些先死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何罪之有?只因生错了年代。所谓“康乾盛世”,原来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呀!鬼 哭(亡魂不宁)

谢迁(山东高苑人,顺治三年,即公元1646年,起义抗清)之变,宦第(官员住宅)皆为贼窟。

王学使七襄(王昌荫,字七襄,山东淄川人,明朝崇祯年间进士,清初两次担任学政,即省教育厅厅长,俗称“学使”)之宅,盗聚尤众。

城破兵(清兵)入,扫荡群丑,尸填墀(读“迟”,台阶),血至充门而流。

公(王昌荫)入城,扛尸涤血而居。往往白昼见鬼;夜则床下燐(鬼火)飞,墙角鬼哭。

一日,王生皞迪(王皞迪,秀才)寄宿公家,闻床底小声连呼:“皞迪!皞迪!”已而声渐大,曰:“我死得苦!”因哭,满庭皆哭。

公闻,仗剑而入,大言曰:“汝不识我王学院(教育厅厅长)耶?”

但闻百声嗤嗤,笑之以鼻。

公于是设水陆道场(超度亡魂的法会),命释道(和尚和道士)忏度(超度)之。夜抛鬼饭,则见燐火营营,随地皆出。

先是,阍人(门卫)王姓者疾笃(病重),昏不知人者数日矣。是夕,忽欠伸若醒。

妇以食进。

王曰:“适(刚才)主人不知何事,施饭于庭,我亦随众啗噉(读‘旦旦’,吃)。食已方归,故不饥耳。”

由此鬼怪遂绝。

岂钹铙(读“拨挠”,乐器)钟鼓,焰口(施食超度饿鬼)瑜伽(一种修行方法),果有益(有用)耶?

异史氏曰:“邪怪之物,惟德可以已(制伏)之。当陷城之时,王公势正烜赫,闻声者皆股栗(腿抖);而鬼且揶揄(嘲弄)之。想鬼物逆知(预知)其不令终(没有好下场)耶?普告天下大人先生:出人面犹不可以吓鬼,愿无出鬼面以吓人也!”

老王感言:清兵一到,山东的造反者就被镇压下去了。冤死鬼“燐火营营,随地皆出”,哭诉:“我死得苦!”由此可知,清朝初年的军队镇后是多么残暴!

王昌荫是明代进士,降清之后受到重用。他的变节行为是抗清将士所不齿的,所以他受尽了死鬼的愚弄,可以说是咎由自取。

王昌荫以为自己是“大人物”,就“出人面”以吓鬼,却根本不灵,只好改用怀柔策略,“设水陆道场”,“夜抛鬼饭”,讨好亡灵。“异史氏”奉劝“天下大人先生”:“出人面犹不可以吓鬼,愿无出鬼面以吓人”,道出了老百姓的心声。长官们,不要装腔作势了!你们连鬼魂都唬不住,还想唬住成千上万的活人吗?还是悠着点,做一些对百姓有益的事情吧!叶 生(魂从知己)

淮阳(河南地名,今属周口)叶生者,失其名字。文章词赋,冠绝当时;而所如不偶(不顺),困于名场(求取功名的科举考场)。

会(恰好)关东(东北地区)丁乘鹤来令(做县长)是邑,见其文,奇之;召与语,大悦。使即官署(留住县衙),受灯火(照明费用);时赐钱谷恤(救济)其家。

值科试(县里预考),公(丁乘鹤)游扬(游说)于学使(省教育厅厅长),遂领冠军。

公期望綦切(迫切)。闱(乡试)后,索文读之,击节称叹。

不意(想不到)时数(读“煞羽”,命运)限人,文章憎命,榜既放(公布成绩)时,[叶生]依然铩羽(落榜)。

生(叶生)嗒丧(读“踏丧”,沮丧)而归,愧负知己,形销骨立,痴若木偶。

公闻,召之来而慰之。

生零涕(哭泣)不已。

公怜之,相期(约定)考满(官员政绩考核合格)入都,携与俱北。

生甚感佩。辞而归,杜门(闭门)不出。

无何,[叶生]寝疾(病倒在床)。

公遗问不绝;而服药百裹(包),殊罔所效(全无效果)。

公适以忤(读“午”,触犯)上官免(被撤职),将解任(卸任)去。函致生,其略云:“仆(我)东归有日;所以迟迟者,待足下(您)耳。足下朝至,则仆夕发矣。”传之卧榻。

生持书啜泣。寄语来使:“疾革(读‘及及’,病重)难遽瘥(痊愈),请先发。”使人返白(禀报),公不忍去,徐(慢慢)待之。

逾数日,门者忽通(通报)叶生至。

公喜,逆(迎)而问之。

生曰:“以犬马(小人物)病,劳夫子(老师)久待,万虑不宁。今幸可从杖履(跟随您老人家)。”

公乃束装(装好行李)戒旦(嘱咐早起)。

抵里(回到故乡),[丁乘鹤]命子(命令儿子)师事生(拜叶生为师),夙夜与俱。

公子名再昌,时年十六,尚不能文(作文)。然绝慧(极聪明),凡文艺(八股文)三两过,辄无遗忘。

居之期岁(满一年),[公子]便能落笔成文。益之(加上)公力,遂入邑庠(读“义祥”,县学,即成为秀才)。

生以生平所拟举子业(八股文习作),悉录授读。闱中(举人考试)七题,并无脱漏,[公子]中亚魁(第二名)。

公一日谓生曰:“君出(你只拿出)馀绪(本人才学的微末部分),遂使孺子(后生)成名。然黄钟(真正的贤才)长弃奈何!”

生曰:“是殆(读‘代’,注定)有命。借福泽为文章吐气,使天下人知半生沦落,非战之罪也,愿亦足矣。且士得一人知己,可无憾,何必抛却白纻(布衣),乃谓之利市(发迹)哉。”

公以其久客(久居外省),恐误岁试(年度考试),劝令归省(回故乡)。

生惨然不乐。

公不忍强(强迫),嘱公子至都(北京),为之纳粟(花钱买功名)。

公子又捷南宫(考上进士),授(被任命为)部中主政(部里的官员)。携生赴监,与共晨夕。

逾岁,生入北闱(在北京举行的乡试),竟领乡荐(考中举人)。

会公子差(奉命办理)南河(江苏、安徽的河道)典务,因谓生曰:“此去离贵乡不远。先生奋迹云霄(一举成名),锦还(衣锦还乡)为快。”

生亦喜,择吉就道。

抵淮阳界,[丁公子]命仆马送生归。

[叶生]归见门户萧条,意甚悲恻。

[叶生]逡巡(小心翼翼)至庭中,妻携簸具以出,见生,掷具骇走。

生凄然曰:“今我贵矣。三四年不觌(读‘敌’,见),何遂顿不相识?”

妻遥谓曰:“君死已久,何复言贵?所以久淹(久留)君柩(读‘旧’,装有尸体的棺材)者,以家贫子幼耳。今阿大(大儿子)亦已成立(成人),将卜窀穸(读‘谆夕’,墓穴)。勿作怪异吓生人(活人)。”

生闻之,怃然惆怅。逡巡入室,见灵柩俨然,扑地而灭。

妻惊视之,衣冠履舄(读“吕细”,鞋子)如脱委(读“退委”,蝉、蛇脱皮)焉。大恸,抱衣悲哭。

子(叶生的儿子)自塾中归,见结驷(拴马)于门,审(问明)所自来,骇奔告母。

母挥涕告诉。又细询从者,始得颠末(原委)。

从者(仆人)返,公子闻之,涕堕垂膺。

[公子]即命驾哭诸其室;出橐(读“陀”,钱袋子)营丧,葬以孝廉(举人)礼。又厚遗(读“卫”,馈赠)其子,为延师(聘请老师)教读。言于学使,逾年游泮(读“由盼”,进学,成为秀才)。

异史氏曰:“魂从知己,竟忘死耶?闻者疑之,余深信焉。同心倩女(张倩女,唐代《离魂记》中的人物),至离枕上之魂;千里良朋,犹识梦中之路。而况茧丝(文章写法)蝇迹(蝇头小字),呕学士之心肝;流水高山(高雅文章),通(关系到)我曹之性命者哉!嗟乎!遇合难期,遭逢不偶。行踪落落,对影长愁;傲骨嶙嶙,搔头自爱。叹面目之酸涩,来鬼物之揶揄。频居康了(落榜)之中,则须发之条条可丑;一落孙山(榜上最末一名)之外,则文章之处处皆疵。古今痛哭之人,卞和(春秋楚国人,献美玉却无人赏识)惟尔;颠倒逸群(超群)之物,伯乐(春秋秦国人,擅长相马)伊谁?抱刺(带着名片)于怀,三年灭字(字被磨光);侧身以望,四海无家。人生世上,只须合眼(闭目)放步(走自己的路),以听造物(上帝)之低昂(摆布)而已。天下之昂藏(气概不凡)沦落如叶生其人者,亦复不少,顾(但)安得(哪里有)令威(丁令威,东晋《搜神后记》中的人物,汉代辽东人,曾学道于灵虚山,后化鹤归辽)复来,而生死从之也哉?噫!”

老王感言:只因得到丁乘鹤县长的厚爱,叶秀才就忘了自己已死,跟着丁县长从河南来到东北,一住三四年,把丁县长的儿子从白丁培养成秀才,又培养成举人、进士。这是什么精神?是“士为知己者死”的精神,是“做鬼也要报答你”的精神。

叶秀才自己也很努力,最终考上了举人。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真有本事,只是生前不受赏识,死后才得到承认。

或许是叶生的行为感动了阎王,他才得到阎王的特殊照顾。否则,其鬼魂哪能如此逍遥自在,想去哪儿去哪儿,三四年时间没有小鬼来捉呢?“异史氏”暗示,丁乘鹤是丁令威的后代。丁令威是谁?他是中国神话传说和古典文学中的名人,陶渊明写的《搜神后记》第一篇就专门记述他的故事。据《辞海》解释:丁令威,神话人物,辽东人,学道于灵虚山,后化鹤归故乡,止于城门华表上。有少年举弓欲射,遂在空中盘旋而歌:“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里今始回。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垒垒。”歌毕,飞入高空。李白有诗:“君平帘下谁家子?云是辽东丁令威。”“丁令辞世人,拂衣向仙路。伏炼九丹成,方随五人去。松萝蔽幽洞,桃杏深隐处。不知曾化鹤,辽海几归度。”苏东坡有诗:“古观久已废,白鹤归何时?我岂丁令威,千岁复还兹。”

本篇中的丁县长也是辽东人,名乘鹤,暗含丁令威“化鹤归辽”的典故。他在官场上敢于顶撞上司,被撤职也不后悔,颇有仙人遗风。说他是丁令威的后人,蒲松龄信了,老王也信了。辽东出了个丁令威,又出了个丁乘鹤,他们都是辽宁人的光荣!

丁乘鹤对叶秀才的才华很赏识,资助他读书、考举人。叶秀才落榜后,又提出带他一同北上。正是这种亲如父子的情感,让叶秀才死后也相随。接下来,人鬼相处多年,双方都无异样感觉,这印证了《聊斋》的一个逻辑:只要心相偎,人鬼无所谓;若是情相违,处处活见鬼。

关于本篇,另有一说。清朝评论家冯镇峦指出:“余谓此篇即聊斋(指蒲松龄)自作小传,故言之痛心。”老王认为,此说有一定道理,蒲松龄确实与叶秀才同病相怜,暗示自己会像叶秀才那样,只有死后才能考上举人。他借“异史氏”之口道出了怀才不遇的苦闷,字字带血,句句锥心。他呼唤:“安得令威复来,而生死从之也”,表达了他对伯乐的热切期待。

只可惜,在蒲松龄生前,“伯乐”“令威”都未出现。在他身后,却凭借着《聊斋》的光华,名垂久远!蒲松龄这一辈子,活得值!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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